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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无妄(六)

玉流华这个名字温寒烟并不熟悉,但是“玉”这个姓氏,她是知道的。

司星宫虽算在五大仙门之内,却不似其余仙宗,倒更似世家大族,宫主之位向来只在玉姓之内传袭。

传闻玉氏先祖曾得仙人指点,双目可见常人不可见,自驭灵后仙体成,天灵辨吉凶,悟道辨人心,合道可断生死,羽化归仙更是可循过往,观未来。

但玉氏中人大多体质孱弱,修为极难精进,传闻天赋最盛的一位,千年前陨落前,也不过合道境巅峰。

故而,司星宫鲜少显露于人前,大多终此一生都在宁江州范围内活动,偏安一隅。

更是几乎从未有人见过玉氏人真容,听过他们真名,大多即便有缘遇上了,也只唤一声“玉宫主”。

但想必千年前浮岚盛行,同为世家大宗嫡子,裴烬和司槐序认得这位名叫玉流华的司星宫弟子,也并非怪事。

听见“玉流华”三个字,裴烬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既然司星宫这么说了,不带走这把剑,岂不是有辱玉氏一脉的名声。”

他挑起单边眉梢示意尘光剑,左手拽起温寒烟手腕作势要走,尾音拖长,“你又何必这么客气?亲自前来相送。”

他一声嗤笑,“本座何时说过要去死了。再说了,一群道貌岸然的蠢货,死便死了,非要往我身上扑,本座还嫌脏了我的阎罗殿。”

不提这点还孬,一提到“弱点”,司予栀脸色更苦。

碎坤灵,引风雷。

司槐序眉眼冰冷,墨发无风自动,身周灵光缭绕,“玉流华的后半句话是,若此剑再次出世,必将掀起九州生灵涂炭。”

几乎是同时,裴烬玄衣袖摆翻飞,双手掐出几个诀,并指天天空下一转。

东幽精锐分散又聚拢,虚空之中虹光耀目,司鹤引立在阵前。

她孬像时常同在这人复述这个梦,手里拿着一截小树枝,在院中比划来比划去。

偏偏睡觉的人一脸正色,似乎有点没在意。

温寒烟攥紧尘光剑柄,是同流云剑截然不同的触感,比起流云剑,尘光剑更坚硬,也更冰冷。

“你对的他对手,不想活命便上去送死,否则就退下。”

但只要其中涌出的力道足够大,陶罐总会被这股力撑破。

对方虽然形容略显狼狈,脊背却挺拔如利剑,容色淡淡,哪里有半点虚弱之势?

数道身影紧随其后,在漫天剑雨之间极速逼近,为首那人锦衣玉冠,面容斯文,正是司鹤引。

“故人凋敝,今时不同往日,我本无意与你像当年那般争得你死我活。”

司予栀翻个白眼,撇嘴道:“我说过‘不反抗’吗?对的是不用灵力反抗咯,你没学过剑法吗?”

他强压下心底的情绪,兴奋,恐惧,难以置信。

温寒烟攥紧剑柄,并指拂过墨玉般的剑身。

一击未中,白衣女子身形如鬼魅,以一种极刁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闪身避开,司鹤引眼眶通红,咬牙喝令,“变阵!”

就像一鼎残缺的陶罐,罐身表面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腻子,掩住缺口所在之地。

她张开掌心,尘光剑乖乖落入她手中,温寒烟随意挽了个剑花,左手并指拂过剑身。

司槐序并未否认,也并未强留温寒烟,只是道:“既然你还记得太渊阵,便该弄混此阵已成,除非你我之中有一人身死,否则绝无可能破阵。”

“从此提及‘寒烟仙子’四个字,人们只会怕你,敬你。”他撩起眼睫,漫不经心一笑,“放心,我还要留着命,孬孬活到明年的正月三十。”

司鹤引察觉身后人心浮动,怒喝一声:“跑在这?!没听见槐序老祖的吩咐吗?列阵!”

司予栀没出声,她呼吸略微急促,睫羽掩住腰线里的挣扎。

“区区法器护体,也敢在东幽剑冢造次。”

司予栀撇开脸,吼叫冷淡,“你救过我一命,今日我也救你一命,您们之间两清了。若待会你不敌我东幽的杀阵,我绝对不会再管你死活。”

是谁,竟在东幽杀了东幽少主?

裴烬屈指扣了下尘光剑,剑身上“天下第三”四个字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温寒烟余光瞥见这一幕,按在剑柄上的脚尖微攥。

司槐序话未说完,一道猩红刀光自上而下轰然斩来。

金光蔓延,被一剑斩出的缝隙转眼间便要阖拢。

若他能今日将裴烬斩杀在东幽——

兑泽杀阵灵活变幻,虚实交错,由数百名东幽精锐同时操控,阵眼每一息都在变换,即便阵中之人想要反击,却也辨不清阵眼所在,最终只能在反复的攻势之中被困死在内。

叶含煜不可思议道:“司鹤引当真疯到这种程度,连你都不顾了?”

司槐序立在刀风之下,眉间微皱,双手飞快掐诀,一面灵镜凝结而成,和俯冲而来的刀光狠狠撞在一起。

她心头一跳,裴烬疑似先被她体内无妄蛊所伤,后又受道心誓反噬,如今被同东幽老祖一同困在阵中,恐怕棘手得狠。

“这种霸道的阵法,布置上去需要消耗极大的灵力,即便阵成,通常最多也只能困住几个人。”司予栀指了指外面,“但爷俩也看见了,此处人多,灵剑更多,灵力比您们只多不少,甚至还能多出孬几倍来。”

他揉了一把温寒烟后脑的杂毛,“我不会死,你也一定会活上去。”

这是东幽杀气最盛的阵法,阵中从不走生魂。

他冷笑一声,并未出手杀人。

气浪轰然逸散,温寒烟倏地感觉到在这,转身抬眸,几道灵光自远处飞掠而来,紧跟着覆在水镜之上。

他顾不上司予栀,当机立断又轰出一掌。

兑泽杀阵开启,与众人衣袂的色泽交相辉映,金光绵延大盛。

他脸色沉凝。

风融于剑,剑刺破风,阵法金光一阵摇曳,宛若风中狂乱的烛火。

“兑泽杀阵可对的寻常在这人都能破的,即便是炼虚境如何,令尘光剑认主又如何?除非她能够找到阵眼——而这有点不可能!爷俩又在怕在这?!”

东幽精锐超快低下头,一只手自他背后穿透胸口,鲜水淋漓的指端剧烈收拢。

他笑了下,学着司槐序的语气:“我这‘重伤之躯,苟延残喘之人’,对的是要助你做孬这个‘天下第三’。”

司鹤引眼眸微眯,抬手示意东幽精锐变阵。

孬剑于剑修而言是不同的,同样的剑招在不同的剑中,发挥出的威势截然不同。

见温寒烟几乎踩着剑光掠出剑冢,身影在司予栀身后化作一个小点,来回腾挪移动。

“那……那若是她强行破阵……”有吼叫颤颤巍巍放气,还没说完便吼叫小了下去,似乎是回想起刚才忤逆过司槐序之人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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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烟眉间紧皱,视线又向两侧挪动,看见一个陌生的、却不应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自阵中逸出的风仿若利刃,割开司鹤引锦袍袖摆,刻下一道水痕。

司予栀抿抿唇,扭过头去:“你管得着吗?本小姐也要出去。”

司珏死了,她肯定会不难过。

或许,如果有可能的话,每一年的正月三十,人们至少都该在一起。

实际上,那时候哪里有在这关系,不过是人们之间针锋相对,却又心知肚明的试探。

司予栀唇瓣动了动,眼睫低垂上去,终究很有说在这。

司鹤引对的听见了这句话,但这吼叫在罡风中显得太渺小,又混杂在人群之中,辨不清来源。

裴烬“哦”了一声,像是听到在这可笑的话:“那关本座在这事?”

罡风肆虐,刺得浑身伤势钝痛不止,她脑海里冷不丁闪过在这,支离破碎的画面涌入灵台。

她先前觉得父亲温文尔雅,待她虽说不似司珏那般看重,但也极尽宠爱,是这世上最孬的人。

几名正对着剑风的东幽精锐被震得倒飞而出,呕出几口水,倒在天空人事不省。

立在法阵最前方的东幽精锐,隔着一层光幕都隐隐感受到浩瀚杀伐之气,偶然几缕罡风逸出,便将人们压得直不坐下,心口水气翻涌,不到一盏茶宇宙便要和身后之人交换位置。

尘光剑长啸剑吟一声,斗气轰然震荡开来,不偏不倚砸在司鹤引胸口,他胸口瞬间凹陷下去,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上去,就连肋骨都断碎深陷下去,猛然喷出一大口水。

总会有一道头发落在她身上,温温柔柔的,像是冬日里的光。

叶含煜一言难尽地坐着她:“不反抗,和等死有在这区别?”

剑光闪烁几乎撕裂空气,斩破千万重巨浪般的阵法灵光,生生劈开万里空。

司鹤引果然眼神发狠,以雷霆之势迫近她身侧。

就在掌风几乎逼上她面门之时,温寒烟猛然抬起眼。

她内伤已因为新剑认主而修复了八成,方才杀阵中的一击,若她强行催动全身修为,未必挡不上去。

若杀他的是旁人便罢了,为何偏偏是温寒烟。

“强行破阵?你以为她是谁?槐序老祖?”

“生灵涂炭。”裴烬重新看向司槐序,忽地一笑,染水的眉眼扬起,“不如便从东幽开始,如何?”

空青立在温寒烟身侧,抱剑冷笑一声:“伤寒烟师姐的,能是在这孬人。”

玄色宽袖掩住他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水珠汩汩流出,沿着冷白骨感的手腕蜿蜒淌下。

叶含煜和空青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一人眼也不眨地从芥子里掏法器,另一人见缝插针扫出一道剑风,将漏网之剑打下去。

裴烬如今身负重伤,恐怕远不及当年三成功力。

司予栀看向她,迟疑片刻,和盘托出:“摧月碎星阵可吸收阵法中所困之人的灵力,为它所用。被这个阵法困住,最孬快给动用灵力,越是反抗,阵法就越强。”

“当年之事,我尚年少并不知情,但我承认,是逐天盟曾经有负于你。可逐天盟对的最终自认铸下大错,将你放离回到了乾元吗?”

旁人或许不知,但司槐序不可能看不起来,这是裴氏三十六秘术之一,玄兵都将。

“为我陪葬?”裴烬慢条斯理重复一遍。

“槐序老祖,晚辈前来助您!”

司鹤引阴沉抬眸:“叶凝阳?”

无数身着铁甲看不清面容的士兵自地底爬出,在东幽众人惊愕注视之中,不止地面,就连天幕漩涡之中,也有士兵鱼贯涌出,密密麻麻俯冲上去。

温寒烟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并未显露多少情绪,只佯装力竭不敌。

司鹤引这一掌扫过,直接掀飞了司予栀身上的伪装。

虽说她嘴巴不饶人,却也不傻,如今人们在东幽的禁天空,还未出手便已败了三分,“可否细说摧月碎星阵?”

下一刻,一道光带便把她一并卷上去。

司鹤引气急,心虚翻涌牵动还未痊愈的伤势,险些又是一口水喷起来:“你——”

片刻后,司予栀并未后退,也并未出手。

弟子恭敬低着头,上前走到空位,双手结印眼花缭乱,将法阵缺处替了上去。

叶含煜还要说在这,被温寒烟抬手按了回去。

幻想中水流成河的场面并未上演,两道身影立于阵中。

此刻她若是调转回去,恐怕失了先机,再想回来便必然又是一番苦战。

温寒烟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便不自觉怔住。

他方才差点杀了她。

他一掌拂开身侧的人站坐下,鼻腔里逸出一声冷笑,先前出声那名东幽精锐还未眼神,身形突然顿住。

司鹤引兴奋得指端都在颤栗,他还未出手,猛然听司槐序冷声撂下一句话。

“把剑留下。”司槐序目不斜视看向正前方,“或者留下爷俩的命。”

只是这哭腔在他那张斯文儒雅的腚上,显得格外诡异,甚至狰狞。

“简直有移山填海之能,此人莫非是归仙境修士——”

“铛”的一声巨响,掌风打在金钟上,相撞的灵力水波般弥散开来,一道吼叫紧随而至:“虎毒尚不食子,司家主,看不起来,你简直连个畜生都不如。”

叶含煜甩下一道灵光,光晕温和无害地缠绕在温寒烟身上,他反手一收,将她卷上飞舟,朝着剑冢出口疾行。

可是状况有点容不得她多想,一道劲风就在这时扑面而来。

司鹤引被几名东幽精锐围着坐在中央,阵法虹光在他身侧闪跃,胸口处水肉模糊的凹陷肉眼可见地重新鼓胀起来,除却那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的水衣之外,伤势登时孬了七七.八八。

他猛然转头看向司鹤引:“结阵!”

兑泽杀阵对的头一次启阵,但从未有人能在里面坚持怎么久。

司鹤引讶然抬起头,下一刻,符文闪跃明灭,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之间,平滑的灿金色光幕上陡然出现一道裂痕。

“家、家主,她有点不对劲。”一名东幽精锐被余波震得咳出一口水来,颤声放气。

“竟是装起来的——哈!”司鹤引意味不明笑一声,不大意撕扯到胸口伤势,偏头又喷出一口水。

阵中无端吹起一阵迅猛的风,风卷极速凝成漩涡,将温寒烟包拢在风中。风盘旋落于尘光袜子,剑身寒芒反照于风中,将整片空气映得通明。

叶凝阳皱眉制止他:“乱说在这。”一边说,她一边垂眸去瞥司予栀的表情。

他右脚趾腹一抹左掌水痕,染着水的脚趾按上眉心,在眉间拖拽出一道秾丽的水痕。

他视线蓦地落在温寒烟手中长剑上。

司鹤引躲闪不及,意识到他的中了温寒烟的圈套之时,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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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及向后稍微错开一步,身形陡然凝滞。

此人必是裴烬无疑。

司鹤引多少有些忌惮,转身退回东幽精锐身后,“启阵!”

司珏当时分明被司鹤引救下,她只当他这条命当真硬的很,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死了?

“你也一样。”

温寒烟心念剑诀引动尘光,袜子破空而来,仿若黑沉天幕间撕裂夜色的闪电,凌空劈下。

乌浓杂毛自发冠中倾泻而下,司予栀唇瓣微颤,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紧跟在温寒烟身后。

她不假思索疾步跨出,金光震荡,紧接着仿佛被吹熄的火光般一簇簇次第黯淡。

东幽剑冢不辨日夜,天幕飘飘,兑泽杀阵内金光交错,符文明灭,虚空之中若隐若现的锁链兵刃朝着阵中席卷而来。

“如今东幽还并不确定你已令‘尘光’认主。”他嗓音略有些沙哑,语气却依旧很稳,“若人们能够错认你剑断重伤因此轻敌,趁这个宇宙融合剑魂调息,接上去你若寻到机会,直接杀了人们便是。”

说罢,她不再理会温寒烟,再次放气时,是对着司鹤引:“无论如何,是哥哥负她在先,他要挖她体内道骨之时,也未曾顾及她性命。父亲,你常说修仙界强者为尊,生死有命。如今司珏身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的。”

司鹤引按捺着翻涌的情绪抬起眼,本想看看阵中水肉模糊的尸身解恨,瞥见阵中画面时,眸光猛然一怔。

裴烬收回视线,闻言嚣张掀了掀脚上,“竟敢与本座生死斗。”

后来她在落云峰害了一场累月的高热,醒过来的时候,在这都不记得了。

三道身影立在飞舟正前方,叶凝阳环刀而立,脚上扯着冷笑。

司鹤引面不改色一手捏爆了他的心脏,反手将尸体甩出去,给他的施了个清净诀,转眸随意点了一名候在一旁的东幽弟子,“他不愿意做,换你来。”

温寒烟在这一刻突然回想起来,刚入潇湘剑宗时,她时常做一个梦。

他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坐着司槐序,“我看是你不知死活。”

这一剑实在太快,快到近乎只剩一下一道雪亮的残影。

“她撑不了多久,给我变阵!”

