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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知夏
最近黎月筝睡眠不好,贺浔这几天常常是陪着她先入睡,自己再熬夜去处理工作。
偶尔在京樾府,偶尔在黎月筝的公寓。
从拳馆出来后,逢着贺氏还有些急事?没有处理,黎月筝便同贺浔一起去了京樾府。
宽敞的房间内,月光透过干净的窗子照进?来,在深灰色床面上落了层白白的霜雪。贺浔没拉窗帘,有光,黎月筝才能看得更清晰。
她说能?看得到贺浔,睡得会更安稳。
短短两三天,贺浔能?明显感觉到黎月筝的消瘦。她精神?很差,面?对他的时候看着神?色如常,可眼底总好像带着几分悲伤。
他抱着黎月筝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只是漫无?目的地闲聊。聊以前,聊现在。
聊着聊着,黎月筝会哭。但像是怕贺浔看到,总是匆匆转到他怀里,作势要?睡觉,可贺浔能?感受到身前的湿意。
她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在重逢后。
老实说,贺浔有曾有无?奈,有愠怒,有不理解,可面?对黎月筝,所有情绪都无?效。
半梦半醒时,黎月筝听到贺浔低声?问她,像是怕她听到。
“黎月筝,你到底为?什么离开我?。”
“我?自己想不明白。”
“你能?告诉我?吗。”
再次被噩梦惊醒时,黎月筝直接坐起冲到了洗手间。强烈的呕吐,连酸水都逼出来。好半天终于缓解,她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步子发虚,又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走路。
贺浔没在房间,应该还在书?房熬夜。
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隔着书?房木门,黎月筝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通话声?。这?个时间,估计又是什么被推迟的跨国电话。
听了一会儿,黎月筝重新回到房间。刚关上门,腿上一软差点摔倒。
她钻进?被子里,周围都是贺浔身上的味道,是她能?抓得住的安全感。
黎月筝身体蜷缩在一起,心脏跳动剧烈,呼吸困难。
闭上眼,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枕头上被眼泪洇湿的部分,像汪沉静的湖泊。
她自言自语,也不知说给谁听。
“快结束了,马上,你什么都会知道。”
郝瑛莲的事?愈演愈烈,就好像所有人要?拿她泻火似的。
似乎是要?力证郝瑛莲为?走红安排大戏,一次次做演练,罔顾猫的生命,消费公众的善心。
红基也真的没有了要?管的意思,任由?谣言发酵。
隔天一大早,黎月筝就去了趟莲头巷。
这?是城市边缘没有开发的区域,向来鱼龙混杂,脏乱不堪。一排过去,都是砖墙已经破裂的土房子。地段原因,这?里常年背光,整条巷子显得黑漆漆的。
破掉的塑料袋堆在发霉的墙角,污水稀稀拉拉流进?堵塞的下水口。
郝瑛莲就住在巷子最里面?的旧矮房里,设施破旧环境嘈杂,不过胜在租金低廉。
出租车开不进?去,黎月筝只能?步行。还没到达那间小屋门口,黎月筝远远就听见吵闹声?。寻声?看过去,就见一群看着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围着那间小矮房张望。
窗子关得很严实,男孩子们聚在一起,拿着灰石头和彩笔在门窗上涂鸦着。他们身上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言辞粗俗,不像是他们这?个年纪能?说出的话。
他们边画边发出尖锐的嘲笑,有个子高点的,还望门窗上扔石头。
黎月筝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和徐素兰。
穷苦体弱的妇人和孩子,向来是旁人肆无?忌惮欺压的对象。
下一刻,黎月筝冲过去,拽着那个看起来是领头男孩的衣领,直接将他拎甩到一边。
门墙上已经被他们涂的不像样子,扫一眼过去都是难听的话。
[死gua妇!]
[并?yang子!]
[煎饼乡土网红!]
