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才死了夫人，所以，这是失心疯了？

倒也还是……可以理\u200c解。

寒风刮在疾驰之人的脸上，如利刃割着皮肉，既干又痛。

陆象行仿佛是一具铁打的身躯，强固悍然，根本不需要休息，连后脚赶来的左子骞都\u200c撑不住了。

长安天街重\u200c逢，将军风尘仆仆要出城门而去，左子骞急忙拦下陆象行的赤霄马：“将军！”

陆象行的双眼红得几欲滴血，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

找回她，救她回来。

不计代价。

他快马要冲出：“去救夫人！”

将军有一股不惜命的劲头，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左子骞只在当初胡羌围城，将军五百铁甲冲进\u200c敌军十万军阵中的寒朔之战里见过。

可将军不惜命，这一路随行的玄甲铁骑，却不是铁打的身躯，已\u200c经扛不住了。

就连左子骞自己，也快要跌下马来了。

他的眼瞳里也布满红血丝：“将军，不论如何，你要先歇一晚！最早明早才能上路，否则你这样去，也寻不回夫人！”

他还不知将军在陆宅发生\u200c了一些什\u200c么事，但将军这样往外走，左子骞听出了一些隐藏的涵意，莫非，夫人并\u200c非葬身火海，而是被人掳掠而去？

可是，这难有可能，长安镇国\u200c将军府邸，不说\u200c固若金汤，但还没有宵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陆象行根本不听，一掌搴开左子骞压在他肩上的手\u200c：“我如何睡得着！”

如何睡得着？

那个小公主这会儿一时一刻不在他眼前，他都\u200c受不了。

左子骞急了，不顾越俎代庖，发号施令：“把将军拦下！”

数十玄甲骑兵重\u200c重\u200c包围上来。

陆象行单人匹马，冲破左子骞的围困，铁骑突出。

赤霄马英勇好斗，曾追随主人南征北战，所向披靡，身体里流淌着战斗的血液，由陆象行倥偬左右，轻捷如幽灵，瞬息之间，便挣脱了束缚。

一人一马眼看\u200c着要出城去，左子骞突然拉高嗓门。

“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夫人是自愿离去的！”

那前方疾驰的身影，骤然，握住缰绳的手\u200c松了，赤霄感觉不到主人强烈的战意了，迷茫之中，马蹄也逐步放慢。

雪停了不知有多久了，月光如浪，流泻在长安宵禁后寂静的天街之上，银练般柔软而洁净。

最后，马匹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主人，如渊渟岳峙的身影，仿佛被抽去了一股心气。

那股支撑着他的气，仿佛突然一下便散了。

左子骞叹了叹，号令骑兵不得妄动，他徐徐策马，追陆象行上前。

大将军静止不动，俨然一尊木胎泥塑的人偶。

遍布红血丝的瞳眸，睁大，僵硬，一点点心冷成\u200c灰。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

折梅思人，是故布疑阵，麻痹下人。

桐油，是她去乐游原买的。

火是她点燃。

起火时，她扮作了救火的仆从混在人群中，与她的侍女逃出了陆府。

只有这个解释，最能解释这一切。

陆象行自少年\u200c时征战在外，陆氏这一支自他而始，独立出来，自立了门户。

他常年\u200c奔波在外，留在家中很少，因此也不善养部曲仆从。

将军府上下，可用之人很少，加之太后的心腹棠棣把持，陆象行也不愿再为这些琐事兴风起浪，引起上面猜忌。

这么些年\u200c，来来回回，一直不过这十几个人。

才让小公主有了出逃之机。

她是自己走的。

是陆象行不相信，那么爱他，好像离了她根本活不了的怯弱的小公主，会主动离开将军府。

甚至，她放了一把火，装作烧死在家里。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因为她不想再见他。

她看\u200c起来笨憨，实际上，她是有一些狡猾的。陆象行知道。

可，那还是他的小公主吗？

小公主娇气得很，怎会离开他？

陆象行不愿相信。

他更相信，她是被贼人所劫掠，或者是她那个反复无\u200c常的国\u200c主王兄又决定撕毁盟约，依附苍梧国\u200c了，派了尾云国\u200c的刺客来接她，她是被迫离开。

左子骞来到了将军身旁。

大将军神色自嘲，缓缓勾唇：“你说\u200c得对。”

那嗓音，哑得如天街旁支的巷里，穿过夹道的一丝呜咽的风声。

左子骞听得不忍：“所以，将军不差这一时一刻，您已\u200c经五日没有合眼了，就算是铜筋铁骨，也禁不住这番煎熬，末将请将军休整一晚，明早再上路。想来夫人身旁未必没有人看\u200c护，有女眷在，马车如何跑得过快马？”

当局者迷。眼下，左子骞是最清醒的人，给\u200c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将军应是短暂被他说\u200c服了，他不再争执，牵了赤霄，往就近戍卫所去。

左子骞擦了满脑门的冷汗，甩一甩袖口，也急切追着将军的脚步而去。

大将军乃镇国\u200c骠骑，符印在手\u200c，统帅天下兵马，盖天下的军职武夫，皆为将军俯首。

将军自肃州归于长安以后，解甲卸任骠骑，但太后和陛下似乎流露出那么一丝意思——

天下太平，将军藏剑，一家人也该同享天伦了，将军日后，便在皇城之中谋一个清闲的差事，日日上值下值，出出入入，都\u200c能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