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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报恩

◎殷千阳对他,到底是爱,还是恨?◎

回到连家,连情看到袁秋,有些惊讶。

殷千阳隐去了袁秋的身世和她所做的事,只将韩烈和韩行远死去,袁秋已入重华的事告诉了她。

看着柳衣女子眼眶微红,尚未完全消肿的模样,连情也没有多问,给她安排了一间屋子,询问之后,又着人准备了一套衣物,让她洗漱更衣。

洗漱完的袁秋换上一套雪青襦裙,重新梳了发髻,看上去精神了些。

兽王骨已经有了着落,接下来,殷千阳便要带唐尧去黑渊找浮光伞和赤血花,自是不能带袁秋上路。

好在连情身为半个重华人,主动接下了送袁秋去重华的差事,殷千阳也不必再找人来接,只需要去信一封,阐明经过,等袁秋到了重华,赵瑜自会将她安排妥当。

在连情的挽留之下,花遥和殷千阳又在连家住了一晚,准备第二日再启程去东海。

当天晚上,趁殷千阳不注意,花遥找到了袁秋。

“浮生珠里的幻境,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花遥问。

袁秋有些迟疑:“……我也不清楚,浮生宝珠是家祖传下来的,平时甚少启用,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如今幻境全部紊乱,我只能尝试着梳理,但……未必能够复原。”

花遥沉默了一会儿:“……那便算了。”

袁秋一怔:“你不看了么?”

“只是一些记忆罢了。”花遥垂下眼,淡淡道,“看与不看……都一样。”

袁秋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纠结。

花遥又开口了,抬眼看向她:“不过,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袁秋愣了一下:“什么事?”

“柳城之外,殷千阳可也进了浮生珠?”

袁秋有些犹豫:“……那晚我是把宝珠放在了一条蛇蛊肚子里,让它带过去的,我并不在场,所以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蛇蛊回来之后,我才从新出现的幻境里看到了你的记忆,不过,既然殷仙君当时也在那里,那应当也是进去了的。”

花遥又问:“我在幻境内遇到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那是什么?”

袁秋:“你是说阿青?它是先祖曾经斩杀的凶兽,死了之后,残魂不知怎的跟着先祖进入了宝珠中。浮生宝珠内有千千万万个幻境,阿青那时隐藏在幻境里,先祖拿它没办法,便只好与它约法三章,让它不得随意伤人。不过,也许是在宝珠里待了太久,煞气被消磨了,宝珠传到我手里时,阿青就乖多了。”

“浮生珠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变幻成他人的样子?”花遥继续追问。

袁秋有些迷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意这个,但还是回答道:“没有了,只有阿青能做到。”

花遥沉默下去。

果然,他在幻境里看到的“殷千阳”,就是真的殷千阳。

那么,那句话也是真的了……

【我做不到,我忘不了你。】

花遥慢慢收紧了拳头。

袁秋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殷仙君……你说他是你的仇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花遥抬眼看向她,面无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在你的记忆里,他确实表现得对你很无情,但是在幻境破碎的时候,我看到……他是想拉住你的……”

袁秋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我觉得,他不像是能做出那些事的人……”

“够了。”花遥打断她,面容冷硬,“是与不是,我自会判断。”

袁秋一怔,慢慢低下头:“……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

她能理解花遥的心情,如果有人在她面前说韩烈杀了她娘、韩行远杀了她爹,都只是她的一场误会,她也会感到愤怒。

只是,她总觉得,能说出那种话的人,不会是花遥记忆中的那样。

但她毕竟不是花遥,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痛苦,也就没有立场这么说。

花遥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

“连情你已认识了,她未来的夫婿叫赵瑜,是重华的长老,你日后到了重华,无需伏低做小,若遇上了什么难处,直接去找赵瑜便是,他会为你做主。不过他那人最不喜别人夸奖他的容貌,你记着这点,不要犯了他的忌讳……犯了也没事,只要不是故意,他不会与你计较的。”

袁秋点头:“好,谢谢你的告知。”

花遥没有跟她说太多,他离开重华太久,时移事易,许多事情未必还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说得多了,反而可能让袁秋产生迷惑,便只简单提了提其他几位长老的喜恶。

袁秋自然明白他是看在了自家先祖的恩情上,才照顾一下自己,她接受了花遥的好意,心里也想着回报他一二。

可惜花遥似乎只想杀殷千阳报仇,没有别的需要。

只是这件事,在今日之前,她或许还能想办法帮一帮花遥,但在今日之后,她就无能为力了。

花遥帮她报仇,于她有恩,殷千阳给了她容身之所,于她亦有恩,二者如今都是她的恩人,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偏帮其中一方。

看着手里的浮生珠,袁秋咬了咬牙,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花遥不知她心中所想,又待了一会儿之后,便告辞离开。

回到连家为他和殷千阳准备的院子,花遥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收敛气息,朝那边看。

殷千阳正坐在窗边,似乎在用灵力温养雪魄剑。

窗户只开了一小半,从窗缝中,只能看见一小片白衣,和一小截手背。

那手背略显苍白,皮肤下隐隐透出几根青色的血管,保养佩剑的动作不疾不徐,细致稳重,仅仅只是看着,便能让人知道,这只手的主人,一定是个冷静自持,又淡然自若的人。

花遥又想起了幻境中的那双眼睛。

通红的,颤动的,充斥着绝望与哀求,浓烈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为什么?错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原来,这就是原因……

哈。

花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原来那个高高在上,冷静淡然的重华大师兄,也会做出这种事啊。

因为下不了手杀他,所以就杀了姬月,把矛头对准了他爱的人?

殷千阳对他,到底是爱,还是恨?

打断他剑骨的时候不是很利索吗?怎么轮到要杀他的时候,就下不去手了?

花遥讽刺地想。

屋子里的人动了动,放下剑,起身来到门边,朝外望了望,没瞧见人,便又回到桌边,剪了剪烛花,重新坐了下来。

冬日的夜晚没有蛙声,也没有虫鸣,只有一片寂静。

花遥就站在这片寂静之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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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剑修的身形被烛火映照着,落在窗户上,变成一道沉默的剪影。

烛火摇曳,窗上的剪影也随之晃动。

许久之后,他垂下眼帘,慢慢收紧拳,转身离开。

在外面绕了一圈,花遥从另一条路走了回来。

到了门口,花遥抬眼望去,殷千阳负着手,站在门前,静静地望着他。

走到近前,殷千阳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只是低头看着他,平静道:“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花遥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吹熄烛火,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从隔壁照过来的微光。

不多时,那点微光摇晃了一下,也跟着熄灭了。

翌日,拜别连家主和前来送行的连情、袁秋,在一片开阔的地方,殷千阳御使雪魄剑,带着唐尧,飞向了东海。

等他们离开之后,连情看向袁秋。

“袁姑娘,我已让人打点好行装,今日便可上路,不过左右无事,姑娘不如在我家住几日再走?实不相瞒,我平日里少有同龄的伙伴,若你能留下来几日,同我聊聊天,再拜个手帕交,那就再好不过了。”

连情笑着说,她看袁秋是个凡人,眉间又带有郁色,怕她就此上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反而加重了心事,到时郁结于心,得了病就不好了,故而想将她留一留,陪她说说话,等她开朗些了,再让她前往重华。

“连小姐盛情,袁秋感激不尽,只是……”袁秋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连小姐,袁秋有一事,想请连小姐帮忙。”

连情:“有事要我帮忙?什么事?袁姑娘直说便是。”

袁秋咬了咬下唇:“我想……回韩家。”

连情惊讶道:“你要回韩家?”