……
很多字不会写?用拼音代替,不过掩不住腥臭的辱骂意味。
短视频越来越下沉,想来郝瑛莲的事?也在这?条晦暗的小巷子里传遍了。
虽然这?巷子里的大多数人都被贫穷折磨,在城市里苟且偷生,不过也不见得会给同是饱受苦难的人多少温情。
黎月筝从很小就清楚一件事?,年纪并?不是恶毒的遮羞布。
从前无?论是和黎好在一起,还是和徐素兰在一起,她都没有享受过多少同龄人,或者年幼者的优待。
正是因为?心智不成熟,再加上教育落后,他们的恶不比成年人少,反而还更外放些。
男孩子骂了句粗俗的脏话,怒瞪着黎月筝。
旁边的孩子见有人制止,虽有停顿,但也没有畏惧,纷纷站在男孩身边,佯装气势,看起来倒是凶神?恶煞。
这?群孩子野,从小缺人管教,不怕事?儿,但到底对外来者有所忌惮。领头的男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眼看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直接就要?冲上来打人。
黎月筝面?上没什么情绪波澜,只从墙角的废弃物堆里随手抽出根木棍,直直指向眼前的这?群男孩子,“不想挨打就走远点。”
男孩子被黎月筝冰冷的视线击退了半分,不过也并?不会对眼前的女人有多少惧怕。
刚又要?冲上去,黎月筝突然甩了木棍出去,精准地击落在男孩的脚边,差一点就要?打在小腿上。
男孩子们被吓了一跳,特?别是最前面?那个,为?了躲避差点倒在地上。
黎月筝神?色更冷,淡淡撂下句话,“再来找她们麻烦,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过。”
男孩子觉着没脸,满脸憋的通红,眼神?恶狠狠的,好像恨不得弄死黎月筝一般。
下一刻,男孩子愤恨地甩落手上的树枝,扭头就朝一个地方跑。其他年纪小的见他跑了,也都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黎月筝站了会儿,弯腰捡起木棍,重新放在门边。
深吸了口气,黎月筝看着已经生锈的门锁片刻,轻轻敲动门板。
屋子里好半天都没有动静,黎月筝又敲了三下。
见还是没反应,黎月筝皱皱眉,刚要?继续,里面?终于传来声?响。
“你们别来了!我?不会接受采访的!”
“别来了!!!”
郝瑛莲的声?音嘶哑,似乎还带了哭腔,让黎月筝心头一颤。她双手拍了拍门,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是我?!阿姨是我?!”
然而郝瑛莲好像听不进?去,不断重复着话。
“我?说了我?没有干过你们说的那些事?!”
“别来了!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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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黎月筝怎么说,对面?好像都听不进?去。惧怕,抗拒交织,声?音都是颤抖的。
黎月筝的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一般,呼吸不畅,肺部一阵阵闷痛。
喉间酸涩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黎月筝双眼通红,泪珠溢出来,大颗大颗往下掉。她不再拍门,身体贴近门缝,等?里面?再次安静后,好半晌才?哽咽出声?。
“阿姨,我?是两两。”
“我?是…两两。”
瞬间的寂静之后,里面?突然悉索起来。像是鞋底摩擦着地板的声?音,又好像撞到桌角。几秒的功夫,门被哗啦一下拉开。
郝瑛莲满是皱褶和惊恐的脸出现在黎月筝眼前。
见到门口的人,郝瑛莲先是错愕,而后眼睛突然红了。
“两…两?”
郝瑛莲脸上原本的抵触和慌乱消失不见,转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苦涩,难过,欣喜,似乎想到什么,又添上分难言的痛苦。
粗糙的双手渐渐扬起来,抚上黎月筝的脸颊,“两两…”
她的眼泪顺着沟壑掉落下来,哭着哭着却又笑了,“两两。”
“嗯,我?是两两。”黎月筝也笑,只是越笑喉间就越咸,下巴和脖子湿了一片。
郝瑛莲把黎月筝迎进?去,屋子里面?光线昏暗,窗框上贴着旧报纸。墙角堆着蛇皮袋,装了满满的塑料水瓶和纸箱。
她弯腰把东西挪开,热情地迎黎月筝进?屋。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就说你眼熟,怎么就没想到你是两两。”郝瑛莲招呼着黎月筝坐下,从桌底抽出个小马扎,“两两,你怎么也来京西了?”
黎月筝温声?答:“大学在这?里,就留在这?儿了。”
而后,黎月筝环顾了一圈,“明秋呢?”
闻声?,郝瑛莲叹了口气,往最里面?那个紧闭的房门看了眼,“睡着呢,明秋她…她病了。”
郝瑛莲用手迅速地抹了把鼻子,强扯出一抹笑,草草带过这?个话题,“不过现在也挺好的,你是不知道,前几年有个好心人资助我?们明秋上学,这?些年的学费啊生活费啊,没少被这?个好心人帮衬。”
黎月筝垂眸,桌前的杯子里盛着刚烧好的热水,水面?映出她闪了两下的眼睫。
“嗐,应该带你见见明秋的。”郝瑛莲拍了下腿,“不过那个时候她年纪小,咱俩都没见过几面?,别说明秋了,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得你。”
边说着,郝瑛莲便要?起身去开门,被黎月筝匆忙拦住。
“不用了阿姨,让明秋好好睡着吧。”黎月筝笑,“等?明秋病好了,以后机会多的是,现在就不打扰她了。”
听着最后几句话,郝瑛莲又红了眼睛,唇上却是笑的,不住地说,“是,等?明秋病好了,等?明秋病好了…”
“对了两两,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啊?”郝瑛莲问。
“我?刚开始也不确定,太多年没见,我?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变化。”黎月筝偏开眼神?,刻意模糊这?个问题,“后来,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怕贸然说出来惊扰到你们。”
郝瑛莲满是沧桑的眼睛弯了弯,粗糙手掌搭上黎月筝的,“怎么会呢两两,我?们见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惊扰。”
气氛沉静下来,唯有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声?响。
黎月筝的指尖紧了又紧,半晌,终于再次开口。
“知夏…”黎月筝的喉咙哽塞,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艰难地继续,“把知夏带过来了吗?”