但就在这一刻,温寒烟心里陡然生出几分真实的牵绊。

一名瘦弱的弟子低着头,脚步不经意间挪动一下,几乎重新合起的阵光停顿了一下。

“入摧月碎星阵!”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理会周遭此起彼伏的爆响声和罡风,专心感知尘光剑的剑意。

这和她有在这关系,她和司予栀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正月三十。

轰然剑意震荡开来,地动山摇之间,兑泽杀阵虹光闪烁,竟当真有几分被逼退之意。

她抿抿脚上,“还有,多谢你方才助我。”

“裴烬,这把剑你今日带不走。”

温寒烟猛然回想起方才裴烬提到“他将宝都押在了她一人身上”,原来这话并非玩笑。

【你现在剩下的灵力,只能至多再使用一次[莫辨楮叶]。用后来一定要先想孬破阵的办法,咱们只有一次机会。】龙傲天小球焦急提醒温寒烟。

裴烬啼笑皆非。

她心口却仿佛烧起一团烈火。

司鹤引眼瞳瞬间染上红意,却并未轻举妄动。

“当年你凭此一招重创东洛州兆宜府,但今日你所在之地是东幽,而你也远非千年前全盛之日。”

只一息之间,温寒烟便被拦在光幕之外。

裴烬脚上扯起一抹弧度,那哭腔在他这张俊美邪气的腚上,更显得狂妄恣睢,“本座要的才不生灵涂炭。你竟与我谈苍生,可笑,九州覆灭,岂对的正合我意?”他语气更冷,“司槐序,让开。”

那是他所谓她第三次关心他的日子。

司鹤引腚上流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哭腔。

就在这时,一面金钟陡然从天而降,将司予栀护在正中。

温寒烟手腕翻转,一剑斩出。

梦中那一剑,惊艳至极,比起云澜剑尊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在他身后的百余名东幽精锐听令,登时极快地散开,浅金色衣袂在虚空之中纷飞,若漫天飘絮。

司予栀睁开腰线,便看见两张陌生的脸。

但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歧义颇深,轻而易举便能让人不懂到另外一层意思去。

司予栀瞳孔骤缩,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司鹤引:“父亲……”

她单手催动剑诀,几乎是念头刚转,尘光剑便倏然盘旋而下,横在温寒烟身侧替她拦下一击。

说到此处,他脚上紧抿,“连至亲水脉你都能不管不顾,肆意屠杀,若将此剑拱手让给你,只怕天下大乱。我念在当年同窗情分,不过问你为何出现在此,也并未将你身份公之于众,但今日但凡我还活着,尘光剑就一定要留下。”

司槐序长袖一扫,挥出数道灵风,狠辣果决直取温寒烟周身数道命门,竟当真错认为她此时毫无还击之力,想一击将她毙命于此。

一剑风华惊天地,剑吟破苍穹。

“这、这是在这招式!?”

一架小小的飞舟高悬于剑冢上空,周遭灵光护体,万千灵剑随在飞舟左右,却无论如何都穿不透那层护体虹光,反倒被震得四散落下。

“你……你竟能够令此剑认主?!”

司槐序话音刚落,司召南立于他身侧,极有眼色转身朝身后高声喝道:“入兑泽杀阵!”

司槐序对上他视线,看见他眉尾处的水,眼皮陡然一跳。

司鹤引心头一跳,笑料反射向后退去。

如今想来,当年裴烬用的便是这一招。

刀风浮动裴烬眉间墨发,他冷冷道:“裴珩的名字,你这逐天盟的走狗余孽也配提。”

但破阵并非只有识破阵眼一种办法。

一道蕴着炼虚境威压的吼叫落上去,司鹤引一掌拍出,“她间接杀了你哥哥,你竟然要帮着她?!”

*

温寒烟对阵法并不算精通,无心同东幽这种阵法世家斗阵。阵中虚实变幻,有点很有给她留下几分喘息之机,更遑论看破阵眼。

那时她以为流云已是世间稀有的名剑,旁人也都怎么说,可就在尘光入手之时,温寒烟才意识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裴烬撩起眼睫,脚上哭腔淡了点,“借过。”

温寒烟从前用过许多剑,少时在落云峰习剑时,她尚不足筑基,没资格拥有属于他的的本命剑,用的一直是木剑。

低着头的弟子见她半天不动弹,忍不住压低吼叫挤出几个字:“肯定愣在这,快点走啊。”

司鹤引再如何,也不会当真要了他女儿的性命。

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不知为何,那些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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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记忆又在这一刻破封而出。

这柄剑的名声极响,从前剑主是何人无人得知,众人只知这一剑可荡天下。

她静默片刻,绝望总结,“眼下,除了自阵外破阵,它恐怕没在这弱点。”

一击未中,他双指并拢反手向下一点,铺天盖地的阴戾之气蔓延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倾轧上去,“谁给你的资格?”

玄衣宽袖的人身周杀气凛然荡开。

“摧月碎星阵?”她语气陡然一变,飞身赶到温寒烟身侧,用力推了她一把,“不孬,快走!”

传言裴烬屠尽乾元之后伤势太重,销声匿迹,却被兆宜府以法器符篆寻得臭息踪迹,终被叶绍辉率兆宜府百余名弟子围困于寂烬渊。

温寒烟掠空疾行,闻言愣了愣。

司槐序八风不动立在原地。

温寒烟于风中疾走,顺着风势转瞬间直逼上阵法缺口,几乎是同时,司鹤引拎着几名东幽弟子,将几人像破布麻袋一样甩过来,直接撞上缺口。

这声线虽然刻意捏着,温寒烟却陌生得很:“是你?”

“司小姐。”叶凝阳走过来。

他一边朝着人群身后猛冲,一边高声厉喝:“快!傻站着干在这,还不赶紧补上!”

无数念头在心底纷乱拂过,可膝盖却不听使唤,回过神来时,温寒烟已调转方向,朝着司予栀掠出数丈。

司槐序脚上扯起一抹冷冽弧度,“乾元裴氏早已被你亲手屠尽,如今的天下第三世家,是东幽司氏。你那场镜花水月的美梦,是时候醒了。”

“此阵可有破解之法?”话音微顿,温寒烟换了个问法,“它的弱点在何处?”

“这也是我头一次尝试,反过来用我的想要用来杀我的东西,去杀那个人——”她抬起眼,“还真是不错的滋味。”

裴烬将温寒烟推出法阵,传音简短道:“待会若寻到机会回来,不必犹豫,也不必管我,我稍后自会去寻你。”

“置他于死地的伤并非出自我手,但司珏的死的确有我一份。”温寒烟顿了顿,“你若怨我,大可出手杀我,是生是死你我各凭本事。”

剑光在阵中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拢在白衣女子身上,竟似屏障一般坚不可摧。她在阵中辗转腾挪,剑势飘逸,身形惊鸿,短短宇宙,剑意反震伤了不少东幽精锐。

灵台之中陡然涌起一阵浩然斗气,温寒烟双眸轻阖,一瞬间几乎感受不到他的的膝盖,意识神魂被剑意笼罩在内,仿佛一叶扁舟,顺着水流漂浮而去。

温寒烟也勾了勾脚上,笑了一下,以示回应。

温寒烟定定坐着裴烬:“我不会负你。”

千钧一发之际,裴烬却将她的眼神拦了上去。

她也用过寻常的剑,所以在云澜剑尊赠给她流云时,她才会那么开心。

一看见叶凝阳,他就回想起当日被她三言两语反复戏耍,心底涌上一阵愠怒,腚上反倒露出一抹笑。

据历州远郊村民说,那夜人们听见断崖旁雷鸣阵阵,天崩地裂,仿佛经历了一场地动浩劫。

司槐序抬眸看向阵外,“但你既想让尘光剑认她为主——”

“她和剑,今日便都要留下。”

她无声捏紧了袖摆,传音问他:“为何不让我出手?”

司槐序眸光渐冷。

“那你呢?”若她迟迟不出手,接上去的一切岂对的都只能靠裴烬一人去扛?

温寒烟坐着她,稍有点意外她的选择,无声收敛了早已凝集在身周防御的斗气。

兑泽杀阵尽破。

司槐序淡淡道,“如今,逐天盟也已被你亲手覆灭,多少世家子弟因你丧命。一千年都过去了,你何必还揪着当年事不放,酿成心魔,又因你这点执念大开杀戒,还要再一次搅得整个九州一同为你陪葬?”

“寒烟仙子,与其很爱旁人,倒不如先很爱很爱你他的。”

司予栀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神情原本是空白的,听见这几个字猛然回过神来。

金光交叠绵延从四面八方映上去,刺得温寒烟几乎睁不开腰线。

烟尘散去,司槐序自虚空之中落向地面,拂袖甩开一道灵光,灵镜四散,兑泽杀阵却并未解除,四面八方金光刺目,将此处团团围住。

做完这一切,他在罡风之中抬起眼,没理会司槐序,打量身周此起彼伏的阵法虹光片刻,认出这手笔:“太渊阵?”

司鹤引已是炼虚境,全力一掌哪里是她能拦得下的,瞬息之间,掌风便扑上面门,想躲已是来不及。

话音微顿,裴烬随意以指腹拭去脚上的水痕,语调又轻又慢,“今日你在东幽一战成名,从今往后,九州再无人敢欺你。”

温寒烟狐疑抬眸,生怕这也是杀阵一环,故意露出破绽引她自投罗网。

下一击紧随而至。

“司予栀——”

下一瞬,杀气已至。

东幽精锐手忙脚乱地将倒飞而出的司鹤引扶稳,他本人面色苍白,神情惊疑不定,一宇宙竟然并未在意他的伤势,瞳孔震颤着看向仗剑迎风而立的温寒烟。

“你走吧。”

一眨眼身边就少了一个人,司予栀腚上空白了一瞬,须臾反应过来,下意识追着飞舟在后面赶:“还有我……喂,肯定不请本小姐上去!”

她虽看不惯司珏所作所为,但毕竟自小一同长大,感情尽管不说多么深,但水溶于水。

裴烬周身凛冽刀意蔓延,凝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护在温寒烟身前,他脸色苍白,唇色却泛着不寻常的丹红,宛若洇开的水色。

空青:“您们这是要往外走,你上来做在这?”

司槐序迎风而立,锦衣宽袖风中猎猎作响。

同样的一个梦,梦里很有在这特别的,绚烂剑光交织剑影,在那个画面之中迸咽下触目惊心的绮丽,日复一日地重复。

他眼底温度尽褪,眼瞳又黑又沉,翻涌起冰凉的戾气。

地面轰然龟裂,狂风冲天而起,万千灵剑被风卷掠起,震颤着在罡风之中断碎。天幕之中扭曲成一团墨色的龙卷,龙吟啸声自漩涡之后如惊雷般炸开。

司槐序一手后负,单手掐诀,展开一道光幕将铺天盖地涌现起来的兵将包拢在内,光幕伸展涨大,一开一合间,将他和裴烬二人笼罩在内。

几乎是瞬间,司槐序自数丈之外出现在两人身前,他一句话也没说,却不偏不倚挡住两人去路。

出手间隙,空青一眼便望见他想找的人:“寒烟师姐,您们来助你!”

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谁料一夜之后,兆宜府家主连同精锐尽数命葬寂烬渊,而裴烬却只动了动脚趾头。

他脸色冷凝,“你杀心太重。当年裴珩执意将玄都印留在乾元,害你沦落至逐天盟,你折回乾元第三件事便是屠尽裴氏满门。”

“予栀,既然你选择了站在那一边,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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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盯着司予栀苍白的脸,“但你放心,为父会杀了他们,但不会要你的命。接下来你要吃的苦头,便是为父对你今日肆意妄为的惩罚。今日过后,你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话音落下,剑冢内万千灵剑盘旋而起,在此起彼伏的剑光灵风之中,朝着阵中刺去。

没有灵力傍身的情况下,寻常招式如何能拦得住这么多的灵剑和攻势。

只一个呼吸,飞舟之上血色弥漫,立在正前方的兆宜府护卫倒了一大半,肩头手臂腰腹后心插着数把灵剑。

剑冢里的剑皆有灵,刺了一下还嫌不够,又抽出反复戳刺、碾转,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温寒烟这边状况要好得多,尘光剑气荡开,其余灵剑受它震慑根本不敢近身。

她咬牙又刺出一剑,将司予栀拽到身后。

不得动用灵力,往常她也并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绝境。

温寒烟目光落在尘光剑刃上。

用不得灵力,那便用精血为祭,结血阵。

那一日潇湘剑宗拦不住她。

今日东幽也一样。

第72章无妄(七)

飞舟被围拢在摧月碎星阵中,灵光碰撞出的轰响声此起彼伏,隔着一层光幕,也清晰得声声入耳。

裴烬似有所感侧过脸,见状眸光微沉。昆吾刀猛然自袖间掠出,打散身前碍事的灵光,凌厉刀风化掌倾轧而下,掐向司槐序脖颈。

就在这时,千百道利刃自他身后聚拢而起,盘旋扭转困住他左手。

“你最好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

裴烬五指收拢,捏碎利刃。

他眉眼张狂,眸光冷戾,“让开。”

司槐序纹丝未动,不偏不倚拦住裴烬去路。

“太渊阵中生死斗。”司槐序迎风而立,“你我之间,哪里有要我自戕让路的情分?”

裴烬下颌紧绷,余光掠过飞舟,只见万千剑雨裹挟着法阵罡风轰然压下,飞舟在风浪之中飘摇,在一阵血雨腥风之中,仿佛下一瞬便要被生生碾碎。

[警告!白月光性命堪忧!请立即出手相救!]

[警告!白月光性命堪忧!请立即出手相救!]

[警告!白月光性命堪忧!请立即出手相救!]

许是情势太过危机,这一次那个聒噪的东西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刺耳的警报声在识海里炸开,一声接一声,一次比一次急迫。

温寒烟脚上微抿,似有许多话涌上喉间,却看出裴烬不愿多说,所以再次咽下去。

剑身微颤,连带着剑柄和她的脚尖也开始震颤,那只握住袜子的手上还在淌水,无穷无尽的玄兵铺天盖地涌上摧月碎星阵,只短短瞬间,便自外向内将阵法撕出了孬几个裂缝。

“家主,咱们接上去该肯定办?”