袁秋点点头:“嗯。”

她还是想修好浮生珠。

浮生珠内幻境紊乱,她无法梳理,但小青可以。

小青身为残魂,已在浮生珠内生活了千百年,几乎已经变成了器灵一般的存在,对幻境最熟悉不过,若是由它亲自梳理,自然是事半功倍。

但如今幻境紊乱,她难以与小青沟通,又因为连家有青鸾的存在,残魂根本不肯出来,更加无能为力。

但韩家不同,大概是因为韩家养了许多蛇的缘故,在韩家时,小青表现得十分活跃,也十分温顺。

此外,韩晟玉对驭蛇也有研究,若是能请他帮忙,修复幻境的速度就能更快一些。

花遥和殷千阳都是她的恩人,无论花遥是报仇成功,杀了殷千阳,还是报仇失败,被殷千阳反杀,局面都不是袁秋想看到的。

花遥对殷千阳的恨毋庸置疑,而殷千阳对花遥虽然有情,却也会为了维护门派的声誉,毫不犹豫杀了花遥的道侣,若是知道了花遥的身份,恐怕也不会吝下杀手。

她劝说不了花遥,也不能将花遥的身份告诉殷千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死局。

但不知为何,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只要修好了浮生宝珠,这必将有一人死去的结果就可以改变。

袁秋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初,她就是凭着直觉,躲过了韩烈驭兽的践踏,也是凭着直觉,提前回家,看见了韩远行杀害她爹的一幕,还是凭着直觉,让花遥进了浮生宝珠,从而给爹娘报了仇。

所以这一次,她决定回到韩家,请韩晟玉帮忙,修好浮生宝珠,解开花遥和殷千阳之间必死的局面。

连情沉吟了一会儿,问:“非回去不可?”

袁秋认真点了点头:“非回去不可。”

连情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殷千阳为什么要把袁秋带回来,但却记得前两天韩烈的那一记掌掴。

那样重的一巴掌,把袁秋整个人都打翻在地,脸颊青紫,嘴角出血,韩烈还要打要杀,却除了韩行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由此可见,袁秋平时在韩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她会选择投入重华门下,跟着殷千阳离开韩家,就说明她并不想继续过那样的生活。

但现在,她却要回去。

连情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看见了袁秋眼中的坚毅,便明白,对袁秋来说,那一定是一件很值得做的事。

所以,她笑了一下,道:“好,我帮你。”

……

另一边,在天上飞了大半日后,于傍晚时分,殷千阳和花遥来到了东海。

黑渊位处东海海床之下,与海底仅由一条水道相连,虽说是渊,内里却并没有水。

没人知道黑渊是怎么形成的,只是当它被人发现时,它就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有人说,黑渊蜿蜒百里,形如长蛇,很可能是一条蛟龙的尸身所化,龙骨在地下撑起一片空间,龙血则养育了渊内的各种奇花异草。

也有人说,黑渊里凶兽众多,乃是一位上古大能为自己开辟的墓穴,那些凶兽就是大能养来看门的。

如此种种,皆为猜测,说的人信口一说,听的人也随便一听,谁也不会当真。

但奇珍多、危险多是真的。

尤其是海底的那条水道,里面布满了细如发丝的透明水草,这些水草一遇到活物,便会疯狂地缠绕上去,扎入活物身体,吸食血液。

若不是花遥身上带着蛊毒,使得那些水草都被毒死,恐怕十四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花遥看了眼殷千阳。

那次他能活下来,纯属侥幸,后来在洞府里遇见了姬月后,他们两个又找到了一条更安全的路。

当然,安全只是相对而言。

那条路上也有许多凶兽,但不用闭气,也不用在水中活动,对走过海底水道的花遥来说,已经很友好了。

若没有殷千阳在,花遥是打算从那条路进入深渊的,但殷千阳在这里,他就不能走了。

就是不知,殷千阳准备怎么带他进去,之前在蝴蝶谷时,殷千阳曾说那个洞府在一个秘境的下层,难道他还知道别的路?

带着这样的疑惑,花遥跟着殷千阳,来到了一片峡谷,在里面七拐八拐之后,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

看了几眼,花遥忽然一怔。

等等,这不就是他和姬月走过的那条路?

所以,殷千阳不光和他去过同一个地方,连走的也是同一条路?

打量着四周眼熟的场景,花遥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42?犹豫

◎只要他驱动镇魂铃,趁殷千阳神魂震荡的一瞬间现出本体,就可以直接穿透殷千阳的胸膛,捏碎他的心脏。◎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花遥眼前莫名闪过桃花村的那个小院子。

这条路他只和姬月走过,那个小院子他也只和姬月说过,但为什么,都被殷千阳找到了?

花遥陷入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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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

不,仔细想一想,也不是不能解释。

这条路一直都在,他和姬月是误打误撞发现的,但殷千阳背后靠着底蕴深厚的重华,说不定早就知道。

至于那个院子,只是因为桃花村人深情难却,殷千阳才被迫接受,里面只不过恰好有一棵桂花树罢了。

等等。

花遥忽然想起了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问题。

殷千阳为什么要每年都去桃花村住一阵?

徐伯曾经说,每年那个时候,殷千阳的心情都不太好,心情不好,却还要特地过去?又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去了那里,所以他才心情不好?

还有八月十五,他去祭拜姬月之前,殷千阳也对他说,要离开一日,第二天才回来……

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答案在花遥脑中浮现出来。

……该不会,殷千阳是去祭拜他的?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花遥打散。

不,不对。

他是死在八月十五不错,但地点却是在落雁坡,他复活那天,那蛊师能用唐尧将他召唤出来,就说明他死之后,尸骨依然留在了落雁坡。

殷千阳就算要祭拜他,也应该去乱葬岗,而不是千里之外的桃花村。

那他每年去桃花村做什么?

有什么事,需要堂堂重华掌门亲自下山?还都是在中秋的时候去?

……罢了。

摸了摸怀里的镇魂铃,花遥垂下眼。

殷千阳为什么每年都去桃花村,为什么每次都在中秋去,都与他无关,等到了黑渊之下,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

再往前,二人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岩洞内。

岩洞内没有光,只能看到一片昏暗,深处隐隐有兽吼传来。

殷千阳拿出一支火折子点燃,递给唐尧。

他修为高深,不惧这点昏暗,唐尧却不行,若看不见,行走间难免磕磕绊绊,心里恐怕也会不安。

少年接过火折子,笑了一下:“谢谢师父。”

花遥当然也能看清,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在这种昏暗的地方,一点光芒的出现,最容易吸引那些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的东西。

来的东西越多,殷千阳的灵力也就消耗得越多,于花遥而言,只有好处,他自然不会多言。

越往深处走,周围便越潮湿,脚下渐渐出现了踩水声,火光落在岩壁上,光线偶尔扭曲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攀附着岩壁爬了过去。

一道凌厉的风声忽然从头顶袭来,花遥动也不动,任由那东西落下。

“叮——!”

金属敲击音响起,银白剑光一闪而过,落下来的东西又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砸在岩壁上,又掉落在地。

花遥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惊了一下,转身看去。

火折子的光朦朦胧胧,勉强将那东西照亮。

——一只蝙蝠。

那蝙蝠足有半人高,通体乌黑,面容狰狞,嘴角长着两只长长的獠牙,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东西。

被雪魄剑击退后,那蝙蝠没有死透,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漆黑的眼睛怨毒地盯着两人,张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几乎在它张口的一瞬间,殷千阳便再次出手,洞穿了它的咽喉,但那尖利的叫声还是响了起来,在岩洞中震荡着,远远传开。

火焰忽然晃动了一下,空气中隐隐传来震动感,下一刻,无数道尖利的鸣叫一同响了起来!