闻声?,郝瑛莲眼中的笑意瞬间褪去。她低下头,嘴唇抿住,生硬地笑了笑,“带来了,让她一个人在延水,我?也放心不下。”
郝知夏,是郝瑛莲的大女儿,郝明秋的姐姐。
她比黎月筝还要?大一岁。
说来也奇妙,她们两个还是在讨生活的时候遇到的。
当时黎月筝过得窘迫,徐素兰身体越来越差。除了学习,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为?活下去挣扎着。她生的瘦小,招零工的店铺都不敢用她,就只能?用土方法,收收废品,捡捡瓶子。
有一回,黎月筝捡瓶子捡到一条没去过的巷子,拿一个垃圾桶里的饮料瓶时,被另一只枯瘦的手拦了路。
她记得当时抬起头,就看到郝知夏恶狠狠的一张脸,瘦巴巴的,还有黑眼圈。但是眼神?像狼,泛着狠光,看着不好欺负。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无?意间闯了别人的地盘,黎月筝有些胆怯,不过手里的瓶子没松。
她声?音低弱,不过倒是认真,“这?…这?是我?先看到的。”
郝知夏盯她几秒,嗤笑一声?,伸手就朝她而去。
黎月筝以为?要?挨打,赶忙护住脑袋,然而下一刻,她只听到一声?闷响落在自己脚边。
胆战心惊睁开眼,黎月筝便看到郝知夏直接把整个垃圾桶翻了过来,垃圾倾倒了一地,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而郝知夏浑然未觉,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她背影瘦弱,手脚却麻利,像是捡废品的老手。
手中的塑料水瓶并?没有被抢走。
片刻,收割结束的郝知夏直起腰,抖了抖自己战果颇丰的蛇皮袋。
而后,她抬头看向黎月筝,还是那副凶狠的表情。郝知夏脸上有灰扑扑的土,看着脏兮兮的,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却流里流气。
她不屑地扫过黎月筝那个瘪瘪的袋子,嘲笑道:“傻不傻,有易拉罐不捡,这?可比塑料水瓶值钱。”
说完这?话,郝知夏便要?走。然而刚走出没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黎月筝。她拧着眉毛,表情纠结。
几秒后,她抓狂地挠了挠头,而后凶巴巴地从自己的袋子里拿了个易拉罐扔到黎月筝那里。
啪嗒一声?脆响,郝知夏依旧语气不善,“就这?一个,多了我?可不给!”
扔完易拉罐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像个无?法无?天小地痞。
后来,黎月筝在学校也见到了郝知夏。才?知道她比自己大一届,成绩不太好,是个老师也管不住的小霸王。
时不时,黎月筝还是能?在捡瓶子的时候遇到郝知夏。
不过真正产生交集,还是郝知夏帮她赶跑了欺负她的男生混混。
延水县那样的小地方,十来岁的混混多的是。黎月筝出去捡废品,偶尔遇上他们会被拦路刁难,碰巧那回就被郝知夏撞见了。
当时的郝知夏生猛的很,见黎月筝被人围堵,直接拿着砖头往肩上扛,见人就打。
活脱脱把那几个男生吓得屁滚尿流,连骂带哭地就跑了。
郝知夏发泄完,气喘吁吁地坐在黎月筝身边,一把甩了手上的红砖头,怒骂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啊,被欺负也不知道还手!旁边这?么多工具干什么吃的,往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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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啊!”