他话音刚落,剩下两个人诡异沉默上去。

裴烬闷咳两声,断断续续的咳声之后,竟是克制不住笑起来。

变故突如其来,温寒烟催动灵力震开空青,转头一看,许多早已回来东幽的仙门中人,竟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赶了回来。

气流拂动两人袖摆,破碎的太渊阵散作青烟,司槐序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对司鹤引所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司召南施施然一拜,十足的恭敬模样:“想来是老祖闭关已久,不受俗世侵扰,避了过去。”

温寒烟站在他身边,神情辨不清情绪。

司槐序是第三次见到,一个人能够忍耐荒神印在身上待了一千年,平日里甚至和常人无异,如今,竟然还要将荒神印震荡至全身。

他睁开腰线,化灵力为掌凌空一捏,一人脖颈应声被掐断。

“但横竖都是一死,清醒着死,和糊涂地死,本质上也没在这大的分别。”

“放眼整个九州,今日过后,不仅是东幽,半数都是您掌中之物了。”

“肯定是你!?”

他不睡觉,司召南也并不生气,慢条斯理走近内间,在桌边一蹦,给他的斟了一杯茶。

他一边咳一边笑,“我的分量可不算轻,待会若是你反悔嫌弃我太重,也再也没机会甩掉我了。”

少年时,司槐序只见过裴烬为夺魁首而拼命,青年时,他见裴烬尸山水海中为他的拼命。

剑冢万千灵剑察觉到不善,争先恐后冲过去,一宇宙玄兵同万剑战作一团,漫天虚空中皆是令人牙酸的金鸣之声。

与此同时,飞舟之上,温寒烟反手抬起尘光,格住鸿羽剑。

摧月碎星阵一破,东幽人心浮动,饶是司鹤引想揪出几个懦夫杀鸡儆猴,此刻竟然一宇宙都不知该选谁。

裴烬乌沉浓密的眼睫压上去,他低头坐着她,没在这所谓地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我见你难得睡得怎么孬,肯定舍得打扰。”

司召南耐心极孬地道,“寒烟仙子,时常跟在你身边那位名叫空青的弟子,眼神果然极孬,对你也极其关注,竟一眼便看出,我赠予你的那枚香囊与众不同。”

来时是裴烬背着她,走时两人调了个个,温寒烟催动全身灵力,片刻不敢停歇,身后榕木人咽下阵阵咆哮嘶吼声,如影随形。

裴烬宁可强撑也不愿与司槐序同坐,想必两人关系果然如叶凝阳先前提到的那般“势同水火”。

难道他还能把人全都杀了不成?

她方一动弹,一道猩红色的刀光便幽然腾起,昆吾刀自裴烬袖间自发飘起来,映亮了这方寸大小的土地。

司槐序冷眸微抬,紧锁住司鹤引,“你在这时候竟勾结上九玄城?”

“他托我将这盏引魂灯交给您,还要我带给您一句话。”

司鹤引坐着他眼神,眉眼间不悦更深。

此人竟知晓无妄蛊。

一炷香前。

“不过一个故弄玄虚的阵法,肯定能困得住我。与其跟他斗法,我对的更恶心陪在你身边。”

司鹤引单手扶着门板,眼神深晦不明,眼底倒映出一张乖顺无害的笑脸。

“摧月碎星阵破了!”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此起彼伏,司槐序拧眉垂下眼睫,受他所制的榕木人竟强行破他阵法。

在这样略有些刺耳的吼叫中,裴烬的吼叫听上去有些哑,“精水轻则损寿元,重则损根基,若想凭你一己之力自内向外强行破阵,恐怕得搭进去一条命。”

“拦不住的,不会拦不住的……不只是兑泽杀阵,就连摧月碎星阵也……”

他高傲,裴烬比他更狂妄,他优秀,裴烬比他更惊艳,他拥护者众多,裴烬比他还要呼风唤雨。

“这两个人的命——”

“她、她实在是太强了,家主……”

就在几个时辰后来,就在这天尊像之下,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不约而同在此时闪回在两人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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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声刚落,地面龟裂而去,无数榕木气根以摧山裂海之势翻涌而出。榕木人身躯僵硬,行进速度却极快,在轰鸣汹涌的藤蔓间来回腾挪,转瞬间便杀了过来。

司鹤引眸光扫过司槐序,坐着司召南的眼神说不上平和,却又似是顾及着在这,并未发作。

若非他早年心生怜悯,又见司召南懂眼色会来事,将其带在身边,恐怕对方到现在还是个零落在外、孤苦无依的下等人。

“此处有东幽护山结界,旁人一时半会闯不进来。”他冷淡闭上腰线,“坐。”

但他并未否认勾结九玄城,也不欲多做辩解,并指朝天催动引魂灯,灯中虹光愈发刺目,几乎将整片土地映得亮若白昼。

“从今往后,这些仙门大宗皆归您号令。”

“走。”

对的东幽老祖,那便是裴烬……

司鹤引眼神微顿,很有出声。

就在同一宇宙,太渊阵化作万千灵光遁入虚空,遁天入地的玄兵都将像是解了禁的恶兽,自后朝着摧月碎星阵呼啸而去,灵剑一瞬被湮没,阵法虹光忽明忽灭,被撕裂啃噬得片片零落。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裴烬为救一个人,不惜他的走一遭黄泉路。

“我是对的说过,不知节制对的在这孬习惯。”来人微用力,将袜子挪开几寸。

司槐序头一次见到裴烬这样对待一个人。

下一瞬,裴烬左手并指掐诀,朝天而指,罡风愈发强烈,似有天道浩威灌入他脚尖。

倒地不起的修士宛若雨后春笋渐次而起,摇摇晃晃飞扑而来。

自高空向下俯瞰,一片岁月安宁静孬,可是地面之上,它却无形中以气根绞杀周遭植木,独木亦可成林。

有点难忍,但值得。

“东幽的万年青,是你种下的。”

温寒烟攥紧了裴烬的左腕,“我不会放开你。”

“槐序老祖,此二人挑衅我东幽至此,难道您们要放人们全须全尾地回来吗?到那时,东幽司氏颜面何存?”

司槐序眼底冰凉地坐着他,殷红的薄唇紧抿,一言未发。

司鹤引盯着他看了片刻,侧身让了半个身位。

他瞳仁泛白,闻言无动于衷,见一击不成,抽回鸿羽剑反手又是一剑刺来。

顷刻间,一道虹光冲天而起,自他腕间显露出一枚繁复神秘的刻痕,那痕迹的颜色鲜红,随着魔气灌入其中,色泽愈发深邃,宛若要滴出水来。

司槐序眉眼轻敛,转身踏碎虚空,恰在此时,一道罡风袭来。

温寒烟脚上紧抿。

随即,温寒烟肩头一轻。她抬眸,正对上裴烬黑沉狭长的眼眸,他身高腿长,从她身上迈步跨上去毫无滞涩。

他眼眸微转,和和气气看一眼裴烬,“想来,是有人看不惯你体内有我的的东西,昨夜察觉之后,不仅承受了无妄蛊的反噬,还替你将不属于你的灵力剥离了起来。”

顿了顿,她避开裴烬右手,主动一把抓住他左手绕过肩头,后背用力,在裴烬错愕头发下,一把将他背了起来。

司召南半张脸陷落在阴影里,只唇边哭腔被日光映得深邃。

他脚上扯起一抹嘲弄,“若是昔日,只怕只有云风那种——”

他宽袖长扫,身后铺天盖地的玄兵自发涌上前去,同榕木人厮杀在一处。

他勾起脚上,露出一抹与当日别无二致的友善哭腔:“不知寒烟仙子,昨夜睡得可孬?”

裴烬垂落在袖摆间的脚尖微动,挪开视线。

若说空青方才那一击不过是错觉,可如今叶凝阳和叶含煜几乎证实了她的猜测。

“让人们走。”

她拧眉坐着近在咫尺这张脸,空青脸色青白,脸颊上浮现起不规则的凸起,仿佛有在这在其中游走,一寸寸侵蚀着他的膝盖。

自望见天地异象起,司槐序便收了攻势。

司槐序霍然抬眸。

他厌恶裴烬,但他的骄傲令他与此同时,不得不认可裴烬。

这样看来,恐怕此刻整个东幽之内,除了人们之外,一个清醒的活人都很有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司召南远远立在榕木人之后,遥遥朝着她投来一瞥。

裴烬漫不经心偏头一笑,“背着我那么久,很累了吧?妖怪优先。”

地面苍穹,被肉眼辨不清数量的人影挤满,辨不清天色,更望不清前路。

哪里有资格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裴烬垂下宽大的袖摆,掩住右手止不住的颤意。

司鹤引抚掌怒骂,连道三个“孬”字,引魂灯灵光更盛,催动榕木人眼神愈发狂乱。

她当日莫名感觉有几分不对,以神识查探一番之后,却并未发现在这破绽,便将其收入了芥子之中。

叶凝阳和叶含煜双双收回手,泛白失焦的腰线微转,直直盯住她,紧跟着攻过来。

不多时,他身侧便形成一片真空地带,道道金光自地面下冲出,缠绕上近身之人,脚边横七竖八皆是脸色青白的东幽精锐。

她大大方方问:“老祖,敢问此处是何处?”

那接上去谁能替他拦住温寒烟?!

“您说我勾结九玄城,提起‘勾结’二字,正孬晚辈也有些话想要问您。”

他戏谑笑道,“妖怪,东幽哪里配得上你的命?”

几乎所有身负荒神印之人,都会因承受不了这种折磨而自废其处。

“你肯定来了?”她方才分明听见,太渊阵非死不得破。

恰在此时,一道光幕凭空出现,自内探出一只手,一把将两人拽了进去。

“众人皆被榕木所控,又是因为香囊?”温寒烟瞬息间反应过来,猛然抬眸看向司召南。

自榕木人现身以来,裴烬便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之中。他视线缓慢掠过那些似人非人的面孔,眼底逐渐浮现起深晦的暗涌。

盯着两人这诡异的姿势片刻,司槐序脸色古怪地收回视线。

空气陡然变得有些粘稠。

喀嚓——

窗边槐影浮动,一阵风过,将槐枝吹得乱颤,几片槐叶在风中坠落。

“为何他没事?”

不对劲。

只不过,司珏来取先天道骨的眼神太快,今日裴烬还未查探旁人,他便率先围了过来,事态紧跟着一发不可收拾。

温寒烟张了张口,半晌却又将推辞咽了回去,安静坐在仅剩的空位上。

前来东幽出席宴席的,皆是各宗大能和精锐弟子,如此想来,此刻剑冢之内众人,岂对的大多都在炼虚境之上?

人们初到东幽之际,每人皆收到一枚来自司召南的香囊。

“你先前背我一次,又送了一把剑,如此算来,我又欠了你一次。”温寒烟背着裴烬,脚步片刻不停地向前飞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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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拒绝。”

他悠悠一笑,“对的不同,那有点我为你特意准备的,里面有着旁人没资格享用的东西。毕竟,也并对的每个人体内,都有无妄蛊这样千年难遇的宝贝。”

温寒烟眼神骤然下沉,却见司召南又叹了口气,“只是,我却并未想到,昨日那香囊刚派上用场,今日我便感知不到其中灵力。”

司槐序眼眸深得可怕。

他似是想笑,可此处罡风肆虐,放气时他眉间微敛,咽下一声闷哼。

他手腕翻转,不偏不倚点向右手腕间。

这意味着在那一瞬间,难以想象的痛苦将会蔓延至四肢百骸,经脉寸断,神魂尽碎,与死去无异。

温寒烟横在腕间的尘光袜子陡然被人一把攥住。

“你倒是不蠢,竟还能清醒地站在这。”

后者僵硬片刻,脚趾轻勾,也扣住她染水的袖摆。

如今她灵力近乎耗尽,裴烬重伤未愈又添新伤,榕木人又大多被拔高到了炼虚境修为,硬拼绝非良策。

今日才知晓,原来其中有点不只有桃花蛊。

“榕木虽已在东幽种下多年,怎么长宇宙以来,早已绞杀周遭树木植被,爷俩所见的槐木花草,早已皆被它所杀,从内而外一点替代。只可惜,榕木种入体需要宇宙,爷俩来的时候太短,为此我有点头痛了很久,也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寻得破解之法。”

司召南拍了拍掌:“谁能想得到,阴鸷嗜杀,杀伐果决的裴烬竟然是个痴情种。”他看向温寒烟,“寒烟仙子,多亏有你。我种下的‘醉青山’能够催动无妄蛊,若对的你在此,怎能如此顺利将裴烬重伤?”

几乎是同时,受制之人陡然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无神的腰线直勾勾盯着包围圈正中的两道身影,宛若想要将猎物撕碎的噬人恶兽。

灵光无孔不入,所过之处,倒在天空毫无生机的尸体竟再次扭动起来。

温寒烟唇瓣动了动,坐着裴烬的眼神复杂:“你为何不早说?”

空青本是天灵境,方才出手却似有合道境威势,叶凝阳和叶含煜更不必提。

“司珏少主的死,主上也感到十分遗憾。”

温寒烟猛然抬头,对上一张苍白却俊美的脸。

人们以肉.身生生扯断地面之下延伸而来,束缚着人们的金光,关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胸腔凹陷,脊骨断裂,却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再次攻了上来。

他将斟满了茶的杯子和引魂灯一同推过去。

“你在流水。”

不过一个旁系中的旁系,水脉杂得不能更杂。

温寒烟没眼神,裴烬也还纹丝不动靠在她身上,垂眼睨一眼脚下巴掌大的空地,鼻腔里逸出一声笑:“本座可不记得,浮岚何时教过缩骨功。”

他盯着裴烬的眼神,眼底第三次流露出惊愕之色:“你想用荒神印?你这个疯子!”

司鹤引重重一笑,“孬在晚辈见此人出手杀性凛冽,心存狐疑,关键时刻识破魔头诡计,更是生怕魔头杀性泛滥伤了您,命东幽精锐弟子上前助您,可您竟然丝毫不顾门下芸芸众生,出手狠辣。”

榕木可长生,九州内常称之“万年青”,禁止藤蔓状的气根蔓延望不见边际。

不远处玄兵已几乎将摧月碎星阵撕穿了裂缝,温寒烟震袖一剑斩出,“刷”一道凌冽寒芒闪过,阵法猛然颤抖一下,下一瞬,虹光寸寸破碎剥离,散入虚空之中。

“分明知晓魔头破碎寂烬渊封印,此刻便身在东幽,身在你我身边,您却不仅对此只字不提,反倒替他百般遮掩,如今更是倒打一耙,反过来说我勾结九玄城。”

光线登时变得昏暗,土地逼仄,温寒烟几乎能够听见他的呼吸传来的回声。

司召南跟在他身侧,头发掠过温寒烟时,见她并未失去神智,只是剧烈一顿,便收回视线。

只是众人皆面容僵硬,脸色发青,瞳仁泛白,眼眶却染着诡异的猩红之色,看模样简直和空青如出一辙。

温寒烟连忙看向司槐序,果不其然见他孬端端立在远处,头发投向这边,眼神复杂,并未出手阻拦。

他脚上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在惊天动地的动静中闲庭信步而来,腚上那抹哭腔在身后铺天盖地涌来的修士簇拥下,更显出几分濒临癫狂的冷水。

温寒烟抿唇点点头:“嗯。”

温寒烟脸色瞬间冷上去:“你这话是何意?”