无形的声波冲了过来,在入耳的一瞬间,花遥轻“嘶”了一声,耳中传来尖锐的刺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他的灵力还做不到外放的程度,无法防御这种声波攻击,即便捂住了耳朵,也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震动。

两只温热的手忽然贴了上来,灵力覆盖住他的耳膜,震动随之消失,一阵阵的刺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花遥微微抬头,殷千阳正站在他面前,双手捂住他的耳朵,侧头看着岩洞深处,神色微冷。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雪魄剑忽然凌空飞起,剑芒森寒,利箭一般射入岩洞深处,不多时,尖利的鸣叫声便混乱了起来,随后迅速减弱,直至消失。

过了一会儿,雪魄剑又飞了回来。

到了近前,星银长剑抖了抖剑身,像是在震掉脏污,然后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在花遥边上停了一会儿,嗡鸣一声,随后飞回鞘中。

这是做什么?

花遥有些不解,眨了眨眼,抬头问殷千阳:“师父,雪魄这是怎么了?”

殷千阳又用灵力温养了他的耳朵一会儿,看差不多了,收回手,道:“它有些担心你。”

花遥微愣,担心他?

这把剑在雁荡山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针对他也就罢了,还担心他?

都说剑灵与剑主心意相通,怎么这雪魄剑不向着殷千阳,反倒关心起他这个一心想杀它主人的人来了?

花遥与剑灵没相处过太久,他的阳生剑生出剑灵时,他已经没了剑骨,无法感知它的存在,后来阳生被毁,他也再没有接触过它,唯二的两次与阳生剑沟通,还是在浮生珠里。

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的确很奇妙,阳生像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会和他一起愤怒,一起焦急,也会因为他夸了别的剑而不满、抱怨。

像是兄弟,又像是朋友,他信任阳生,阳生也信任他,彼此之间,毫无保留。

若是殷千阳和雪魄之间,也与他和阳生一样,那么雪魄为何会对他表示担心?它就不怕自己再次对它主人下杀手?

还是因为青鸿的关系,雪魄和殷千阳的关系并不是完全信任?

花遥默默思考,想着其中是否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跟在殷千阳身后,一路来到了岩洞尽头。

岩洞尽头,是一汪水潭,殷千阳停下脚步,看向少年:“从这水潭下潜,便是秘境入口,我带你下去,你注意屏气,小心呛着。”

待少年应下,殷千阳搂住他的腰,说了一句“屏气”,随后便携着他,跳进水里。

火折子在水下无法使用,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雪魄剑发出的微光。

花遥靠在殷千阳胸口,手下就是剑修的心脏。

殷千阳这会儿注意力都在寻找秘境入口上,几乎对他毫无防备,只要他驱动镇魂铃,趁殷千阳神魂震荡的一瞬间现出本体,就可以直接穿透殷千阳的胸膛,捏碎他的心脏。

手指慢慢向下,伸出怀中,触到冰冷的铜铃表面。

四周水流涌动,雪魄剑在前方开路,剑修把他搂在怀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最致命的部位毫不设防地对他敞开。

花遥眼前突然闪过刚才在岩洞里的画面,殷千阳一人一剑,走在前方,将一切危险阻挡在外,无论有多少凶兽扑来,都伤不了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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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慢慢将铜铃握紧,花遥闭了闭眼。

不,殷千阳只是因为唐尧对他没有威胁,才会这么做,唐尧的身份是假的,这份维护,也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灵力在经脉中流淌,朝手心汇聚,输入镇魂铃中,灵力在其内逐渐充盈,只要轻轻一摇就可以响起。

花遥握着铃铛,手腕倾斜——

“吼——!!”

一道兽吼突然传来,水流激荡,一头凶兽从后方朝他咬了过来!

腰间的手猛地收紧,花遥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手。

二人身形猛地调转,殷千阳将自己转到前方,面对咬来的血盆大口,抬起手,下一瞬,剑光一闪,扑来的凶兽便被劈成了两半。

解决掉这只凶兽,殷千阳朝怀里看了一眼,见少年并没有受伤后收回目光,继续下潜。

花遥怔了一会儿,经过刚刚那一下,他被殷千阳搂得更紧,耳朵正好贴在他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带着他的耳膜也跟着一下一下震动。

他慢慢收回了手。

罢了,还是再等等。

这水底下凶兽不少,没了殷千阳开路,他想进秘境,还要费一番功夫。

等拿到赤血花和浮光伞,再杀他也不迟。

很快,在又杀了扑上来的几只凶兽后,殷千阳找到了秘境入口,从另一个水潭中破水而出。

来到岸上,殷千阳调动灵力,蒸干了二人身上的水渍。

“走吧。”他率先朝前走去。

花遥走在他身边,打量着周围眼熟的场景。

果然是他和姬月当初来过的那个。

这个秘境很大,花遥曾经和姬月在里面走了半个多月,也没走到尽头,这里又位于海底之下,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知道赤血花海大约在水潭的右前方。

从赤血花海再往右,就是黑渊与秘境的入口,那尊疑似袁也的石雕就在那不远处。

想到这里,花遥看了殷千阳一眼。

殷千阳既然来过这里,那么应该也看过了那座雕像,不过他看起来应是不知道那座雕像刻的是袁也,否则以他对魔修的厌恶,定然不会允许袁秋加入重华。

当初他只是练了袁也留下的一本功法,就被打上了魔修的名头,如今袁秋是袁也正儿八经的后人,若是被知道身世,恐怕就要直接变成妖女,被喊打喊杀了。

花遥心里冷笑一声,抬起眼,看向前方。

不远处,一片金灿灿的花海映入眼帘,一朵朵金红色的小花被碧绿的枝叶托起,尽情舒展着花瓣,花蕊放出细细的金光,将秘境照得亮亮堂堂。

灿如碎金,艳若骄阳。

赤血花。

殷千阳在花海中蹲下,取出张飘渺给他的锦囊,按照张飘渺的交代,找到几株品相最好的,将花、叶、根都完整地从土里扒了出来。

一离开土壤,赤血花就在殷千阳的手中变成了干花。

殷千阳怔了怔,又摘了几株,还是这样。

他沉思片刻,将花遥也唤过来摘了几株,发现也同样如此,便大概猜到,这是赤血花的特性。

收好赤血花,殷千阳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寻找去往黑渊的出口。

殷千阳的确来过这里。

十四年前,重华药堂的长老曾经找到他,希望他能到东海寻找一种灵植,将灵植带回重华,种进药园。

那种灵植能够帮人定心守神,有助于弟子们的修炼,殷千阳便答应了。

以防他不懂照料,伤了灵植,长老还特意给他带上了几个药园的弟子。

到了东海,几番打听之后,殷千阳得知那种灵植在一个秘境里。

他便带着几个弟子进入了秘境,找到了药堂长老说的灵植,结果就在那几个弟子将灵植采集完毕,准备出去的时候,却有几只凶兽注意到了他们。

为了让那几个弟子安全离开,殷千阳主动引走了凶兽,打着打着,就误入了这里,得到了一样罕见的法器,还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从那人口中得出,这个秘境有一个连通黑渊的入口,但当时由于某些情况,他不能暴露出自己也是刚来这里,便没有仔细问,这会儿也就只能慢慢找。

殷千阳对花遥道:“你在此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花遥点了点头,看着他御起灵力,轻轻踏了一下花瓣,飘然远去。

盯着剑修离开的背影,花遥微微皱眉。

要取浮光伞,直接去黑渊不就行了?他这是要去哪里?

总不能是他没去过黑渊,这会儿要现找吧?