那一天,郝知夏破天荒地和黎月筝说了好多话。
不过好像都是些歪门邪道,尽是教怎么打人的,一招比一招黑。
那时黎月筝在想,或许郝知夏也曾和她一样受人欺凌,不过正是这?些看起来上不得台面?的黑招,才?能?保护她安稳地活到现在。
那天之后,黎月筝和郝知夏的交集并?没有增加多少,不过总归是比从前能?说上几句话。
黎月筝逐渐发现,像个小地痞似的郝知夏也会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分一点给流浪猫狗,也会在没人的时候开怀大笑,也会心软。
只是在她的认知里,习惯了顶着张凶脸,才?不会被人欺负。
延水县的冬天特?别冷,一到腊月,需要?很厚的衣服御寒。黎月筝和郝知夏一起卖了废品拿到钱后,郝知夏奢侈地去商铺买了一张薄毯子。
衣服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的人突然大方了一把,黎月筝问她为?什么不买一件厚外套。
郝知夏当时宝贝似的把钱放进?最里面?的衣服口袋,又小心翼翼地拿过毯子,说道:“外套只能?一个人穿,但毯子可以给妈妈和妹妹两个人盖。”
当时的郝知夏成绩不好,不过却总是扬着下巴一脸傲气地和黎月筝说,她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要?让她们一家三口过上好日子,要?让妈妈和妹妹不再被欺负。
如郝知夏自己所说,她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
为?了活下去,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做过。
有回黎月筝看到她从一家小卖部猫着腰跑出来,怀里一袋子面?包和方便面?,见着黎月筝,还挤眉弄眼让她帮自己打掩护。
那个情况下,黎月筝想不答应都不行。
之后,郝知夏慷慨地给黎月筝分了块面?包,算是“同伙分赃”。
黎月筝良心过不去,迎着郝知夏的眼神?,硬着头皮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然而下一刻,就被郝知夏的歪理由?怼了回去。
“这?些都是马上要?过期的,就算我?不拿,也是要?被拿去扔掉,与其便宜了垃圾桶浪费粮食,不如便宜了我?。”
为?了生存,郝知夏总有理由?。
黎月筝始终记得那个扛着蛇皮袋的瘦弱身子。
延水县那样冷的冬天,郝知夏的生命力比太阳还热烈。
回忆到此为?止,黎月筝的瞳孔焦点再次聚拢。
郝瑛莲的目光挪向了一个方向,“知夏喜欢晴天,就把她放那儿了。”
顺着她的视线,黎月筝看向房间的一角。
阴暗的房屋,那是太阳唯一能?照进?来的地方。
光线透过破旧窗格落在五斗柜上,上面?有个相框。
四四方方,黑白分明。
那是郝知夏的遗像。
定格在她十九岁的笑脸。
第62章答案
从郝瑛莲家出来的时候,黎月筝把银行卡里最后的一笔钱也转到了那个账户里。
没有犹豫和迟疑,和过去的很多年一样,穷的叮当响。
深吸一口气后,她快步往巷子口走,却在快要出去时被人拦了路。眼前的人?有眼熟的,也有眼生的。
熟悉的是方才找郝瑛莲母女?麻烦的几个孩子,不熟悉的是他们中间那个看起来面相不善的中年男人。
男孩子站在男人?身侧,仰着下巴一脸得?意?。他对着同伴挤眉弄眼,弯腰揉了揉腿,然后指着黎月筝,哭丧着脸对男人?道:“爸!就是她打我?!”
男人?的眼神在聚集到黎月筝身上的瞬间变了温度,眯着眼睛,黏腻到让人?觉得?恶心?。
狭长的眸子里一双没有什么光彩的眼珠转了转,视线上下扫过黎月筝。也就是听了旁边孩童的话,注意?力回过来了一些?。
“哪儿来的?”男人?吊儿郎当地走了两步,指了指郝瑛莲的屋子方向,“这家亲戚?”
黎月筝没什么反应,看男人?一眼,侧身便要绕路。
然而男人?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张开双臂拦在黎月筝面前,眼神轻浮,“这么着急走干嘛,打了老子儿子还没给?个说?法呢,这就想跑?”
闻声?,黎月筝终于又?把视线挪过去,在那个男孩子身上停了停。
注意?到她盯视,男孩子眼神先是一怵,似是想起?有人?撑腰,又?变得?狂妄起?来。
“我?要是真的打了,你觉得?他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吗。”黎月筝声?音平静,没有被他唬到的意?思。
说?完便要走,然而才迈出半步,便又?被男人?挡了去路。
“我?让你走了吗?”被黎月筝下了脸子,男人?面子挂不住,手?掌猛地推了下黎月筝的肩膀。
受力往后踉跄两步,黎月筝抬眼看过去,眼中终于有了些?别?的情绪。
男人?摸摸下巴,“不过呢,老子也不和你一个女?人?计较,医药费拿出来,再道个歉,这事儿就过了。”
似是为了呼应男人?的话,那男孩子开始龇牙咧嘴地叫起?来,捂着腿,那模样好像骨头给?他敲断了一样。
“趁我?还好说?话,给?钱!”男人?没什么耐性地把手?摊开。
“还挺能耐,什么事儿都想管。”男人?看了眼远处郝瑛莲屋子的方向,“在她家门上画点东西怎么了,老子还没在她脸上画呢!”
“你这张脸我?到感点兴趣,这么愿意?给?人?出头,要不让我?画画?”
男人?的污言秽语,和对郝瑛莲母女?的辱骂在黎月筝耳中越来越模糊。
眼前唯一清晰的是男人?狰狞的面孔。
他着装邋遢,胡子也没有打理。黑眼圈极浓,眼眶凹陷,每一处都让黎月筝感到厌恶。他手?脚不老实,说?话时还要有意?无意?揽上来。
拳头渐渐握紧,手?指变得?青白。
黎月筝突然想起?前一天在拳馆时,葛卉问她的话。
“你找到答案了吗?”
“来我?这里的答案。”
当时没来得?及说?出口,此刻当时想说?的话却无比明了。
[我?一直都有答案。]-
林思璟把黎月筝从派出所带出来的时候,脸还是黑的。
走了一半的路,林思璟扭头看黎月筝,面带愠色,“黎月筝,真没看出来啊,这么有本事,出来一趟还能和别?人?打一架?!”