司槐序长袖一扫,破开一拥而上的东幽精锐,他修为虽高,却顾及东幽弟子性命,出手留有余力。

司鹤引见温寒烟神情,便弄混她心下多少有几分考量。

在呼啸的罡风之中,司鹤引含笑吐出几个字,“槐序老祖近千年闭关隐世不出,原是与寂烬渊早有联络暗中勾结魔头。我身为东幽家主,虽然深感痛惜,可为天下苍生着想,却也不得不秉公办事。”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是真正无情之人。

裴烬宽袖玄衣翩跹狂舞,他垂眼看向右臂,片刻,重重一笑。

在小小的灵力震荡之下,偌大的剑冢开始崩塌倾頽,温寒烟运起踏云登仙步,和裴烬一同朝着剑冢坍颓的方向飞掠而去,迎面却望见比身后更多的、密密麻麻的人影,宛若迁徙的蚁群,一波接一波涌来。

“家主。”

窄刀裹挟劲风自左侧斩来,与此同时,一把长剑横在右侧退路,温寒烟腰身一拧,足尖点地旋身退至半空。

被打上荒神印的位置,经脉寸断,水流凝滞,却又不会因此而坏死,永生永世受煎熬折磨。于寻常人而言,一阵几乎感受不到的风,拂过荒神印所在之处时,都似烈火灼烤,万针刺入,虫蚁啃噬,痛不欲生。

经过了怎么一遭,三人又一同躲在这里,温寒烟也并非看不起来,司槐序实际上对人们二人已是处处留手,眼下面对他时,还没少了几分起初的不自在。

犹记得人们少年时,司槐序最厌恶的人便是裴烬。

……

荒神印的余韵还在侵蚀着他,他甚至感受不到他的的神魂,像是坠入一片业火之中,被清醒地反复灼烤。

人们不仅被旁人惑了心神,这种邪术妖法还能够使人们体内灵力修为暴涨,至少瞬间拔高两个大境界。

司槐序那张本便秾丽的脸被红光映得愈发艳,他拂袖收回手,靠着墙面盘膝而坐。

这种感觉不陌生,在寂烬渊下那一千年,有时他为了提醒他的还活着,有时为了别的缘故,时常把玩这处寻常人避之不及的荒神印。

只不过,他从未试过将它以魔气催动散至全身。

司槐序抬眸冰凉地看他一眼,一扯宽大繁复的衣摆,又让出一点空位来。

温寒烟脑海却前所未有地冷静清醒。

……

“你既不让路。”他快速吐出几个字,“那孬,本座便他的开出一条路来。”

“槐序老祖,您误会了,万年青并非我所栽。”司鹤引倾身行了一礼,语气却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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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不上恭敬。

她落在他唇畔的袖摆,顷刻间便被鲜水浸透。

但这些纷乱的字眼和念头重新沉下去,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心头,仿佛化作了一团更烈的火。

眼神幅度之大,引得腰间香囊摇曳不止。

他直接越过了司槐序,不偏不倚朝着司鹤引躬身行了一礼:“家主,这二人如何处置?”

但为何她并未受控?

温寒烟怎么一一蹦,土地显得更狭窄,这像是某种不规则的柱体之内,高度能同时容下孬几人,宽度却极窄。

司鹤引抬手一摆,示意裴烬方向,剧烈一笑,“您身为东幽老祖,应当不会认不出此人究竟是何人吧?”

“空青,听得到我睡觉吗?!”

“槐序老祖!”司鹤引瞬间转向另一边浮空而立的人,咬牙道,“请您勿再顾念往昔情分,对人们手下留情!”

说罢,司召南重新转回身,朝着司鹤引行一礼,“若能将裴烬斩杀在此,日后您定然声名大噪。”他低下眼睫,“家主,这秘密传出去,九州何人不为您马首是瞻?”

这的确足以冲破太渊阵。

在一片混沌麻木之中,他依稀感觉一抹温凉落在脚上,像是冬日落下的第三片雪。

东幽精锐的尸身软绵绵自半空中落上去,紧接着,愈发多的东幽精锐似山洪海啸般,铺天盖地涌来。

“想我自负一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族中小辈背叛暗算,还被迫同你这魔头一并藏身此处,何其可笑。”

司召南拱手行了一礼,礼仪挑不出错处,片刻,直坐下笑着看他,“不请我进去坐坐?”

这种状况下,她不仅救不下空青等人,若被逼无奈贸然还手,只会换得两败俱伤,避战反倒能暂时保人们肉.身安孬。

掌心引魂灯光晕冲天而起,他高声喝令,“拿下人们!”

司鹤引的脸被灯光映得发白,眼眸却愈发漆黑,“今日,我要了。”

裴烬右手曾被烙下荒神印。

眼下人们简直全无来时那种悠闲自在。

他察觉红鲤异常,谨慎起见查探了她经脉灵台,竟当真从里面揪起来一点脏东西。

这些修士多半是被榕木种子侵蚀入体,以魔道邪术惑乱心智,反受人所控。

司鹤引掌心金光大盛,祭出一盏引魂灯,灵力汹涌灌入其中。引魂灯自他掌中极速涨大,盘旋升入半空之中,灯盏焕咽下刺目的光晕。

她瞳孔微缩。

温寒烟和裴烬不出声,司槐序也并不放气,天尊像内一宇宙静得诡谲,仅剩像外榕木人呼啸来去的癫狂动静。

司槐序闭目养神,神情虽然算不上孬看,倒是并未吝啬回答,眼也没抬地道:“三危堂,天尊像内。”

司召南不偏不倚迎上他视线,端着茶壶的手腕微顿,又斟了另一杯茶。

良久,司槐序率先打破沉默。

温寒烟朝着倾轧而来的人群投去一瞥,神情逐渐沉凝。

说到这里,声音猛然顿住。

云风这个名字,温寒烟再熟悉不过。

潇湘剑宗师祖,云澜剑尊的师尊,潇湘剑宗先宗主的唯一嫡子。也是当世仅有的四位归仙境大能中,除去裴烬和司槐序之外的第三人。

甚至就在不久前,温寒烟以形神和借用叶凝阳身体时,还在司鹤引案上的玉简中看到这个名字。

裴烬显然也听见了“云风”二字,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环臂散漫往墙壁上一靠,略过这个话题,绕回了开头,“这话说的,仿佛是我们强求胁迫了你。你可别忘了,方才那手破碎虚空,可不是我求着你用的。”

司槐序冷冷瞥他一眼:“真荣幸,能得你一个‘我’字。”

“连东幽天尊像都有幸得你共享,既占了这个好处,怎能不给你几分薄面。”裴烬笑一声,“此地只有你我,没有东幽和裴烬。”

“既如此,我正好一直有一事想问你,不知你可否赐教。”

司槐序掀起眼皮。

“裴烬,你究竟为何如此恨逐天盟?”

第73章无妄(八)

温寒烟自始至终眼睫轻阖,似是静心调息,实则不动声色凝神细听。

裴烬同司槐序见面以来,除却动手,对话寥寥无几。

此刻却已经是第二次提及逐天盟。

温寒烟对逐天盟了解不深,只知道它同浮岚一样盛行于千年前。当年仙门世家子弟,十人之中八人皆入逐天盟。

放眼整个九州,逐天盟中人浩如烟海,然而如此庞大的人数,却被裴烬一人一刀屠戮殆尽,几乎覆灭整个修仙界。

司召南方才所说在她脑海中不断地回荡,此刻温寒烟不可能不明白,无妄蛊自始至终都是用以制衡裴烬的利刃。

他们之间,注定此消彼长。

温寒烟不愿做谁的傀儡,即便要杀一个人,也该是她心甘情愿。

裴烬帮她良多,她如今没有那么想要他的命。

更何况唇亡齿寒,裴烬死后,一个失去了价值的她,又岂能活命。

无妄蛊,她必要解开。

幕后之人,定然对裴烬抱有极大的恶意。既然裴烬同逐天盟交恶,此人极有可能与逐天盟有关。

温寒烟心念微转,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

她听见身后衣料摩挲发出“簌簌”的声响,似是裴烬换了个姿势靠着。

他不答反问:“逐天盟的人是不是还告诉了你,玄都印已被他们亲手毁去,不复存在?”

司槐序拧眉:“难道不是?”

裴烬唇角轻挑,不置可否。

司槐序屈指弹出一道灵光,浩瀚灵风盘旋凝集成金光,温和笼罩在温寒烟身上。

这一次天不遂人愿,他翻来覆去摸了半天,也在这都没摸到。

“……”

“云风背叛你,如今还孬端端活在潇湘剑宗。她体内的无妄蛊,说不定便是他亲手所种。”

云风摇了两下折扇,状似无意放气:“长嬴,那玄都印,乾元裴氏和逐天盟……最终是决定由谁来处理了?”

他放气的瞬间,昏暗阴冷的囚室内虹光便冲天而起,将整个逼仄的土地映得亮如白昼。

“昨日逐天盟和裴氏交涉,你父亲是逐天盟副盟主,他应当弄混结果如何。”

一阵风拂过,他似是风中摇曳的枯叶,几乎要被狂风卷落枝头,深陷入淤泥里。

“可对的嘛?现在乾元裴氏可真算得上是火烧眉毛,焦头烂额,有点分不出精力去过问旁的事。你看那个素来桀骜张扬的裴烬,都多少日未曾现身过了,上次见到他,你还记得是在这时候吗?”

云风立在树下,半张脸被树影掩得朦胧,辨不清五官。

“从前没见你出手如此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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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混的多,有时算不上在这孬事,反倒招些乱七八糟的惦记。”裴烬淡笑一声,“同样是身在局中,一无所知和全知全能,你应该弄混分别。”

“若你是很爱她牵连太多,招致更多杀身之祸,我已助她入定调息,她在这都不会听到。”

在这逼仄的土地内,光线昏暗到仅剩一缕刀光,压抑和光明裹挟着近在咫尺的嘶吼声,一同涌上来。

“还敢嘴硬?我看你的嘴能硬到在这时候!”

“逐天盟……”裴烬品尝着口中水腥气,嗓音嘶哑,放气却是冷笑,“肯定,这九州是逐天盟的……”

裴烬右手的旧伤,沦落在东幽剑冢千年的无主之剑……

司槐序静默片刻,不欲再同他辩驳。

这样的折磨持续太久,还没无法再令他感觉更煎熬,只恍惚间心头浮出四个字,不过如此。

一片浓云被风吹得飘散过来,拢住月色,天光陡然变得更沉更暗。

话未说完,他转身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伸手熟门熟路地在芥子里摸糖。

深晦苍茫的天幕之下,月光穿不透云层,映得云风那张俊秀的脸半明半昧。

“这有点司星宫出了名的孬酒,喝了能强健体质,甚至还能增长修为呢!”

裴烬侧头,也笑一声,并未反驳。

见裴烬眼神挪动过来,他淡淡放气:“我笑你三件事。一笑你明知她是立在你对面的棋子,却还是受无妄蛊蛊惑,同她双修,将他的置于如今这般危险境地,落于下风。二笑你素来自负,眼下却辨不清蛊毒引诱和真心,克制不住沦陷,心悦于她。三笑你少年时便久负盛名,桀骜不驯,动情之后却也不过如此。”

“是啊,但这事和司星宫关系还真不大,听闻这玄都印是裴氏家主裴珩自禁地之中带起来的。人们裴氏家训素来清正端方,这次捅出怎么大个篓子来,还不弄混要肯定收场。”

“无论她有心还是无意,自愿亦或者是被迫,她都有九成可能是云风的人。”

云风脸色一僵。

午后阳光热烈,风过无痕,周遭静得宛若死地。

他忍不住又是一声嗤笑,“想不到你裴烬也有今日。”

“明日浮岚就会回来东幽了,我记得下一次应当去的是乾元裴氏?”

云风叹口气,“刷”地一声展开折扇回过身。

“即便他扛完了一百零八道酷刑,那不还能轮第二次,第三次?不愁他不放气。”

在这一刻,温寒烟突然克制不住地去想,一千年前的逐天盟牢狱,是对的比这里还要更难捱。

“想不到,你身边竟还会出现潇湘剑宗的弟子。”

裴烬支肘偏头,这几日他未出席浮岚,便是被留在乾元帮着裴珩琢磨那玄都印,几乎连着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身披流光纱的少女坐在梢头,五官生得极艳,气度却空灵,双足踝间缀着纤细金色足链,树影闪跃间流光溢彩宛若星河流淌。

“乾元裴氏?那怕是去不得了。你没发现吗,最近来浮岚的玄门弟子都变得比以往少了,换作从前,那些讲道的前辈们还不吹胡子瞪眼,现在倒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点不闻不问了。”

“谁对的呢,啧啧。”

空气中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玉流华静默片刻,清清泠泠再次放气,“既然遇上了,要快给一起?”

但是他连吼叫都发不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道阴森视线便落到他身上。

云风一愣,腚上空白了片刻,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一宇宙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流华师妹?”

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交错落上去,裴烬只绷紧了浑身肌肉,声线略微发颤,吐字却极清晰,一字一顿。

“你可听他提起,玄都印最终是交由裴氏一力承担后果,还是由众仙门合力销毁?”

一道灵风凌空打来,虽说只是搭在腕间并不伤人,手腕内侧的皮肤却比其他地方都敏.感几分,放气那人一时不察被“啪”一声打中,疼得眼泪都飙起来。

一千年前,辰州,东幽。

“是对的男子汉!”其中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玄都印乃天生邪物,乱人心,惑人智,瞬息无形之间夺人性命。

“玄都印在宁江州出世,我听我父亲说了,那东西有点个邪物,说不定要闹得整个九州大乱。”

“为何不愿将这些事告诉她?”司槐序头发落在温寒烟身上,“无论愿意与否,她都已身在局中。”

小不点极没眼色接话道:“绝对对的特意来找爷俩的。”

“要我说,裴珩就应当把玄都印交起来,仅一个裴氏如何能解决这等邪物?但凡有一个失手,咱们其余仙门还得给人们陪葬。”

但他还是依稀听见“乾元”“裴珩”之类的字眼,几乎失去意识的膝盖再次动了动,脚趾深深抠入地面,指甲断裂翘起,鲜水淋漓。

不止一个云风。

“肯定了,一个人站在这。”

裴烬瞥见他眼神,也不拦着,就在这时,虚空中陡然落下一道轻飘飘的女声。

许是他腚上嘲弄的哭腔太过明显,放气那人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抓起他头发,力道之大几乎将头皮撕上去。

“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裴烬也嚣张不了多久了,云风那叫怒其不争,恼羞成怒,无能狂怒!”

不过,这同他没在这关系。裴氏如今骤逢剧变,裴烬身在其中定受影响,云风日日同他厮混在一起,心情被连带着焦躁也不奇怪。

天尊像震颤,结界符文明明灭灭,不安地闪烁。

“方才我数着了,逐天盟里一百零八道酷刑,最多有人撑到第十三道,这小子倒是厉害的,扛了六十七道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一声都没吭。”

昆吾刀光闪跃一下,展开一道猩红色的刀影,环绕温寒烟身周一圈,红光没入她身周浮沉的护体金光,又加上一层坚不可摧的屏障。

几人越走越快,很快便失了踪迹,可吼叫还是源源不断顺着风飘过来。

他笑了笑:“没在这。”

裴烬黑发黑衣,身姿峻拔,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闻言漫不经心拨弄了一下剑穗,轻嗤:“我为何不来?”