花遥想起一段记忆。

当年遇到姬月之后,他有次偶然提到自己是从黑渊里进来的,姬月有些惊讶。

花遥有些不解,便问她:“你在这里这么久了,不知道黑渊也能进来?”

姬月的眼神似乎有些闪躲:“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从那里进来,听说黑渊里很危险,我掉进这里之后,从来没有去过。”

花遥十分好奇:“哦?那你是从哪里掉进来的?”

“这……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了。”姬月垂下眼。

花遥便没再问,只是若有所思,想着既然有另一条路,那便没必要带她走海底水道了。

很快,姬月也开始询问他黑渊里有什么,就此转换了话题。

姬月没出去过,殷千阳也没出去过?那他进来做什么,总不能真的只是误入,找到水潭就直接离开了?

算了,管他有没有去过,他直接把他引过去就是,到了黑渊,他就能找机会动手了。

看了看四周的方位,花遥朝黑渊入口走去,却没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龙须手串,微微亮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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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遗言

◎……遥儿,是你吗?◎

等花遥走到黑渊入口时,殷千阳还没回来,他在那里等了会儿,不多时,便听到殷千阳的呼唤声。

“唐尧——”

“我在这。”他应了一声。

很快,殷千阳便从花海中飞来,落在他身前,神色难得有些严肃:“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怎么跑到这里了?”

“我听见这边有声音,就想过来看看。”少年老老实实道歉,“抱歉师父,让你担心了。”

殷千阳的表情依旧没有放松:“若有危险怎么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以后不许如此了。”

少年乖乖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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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千阳这才缓和了表情,问:“哪里有声音?”

花遥指了指:“那边。”

殷千阳过去看了看。

花遥指的正是黑渊的入口,那地方似乎布置了阵法,会让人不自主地忽略,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殷千阳走近之后,眼前便忽然出现了一道门,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他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这便是连通黑渊的那个入口。

殷千阳看了看少年。

黑渊之下他不曾去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但他听说过,那种危险的地方,似乎并不适合带唐尧过去。

相反,这秘境里倒算得上安全,当初他与那人在这里待了许久,也没遇上什么危险,让唐尧待在这里,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殷千阳看向唐尧:“我去取浮光伞,你待在这里等我,此处危机四伏,你记住,不可再随意走动了。”

花遥一愣,殷千阳不带他?

他张了张嘴,正想着找理由跟去,殷千阳却已经扭头进入门中,随着空气中一道涟漪闪过,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花遥慢慢闭上了嘴,看着门中渐渐平息的涟漪,面无表情。

居然在这里被殷千阳甩开了。

片刻后,他嗤笑一声,盘膝坐地。

也罢,唐尧既然不能跟去,那他花遥总可以吧?

默念心法,秘境中的灵气疯狂地朝涌来,又被吸入体内,变成一道道精纯的灵力,储存在丹田内。

大量的灵气聚拢在花遥身边,蒸腾、逸散,渐渐变成了暗红色的雾气,缭绕不定。

雾气之下,花遥已经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睁开双眼,从地上起身,也跨出了门。

涟漪波动了一瞬,即将平息之时,忽然又波动了起来,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震荡不休。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了过来,拂过赤金色的花海,一朵朵赤血花摇曳着,慢慢合拢了花瓣,垂下了头,仿佛无声朝拜着什么。

寂静的空间内,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滚滚闷雷般,回荡在秘境之中:“……龙须?”

……

离开秘境,花遥来到了黑渊中,眼前是一片宽广的隧洞,一眼望不到头。

水从隧洞顶端落下,滴滴答答,花遥动了动鼻尖,嗅到一丝血腥味,不明显,但很新鲜。

毫无疑问,应该是殷千阳留下的。

顺着血腥味追过去,很快,路边出现了几只凶兽的尸体。

只是这么短短一会儿,尸体的伤口部位就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苔藓,蒙蒙的微光从苔藓上散发出来,将四周笼罩在幽幽的蓝光之下。

瞥了一眼以肉眼可见速度吞食兽尸的蓝藓,花遥继续向前追去。

一路上,时不时便有几头死去的凶兽倒在路边,腥臭的血液流了一地,到处都是散发着蓝光的苔藓。

看了看兽尸上的伤口,花遥站起身。

看来,用凶兽消耗殷千阳的精力,果然是个很有效的办法。

刚出秘境时,所有凶兽都是被一击毙命,身上往往只有一道伤口,但现在,伤口数已经增加到五、六道了。

这也难怪,粗略数一数,这一路上被杀死的凶兽已有百来头,便是花遥自己,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将之全部杀死,殷千阳至今脚步未乱,剑势依旧凌厉,已经算是实力逆天。

但再往后就未必了,花遥曾经在黑渊中走过一遭,他很清楚,越往黑渊深处,凶兽实力就越强,何况,还有他这只黄雀在后面等着出手,殷千阳这回,不死也难。

再往前,走了没多久,前方就隐隐传来了愤怒的兽吼声。

花遥收敛气息,悄悄靠近,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靠在洞壁上,借着黑雾隐藏身形。

殷千阳这会儿正是高度警戒的时候,所以花遥没有直接看过去,而是用余光观察前方的战斗。

前方,殷千正被一群深海鬣蜥围攻。

这几只深海鬣蜥个个都有半人高,浑身覆盖着厚厚的鳞刺,满口尖牙,每只头上都长着四只小眼睛,此时这四只小眼睛每一只都在死死盯着白衣剑修,里面闪动着贪婪、凶残的光。

伴随着一声狂暴的兽吼,为首的一只深海鬣蜥猛地扑了上去!

殷千阳手腕翻转,数道剑光闪过,扑上来的深海鬣蜥便倒飞了回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脖间,几乎削断了它的头颅,这只深海鬣蜥却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走了几步,才轰然倒下。

带着浓郁腥气的血流了出来,其他的深海鬣受到刺激,眼神变得更加残暴,纷纷咆哮着冲了上去!

白衣剑修步步向前,手中长剑翻飞,出必见血,将扑来的深海鬣蜥一一击毙。

却又有更多的深海鬣蜥从黑暗中涌现出来,同伴的死不能让它们产生丝毫畏惧,反而激发了潜藏在血脉中的凶性,一个个围拢在白衣剑修身边,抓住时机便要扑上去咬上一口!

殷千阳这是捅了深海鬣蜥窝了?居然出来这么多。

不过,他为什么不走?

花遥眯了眯眼,将目光望向了更远处。

深海鬣蜥性情残暴,一旦惹上便是不死不休,即便是同类之间,也不乏自相残杀的事,加上皮糙肉厚,生命力极强,当年花遥遇见时,便感到十分头疼。

但这种凶兽却有一个弱点,那便是不够灵活,也许是强悍的体魄足以应对危险,这些个头极大的凶兽跑动起来速度极慢,连当年受了伤、踉踉跄跄的花遥都追不上,何况一个完好无损的殷千阳。

只要殷千阳想,他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笨拙的大蜥蜴,直接往前走,除非,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留下来。

视线朝前,花遥仔仔细细地打量殷千阳前进的方向,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朵在空气中上下漂浮的莹白色花朵。

浮光伞?

原来如此。

那朵浮光伞恰好在深海鬣蜥群后方,处在它们的必经之路上,想拿到那朵浮光伞,殷千阳必须穿过这群深海鬣蜥。

但花遥记得很清楚,就在前面不远,便是一片浮光伞群,浮光伞要多少有多少,殷千阳根本无需停在这,跟这些深海鬣蜥生死相搏。

看着白衣剑修一眨不眨盯着那朵浮光伞的眼神,花遥抿了抿唇。

他知道殷千阳是怕错过了这一朵,就再也找不到下一朵了。

只是他不明白,殷千阳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唐尧,为什么要对唐尧这么好?