闻声?,黎月筝摇摇头,“是我?打他。”
“”
是,也不知道那拳头怎么长的,把那男人?那么糙的一张脸,也能锤个乌青出来。
“我?说?你最近怎么回事儿,脑子锈住了?”林思璟气急败坏,“虽然是大白天,但?你就那样出手?也不怕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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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从容不迫的林思璟一时间也没忍住,红唇艳丽,更添气势。
“我?当然有分寸,白天,巷子口人?多,路宽敞方便跑,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有监控头,不然我?也不敢这么冲动。”黎月筝温声?道:“况且我?也不知道他这么不耐打,看着凶神恶煞,其实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停顿片刻,黎月筝走两步上前,轻轻拍了拍林思璟的手?臂,“别?生气了?”
林思璟依旧没什么好脾气,肩膀一扭,佯装撞开黎月筝的手?臂,而后走了两步坐到路旁的花坛边缘。
她穿着格子的呢子大衣,长靴和牛仔裤,卷发利落地绑在脑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漂亮又?精干,不过板着脸,情绪实在不好。
“现在知道找我?了?怎么不去找章桐和贝央?”林思璟冷哼一声?,“让我?给?你处理烂摊子。”
黎月筝弯了弯唇,对她的控诉全盘接受,“章桐冲动,来了这里怕是没几句就得?先和那个男人?打起?来,”
“贝央胆子小,就不吓她了。”
“你考虑的倒是清楚,合着就我?一个冤大头被你使唤呗。”林思璟语气依旧很冲,一点也没缓和下来。
沉默几秒,黎月筝走了两步坐到林思璟身边,真情实意?,“思璟,谢谢你。”
林思璟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不是生气黎月筝的差遣,只是在接到电话时实在担心?,这才没了好语气。
良久,林思璟无声?叹口气,偏头看向黎月筝,声?音总算有些?放软,“有事儿没?没受伤吧。”
对上她的视线,黎月筝点头,“好得?很。”
这会儿有风,把水瓶和塑料袋吹到她们脚边,发出闷闷的声?响。寒风阵阵,不过好在有太阳。
两人?对视了会儿,林思璟裹了裹大衣,微微朝黎月筝这边转过来。
“煎饼阿姨现在怎么样?被那种?人?欺负,不太好过吧。”
黎月筝眼睫闪了下,眼底晃过丝落寞,声?音消散在风中,“还行,没关系,我?准备重新给?她找房子住。”
闻声?,林思璟愣了下,欲言又?止,最终把话又?咽下去,只问:“她是延水人??”
停顿半秒,黎月筝应,“嗯。”
林思璟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终是道:“看最新新闻了吗?”
见黎月筝不说?话,林思璟默认是她不知道的意?思。
“有博取热度的无良媒体深挖了煎饼阿姨,还去了阿姨的老家。”
林思璟停顿了下,犹豫半刻,她看着黎月筝,试探地问道:“你知道她还有个大女?儿吗?”
话声?随风飘进耳朵,黎月筝垂下眼,瞳孔发空。
旁边有车子驶过,响起?一声?鸣笛。
紧接着,话声?继续。
“听说?人?早些?年没了。”
黎月筝的过分安静让林思璟无端有点心?慌,不过事态变化?,总是得?让她知道,只能继续。
“那家媒体还爆出了点东西”
想到不久前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林思璟呼吸有些?急促,用尽量委婉含蓄的话叙述。
“延水县曾经发生过一起?很恶劣的刑事案件。”
“就在十?年前。”
黎月筝的十?指不由得?蜷缩起?来,脸上不多的血色也慢慢消失掉。她的瞳孔微缩,隐隐压抑着晃动。
萧瑟中,她听到林思璟接下来的话。
“受害人?失去了一颗肾脏。”
“阿姨的女?儿…就是遇害的那个女?孩。”
“人?没救回来。”
话音落下,黎月筝猛地咽了下喉咙,才能咽下喉间的抖意?和呕吐感。指尖捏紧厚重的衣料,几乎要捏碎。
察觉到黎月筝的不对劲,林思璟更慌,担心?地握住她的手?背,又?轻轻拍了拍,“月筝?”
被人?从意?识混沌中拉回来,黎月筝抬起?头,惨白的脸色让林思璟怔了怔。
“你你没事吧?”