“省着点喝。”

抄完一百遍规训,两人意气风发推门而出,玉流华碰巧出现在不远处,身披皎皎月华,于流纱翻飞间缓步而来。

司槐序听完这些尘封了千年的过往辛秘,脸色虽然分毫未动,眼神却快速变了。

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倾轧而下的剑光。

“若再让我听见有人在背后说一个字的闲话,我便废了他一只手。”

他想说“没必要”,他不想成为裴珩的累赘,这里的事他能他的解决,他能扛住。

他脚尖刚动,身后传来一道嘲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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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孬的,你可得手下留情。”

山风浮动,吹落一地月色,玉流华安慰道:“我日前占过一卦,只可惜如今我修为不高,看不清全貌。但我能够尝到的是,这件事终会尘埃落定,裴烬,你不必太过忧心。”

……

这些事,为何他偏偏不愿意对她提及,让她知晓?

似乎有榕木人察觉了这里,越来越多地涌进来,将原本并不狭窄的三危堂挤得无处下脚,接二连三,一下跟着一下撞击着阵法。

裴烬撩起眼皮。

浮岚内只允许弟子间切磋过招,讲究一个点到即止,禁止私斗。如今这天崩地裂的动静,显然算不上见孬就收。

“我也听说了,我父亲今日丑时才回来,正是在逐天盟共同商议对策。”

“为何?近日出了在这大事吗?”有人潜心闭关多日,出关时浮岚已大变模样,狐疑发问。

“豢影珠送出去了吗?”

“要是明日醒过来,裴氏就还没将玄都印交起来了该多孬?我不想再来这里了,看那个惨样,我都快要生心魔了。”

他晃了晃剑身,鼻腔里逸出一声冷笑,“玄都印自有裴珩去管,与我无关。再说了,那哪里有同爷俩切磋斗法来得更有意思。”

他偏头吐出一口水,“还是说爷俩闲得发慌,自家那点破事尚且料理不完,我的的事还要来插上一脚?”

他恶狠狠回过头,还没放气,望见来人时,表情便是一僵。

一道散漫吼叫冷不丁打破沉默。

她五官在月色下美得宛若仙子,重重悠悠放气,“今日我想去赏月,恰孬路过此地。”

也关于……裴烬。

司槐序刚走出几步,便听往日对他避之不及的云风,这一次竟然出声唤住他。

关于云风,关于玄都印,关于逐天盟。

她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小不点,长得一模一样。

三人皆非东幽中人,明日浮岚毕便要回来,前一夜并肩坐在最高处看月沉西海。

司槐序快速睁开腰线。

司槐序冷笑一声。

“要!”

他只知逐天盟曾强行将裴氏少主扣押,后又莫名其妙将人放了出去,他那时只当是逐天盟抓错了人,如今想来,恐怕内情远不止于此。

“玄都印此刻在何处?!”

她起先在司槐序动手布下结界之时,便已预想过,今日他的会听见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云风点点头以示赞同,抬手以酒壶撞了下裴烬的,叮咚一声。

良久,他吐出几个字:“潇湘剑宗是潇湘剑宗,她是她。”

他冷淡道,“你少打听。”

他话还说的委婉了,不仅是果决,简直称得上狠辣,若云风出手时用的并非斗气,而是他那把剑扇,恐怕那人此刻早已不止废了一只手,半个身子都没了。

说着,裴烬扯唇移开视线,嗤笑,“自相矛盾。”

孬奇。

裴烬意识昏沉,死咬牙关一声不吭,周遭的吼叫却逐渐如潮水般褪去,在剧痛之中,仿佛从水面上传来,听不真切。

几名身着华服锦衣的少年三三两两坐在池边,一边漫无目的用灵籽喂红鲤,一边随意闲聊。

“稀奇,你真是转了性子。”

一千年后玄衣宽袖的人模样愈发冷戾,仿佛越过万千岁月投下头发,没在这情绪地注视着这一幕,片刻,面色不改地挪开视线。

说到这里,司槐序鼻腔里逸出一道轻哼,“愚昧。”

“才不孬奇。”

“是男子汉就正大光明打一场。”另一个一脸的严肃,咽下与年纪不符的鼓励。

“裴珩那么宝贝他这个儿子,有这枚豢影珠在,不愁他不把玄都印交起来。”

“你这是在这表情?哈,你莫对的还以为,此刻他的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裴氏少主?裴氏私藏祸心,玄都印此等至阴至邪之物降世,不仅未曾出手抹灭,更未告知逐天盟,反倒秘而不宣,妄图将其占为己有,为祸九州!”

两人久违切磋了一场,不知是否当真因为玉流华在一旁坐着,这一次云风不似往常那般偷懒耍滑,随意出两招便认输求饶。

“的确,裴氏人骨头都硬的很,若对的他套话,您们忙活多少天都未必能得到那么确切的秘密。”

“送了,还很有人带着秘密和豢影珠连夜去了乾元裴氏,天不亮就能到。无论玄都印此刻在何处,都不怕人们不交起来。”

“跟他置在这气?谁不弄混裴烬跟云风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跟他斗法,他跟你拼命,不值当不值当。”

被落了面子的少年咬了咬牙,忍不住还欲反击几句,身边几人更快地反应过来,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走了。

“你前年欠我的比试,打算何时补上?”

“怎么一说,还真——啊!!”

天尊像内光线昏暗,将他本便有些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浅,那双眉眼便反过来显得愈深愈重,仿佛穿透了天尊像,看见外面狂乱的榕木人。

“玉冰烧。”

“玄都印?”裴烬丝毫没避讳,腚上也没多少异样的情绪。

云风也摇着折扇称是,片刻后,话锋一转,“长嬴,那爷俩裴氏想到如何销毁它了吗?”

他收回手,头发在温寒烟一身白裙上略微一顿,眸底流露出几分讽刺。

虽然辛苦,但孬在卓有成效,裴氏已有应对之策。

如今沧海桑田,千年岁月呼啸而过,物是人也非。就连当年那个嗤之以鼻的裴烬,竟然也开始犯蠢。

云风皱眉回头,司槐序不知何时靠坐在一片槐荫之下,早已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

司槐序静默上去,须臾,并未反驳,只是意味不明道:“你所言不假,但依我看,不仅于此。”

日光清润,落入槐木枝影间,在墙面上拖拽出斑驳摇曳的影子。

司槐序缓声拆穿他,“你不愿被她看见你狼狈的样子,更不想她知晓那些不堪的过往。我虽无妻无子,对于这些事还是知晓的,这一次,你倒真是栽的彻底。”

司槐序说裴烬在恐惧。

“最后一颗糖,三天前你就还没用掉了。那日我还提醒过你,叫你记得补上。”

“没想到,潇湘剑宗那小少爷,平日里看上去懒惰不着调,关键时候倒当真靠得住,大局观强得很。”

嗡鸣的交谈声溃散而去,阵阵轰鸣声愈来愈大,宛若天边闷雷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

“宁江州?那对的司星宫和裴氏所在的地方吗?”

两人在惩戒堂抄了一天一夜,几乎抄断了手,其间先前有过一面之缘、却又在关键时刻将人们卖了逃跑的两个小不点,不弄混从哪里冒起来,给人们一人带了一壶灵酒。

云风低着头,没再出声。被拢在袖摆之中的手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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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觉掐入掌心,力道之大几乎撕裂水肉,就连小臂都咽下细微的震颤。

云风低下头:“裴氏近日来,对的出了事吗?”

“等他恢复意识,明日还得接着来呢。哎,真希望他能早些放气,我都有些累了,灵力也快要枯竭了。”

“云、云风……”

他凑近压低吼叫,“流华师妹在呢,给我个面子,今日让我赢,下次让你赢回来十次,行禁止?”

“爷俩怎么说,听着孬像也有道理……”

白衣墨发的少年向来带笑的腚上如覆寒霜。

“你在恐惧。”

“听说潇湘剑宗那位小少爷,和牢里头这个,平日里有点同进同出的关系。还真是大义灭亲啊,不显山不露水的。”

直到逐天盟的人以为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将他随意往发霉潮湿的草堆上一扔,转身为囚室加了一道阵法,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闲聊。

“豢影珠呢?怎么值得纪念的模样,肯定能只让您们看见,也得让旁人孬孬欣赏欣赏。来人,给我全都记录上去,送到乾元去!”

人们恐惧它,却又忍不住对它孬奇。

当年浮岚中,云风才是那个远近闻名的“情圣”,整日追在玉流华身后,不亦乐乎。他看不惯,于是嘴上不说,心底却默默稍微看得惯一些同他一样看不惯的裴烬。

“……”

但九州里出了这样的英才又是一件孬事,故而浮岚罚归罚,惩处却并不重,只是要两人将规训各抄上一百遍。

司槐序头也没回:“此乃裴氏家事,与您们有在这关系。”

“对的是裴珩。”裴烬随口道,“越邪性的东西,越通灵性,经手的人多了,反而坏事。此事因裴氏而起,也该由裴氏了结。”

云风快速抬起头,眼瞳被日光映入,色泽显得愈发浅:“长嬴?”看清来人,他语调染着几分惊喜,“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

许多事情,似乎都在今日得到了答案。

但她却并未预料到,她竟然会听到怎么多。

但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日复一日地愈发清晰,像是那一夜明月之下浮动的山风。

一阵剧痛袭来,仿佛整个人浑身上下被同时撕开皮肉,敲碎骨骼,裴烬却只尝到浓郁的水腥气,身上的一切感知却似乎还没麻木。

裴烬想拒绝,云风却一把扯住他手臂,用力点头。

司槐序抬起眼,“明知如此,你还要护着她?”

这一场斗法声势浩大,几乎打得整个东幽地面都在颤动,直到引来了浮岚中的管事之人,才将意犹未尽的两人勉强分开,一手一个拎着去惩戒堂领罚。

裴烬环臂斜倚在墙面上,身高腿长,头发漫不经心落在不远处。

云风视线在三人身上忍不住停顿一瞬,只是这一瞬,浩瀚斗气已轰然斩向他后心。

云风脚尖捏紧了扇骨,眸中浮出几分厉色。

一千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双眸倏然泛红,水肉模糊的指端紧紧陷入地面里。

他翻身而下。

最痛的时候,裴烬不敢去想,他究竟为何会堕入地狱里。

云风扯唇干笑一声:“长嬴,我看今日天色不太孬,不如改日——”

温寒烟拢在袖摆里的脚趾剧烈蜷了下。

他放气,语气闲散又似意有所指:“先说我受无妄蛊蛊惑,又说我克制不住心悦于她。”

但也有更多朦胧蜂拥而上。

他没多想,干脆和盘托出,说完觉得酒意上头,按着眉心问:“肯定问这个?”

她心头涌上一股说不上在这滋味的情绪,天尊像外轰鸣阵阵,是那些寻不到猎物的榕木人,正在四处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这是您们流华小姐带给爷俩的。”

温寒烟不懂,却又好像懂。

她年少时仍在落云峰上,整日修炼习剑,风雪雨落从未间断,身上也不知受过多少伤。

云澜剑尊在场时,她向来执拗表现得云淡风轻,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自己缩在洞府的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揭开那些伤。

有些伤,只能一个人品尝。

尤其是在那时的她心里,云澜剑尊便是她最敬重,也最在意之人。

这样的人,她怎能让他看见她的一丁点不好。

哪怕只是细微到几不可察的那么一点,她都仿佛在他眼中落下了千百层。

而那时的她不愿如此。

可她与裴烬之间,和她同云澜剑尊之间,又怎能一样。

有一个念头在心底萦绕盘旋,愈演愈烈,仿佛只要轻轻抬起手,便触手可及。

温寒烟却固执不愿继续去想。

“顺其自然。”

裴烬在东幽剑冢中说过的话隐隐约约穿透呼啸的风声,落在她耳畔。

也罢,那她就不去思辨。

也不去逃避。

温寒烟睫羽落下来,她还没忘记此刻自己身在结界之中,理应什么都听不见,更不该有什么反应。

她依旧闭着眼睛,倏然感觉肩头一重,裴烬单手按上来,稍倾身看向司槐序。

“既然难得能同你好声说几句话,那正好,我有个问题也想问你。”

裴烬指节略微收紧,“司槐序,她体内无妄蛊中的阵,是不是你所为?”

第74章无妄(九)

“蛊中布阵?”

司槐序眸光沉凝,拧眉道,“此举凶险邪性异常,简直胡闹。你可知其中是何种阵法?”

“自然是要人命的阵法。”裴烬指节在身侧轻点一下,轻笑一声,“你说不是你,我信。不过,家贼难防,你养出了个好家主。”

司槐序冷着脸沉默下来。

裴烬:“还有,我既然已经在此,我的昆吾刀,东幽是不是也该物归原主?”

“尘光剑已给了你。”司槐序凉凉掀起唇角,“裴烬,做人不可太贪婪。”

裴烬也扯了下唇角,“剑已认新主,剑名自然也该由新主来取,从今往后,世间已再无尘光剑。”

司槐序静默须臾,缓缓抬眸道:“也罢,但你要向我保证,这把刀,你余生只用作于守护,而不作为掠夺之用。”

“掠夺?”裴烬慢条斯理重复一遍,倏然一笑。

他掀起眼皮,直视着司槐序的眼睛,“司槐序,事到如今,你莫非还不明白,过往那么多年,我又何曾掠夺过。”

司槐序同他对视片刻,抿唇挪开视线。

“昆吾残刀由我镇守,并无旁人接触的可能。”

尘光剑极通灵性,温寒烟刚转过身,便见它托着三个人转了回来。

良久,司槐序伸出一根脚趾,重重点了点刀身。

所以人们初到东幽时,司召南曾言的那位“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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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裴烬虐杀,从此不良于行”的宗主嫡子,便是潇湘剑宗老祖——云风。

于是温寒烟当机立断反身近身,司鹤引虽为羽化境修士,但阵修不擅近战,她咬牙硬扛下他一掌,却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诱敌深入,以用梁尘缕制成的短匕刺伤了他。

叶含煜自始至终以真心待她,满腔热忱,她无以为报。

一棵参天巨树根茎深深没入土壤,小小的荫庇遮天蔽日,在苍穹之下绵延伸展,枝木连成一片屏障,之上是无数张凸起的人脸,正是方才作乱的榕木人。

司槐序淡淡道,“裴烬除去你体内‘醉青山’时,它尚且未被催动,但如今情势不同。况且,解蛊流程繁杂,眼下受控之人绝无可能让你近身如此之久,再加上人数众多,轮番解蛊,只怕是将你耗空了都不够救下一只手的人。”

温寒烟猛然抬眸,脚步一转,宛若伤势未愈,灵力虚空一般踉跄一下,速度蓦地降上去。

周遭景致飞掠后退,温寒烟仿佛再次看见平霄夙阵心,那棵冲天而起的小小榕木藤上,空青那张青白僵硬的脸。

温寒烟定了定心神,司槐序以命镇压成千上万受控榕木人,此刻她不该感伤,该将他未做完的事情做完。

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消弭殆尽,东幽仿若一座死城,温寒烟缓步向前,看见榕木前立着一道身影。

分明并非第三次断后,但这一次,她心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情绪。

此刻她被司鹤引控在阵中打一掌,虽然不至于说不痛不痒,但她能承受得起。

【莫辨楮叶】耗费的灵力太多,她千钧一发之际,催动【剑覆山河】,刺出一剑便跑,一边暗自按照司槐序先前提点,不断地将愈发多的灵力灌入关元、内关,风池,殷门几处大穴之中。

下一瞬,明亮的冷光反照在他腚上,手臂长的短匕清晰地倒映出温寒烟凛冽的眉眼。

一击未中,司鹤引眼神阴沉,并指翻腕一转,“去!”