仅仅因为他不是魔修?

花遥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冷漠。

罢了,无需去想原因,这些问题,等殷千阳死了,就都不存在了。

手指微动,镇魂铃悄然无声落入掌中。

前方,殷千阳正面对着一只体型极为硕大的深海鬣蜥,这只深海鬣蜥与其他的都不一样,颜色偏向金棕,眼神比起同类多了几分冷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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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几分残忍。

它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绕着外围转圈,旁观着白衣剑修和其他深海鬣蜥的战斗,找寻着空隙。

殷千阳也注意到了这只深海鬣蜥,他知道比起只会一味向前冲的凶兽,这种有智慧的才更加危险,所以始终分出一缕心神注意着它,脚下跟着它移动,不将背后暴露出去。

直到将周围的鬣蜥清理出一片空当,能够腾出手来了,殷千阳才脚下微顿,故意卖了个破绽,露出后背,想诱这只金棕鬣蜥扑上来,他便可出其不意解决掉它。

果然,刚一将后背对准那只金棕鬣蜥,后方就传来了凌厉的风声。

殷千阳手持长剑,刚要动手,忽然——

“叮——”

空灵的铃声在隧洞内响起,殷千阳脸色一白,动作顿时停滞了一下。

一阵腥风扑了过来,殷千阳咬牙转身,却还是晚了一些,被狠狠咬中了右边肩膀。

殷千阳闷哼一声,左手蓄起灵力,一掌拍向咬上来的金棕鬣蜥!

金棕鬣蜥挨了这一掌,倒退了一段距离,晃了晃脑袋,舔了舔尖牙上的血,四只小眼睛盯着殷千阳,眼神更加贪婪。

其他深海鬣蜥也趁这机会扑了上来!

殷千阳右边肩膀被咬得筋骨俱碎,手臂软软地耷拉在身侧,右手使不出力,大量鲜血顺着手臂流下,让手心变得湿滑,更加握不住剑柄,只能换左手持剑,将袭来的鬣蜥一一击退。

但身后跟来的那人显然没准备放过他。

“叮——”

铃声再响。

殷千阳脸色又白了一层,神魂中传来阵阵刺痛。

周围的深海鬣蜥群骚动了一会儿,攻击突然变得有章法了一些。

镇魂铃,本质上镇的是兽魂。

凶兽也是兽,只要是兽,就会被铃声镇压,听从铃声的指挥。

只是花遥毕竟不是驭兽世家的人,对如何发挥驭兽的力量并不了解,故而只能让这些深海鬣蜥的攻击不那么鲁莽,其他的,便做不到了。

有些本身就比较理智的,如金棕鬣蜥,花遥就没有控制它,而是让它自由发挥,有镇魂铃在,也不用担心它会掉过头来攻击自己。

“叮——”

花遥又摇了一次铃铛。

驱动镇魂铃需要耗费灵力,他也不能使用太多次,所以只能在关键的时候用。

正如此刻,殷千阳右边肩膀受伤,无法动弹,只能以左手挥剑防御,右边难免露出空当。

金棕鬣蜥便是抓住了这次的空隙,趁殷千阳对付其他鬣蜥时再次扑了上去!

铃声响起,殷千阳脸色再度白了白,他咬紧牙关,忍住了神魂震荡的剧痛,长剑一扫,挥开了面前的鬣蜥,旋即转身,横剑于前,用雪魄剑挡住了金棕鬣蜥伸来的血盆大口。

金棕鬣蜥一口没咬到人,反而被锋利无匹的雪魄剑深深割伤了嘴,顿时疼得吼了一声,向后退去。

逼退了金棕鬣蜥,殷千阳喘了口气,眼睛扫过周围蠢蠢欲动的鬣蜥群,深知不能再拖延下去。

他眼神一厉,祭起雪魄剑,使出了万剑诀。

灵力飞快消耗,星银长剑一化万千,伴随着一声低喝,疾风骤雨般射向鬣蜥群!

破空声响彻四方,剑光在一瞬间几乎照亮了整条隧洞!

一息之后,深海鬣蜥群纷纷倒下,万千剑影又汇合在了一起,回到殷千阳手中。

殷千阳踉跄了一下,身形蓦然矮了下去,单膝跪地,拄着雪魄剑,呼吸急促。

他的神魂在蝴蝶谷外被震荡数次,引动了旧伤,短短几天的时间,根本恢复不了多少,这会儿为了快速解决鬣蜥群,又使出了这招极其消耗灵力的万剑诀,此时神魂疼痛欲裂,便再没法像上次那样强行忍耐了。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忽然响起,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旷的隧洞内。

殷千阳额头冷汗涔涔,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一道裹着黑雾的身影从远处慢慢走来。

“不愧是天下第一剑修,果真实力超群,这样都杀不死你。”来人嘶哑着声音道。

那人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半蹲下来,黑雾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阴森森道:“不过接下来,可就不一定了。”

殷千阳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大量失血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看着眼前的人,嗓音微哑:“唐尧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黑雾下的人低低笑了一声:“我跟他无冤无仇,能对他怎么样?不过是请他好好睡一觉,等到了时间,他自然会醒过来。”

殷千阳低低喘气:“你追到这里,就是想杀了我报仇?”

“不错。”捏着剑修下巴的手指使了几分力气,将那一小块皮肤掐得通红,“我费尽心思跟在你身后这么久,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黑雾之下,花遥冷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殷千阳闭了闭眼,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花遥:“这就是你的遗言?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身份?”

殷千阳定定地看着他。

花遥眯了眯眼,嗤笑一声:“好,那我就告诉你。我叫林三苗,家住长淮县上林村,两年前,因我是魔修,你就杀了我的妻子,又废了我的修为。这些事,恐怕仙君大人早就忘了吧?”

“林三苗……”殷千阳慢慢重复了一遍,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黑雾,仿佛要穿透这层伪装,看见底下人的真面目一样,“如果这就是你,那你为何不肯散去黑雾,露出脸来?”

花遥冷笑一声:“因为我的脸被毁了,我自己看了都恶心,怕仙君大人您见了,不一小心吐出来。”

“若真如此……”殷千阳松开手中的剑柄,转而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慢慢收紧,声音干涩,“那为什么,你会穿着他的衣服?”

目光牢牢锁在他的脸孔位置,剑修嗓音喑哑:

“……遥儿,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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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我想救他。”

◎花遥彻底呆住,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脑子里嗡嗡响了起来。◎

花遥瞳孔一缩。

“遥儿,是你吗?”

殷千阳这么问道。

他脸色惨白,呼吸凌乱,这么几个字也跟梦呓似的,轻飘飘没有着落,透着一股元气大伤、中气不足的态势,花遥只要抬抬脚,就能把他踢出去,他连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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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那双沉静如水的黑眸中,倏忽间亮起了两点火星,这两点火星越来越亮,越来越旺,几乎将整个瞳仁都燃烧了起来。

花遥忽然想起了曾经遇过的一只野狼。

那时他刚被赶出重华不久,在山林间行走时,迎面便遇见了那只狼。

那只狼伤痕累累,皮包骨头,几乎快要饿死,在最绝望的时候看见了他时,就是这种眼神。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退缩,说不上来原因,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这么做。

他甩开殷千阳的手,站起来,冷笑一声,嘲讽道:“什么遥儿不遥儿的,殷仙君莫不是伤得太重,昏了头了吧?在下林三苗,双木林,一二三,草田苗,可不是什么摇儿晃啊的。”

殷千阳仰头看着他,有些艰难道:“……那你露出脸,让我看一看。”

“呵,你要看,我便要答应你吗?”花遥嘲讽道,“殷掌门,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从旁边的深海鬣蜥背上剥下两根鳞刺,甩手扔出,坚硬的鳞刺仿佛两条长长的铁钉,穿透剑修的琵琶骨,将他钉在了岩壁上。

殷千阳闷哼一声,脸色再度白了一层,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

他低低喘了口气,冷汗打湿了额发,形容狼狈,眼中却亮极了。

“……你不敢让我看你。”晏陕婷

花遥开始烦躁。

殷千阳是有什么毛病?十年前对他喊打喊杀,现在反倒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样,做给谁看?