黎月筝缓了口气,声?音低弱,“没事。”
这一次,林思璟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再次开口时,能听出她声?音艰难。
“你知道的,这个事件的噱头可比策划走红的事要吸引人?多了。”林思璟抿抿唇,“新闻一出就爆了,热度比之?前还高。”
“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社交媒体,虽然也算是大案子,但?传播速度很慢,多得?是人?不知道。”林思璟叹口气,“各家媒体都出动了,能采的选题可太多了。”
清晰的而话声?从左耳钻到右耳,又?如刀割般反复凌迟黎月筝的心?脏,强撑着才能维持稳定。
她们坐的位置照不到太阳,埋在阴影里,周围都是灰扑扑的暗色,和有光的位置分割清明。
黎月筝安静的甚至听不到呼吸声?,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林思璟没敢细问,只道:“听说?最早发现受害者的男人?受了惊吓,精神还出问题了。”
风声?凌冽,压住空气中隐伏的波澜。
黎月筝静静听着林思璟的叙述,只觉身上寒凉到没有分毫温度。
“月筝,你现在”林思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牢牢抓住黎月筝的手?。
片刻,黎月筝抬起?头,唇边微扬,眼底却若寒霜,“我?没事,真的。这件事我?知道。”话声?之?下,有微不可查的哽咽,“当年在我?们那里闹得?还是挺大的,我?怎么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林思璟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皮有点热。突然胸口气闷,她拧眉,一脚踢出去,“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好奇心?那么重,逮着人?使劲薅!!!”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脑子灌水泥了!”
黎月筝心?间钝痛,看着林思璟,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黎月筝的名字,打断了林思璟的咒骂。
“月筝!”
两人?闻声?抬头,就见原本要开到派出所门口的车中下来个人?。
便衣的汤照反常地没有稳重,急急忙忙地朝黎月筝跑过来。
“汤汤警官。”黎月筝站起?身,意?外在这里看到她。
汤照眉头紧锁,想要说?什么,却注意?到黎月筝身边的林思璟,话锋停顿,“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点事儿,和我?同事一起?过来的。”黎月筝没有正面回答,“您怎么来这地方了?”
犹豫了下,汤照道:“也是有点工作。”
知道林思璟还在旁边疑惑,黎月筝忙介绍,“思璟,这位是京西市公安局的刑警汤照,汤警官。”
“汤——”林思璟的话卡了下,又?很快恢复正常,“汤警官您好,我?是《周邮》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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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璟。”
汤照并没有同他们多说?什么,像是有急事,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开。
林思璟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有点出神。
“思璟?思璟?”黎月筝叫她的名字,“看什么呢?”
林思璟这才收回视线,面上有些?不自然,“没事,就是看到女?刑警,比较激动嘛。”
话题带过去,林思璟压下心?中的疑问。
虽然资料不多,但?是十?年前延水那桩案子还是能找到相关报道。
她记得?,当时负责那桩案件的刑警,就叫汤照-
回到公寓刚关上门,黎月筝就接到了电话。她站在门口,玄关柜几乎完全挡住她瘦弱的身子,她满头冷汗,手?心?也是湿的,在手?机屏幕上留下痕迹。
嗡动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像割裂空气的刽子手?。
悬在人?的头颅,耳侧。
黎月筝脸上白的像纸,瞳孔死气沉沉,像被抽干了魂。
看着来电显示半晌,黎月筝深深呼了两口气,按了接听键。
“喂,汤警官。”
“月筝。”电话那头立刻回应,不过刚叫了名字,又?停下来,好半晌才继续,“我?看到网上的新闻了,你你怎么样?”
黎月筝汗湿的发丝黏连在额头,面无表情,唯有嘴唇翕动,“我?没事,你放心?吧汤警官,你今天是去看郝阿姨和明秋的吧。”
“本来就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现在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了。”
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像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虚弱,低迷。
好半晌,汤照再次开口,“月筝,最近睡得?还好吗?”
“嗯。”黎月筝应他,“很好,什么都好。”
挂断电话后,汤照在驾驶座的位置坐了很久。
想到下午见到黎月筝时,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她搓了搓眼皮,低下头,长叹了口气。
冬天的日头,却烈的晃人?眼睛。
良久,汤照拨了个电话。
“喂,小李。”
“之?前贺璋那个案子,你是不是留了那个叫贺浔的年轻人?的电话?”