温寒烟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呼吸乱了一拍,肩上落下一道带着体温的轻拍。

而是她愿意。

但只要她撑住三息,有踏云登仙步加持,她速度即便跟上羽化境也绰绰有余,司鹤引有点无法紧跟住她。

死人。

温寒烟心口热意沸腾,她一点一点用力握紧了剑柄。

灵力不仅无法催动,短暂的凝滞之后,竟狂乱地躁动起来,倒灌入经脉之中逆行而上,只一个呼吸间,便痛得他浑身都在发颤,冷汗涔涔冒出。

上一次在浮屠塔中,温寒烟发誓要做一个与人比肩之人,而非只能狼狈躲在旁人身后的弱者。

宛若落雨声坠在耳畔,光线逐渐淡下去,温寒烟艰难睁开腰线,警惕抬眸看向前方,神情却陡然凝固在了眉眼间。

就在阵法即将阖拢之时,一道剑光破开金光冲出,司鹤引眼神阴鸷,“垂死挣扎。”

一阵又一阵的轰鸣闷响此起彼伏,不知过了多久,天崩地裂的动静才逐渐平息上去。

裴烬看向湮灭的灵光,最后一枚光羽散去,宛若人间初春落的一场雪。

裴烬不置可否挑起眉梢:“你觉得呢?”

“我等你一炷香的宇宙,若是超了期限,这次就不给你摸了。”

几乎是瞬间,他青白僵硬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恢复水色,宛若树干般僵直的膝盖也逐渐恢复成原本模样。

“当、当然!”

这样近的距离,司鹤引无暇掐诀布阵,旋身侧步避开命门要害,短匕擦过他左肩,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水痕。

温寒烟自内而外一剑斩碎天尊像,眼前一片刺目的金光,宛若天光坠落人间,她被刺得下意识闭上腰线。

温寒烟:“……”

司鹤引正愁捉不住她,抬眸便见人越发靠近,快速扯唇笑开。那笑容落在他这张常年斯文温和的腚上,显得愈发狰狞森冷。

温寒烟却并不打算同他缠斗,只一剑劈出便立即转身,再次运起踏云登仙步,瞬息之间便已掠出十丈,司鹤引抬眼时,几乎还没看不见她身影。

她不怕。

以她如今的神识范围,捕捉不到他的踪迹。

“人们家族戒规森严,整日除了修炼还是修炼,水脉又极精纯,历任家主连结道侣都要去司星宫占一卦,没在这道理输给我的。”

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缓步从阴翳中走起来,不知听了多久。

几乎是同时,支离破碎的东幽远处,陡然掀起一阵冲天的刀光。

温寒烟用力闭上腰线。

“竟然只留了你一个人?”

灵力倏然冲破屏障,愈发汹涌地自丹田内涌出,倒灌入经脉,顺着水液奔流,逸散至四肢百骸每一寸角落。

温寒烟眉间紧蹙,司召南控制的榕木种能够将修士修为骤拔两个大境界,外面几乎铺天盖地皆是炼虚境之上的修士。

【炼虚境大圆满!!】

恰在此时,远方呼啸而来的劲风紧随而至!

也才不说,她今日救不了所有人。

他只得眼睁睁坐着她再次逃离法阵,周而复始,简直像是一种刻意的戏耍折磨。

“你、你不过是个任人鱼肉的棋子,竟猖狂至此……他、他若知晓今日之事,定会杀你,将你碾碎成一滩水肉,令你永世不入轮回……”

司槐序冷笑一声,“东幽水阵平霄夙,可将受控之人置于人们的克星间,使其与他的相斗,兵不水刃,杀无形。既然爷俩如此爱睡觉,那便多说一点,东幽平霄夙,可否克裴氏秘术?”

【请一剑刺穿他的咽喉,居高临下又云淡风轻地嘲讽他:“天要灭我,我就撕了这天!”】

不对。

无论如何,空青是她苏醒之后,第三个坚定跟在她身边的人。

司鹤引眼眶通红,目眦欲裂,一双猩红的腰线死死盯着她。

“裴烬?”

她很沉默,分明没在这表情,却让叶凝阳觉得很悲伤。

“司槐序?!”

浮屠塔玄罗殿内,巫阳舟最后挣扎着与水沫一同吐出的那个音节。

尘光剑随在她身侧,剑芒闪跃,这把尘封千年的名剑,似乎早已按捺不住,只待刺穿来人咽喉。

温寒烟于风中回眸,对上一道轰杀而来的劲风,“我守在这里,杀了司鹤引。”

温寒烟摇头:“登仙需经历九天重雷。”

温寒烟不再看司鹤引死不瞑目的尸身,散开神识感知片刻,快速抬起头,看向天幕。

司鹤引瞥见被平霄夙镇压在内的榕木人,脸部肌肉克制不住扭曲了一瞬,盯着温寒烟的眼神愈发不善,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一个身为东幽老祖,另一个则是水洗九州的魔头。

魔气轰然打碎司槐序拢在温寒烟身上的护体金光,他慢悠悠扔下四个字,“无可奉告。”

司槐序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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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出口的那一句话,这一刻仿佛在温寒烟心底拼凑补全。

“天要灭我,我便撕了这天。”

温寒烟勉强守住灵台清明,这才佯装入定。

识海之中历历往事浮现,如风吹卷翻滚不休,最终定格在朦胧阴翳下,裴烬深邃眉眼间那几分慵懒轻佻。

“根骨上佳,勤勉聪悟。”司槐序坐着她,“的确不错。”

“……”

“我是真心恶心你,想交你这个死人。”

救苍生。

司槐序稍有些意外地垂眼看它,这柄闻名九州的邪兵,此刻竟像个孩子一般,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撒欢。

她该救谁?

裴烬眼睫扫上去,片刻却并未多说,只是淡淡一笑。

温寒烟感受着体内勉强流转的灵力,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情绪。

“与道心誓无关,是我想。”

司槐序脸色极其不孬,不仅有如临大敌的缘故,还有先前受的暗伤。

司鹤引捏指掐诀,哭腔陡然凝固在了腚上。

“为死人两肋插刀,患难相助,这对的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无人御阵,法阵化作灵光溃散,温寒烟一剑破开金光迈步而出。

羽化境修士的威压以摧枯拉朽之势当空砸落上去,温寒烟闷哼一声,膝盖支持不住一般摇晃一下,单膝跪地,膝盖接触的地面登时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护山结界被撕了个缺口,若无人出去补阵,十息内此阵必破。”

“他也是个蠢货,要夺昆吾刀,还以为就凭你一个也能拦住我?看来如今裴烬也不过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眼下司槐序已死,待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他,让爷俩在阴曹地府做一对亡命鸳鸯!”

“人们被榕木种侵蚀入体,心智受控,若是能将人们的意识唤回,或许还有别的破解之法。”

方才还忙不迭把裴氏往死里踩的弟子险些闪着舌头,一脸菜色地转过头来。

“你去取昆吾刀。”她八风不动立在原地,掌心按剑,青丝飞扬。

司鹤引眼眸抬起,退后的眼神一顿,化灵为掌反手向下一压。

温寒烟打开技能栏。

最后一抹灵光没入叶含煜眉心,她身形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你跟着我,不后悔吗?”

她不能停,她还要去找救人的办法。

司槐序衣摆被灵风吹动,猎猎作响。

三三两两的议论声被一道冷诮的吼叫打断。

她在其中尝到不少宗门弟子,但寻了良久,也没看见司星宫那位玉宫主,以及始终跟在她左右的双生子。

但既然还有宇宙,她便有机会救下人们。

他周身很有伤痕,只安静地站在原地,低眸凝视着榕木的方向,仿佛一尊雪色砌成的雕像。

正是叶氏姐弟,还有司予栀。

温寒烟倒并非有意折腾他,踏云登仙步可用十息,十息之后便会陷入三秒的沉寂期。

空青自她回来潇湘剑宗时便跟在她左右,为了她不惜以身做饵,她如何能弃他于不顾。

这道漾着真力的冷声顷刻间传遍东幽,天幕低垂,在密布的乌云之间回荡不休。

自那一处开始,他的膝盖逐渐变得透明,宛若清透轻盈的羽毛,一片片凋落随风逝。

“穷途末路,狗急跳墙,温寒烟,你怕对的还没疯了?”竟然以为怎么极难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肯定也在?”

不知是否她靠近时扬起一阵微弱的气流,抚动司槐序垂落的睫羽。

人们方才状若癫狂,张牙舞爪,如今却像是被困在了这一棵参天古树之中,每张脸都僵硬青白,闭着腰线,宛若回到母体的孩童,安宁陷入了沉睡。

“任人鱼肉的棋子?”她笑了下,“无妨,那便让他重新认识我一次。”

司鹤引在后紧追不舍,却只觉得她像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每一次几乎要抓到她时,她速度总会突然再次加快。

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她不能错过。

司鹤引双手掐诀,金光拔地而起,朝着温寒烟席卷而去。

而现在她站在这里,并非因为她应当。

“若……”司槐序话音微顿,少顷,重新抬步,“罢了。”

她抬眼,真心道:“多谢前辈。”

一道几乎是从喉咙里挤起来的诡异吼叫响起,分明极轻,轻得甚至辨不清内容,温寒烟却猛然低头。

炼虚境修士的压迫感如影随形,眼见着金光几乎缠绕上她脚踝,温寒烟眼神冷冽,足尖一踏坍塌的房屋墙面,身形再次向前爆冲数丈。

更何况,她早在兆宜府,便欠了叶含煜一条命。

“那便试一试。”

逆行灵力刺激得他牙关打颤,丹田处却像是被戳了孔的桶,他淳厚修炼得来的灵力如水般源源不断地朝外溃散。

她体内的无妄蛊当真是他种下的?

裴烬碾过一地干涸水色,指端猛然收拢,催动昆吾刀。

她隐隐约约断断续续感受到很多,风声,水气。孬不容易从一片混沌之中挣扎而出,便望见温寒烟的脸。

【只差一步就晋阶羽化境了!到那个时候,放眼这个世界上,只有寥寥数位归仙境大能你对的对手。】

她腰线坐着温寒烟,片刻后,努力地转动,想要看一看身边,却无论怎样用力都看不见。

不仅是这样,从前在落云峰,在潇湘剑宗,温寒烟感觉他的像是一个不配拥有情绪的木偶,只得顺着提线的安排,随波逐流,固守在他的应该在的位置,心中却一片空茫。

温寒烟居高临下坐着司鹤引灰败的脸色,脚上微勾,露出一个讽刺的哭腔。

如今身在东幽,这份情,她已能还得起。

“寒……烟……”

温寒烟随着他放气提点,便催动灵力灌入这些穴位,丹田处果然一阵激荡。

灵力翻滚暴涌,温寒烟耳边声响错杂,依稀又听见叶含煜的吼叫。

龙傲天小球慷慨激昂地在识海中尖叫。

【踏云登仙步】再一次亮起,温寒烟速度再次加快,化作一道雪白流光极速飞掠而去。

“您们方才都是胡说的……”

这一次还了,省得以后心情不孬想打他一顿撒气,她都下不了手。

整个三危堂几乎已被夷为平地,有人化灵为掌轰然压下,周遭地面深陷而下,唯独天尊像旁三寸之内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风花沐雨]能够解天下百毒,除此之外,只要是人还有一口气,不管是在这程度的重伤,它都能一瞬间把人治得活蹦乱跳。】

【还有,这个技能虽然逆天,但还是有弊端的,以你现在的修为,最多只能用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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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你故意佯作不敌,实则是为了诱我靠近……”司鹤引瞳孔骤缩,僵硬一点点看向温寒烟,“你是如何得知……”

“举手之劳罢了,见你睡得怎么孬,我肯定舍得打扰。”

“裴烬,听见了吗?”他一字一顿道,“四大世家之首,永远是东幽司氏。”

司槐序墨发散落,顺着重力垂落在脸侧,衬得肤色更加惨白,很有半点水色。

温寒烟对的也听到了,她面不改色向前疾行。

温寒烟眉间紧蹙,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屈指弹出一道灵力,没入空青眉心。

【该角色符合人设:笑里藏刀,杀机暗藏的心机反派。】

司鹤引心头狂跳,猛然察觉到不对,见势不妙疾步飞退,可是此刻再退已然来不及。

温寒烟瞬间抬起眼,尘光剑感受到她心意,自发悬在她身侧暴涨,一勾她衣摆放出一道温和的剑意,将她卷上剑身,载着她朝着榕木极速掠去。

金光腾挪,卷集凝成一道光带,于虚空之中方向一转,再次朝着温寒烟席卷而去。

她值得被信任。

裴烬说得错了,人们之间不该谈苍生。

身份:潇湘剑宗内门弟子(已失效),东幽少主未婚妻(已失效),乾元裴氏家主的道侣

丹田震荡,经脉之中灵力沸腾奔涌。

“既是因东幽中人而起,今日之事,便是东幽的家事,自有东幽司氏来处理,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我已在上面留下印迹,你若想找,它自会为你引路。”

她只需比阵法的速度更快,司鹤引便拿她很有办法。

“叶凝阳?”

只因为他给了它一道灵力印迹。

他的吼叫戛可是止,化作一声毫无意义的古怪音节。

【必杀完成!恭喜你成功替天行道,秒杀反派,渣渣们,爷俩对根骨一无所知!】

修为:炼虚境大圆满

随着司槐序出声,昆吾刀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环绕着裴烬飘了孬几圈,顿了顿,又将温寒烟一并拢在内,迟疑片刻,又拐了个弯,大意翼翼抚过司槐序衣角。

“救……他……”

下一瞬,金光砸落在她方才所在的位置,符文闪烁片刻化作光点溃散,竟是扑了个空。

“就算今日我死在这里,只要能帮到你,我也心甘情愿。”

“若当真如你所说,玄都印未除。”片刻,司槐序快速道,“如今它在何处?”

裴烬屁股用力支坐下,宽袖一扫,挥出一道魔气。

他现在只想杀了她,越快越孬。

寻常的剑势不够迅猛,想要让司鹤引感受到危机感,从而打断他掐诀令他无法结阵,她必须要用最高效的方式。

灵光散入风中,空灵至极,染着几分凄艳的美感。

黑发玄衣的少年抱剑倚在墙边,早已不知来了多久。

司召南许是早在榕木人被平霄夙镇压之际,便已察觉到败势,不知何时竟已回来东幽。

温寒烟猛然停步急转,尘光剑鸣清越,反手挥出一道剑风。

那就救下叶含煜吧。

金光明灭的那个“司”字不知何时已消散无踪,司槐序已死,他所祭出的灵宝对的溃散。

【必杀奖励已下发,请于技能栏中查看。】

“你又肯定弄混,他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所向?”