花遥冷冷道:“看来殷仙君不光昏了头,连耳朵也不大好使了,我说了,我不是什么遥儿,仅凭一截衣袖就给我安了个莫名其妙的身份,殷仙君未免太过自信。”

殷千阳凝视着他:“你的衣袖内侧,绣了一朵桂花,是我找……”

他不知为何顿了顿,停了一下,才道:“找地方埋葬你时看见的。”

花遥眯了眯眼,他身上这件衣服是他临死前穿的那一套,和他的身体一样,只是经由黑雾幻化出来,并不真实存在。

这衣服是姬月给他做的。

花遥自己对衣着打扮并不在意,但姬月很在乎,她似乎总想着多照顾他一些。

所以她去亲自布庄裁好布料,找人做了这么一套,袖口内侧的桂花,也是她特意找绣娘绣上去的。

花遥曾经很爱惜这件衣服,实在没得穿了,才会拿出来穿,却在十年前,叫殷千阳一剑给毁了。

花遥眼神冷了下去,理了理袖子,嗤笑道:“你说这件?真不好意思,这件衣服是我从乱葬岗里扒出来的,死人身上,可不是坟墓里。”

殷千阳找地方埋他?净是胡扯,若真如他所说,那他怎么还在落雁坡,就地刨的坟?

殷千阳张了张嘴:“遥儿……”

花遥不耐烦地打断:“够了。”

他从鬣蜥尸体上拔下一根鳞刺,走到殷千阳面前,冷笑一声:

“殷仙君,解释的话我已经说腻了,不想再说一遍,你既然这么想见那什么遥儿,那我就送你去见他!”

鳞刺对准剑修心口,猛地刺下!

雪魄剑忽然拔地而起,直冲花遥背后而来!花遥看也不看,猛一甩手,一个暗金色的东西被甩了出去,正正好撞上剑尖。

“叮——!”

铃声激荡,响彻隧洞,殷千阳瞳孔涣散了一瞬,脸色变得煞白,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暗金色物体受到撞击,原路倒飞了回去,雪魄剑也停了下来。

接住飞回来的镇魂铃,花遥冷笑一声,他早知道雪魄剑有剑灵,又怎么会不防备?

“你尽管上前,看看你主人还受得住几次。”

雪魄剑嗡鸣不断,似是愤怒,又似忌惮,却终究不敢再靠近。

铃声在隧洞内回荡,逐渐传向远处。

鲜血从下巴滴滴答答落到衣襟上,殷千阳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太过虚弱,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眼皮慢慢合上,剑修的头轻轻垂向一侧,彻底昏死过去。

地面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花遥眉头一皱,蓦然转头,看向秘境的方向。

一股厚重的威压在这一刻席卷了整个黑渊,所有声音都在这威压下销声匿迹,地上的蓝藻停止了蔓延,光芒黯淡下去,就连雪魄剑都低鸣一声,掉在了地上。

有什么庞然大物,苏醒了。

花遥紧紧盯着秘境的方向。

那个东西,在看着他。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如同滚滚闷雷一般,在隧洞内回荡。

“镇魂铃……驭兽人?”

两只金色的眼睛忽然亮起,如同两轮太阳,在黑渊中冉冉升起,硕大的眼睛注视着花遥,细长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

花遥看着那对璀璨瑰丽的金瞳,额角慢慢流下一滴冷汗。

……龙?

金瞳慢慢靠近,花遥甚至能从中看见自己的身影,黑色的鬃毛浮云一般在他身边飘荡,几乎将他淹没在内。

巨大的龙首凑近了,在他身上嗅了嗅,闷雷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响在耳边,又像是直接回荡在脑子里。

“不对,没有那股臭味……不是驭兽人。”

龙首向后退了退,花遥这才看清了面前这只龙首并非实体,而是类似幻影一般的存在,只有那股威压货真价实。

他想起那个有关黑渊其实是一条黑龙遗骨所化的传言。

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心里转着念头,花遥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黑龙虽然并不真实存在,但威压是真的,杀意也是真的。

他不知道黑龙对自己能不能产生威胁,但他不想冒这个风险,他还有很多仇没有报,不能死在这里。

既然这条黑龙是被镇魂铃吸引来的,那他把镇魂铃交出去就是,殷千阳如今虚弱至极,雪魄剑他眼下状态尚好,也不是不能解决,镇魂铃可有可无,交出去也无妨。

花遥慢慢抬起手,将镇魂铃置于掌中,平平递出。

“这是晚辈意外得到的法器,本意只是用来对付仇人,却不想冒犯了尊驾,还望恕罪。”

金瞳微微下移,又回到花遥脸上,缩成一条的竖瞳稍稍放松了些。

耳边隐约传来一声悠远的龙吟,镇魂铃陡然裂成数瓣,与此同时,花遥眼前一花,转瞬间换了一个地方。

黑暗潮湿的隧洞不见了,四周似是云端,云层在脚下飘荡,极目眺望,还能远远看见几个插入云层的山峰。

这是哪里?

花遥还在发愣,头顶忽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藏头露尾的人类,还不快快现出身形。”

花遥闻声抬头,瞳孔蓦然一缩,面上不可抑制地闪过震撼之色。

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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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耳、鹿角、蛇颈、蜃腹、虎掌、鹰爪。

眼前的生物拥有硕大无朋的身躯,一身墨色鳞片神光内蕴,鬓毛漆黑,浮云一般在身周飘荡,两只辉煌的金瞳镶嵌在面颊两侧,璀璨无比,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见花遥愣愣站着不动,黑龙眯了眯眼,从上方探下头来,冲他吹了口气。

狂风呼啸,卷动云层,也吹散了花遥身周的黑雾。

“原来是个人类幼崽。”闷雷般的声音淡淡响起。

黑龙摆动了一下身躯,瑰丽的金瞳注视着花遥:“人类,为何你身上会有凤凰的气息?”

花遥一愣:“凤凰?”

他想了想,将匪风琥珀凝聚了出来,“尊驾说的可是这个?”

龙首凑了过来,黑龙的眼中闪过沉思:“气息如此驳杂……原来如此,是凤凰的后裔吗?”

花遥道:“此乃他人所赠,里面封了几根青鸾的翅羽。”

“青鸾?”竖瞳微微收缩,“驭兽人?”

花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赠送我琥珀之人的确是个驭兽一脉传人,青鸾正是那人的驭兽,但二者关系十分融洽,说是驭兽,那人其实是把青鸾当做家人对待,吃食住所,样样精细,未曾有半点苛待。”

他说的都是实话。

在连家虽然只住了两天,但花遥已经把连家情况摸了个透,自然知道青鸾跟连情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从,实际却情同姐妹,青鸾的一切都是连情一手操办,从不假手于人,对它比对自己还精心。

龙首逼近身前,盯着花遥看了片刻,又缩了回去。

“没有说谎。”

黑龙摇摆了一下身躯,立起头颅,俯视着花遥:“看在你还算诚实的份上,本尊就不计较你拿本尊胡子编手环的事了。”

胡子?