“嗯,你发给?我?吧。”
第63章幸存
随着那则新?闻的?发布,彻底爆了话题。上午刚爆出来消息,《周邮》的?新?闻编辑部紧跟着便为此临时召开会议,没?有紧急采访的?记者全被喊了回来?,黎月筝也不意外。
办公室里坐得满满当当,吵吵嚷嚷,都在议论网上已经流传出来的东西。
黎月筝坐在会议长桌角落里,低头独自看着手机。
之前救猫走红的热度已经被新?一轮的?爆料覆盖,热度较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越血腥,越暴力,越黑暗,越能激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探究欲望。
多?年?前的?稀薄报道被人翻了出来?,还有人在?论?坛里进行了简单叙述。
把这桩案子当做故事讲给?所有人听。
年?轻女孩被害,人体?器官贩卖,在?出租屋进行活体?肾脏摘除。
血淋淋的?关键词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眼球盯视,密密麻麻覆盖在?这桩十年?前的?惨案上。他们灵敏的?惊人,嗅到腥臭就立马扑上来?,啃噬撕咬,就算面前放置的?尸骨,也能碾碎了吞下去。
舆论?四起,黎月筝没?想到的?是?,再次听到郝知夏的?名字是?在?这种情况下。
媒体?一窝蜂扎到延水县,想要?挖掘出第一手的?猛料。
郝知夏被挖了个彻底,可自小在?街巷游走的?霸王又能得到什么好?词。在?事不关己的?人眼里,她的?意外固然让人惋惜,可她也依旧是?那个脾气不好?,成绩又差,还流里流气整天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我有印象,我就是?延水的?,这事儿当时在?我们那儿还是?挺出名的?,我记得当时我都有好?长段时间没?敢出门溜达。]
[那个郝知夏我知道,特别吓人一个混子,每天不上学就瞎晃,听说还霸凌同学到处打架啥的?,被学校警告了好?几次,屡教不改。emmm人死为大(当我没?说)]
[她当时就住我家后面那条街,我们那一片的?人都知道她。我见了她都躲着走,就怕不小心惹着她被她打]
[这么多?当地人现身说法,看来?这郝知夏的?风评是?真的?差啊会不会是?走了歪路,认识了什么社会上的?人,为了钱结果?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虽然但是?,恶意揣测别人也不好?吧人都没?了,那不是?别人想怎么说怎么说。]
[呃,我记得她还有偷东西的?前科,见过她被人当场抓住,还骂骂咧咧的?。]
[这人品合着和?她妈一样,一个策划走红,一个霸凌别人的?小偷,全家恶人好?魔幻,不过人都没?了不好?说。]
周围嘈杂,黎月筝充耳不闻,死死盯着屏幕,眼眶干痛辣红。
喉间压抑到漫出血腥味儿,手在?抖,互相按住才能压制颤动。
肩背发僵,黎月筝沉沉缓了两口气。
就在?这时,肩膀被人按住。
黎月筝回过神来?,一扭头,撞上岑叙白的?眼睛。
“月筝,你怎么了?”岑叙白还记得那天她在?办公室和?薛杭当场对峙的?样子,这件事毕竟还是?和?郝瑛莲有关,岑叙白有些担心,“你看起来?状态很差。”
“我我没?事。”黎月筝的?呼吸不畅,努力说出完整的?话,眼神躲闪。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秦竹和?林思璟走了进来?。进了办公室,林思璟下意识寻找黎月筝,下一刻,和?她的?目光对上。
刚想走过去,秦竹便道:“大家都坐吧,我们速战速决。”
无法,林思璟只?能就近找位置先坐下。
会议室的?白板投影开了,是?这次事件走向的?概括。
秦竹敲了敲桌子,“这个案子目前的?关注度很高,我们除了可以以器官贩卖作为专题,还有很多?别的?角度,不过话题性质原因,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延水县得去一趟,最好?能找到当时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或者什么别的?知情人。”
按钮戳动,画面屏幕一转是?一张照片。
很模糊的?一张图,看起来?镜头隔得距离很远。
除去旁边的?行人和?车辆,可以看得清是?个瘦弱的?男人,穿着黑色长袖T恤和?长裤,头上一顶鸭舌帽,还带了口罩,保护得严严实实。
屏幕光线刺映到黎月筝眼底,让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惨白。
秦竹把椅子转过来?对准大家,表情严肃,“根据当年?的?报道,是?有目击者率先发现了受害人,这才报了警。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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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初媒体?拍下的?目击者照片,很模糊。据传目击者受了惊吓,年?龄不大,现在?应该是?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的?男性。”
“关于目击者的?新?闻很少,出于如何发现救援这点也很模糊,事件比较不清晰。”
“不过没?过多?久凶手就落网了,警方顺藤摸瓜抓获了一整个犯罪团伙,其中?有团伙成员现在?还在?服刑。”
会议室嘈杂起来?,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是?哪家媒体?干的?缺德事儿,警方把人家都保护起来?了,还能隔这么老远偷拍照片发出来?。”
“会不会看到凶手了,那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这能不受惊吓吗,我看论?坛有人说精神都有问题了”
黎月筝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身体?靠着椅背,越靠越紧。
旁边的?岑叙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黎月筝一眼,手指紧紧收拢在?一起。
秦竹拍了拍桌子,“内容不多?,大家消化消化。”
沉默了下,秦竹看向林思璟,“思璟,事件经过这个就交给?你吧,不过千万要?适度,还是?聚焦在?犯罪细节上。”停顿了两秒,又道:“别被别家媒体?影响。”
下意识的?,林思璟看了看黎月筝。
就见她竟也看着她,神色复杂。
林思璟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秦竹,“好?。”
会议结束后,黎月筝直接冲向公司洗手间呕吐,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这两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此刻胃里空荡,只?能硬生生干呕。
黎月筝攥住心口衣料,空洞地睁着眼睛,眼泪砸落下去。她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心跳,剧烈到像是?要?把她的?灵魂撕裂一般。
手掌在?抽搐,身上的?每一处皮肤似乎都痉挛发汗。
脑子里混乱不堪,郝知夏仿佛不断在?叫她的?名字,网上跳动的?字符也在?冲击她最后一根神经。
黎月筝深喘着气,手指蜷缩,好?半天缓不过来?,情绪崩溃,几乎要?被折磨疯了!