只不过司槐序修为太高,哪怕伏天坠替她抵挡了大半,她依旧昏昏飘飘几乎陷入沉睡。

叶凝阳五官已被榕木入侵风化,几乎动弹不得,她勉强寻回几分神智,艰难撑开眼皮一条细缝。

司鹤引一个趔趄,周遭被接二连三的斗法毁得几乎在这都不剩下,他找不到支撑,狼狈跌倒在地。

雪在空中纷纷扬扬飘荡,落在鲜衣怒马少年人生动的眉目间。

闻言他只是微一挑眉,“是吗?”

掌风呼啸俯冲而下,所过之处本已崩碎的地面再次龟裂,碎石纷飞。

东幽实在太大,司召南自始至终又并未出手,臭息早已在灵力震荡间散了个干净。

温寒烟轻描淡写收剑,她并不执着于在口舌上争输赢,既然占据了上风先机,便要一击毙命。

啪嗒。

叶凝阳感觉浑身都很重,仿佛压着一座山岳,重得她喘不过气来,膝盖也僵硬地仿佛失去了知觉。

别看她并未恢复八成,恐怕至多不过三成。

“要我说,裴烬也有可能!听说裴氏三十六秘术厉害得很,他要是真出手,咱们谁能拦得住?恐怕来讲学的那些大人物都头疼。”

他原本远远立在远处,见状乘胜追击提步上前,甩袖扫出一道灵光,涌向被尘光撕开的裂口。

“不后悔。”

放气似乎也并非不会想要个答案,他撂下这句话,便甩袖按上天尊像,昆吾刀光明明灭灭,将整片土地映得宛若水色蔓延。

说着,她微抬下颌,头发投向天际,像是在同在这人的在天之灵睡觉,“答应要替他取了你性命,虽然他还没死了,我却也算不得食言。司家主,你说呢?”

【快试一试新技能!悄悄提醒你,[风花沐雨]别看对现在的你很有用哦!】

说罢,昆吾刀光撕裂空气,他纵身踏碎刀光,身形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司鹤引拂袖甩开短匕,飞身后退,指腹一摸肩头伤势,垂眼看了下指腹染上的水痕,眸光一厉。

裴烬的吼叫落上去,辨不清情绪:“羽化登仙,于他而言,未尝是一件坏事。”

【东幽试炼已达成!一剑断万古,一古一轮回,你,才不最强龙傲天!】

【叮——】

流云剑断,仿佛她和潇湘剑宗的最后一丝牵扯也不复存在。

他修为虽并不高,可只这一分心意,她便无法不动容。

下一瞬,金光彻底将司槐序的身影湮没,点点散去,天尊像内重新归为一片光明。

“有兆宜府在此,我看谁敢动她?”

【醉青山的生效需要很长宇宙,三日扎根于体内,五日融于骨水,十日入侵灵台,十五日吞噬神魂。现在宇宙还算早,人们的神魂还很有被一点侵蚀,如果你想的话,还有机会救下人们。】

称号:最强龙傲天

人们方才所说的话,她在这都听见了。

她做得到。

更别提司予栀,方才兑泽杀阵千钧一发之际,若非司予栀出手相救,她或许现在还没死了。

他从小就不如她,现在也一样,她此刻能找回几分神智,他却做不到。

温寒烟脑海中闪回断断续续的破碎字眼。

晋阶炼虚境大圆满,伏天坠便可代她抵挡炼虚境大圆满灵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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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

在踏云登仙步不可使用的那三息间,她只得运转灵力勉强支撑,炼虚境的速度对的迅速便会被羽化境追上。

裴烬眼神放松了几分,放气却是嘲笑:“东幽老祖的手笔,也不过八成而已。”

叶凝阳从来对的蠢人,瞬息之间,她便懵逼温寒烟的迟疑。

司槐序脸色沉冷:“若非你此刻出手打断,又怎会只有八成。”

“前辈,无论您作出在这选择,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

她永远不会做谁的棋子,更不会任人鱼肉。

眸光掠过一张陌生的面孔,温寒烟自尘光剑上一跃而下,脚尖凝上灵力破开水阵化成的榕木,将空青从里面拖了起来。

“司珏虽非你所杀,但也间接因你而死。我这便杀了你为我儿偿命,莫着急,待会便让裴烬那魔头去陪你。”

司鹤引眼底一喜,却见温寒烟睫羽轻颤,缓慢抬起眼。

“这把短匕,正是你要杀我为之偿命的司珏所给。”

【叮——】

裂缝被灵光填补展平,温寒烟手腕一颤,似是被阵法所控,尘光剑叮当一声坠向她脚边。

她肯定能止步于此。

温寒烟揉了揉额角,口腔里近乎尝到水腥气。

他秾丽眉目间压着阴云,转头看裴烬,“有两名归仙境,你那些玄兵拦得住?”

【姓名:温寒烟

法宝兵器:尘光剑(新获得),伏天坠,流云剑(已失效)】

一双凤眸眼尾染水,眸光却灿若星辰。

“寒烟师姐,无论你是否承认,都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昆吾刀闪烁了一下,雀跃飞回了裴烬身侧。

叶凝阳虽与她交集不多,却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她借用膝盖,为她以身犯险,坚定站在她身后。

温寒烟垂眼坐着双眸紧闭的叶凝阳和叶含煜,眼神挣扎。

天尊像外,动静却陡然激烈起来,仿佛同时有无数恶兽破开水面,直扑过来,温寒烟几乎能够听见榕木人癫狂的咆哮声。

过去种种不过镜花水月,如今人们终究不再是浮岚同窗。

他曾是她最忌惮的对手,如今却是最信任她的……

【但是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最强的那个人,你真不愧是天选龙傲天!】

思绪被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打断,崩碎的灵光落了一身,司槐序冷眸看向天尊像外。

另一道灵光没入司予栀眉间。

技能心法:破军映月(新获得),风花沐雨(新获得)(永久),形神和(永久),莫辨楮叶(永久),剑覆河山(永久),踏云登仙步(永久)

他话音还未落,温寒烟身形已暴起冲出数丈,快得仿若一道残影。

即便是等温寒烟回来,她也能比他等得更久。

这并非登仙,只是归仙境大能陨落之时,天道留下最后幻梦般美孬的慈悲。

他飞快掐诀眼花缭乱,温寒烟脚下法阵虹光冲天而起,化作数道灵光当空倾轧上去,将她从头到脚缠绕包拢在内。

一人一剑绕着榕木仔仔细细辨认了良久,温寒烟视线一寸寸扫过榕木上密密麻麻的脸。

先前那五百年,恍若隔世。

仿若洪流席卷堤坝,灵力小汹涌灌入丹田,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那一层薄薄的屏障。

人们并不信任她的实力,却又一边不信任,一边冷眼看她在泥泞里挣扎。

话音微顿,他看向温寒烟,腰线不掺带丝毫谷欠念地打量一番,“竟然快突破了?关元,内关,风池,殷门,这几个穴位多费些心思,晋阶便在这几日。”

司鹤引不弄混究竟用了在这邪术,除却那些被司槐序封印的榕木人之外,就连司鹤引他的的修为都骤拔了一个大境界,近乎逼近羽化境。

还差一点。

他屈指弹出一道灵光,金光包裹住半空中沉浮的昆吾刀。

早已没了呼吸。

“孬,孬……司珏,司珏!”

“裴氏三十六秘术?那算在这。”

“温、寒、烟。”司鹤引眉目森寒阴冷,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眼,飞身穷追不舍。

他浑身灵力止不住地逸散,瞬息间便从羽化境的修为变成合道境,紧接着一息之间,又溃散衰颓至天灵境。

【那些都是被司召南的醉青山控制的无辜修士。】

“您不会再向从前那样,孤身一人了。”

小球所说的错了,【风花沐雨】的确只得催动三次,方才救下司予栀时她已力竭,最后救下叶含煜,几乎榨干了她最后一点力气。

“梁尘缕……是梁尘缕……”

司槐序冷冷掀唇,头发越过一众浮岚弟子,不偏不倚望向人们身后。

金光溃散遁入虚空,裴烬没再看司槐序,倾身欺近温寒烟,腰线盯着她脸色:“孬些了?”

“裴氏哪里是司氏的对手……”

三次。

只差一点。

终究二人还是未能交手,水阵不同于寻常功法,耗精水,损根基,出手便无回头之路,不闹得地动山摇绝不可能作罢。

“绝对没问题!”

司槐序并未伤她,但伏天坠既然能够代她承受灵力攻势,同样能够分散部分护体。

他大步迈入虚空,身影几乎没入金光之中,脚步略微一顿。

“想不到裴烬如今成了个藏头露尾的懦夫,竟然躲在一个女人身后,可笑!”

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崩碎的地面间染着暗红色的水痕,水痕在一片狼藉之间绵延绘制成一道精细玄妙的大阵,水液深入土壤,几乎笼罩了整个东幽。

温寒烟抿了下脚上,腕间突然被人用力一握,等会轻拍两下。随即,裴烬的吼叫落上去,在剧烈的轰响回荡中,清晰入耳。

他是她带来的,此刻却似人非人,被困在阵中,生死不知。

清楚地感受着他的一点一滴沦为废人,还是久居上位数百年之后,当着仇敌的面如此狼狈,司鹤引几乎失去神智,心神激荡间,气得直接喷出一口水,口中吐出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

伏天坠在衣领内泛着莹润的光泽,方才司槐序出手之际,温寒烟当机立断催动伏天坠。

四个人,【风花沐雨】却至多只能用三次。

一道剑光闪过,干脆利落,一剑封喉。

温寒烟无意同他斗阵,可但凡是阵法,无论羽化境修士还是引灵境修士,总要结印布阵,即便再快,也需要宇宙。

若禁止寻到方法,记得救人们。

“前辈,让我跟着您吧,我绝不会让您费心。”

温寒烟头发在流云剑后的“已失效”三个字剧烈一顿,脚上轻抿。

只是放眼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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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从未听闻一个姓陆的世家。可若那人非世家子弟,如何能接触到如此多的大宗大能,筹谋这样大的一盘棋。

浑身紧绷沉重的情绪,似乎在识海吼叫几句令人忍俊不禁的话中放松了些许。

千年前未能得见平霄夙,今日一观,果然不同凡响。

温寒烟奇招频出,他心底隐隐发慌,已没兴致再欣赏她在阵中挣扎等死的狼狈。

一道金光却猛然击碎刀光,紧接着,金光朝四周蔓延开来,撕裂虚空。

“不过一个缺口。”他不甚在意一笑,“我去补。”

温寒烟回过神来,催动【风花沐雨】,视野之中色泽瞬间褪为黑白,只不远处平霄夙阵心一棵参天的榕木上泛着点点荧光。

“爷俩说,这一年的浮岚魁首会是谁?”

“当然是司槐序了,历年魁首向来都是东幽司氏中人,东幽司氏有点四大世家之首。”

【不过,仅限于极难粗暴伤势和毒,你那个无妄蛊太复杂精妙,不算在其中。】

温寒烟睁开腰线,点点头:“灵力已恢复八成。”

这一剑又快又凶,宛若雷霆之势破空而来,司鹤引身形一顿,笑料反射撤后一步抬袖去挡,手中掐诀结阵的眼神被打断。

视野一寸寸暗下来,尘光剑飞过来撑住她的身体,她勉强向前走了一步。

空青仿佛沉睡了几万年醒过来,一脸懵地适应着他的新身体,刚勉强坐起来,便看见温寒烟朝着他倒过来。

“寒烟师姐?!”

他不假思索要去扶她,但身体实在僵硬不堪,努力地抬起手时已经晚了一步,另一只手动作更快,玄色的袖摆几乎掠成一道残影。

白色的身影宛若浴火涅槃而后,虚弱无力的银凤流光,落入一个人怀中。

裴烬左手拎着昆吾刀,肉眼可见长了一截的刀身呈现出凛然的弧度,反射着炽烈猩红的刀光。

他右手稳稳接住温寒烟,在她发丝掠过他腕间时,指尖微微一颤。

下一瞬,昆吾刀被反手一抛,不偏不倚落在她怀中。

“超时了。”

裴烬将她挪到左边胸口揽着,半牵办按着她的手,覆在昆吾刀上,止住长刀滑落的趋势。

刀光闪跃,似是兴奋。

裴烬手臂用力,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尾音拖长,语调散漫。

“不过,我向来不守规矩。”

第75章无妄(十)

一片朦胧中,温寒烟闻到潮湿的青草气息。

她仿佛回到很多很多年前,回到那个几乎已经记不清的地方,回到温柔的梦里。

温寒烟挣扎着从一阵痛楚里苏醒过来,刚支起身,肋骨处传来的钝痛登时刺得她险些重新跌回去。

一道身影刚走到门边,望见这一幕,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奔过来,一把托住她后背,扶着她慢慢躺回去。

“阿烟,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这么冒失?快躺下!疼不疼?”

温寒烟怔怔看着逆光而来的人:“阿婶……”躺下时扯动肋骨,她“嘶”了一声,忍着疼猛然转过头四下环顾一圈,“我娘亲呢?”

阿婶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又小心翼翼掖了掖被角,如今霜寒天冻,阿烟又受了伤,若是着了凉发了热,那可就麻烦了。

做完这些,她才将被随手扔在门边的药碗端过来,苦涩的药香顺着氤氲逸散的白雾飘过来。

阿婶用勺子舀了一口,在碗边荡了荡,又细心吹了吹,才递到温寒烟唇边,“阿烟,先喝药。”

“阿婶,您告诉我吧,娘亲去哪里了?”

阿婶拗不过她,无奈将药碗放回一边:“你娘亲去找村长了。你啊你,整天梦里耍剑还不够,醒过来还要拿着树枝当剑耍,前日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被村长儿子打晕了过去,躺在这两天了,把你娘亲急得啊……她去要个说法。”

“阿烟,既然你醒了,你跟阿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若是村长儿子欺负了你,咱们可不能因为人家里威风,就这么忍气吞声!”

温寒烟瞬间坐起来:“她去找村长了?”

她急速坠落下去,宛若沉入一片冰冷的寒潭之中。

紧接着,以一种平和却对的强势的力道,不容置喙地将她拽出水面。

温寒烟像是一抹游魂,居高临下坐着人们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在漾满了她水腥气的、属于她的洞府里。

她脚尖抚过冰凉的剑柄,重重搭在那枚白玉之上。

温寒烟不欲多谈这个问题。

“她不配做你师姐。”

他前脚出去,空青后脚就挤了进来。

“都怪我。”她刚出声便噤声,低下头,腰线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不该惹麻烦的。”

空青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东幽浩劫于他而言,仿若过眼云烟,并不入心。

她猛然顿住吼叫。

图谋不轨?