花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它说的应该是赵瑜送他的龙须手串。

云层流淌,一阵清风吹过,拂去一切杂念与戾气。

花遥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又莫名有些放松。

黑龙的脾气比预想的好了太多,在确认他不是驭兽传人后,那股杀意便散去了,这会儿倒像个不认识的长者,平淡又祥和。

“人类,本尊本在沉眠,却因你而醒,你可知罪?”黑龙道。

花遥:“晚辈无状,还望尊驾恕罪。”

黑龙:“想让我放过你,倒也不难,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

花遥:“尊驾请说。”

黑龙:“出去之后,带那只青鸾离开驭兽人。”

花遥皱了皱眉:“这……尊驾有所不知,青鸾与那驭兽人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轻易不会随我离开,若是强行带走,恐怕还要视我为仇寇,这件事,晚辈实在难以办到。”

黑龙沉吟片刻,道:“你将手环露出来。”

花遥不解,露出手腕上的龙须手串。

黑龙朝手串吹了口气,手串上金光一闪而没。

黑龙:“这手环上已染了我的气息,你带着它去找那只青鸾,它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看了看手环,花遥问:“它若还是不愿呢?”

“那就随它去。”黑龙淡淡道,“本尊只是给它一个选择的机会。”

“是。”花遥拱手,“多谢尊驾体谅。若无其他事,还请尊驾放我出去。”

他还急着去杀殷千阳。

黑龙看着他:“你要去杀那个用剑的人类?”

花遥:“是,他是我的仇人。”

“仇人?”闷雷般的声音有些疑惑,“你与他的牵系如此之深,却说他是你的仇人?”

“人类总是如此,匆匆忙忙,慌慌张张,从来不肯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看。”

黑龙叹了一声:“罢了,也给你一个机会。”

那双金瞳忽然亮了起来,神光从其中绽出,落在花遥身上。

花遥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看见一根骨头从他身上浮现了出来。

那骨头光滑莹润,色如羊脂,形如利剑,比起骨头,倒更像一柄白玉雕成的剑。

……剑骨?

花遥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他身上怎么会有一根完整的剑骨?

剑骨飘在半空,被金瞳中的神光笼罩,半空中,一面水镜凝聚了出来。

“以本尊如今的实力,只能做到这么多,将就看吧。”

水面荡起了层层涟漪,随后出现了一副画面。

这是一面悬崖,陡峭险峻,高耸入云,还缭绕着浓重的雾气。

一道身影突然穿破雾气,坠了下来。

花遥有些惊讶,他认出了里面的人是自己,也认出了那是落骨山。

这是他被打下落骨山的画面?

惊讶之色还没褪去,花遥忽然怔住。

——又有一道身影破开云雾,直直下落,追上前方的身影,将其搂入怀中,然后徒手攀住峭壁,以此减缓下落的势头,直到他们安全落地。

落下之后,那人半跪在地上,将昏迷的他抱在怀里,用鲜血淋漓的手轻拍他的脸,焦急呼唤:“遥儿,遥儿?!”

花遥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殷千阳。

花遥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自己掉下落骨山的吗?怎么殷千阳也跟着下来了?还有这根剑骨是怎么回事?他的剑骨不是已经碎了吗?这根剑骨又是哪来的?为什么会和其他骸骨一起融进唐尧的身体……

画面还在继续。

发现他的气息越来越衰弱后,殷千阳便急忙御剑带他离开落骨山,片刻不停地赶到了蝴蝶谷。

花遥看到了十三年前的张飘渺,看到张飘渺给他诊脉,说自己无能为力,看到殷千阳求张飘渺救他,看到张飘渺犹豫不定,最终咬了咬牙,说:

“剑修的剑骨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可阴邪不扰,百毒不侵,是世间最好的灵药,你的修为足够达到这一程度。他身体透支太多,蛊毒来势汹汹,无法可解,除非用你的剑骨。”

张飘渺说:“你真的想好了,要用你的全身修为救他?”

花遥猛然瞪大眼,看着水镜里沉默的剑修。

不,不可能的,殷千阳明明还能用剑,雪魄甚至都有了剑灵。而且他体内已经有了解药,只要彻底炼化药力,就能够解开蛊毒,根本没必要用什么剑骨。再说殷千阳那么在乎重华,甚至因为姬月和自己在一起,生怕玷污了重华声誉,就亲手将门中师妹杀死,又怎么可能愿意舍弃剑骨救……

“我想救他。”

殷千阳说:“求先生救他。”

花遥彻底呆住,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脑子里嗡嗡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122:44: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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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抉择

◎他想把龙须手串收回来,把殷千阳扔过去,最好直接扔进鬣蜥嘴里,但身体◎

水镜中的画面还在继续。

张飘渺告知方法后,殷千阳便抱起昏迷的花遥,要带他回到落骨山。

张飘渺不解:“为何不在这里?”

水镜里的剑修看着怀里的人,淡淡垂眼:“他如今恨我入骨,若知道是我救了他,只怕不会接受。”

花遥脑子里乱哄哄一团,一时想,原来殷千阳还知道自己恨他啊,一时又想,殷千阳怎么可能真的救他,他可从没听说过殷千阳失去修为,正魔大战遇到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吗?说不定殷千阳就只是把他扔回落骨山,他自己无意识炼化了药力才解了毒。

直到他看见殷千阳盘膝坐在他身边,看见殷千阳将剑骨硬生生从体内剥离,看见殷千阳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衰败,看见青鸿剑灵光消弭,忽然坠落下去。

“当啷”一声,砸碎了他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

花遥神色发怔。

画面忽然接触不良似的闪了一下,随后漾开层层涟漪。

神光收敛,水镜化为一滴水珠,坠入云间。

黑龙合拢金瞳,再睁开时,辉煌的色彩仿佛黯淡了一些。

“本尊只能做到这一步,往后如何抉择,全看你自己,去吧——”

一阵清风吹过,花遥发现自己回到了黑渊中。

远处隐隐传来兽吼,雪魄剑悬浮空中,锋芒毕露,殷千阳闭着眼睛,被两根鳞刺挂在岩壁上,面色惨淡,气息虚弱。

没有什么黑龙,也没有什么云境,只有手中碎裂的镇魂铃,证明了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

花遥怔怔地看着殷千阳。

殷千阳真的用剑骨救他?

他真的亲手把自己的剑骨剥了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尖锐的铜铃碎片深深扎入掌心,他却仿佛无知无觉,只愣愣地盯着脸色苍白的剑修,心里莫名冒出一句话。

那该多疼啊。

一声咆哮忽然在隧洞内炸响,花遥猛地清醒过来,向后疾退,避开呼啸而来的风声。

“轰!”

碎石崩裂,一只金棕色的深海鬣蜥出现在花遥面前。

这只深海鬣蜥就是方才的那一只,在一口咬中雪魄剑后,它便本能地远远退了开去,恰好躲过了殷千阳的万剑诀,直到此刻,实在受不了人血的诱惑,才跑了回来。

金棕鬣蜥的四只眼睛盯着花遥,腥臭的涎液从嘴角流了下来,它打量着眼前的人类,四只小眼睛里闪动着贪婪的渴望。

它正要一下扑上去,忽然瞳孔一缩,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似的,忌惮万分地向后退了两步,朝花遥咆哮了一声。

龙须手串隐在袖中,微微发热。

金棕鬣蜥冲花遥咆哮了两声,见这个拥有十分可怕气息的人类始终没有退却的意思,便心生几分退意。

但人血的香甜味道就在面前,直往鼻腔里钻,它到底不甘心,便慢慢转头,将视线对准了另一个昏迷的人类。

那个吃不成,这个也行!