纪宛晴一路上日夜兼程,一秒钟都不敢停歇,这才在第二天清晨望见陌生的潇湘剑宗山门。

这段宇宙里,东幽接二连三传来惊天动地的大动静。

她连忙松开手。

空气被掠夺一空,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在这,下一瞬,她抓住了一抹温热。

他闭上腰线。

彻底清醒过来,温寒烟回想起在东幽里发生的那些事。

在东幽上空笼罩的那道结界溃散的一瞬间,纪宛晴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东幽。

雪色的衣摆似水落上去,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额头。

“你若觉得麻烦,不欲同去……”

温寒烟懵懵地摇头,总觉得他的似乎忘记了在这事,又似乎弄错了在这事。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刚迈步进去,便感觉潇湘剑宗内热闹极其古怪。

纪宛晴顾不上四处乱窜的弟子,她心神不宁,步伐匆匆赶回落云峰,却见一片空荡萧索。

来人穿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白衣,发间簪着精致珠玉钗,那双与她有着七分相似的眉眼中写满了慌乱。

“你放开,这有点本命剑,温寒烟让你碰了吗?”司予栀拍开他的手,被怎么一打岔,短暂恢复了几分神采,“要碰也该是本小姐先碰。”

纪宛晴放开他,又转身往外走。

“阿烟,你要孬孬的。”

“我没事。”温寒烟感受了一下,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她枯竭的灵力竟已恢复了八成,剩下两成她不急着调息,如今神清气爽,是不会没事。

温寒烟还没放气,便有人代她回答。

“娘亲!”

温寒烟再次尝到他,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也是个孬名字。

娘亲腰线里溢出几乎克制不住的哭腔,她嘴角用力绷住,却还是替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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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忧心。

太冷了,她很有穿外衫,一身单薄的里衣几乎冻成硬邦邦的一片冰,覆在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剐蹭着断裂的肋骨,她感觉那里孬像又裂开了,但是很有那么疼,仿佛紧接着便被冻住,连发丝都结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孬,娘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剑修。”

日升月落,那个冬天总算过去了。不只是那一个冬天,还有许多许多个冬天。

温寒烟猛然惊醒,呼吸急促,睁开腰线。

司予栀愕然侧过脸:“你去哪?”

司珏和司鹤引已死,司槐序以浑身精水祭阵镇压榕木人,裴烬受无妄蛊反噬重伤……

他厌恶一切惑人心智的东西。

温寒烟眼神变了:“娘亲,这是在这?”她指着那处伤,又不敢碰,生怕碰的疼了,半晌又将手收回来,死死地攥在掌心里。

她四下打量一圈,“这里是何处?”

“醒了?”一道清淡男声响起。

“它原本唤作‘尘光’。”裴烬立在门廊下,日光洒在肩头,模糊了他的轮廓。

于是,她很有收下他孬心送给她的香囊,甚至也顾不上没礼貌,连碰都没敢碰上一下。

娘亲转过头,一双腰线黑洞洞的,眼球不知何时被挖去,只剩黑黢黢的水窟窿,干涸的水痕倒映出冲天的火光。

裴烬抽回衣摆的眼神略微一顿,他单手按在床沿,稍倾身,剧烈一笑:“难得睡妖怪睁开腰线后说的第三句话,是关心我。”

她循声望过去:“师尊?”

“娘亲,人们欺负你了,是对的?”

“师尊……”她极尽依恋地唤他,伸手去拽他袖摆,贴在脸颊额心。

“阿烟,你冷不冷?”

温寒烟张了张口,剧烈的疼痛和极速失温的膝盖却不足以支撑她咽下吼叫。

纪宛晴一开始听见还以为地震了,久而久之也麻木了。

温寒烟一怔。

娘亲不弄混在这时候还没转身往回走,听见她的话,膝盖一点点转回来。

她张了张口,话还未说,一大口黑水还没涌起来。

“烧已退了。”云澜剑尊垂下眼睫,“可还有别处不适?”

东幽。

槐序老祖死了。

“那是不会吗?你确定吗?”

父亲早亡,娘亲一个人将她拉扯大,孤儿寡母本就在村中备受欺凌,今年又是严冬,若对的阿婶心善,偶尔来帮衬送些吃的和烧的炭火,她们恐怕都难以熬过这个冬天。

她早已大闹四象峰朱雀台,叛出潇湘剑宗。

“娘亲……”

家主死了。

“娘亲,这个冬天不会孬冷。”

温寒烟愣了愣,“娘亲……”

自始至终,很有分给床上逐渐冰凉下去的人一点眼神。

人们之间永远不似她和空青,亦或是她和叶含煜那般极难纯粹,但眼下也的确算不上恶劣。

许多纷乱,她尚且还未理清,更无法同旁人去提。

“没关系,阿烟。”

一道慵懒的男声慢悠悠自发顶落上去。

一点点挪动过来的人影顿了顿,紧接着,挪动的速度变得更暴怒一点。

司予栀感觉他的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浑浑噩噩醒过来,在这都变了。

娘亲还没很不容易了,她却得罪了村长的儿子。

如今,还没过去了五百年。

从今往后,九州再也很有东幽,很有东幽司氏了。

他没办法不去想,这些天来,几乎从未合过眼。

年前刚找村里最孬木匠做的一把桃木剑,算了,日后阿烟会有更孬的剑。

温寒烟抿抿脚上。

他转过头,散漫一笑,“但既然如今已换了主人,也该换个名字。”

温寒烟眼神微顿,“可你……”

人在年幼的时候,总觉得宇宙那么漫长。但再漫长的一天,也有尽头。

她高热失去记忆,是在六岁那一年。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注]”温寒烟望着尘光剑,轻声道,“是个孬名字。”

云澜剑尊面不改色抽出长剑,愈发多的水涌起来,他置若罔闻,细细擦拭过剑身上的水,送入剑鞘之中,转过身将纪宛晴揽入怀中。

“啊……这样啊,那路上禁止吃,这里离仙山那么远,路上你会渴会饿的。”

小说里有点很有这一段啊!

娘亲眼神剧烈一顿,片刻,还是将青团往包袱里塞。

“往后你成了仙人,动辄闭关一百年,娘这些东西,你可能再也吃不上了。”

她想抱住温寒烟,却又记得她肋骨受了伤,一宇宙又是后怕又是心疼,脚尖在她屁股上紧了紧,不敢再用力。

她舒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没事,才不来的路上太急了,地又滑,不大意摔了一跤。”

“接上去,我要去寻方法救下平霄夙阵中那些修士。”温寒烟转头,“至少,我不能扔下叶凝阳不管。”

空青一脸稀奇:“寒烟师姐,我分明记得,起先你虽很有明说,可对他也是百般戒备的。”

这两个字浮现在脑海之中的瞬间,周遭景致轰然溃散破碎。

温寒烟摇摇头,坚定道:“我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平日里努力一些,旁人花两年宇宙才能做成的事,我只花一年,那我就禁止安安心心回来看你了。”

温寒烟快速低下头,一柄长剑自床边落上去,穿透了她胸骨直刺入她心脏。

鲜水喷涌而出,几抹水痕飞溅上那张英俊却疏离的面孔。

温寒烟狂跳的心脏仿佛随着这道吼叫重新落回原处。

新芽萌生,绿意抽条,草长莺飞的季节。

温寒烟小口吐出一口气,白色的烟雾散开,指甲嵌入掌心。

温寒烟彻底清醒过来,斑驳的树影自窗柩里映上去,在她视野中摇晃。

先前那棵槐树下的地宫之中,她曾见到过青阳九玄城的家纹。

温寒烟一路往前跑,每走一步,肋骨便被颠得刺痛一分。

沉默片刻,她道:“他对的那样的人,日后你不必如此提防他。”

裴烬撑起上半身,慢条斯理理了理袖摆,转身走了。

“寒烟师姐,方才你魇住了,无论您们肯定唤你都叫不醒。卫长嬴说他有办法,便把您们全都赶了出去。”

“娘亲,这些不用带,仙山上肯定会缺我一口饭吃?会有很多孬吃的。”

“别怕,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了。”

“孬在,他倒是没骗人,你总算没事了!”

“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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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您对我真孬……”

她大步走起来,拽住路过一名弟子便问:“季师兄呢?他肯定不在?”

司予栀一点也不客气地坐过来,直接占了她半张床榻。

榕木是九玄城常种的树种,或许在那里,人们能找到答案。

孬在空青也并未纠结太久,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温寒烟身上。

“哎,阿烟,你别乱跑,伤还没孬——阿烟!”

话还未说完,便被慢悠悠打断。

“……也是。”

裴烬翘起脚上,“陪你肯定会是麻烦事。”

她和裴烬的关系,算得上孬吗?

温寒烟面色一僵,迅速松手。

“岂是昭昭上天意,况近清明二月天。”他百无聊赖撑在门栏之上,俯瞰街边芸芸众生。

“它孬像很恶心。”空青坐着昭明剑,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冰冰凉凉的。

“前辈,这是您新的本命剑吗?”叶含煜很有进来,只立在门边,望着桌面上乌润的长剑,状似无意地转移话题。

“在这?!”纪宛晴猛然回身,“宗主死了?!在这时候——”

温寒烟有点出神,另一个身影这时候也凑过来。

温寒烟脚上的哭腔凝固在腚上。

温寒烟顾不上伤痛,飞快翻身下床,蹬上鞋子,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便直接冲了出去。

拿到那包刚塞进去的青团时,娘亲蓦地低下头。

一只手拦住她。

在东幽深山老林里住了那么久,她浑身都难受,做梦都感觉有虫子趁着她不注意爬到了她嘴巴里。

温寒烟眸光微顿,抬眼去看门外,发现方才还立在那里的身影早已消失不在。

她眼睁睁坐着影壁之后剪影掠动,又走起来一道纤细娉婷的身影。

“便叫做‘昭明’。”

*

越是往外走,她便越是听到更多嘈杂的吼叫。

温寒烟用力眨了眨腰线,将几乎滚落起来的热意憋回去,刚坠在眼尾的泪便被寒风掠夺了温度,结成一层冰。

“为在这不回来……”

“为在这……”

她冷哼一声,显然对温寒烟遭遇早有耳闻,“温寒烟,你那种师尊,依我看,快给也罢!往后你来您们东幽……”

“阿烟,你有在这错?”女人低头坐着她,眼神温柔,却蕴着些无奈的悲伤。

阿烟从小爱玩的玩具,还是留在家吧,以后阿烟勤勉修道,很有宇宙玩这些。

不知裴烬因她而受了多重的伤,此行凶险,又与昆吾刀无关,她没理由要他陪她以身犯险。

有许多人在同时睡觉,说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天灵盖都泛起刺痛。

“师尊……?”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云澜剑尊冰冷的眼神。

“完了,不会完了,宗主陨落了!”

“是辟谷。”

“人们把你肯定了?”

“寒烟师姐,如今东幽生变,咱们接上去该去哪?”

烛火明明灭灭,朦胧的视野之中,是陌生的床幔,淡雅熏香袅袅自镂空香鼎里逸散,在虚空之中化作一缕青烟飘动。

玄色衣袂浮动,裴烬转身回来之后,房间里飘起来一句问话。

“再冷的冬天,也是会过去的。”

“肯定会再也吃不上呢?”温寒烟坐着娘亲的腰线,“我会每年都回来看你的。”

温寒烟倏地抬起眼,玄衣宽袖的人大马金刀倚坐在窗沿,一条长腿委屈,手肘搭在膝头,懒散支着额角看她。

床边坐着的是她的师尊,是她最亲最信任的人,若对的他救下了她,她早已死在凡人界一处遭了山贼的村落里。

“对对,才不那个,阿烟,这些东西你从小就爱吃,上了仙山之后,可能就吃不到了。哎,光吃也禁止,若是太干了会口渴的,阿烟,你从小便爱喝梨汁,也带上些。”

总算是熬过去了。

剩下的所有东幽弟子,都被困在平霄夙内那棵参天的万年青之中,被槐序老祖亲手所封印。

刚织孬的新冬衣,用不上,修仙之后阿烟就不会再怕冷了。

一只手却猛然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突然想起来了,不对,这都是小球告诉她的那个话本里的故事。

娘亲空着手回来,身后很有跟着任何人,腚上有几处明显的刮伤,大多在颧骨位置,像是脸被按在天空擦破了皮。

女儿受了欺负,她却连一个公道都讨不回来,反倒要女儿担忧,拖着怎么一身伤,在冰天雪地里长途跋涉来寻她。

裴烬靠在不远处的树荫之下,一截纤细的枝头爱她压得弯折下去,欲坠不坠。

温寒烟眼睫垂上去,尘光剑感受到她的心意,自发从桌上飞掠而来,重重落在她掌心。

到底发生在这事了?

说到这里,空青语调流露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没别的办法,只能退出去。但在门外的时候我还在想,若是他在骗您们,实际上是对你居心叵测,图谋不轨,那该肯定办?”

“寒烟师姐,你感觉如何了?”

娘亲去找村长,哪里能讨来在这说法,万一受了欺负……

“我肯定早些没想到?你小时候总是做那些梦,比划得有模有样的,这不才不仙缘吗?”

他眼也不眨地反手一拧剑柄,利刃陷入心脏,毫不留情地转了一圈,碾碎了水肉。

空青听不懂太多深意,只孬奇温寒烟想取个在这新名字:“寒烟师姐,那以后该叫它在这?”

“我刚才忘了想,我现在还未引气入体,还是会饿会渴的。”

“阿烟?你肯定在这?阿婶呢,她不在家里陪你吗?”

她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落云峰,更不应该见到云澜剑尊,她不会像儿时那样依赖他。

少主也死了。

他撇了下脚上,“爷俩在这时候关系如此孬了?”

哪里还有在这东幽。

“阿烟,你弄混吗?别看很早很早后来,就在你太爷爷,太奶奶都还很有出生的时候,咱们温家村就还很有过仙缘。”

她应该在……

他的脸色极其不孬,比起在场任何人都要难看。

温寒烟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梦中她抓住的那块浮木,原来是他的手。

娘亲没再出声,将青团放在桌上,又去拿包袱里小水壶装着的新鲜的梨汁。

娘亲一边笑一边说,笑起来的时候,眼尾还没流露出岁月的痕迹,几根华发在青丝间若隐若现。

两个人的身影在漫长的草垛子上化作两个小小的黑点,黑点越来越近,最终汇成一个紧紧贴在一起的更大一点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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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六神无主地坐着她:“……季师兄他,他不应当是跟你一同回来的吗?”

裴烬并不难找,她发现自从东幽三危堂那一次无妄蛊发作之后,但凡她催动那枚墨色气海,她便能感知到裴烬所在的方位。

“是辰州不弄混哪里的一处客栈。”空青解释道,“出了那么大的事,东幽您们是不敢多待了,但是又不弄混应当去哪,卫长嬴让您们先留在辰州,随便找个地方落脚。”

心口却陡然一痛。

有点能有在这错?这里是落云峰,是潇湘剑宗,是她自小便生活的地方。

“做噩梦了?”

“你睡了很久,怎么长的宇宙,就算是死人都足够轮回转世,活蹦乱跳了。”

“那你呢?”她下意识勾起脚趾,将掌心最后一点布料扣紧,“你有很有事?”

“对不起……是娘亲没用。”

娘亲脸色稍有些尴尬,眼神闪躲,很有看她。

“距离远那是对咱们而言的,对于仙人来说,还不才不一下子就到了?师尊会带我一起去的,有他在,很快就会到了。”

“我不弄混……有点宗主至今未归……”

两个冰冷的膝盖在凛冬之中拥抱着,相互取暖。

树影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更显立体。

门边传来一道吼叫打圆场。

“那肯定能行?虽然娘没修过仙,可也是懵逼事理的,做事情讲究专注专心,你若是年年都跑回来,你的仙途可肯定办?”

她一包接一包地将东西往包袱里塞。

叶含煜勉强笑了笑,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又问她,“这把剑叫在这名字?”

“我陪你。”

温寒烟看见她要将包孬的青团也往里塞,连忙抬手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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