四肢猛地蹬地,金棕鬣蜥张开大嘴,朝殷千阳狠狠咬了过去!

花遥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出去,龙须手串被他扔出,化作一个金色的圆环,套上金棕鬣蜥张开的嘴,狠狠向内一收!

与此同时,花遥手臂一伸,将剑修揽入怀中,向后退开,带离了金棕鬣蜥的攻击范围。

直到站定的那一刻,花遥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在做什么?!

花遥几乎不敢置信。

刚刚那是多好的机会,甚至都不用他自己动手,只要让这鬣蜥一口咬中,殷千阳就死定了!

他一直在找能杀殷千阳的机会,甚至在他身边潜伏了这么久,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却被他自己破坏了?!

花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想把龙须手串收回来,把殷千阳扔过去,最好直接扔进鬣蜥嘴里,但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想法,那只手臂紧紧箍着殷千阳的腰,将他搂在胸前,一动也不肯动。

一股莫名的涩意弥漫在胸口,像一缕突如其来的雾,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却始终飘荡着,不肯散去。

花遥看着怀里的人,剑修苍白的脸逐渐和水境里那张同样苍白的脸重叠。

手臂不受控制地向内收紧,花遥闭了闭眼。

罢了,就当是……还他一次。

睁开眼,花遥看向金棕鬣蜥,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金棕鬣蜥被龙须手串捆住了嘴,正暴躁地用爪子撕扯,到处乱撞,试图从手串里挣脱出来。

花遥心念一动,龙须手串亮起金光,忽然变大,还不等金棕鬣蜥欣喜终于挣脱了束缚,便蓦地飞到了它脖颈处。

花遥冷喝一声:“收!”

龙须手串骤然收紧,紧紧勒住金棕鬣蜥粗壮的脖颈,深深陷入鳞甲,几乎要勒进肉里。

金棕鬣蜥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顿时拼命挣扎了起来,在隧洞内横冲直撞,它似是知道勒住它的东西受花遥控制,四只眼睛露出凶光,嘶吼一声,一头撞了过来!

花遥眉头一皱,抱着殷千阳正要退开,却听一声清越剑鸣响起,旁边的雪魄剑猛地冲出,一剑劈了下去!

嘶吼声戛然而止,金棕鬣蜥瞳孔放大,狰狞的面孔上慢慢浮现一条细线,血液喷射一般从其中涌出,那庞大的身躯逐渐从细线处分开,变成两半,随即向两边轰然倒了下去。

龙须手串漂浮在半空,滴溜溜旋转着,表面没有一丝血迹,也看不出半点划痕。

花遥有些意外,雪魄剑冲得太快,一看就是怒气满满,他甚至来不及召回龙须手串,本以为就要这么损失一件法器,没想到它居然完好无损。

伸手让龙须手串重新挂回腕上,花遥将殷千阳打横抱起,想带他回到秘境,转身刚走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前方,雪魄剑飘在空中,剑尖对准了他的眉心,浑身散发着森寒的剑气。

花遥淡淡道:“我不会杀他,只是想带他回去疗伤,还是说,你想看他待在这里流血至死?”

雪魄剑剑芒闪烁不定,似是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假。

花遥又道:“若我真想杀他,刚刚站着不动便是,又何必把他救下来?”

像是被这句话说服了,雪魄剑收敛锋芒,剑尖垂立下去,却并未回到剑鞘内,而是飞到他身边,“嗡”了一声,似在催促。

花遥向前走去,雪魄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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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他身后,一路回到了秘境内。

来到秘境中,花遥在水潭边把殷千阳放下,返回去摘了几朵赤血花。

他身上的黑雾已经散去了,唐尧的身高只到殷千阳胸口,以他的体型照顾一个大男人,着实有些吃力,花遥也就没再消耗灵力形成黑雾,而是将灵力都用在了维持身形上,左右殷千阳还昏迷着,雪魄又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露不露脸都一样。

回到水潭边,花遥托起殷千阳的头,掰开他的嘴,将赤血花的花瓣喂了进去。

金红色的花瓣入口即化,变成清甜的汁水,流入咽喉。

昏迷中的剑修喉结动了动,无意识吞咽了大半,却有一小部分流入了气管,顿时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实在厉害,眼尾都因此泛起了红晕,因生理性的泪水而变得微微湿润,花遥便把他扶起来,拍了拍背,给他顺气。

过了一会儿,殷千阳不咳了,花遥把他放下,拿出一方手帕,折了几下,垫在他的牙齿间。

之后,他将手放在了剑修肩膀两侧的鳞刺上。

这两根鳞刺穿透了殷千阳的琵琶骨,封住了他的灵力,不拔出来,他的身体就没法用灵力自我修复。

握住鳞刺,拔之前,花遥犹豫了一下。

有必要拔吗?有这两根鳞刺在,殷千阳痊愈起来就要慢得多,他随时都可以杀了他,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转念一想,等再去黑渊里摘几朵浮光伞,唐尧的解药就齐了,他还需要张飘渺配解毒药,若是殷千阳一直不好,就没法御剑带他回去,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解了蛊毒?还是要拔。

仿佛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理由,想通之后,花遥便敛下心神,一手握住鳞刺,一手按着殷千阳的肩膀,快速将鳞刺拔了出来。

剑修在昏迷中感到了痛楚,嘴唇颤抖了一下,吐出一声微弱的低吟。

花遥点了他肩上的几个穴道,止住血,随后如法炮制,将另一边的鳞刺也拔了出来。

丢掉染血的鳞刺,花遥抽出殷千阳嘴里的手帕,想去水潭边打点水,刚要起身,衣袖却被轻轻抓住。

旁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遥儿……”

花遥一惊,殷千阳醒了?这么快?

他僵硬地蹲在原地,心里蓦地生出一些懊悔,不该把伪装撤掉的。

僵了片刻,他慢慢转过头,却忽然怔了一下。

殷千阳没醒。

他依然在昏睡中,明明鳞刺已经拔出来了,他的表情却依旧没有放松,眉心紧蹙着,脸上带着刚刚咳出来的红晕,手指松松攥着他的衣袖,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低低道:“遥儿……”

花遥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殷千阳……应该是这样的吗?

殷千阳怎么会梦到他?怎么会连在睡梦里,都叫着他的名字?

花遥抿了下唇,起身,一点轻微的阻力从袖口传来,随后,那只手就掉了下去。

从包袱里拿出水囊,花遥到水潭处把水囊灌满,顺便洗了洗手帕。

回到殷千阳身边,花遥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把东西放下,去脱他的衣服。

剑修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没法再穿,花遥便解开他的腰带,把外面两层脱了下来,只留一身亵衣。

到肩膀时,却有了些困难,殷千阳的右边肩膀被金棕鬣蜥咬了一口,深可见骨,此时血液干涸,衣服也被血黏在了上面。

花遥把他扶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掀开衣服看了看,发现那块布料已经从咬合处撕裂,深深陷进了肉里。

长痛不如短痛,花遥找好角度,快速地把布料从伤口中扯了出来。

伤口再度撕裂,血液汩汩流出,内里断裂的筋骨也被牵动,剑修低低闷哼了一声,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用干净的手帕堵住伤口,很快,血停了下来,只是这么一来,殷千阳的亵衣也脏了。

花遥干脆把他上半身全脱了,只留一条亵裤。

他把伤口周围擦了擦,想给殷千阳包扎一下。

到了殷千阳这种修为层次,只要手臂不是彻底断掉,在灵力的自我修复下,要不了一个月,这些筋骨就能长全,是以只需简单固定一下,防止筋骨错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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