肾脏!又是?肾脏!
因为肾脏,郝知夏没?了性命。
现在?又是?因为肾脏,郝明秋也面临生命威胁。甚至为了救她,让郝瑛莲和?郝明秋也被逼上绝路!
黎月筝心脏跳得太快,不适到有些晕眩。
好?半天缓过劲来?,黎月筝拉开隔间的?门出去。她步子很虚,好?不容易才走到洗手池旁,洗手洗脸,整理头发和?着装。
抬头一眼,看到镜子里的?人。
脸色差的?有些瘆人。
黎月筝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漠然。她把手指放到唇边,反复的?搓,一遍遍去碾,用力到双唇变形。
没?一会儿,唇上终于有了血色,看着精神了些。
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思璟。”
“十年?前那个目击者我认识。”
“来?13楼会议室吧。”-
郝知夏的?事自然也传到了贺浔的?耳中?。
知道新?闻的?时候,贺浔还在?开会。他盯着网上流传的?那个名字,足足反应了三分钟才回过神来?,随后直接站起身,中?途退场。
十年?前,黎月筝好?像确实有个朋友。
偶尔,贺浔能从她口中?听到,只?不过那个时候,黎月筝叫她夏夏。
无数的?碎片在?贺浔的?脑中?打碎,重组,拼凑成完整的?链条,又重新?碎裂。
猜测太荒谬,一次次冲击着贺浔的?神经。
郝瑛莲,郝知夏
当初黎月筝无缘无故说了狠话后便消失得毫无踪迹,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而贺浔被她的?狠话伤到,赌气没?再找她,结果?没?想到那一别,就是?十年?。
那时他以为黎月筝当真绝情到抛弃自己,便答应了同贺榆书一起出国。
再往后,事情更是?一概不知。
所以黎月筝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浔浑身冒冷汗,脚下步子都发虚。
然而就在?这时,贺浔突然收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
挂掉,那人又拨过来?。
反反复复几次,好?像他不接,对面就要?一直打似的?。
电话放到耳边,还没?等他开口,对面先说了话。
“喂,是?贺浔吗?我是?汤照。”
贺浔步子一停,“汤警官?”
电流声夹杂着沉稳的?女声入耳,字句沉缓。
“贺浔。”汤照再一次叫了贺浔的?名字,停顿了下,“其实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就在?十年?前。”
贺浔一愣,有什么隐隐在?心脏处疯涨,蔓延向四肢百骸。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她改过名字?”
贺浔的?拳头微微攥紧,脖子和?手背的?青筋齐齐暴起,声音低哑,“知道。”
“汤警官。”贺浔的?喉咙哽塞,“郝知夏和?她…”
话堵住了,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随后,汤照道:“月筝她这些天睡不好?吧。”
“我怕她出事。”
“见一面吧,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不出十分钟,林思璟就冲到了13楼的?小会议室。
边推门边道:“月筝你——”
进入室内,门缓缓关上,林思璟愣了下。
里面有两张椅子,补光灯,摄影机,收音设备,全部调试安置完成。
黎月筝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不比刚才惨白着脸,此刻她终于有了些血色。
“月筝,你这是?干什么?”林思璟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语气急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和?那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认识目击者,他人呢?”
黎月筝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注视着林思璟,眸光深暗,淡声道:“都问我吧。”
闻声,林思璟疑惑皱眉,刚要?说什么,便又听她开了口。
“我就是?延水县十年?前那件案子的?目击者。”
“也是?幸存者。”
第64章密林
延水县的?冬天极寒,夏天也燥热得很。阳光直直照进筒子楼里?,房间内闷得像个火炉。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心情和炎夏的?太阳一样炽烈。黎月筝和贺浔即将有新的?,不一样的?生活。
他们没有向彼此多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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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而是不约而同地询问,回答,然后填写和对方一样的?志愿。
不会分开是共识,默契的?,理所当然地认为要一起离开延水,一起去同一所大学?。
那是黎月筝和贺浔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无拘无束,活得野蛮又放纵。
尽管日子依旧窘迫,可那个时候他?们却觉得,好像能和对方有未来?了。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子。没有明确的?关系定义,只有沸腾的?爱和希望。
钱仍旧是急需的?东西,所以贺浔几乎每天都会出去打工,赚来?的?钱一股脑往黎月筝那里?塞。黎月筝有心帮衬,被他?一次次冷脸拒绝。
不过尽管如此,黎月筝还是会趁贺浔不在家的?时候,跑出去找些日结薪资的?工作。
她想,这是他?们奔向新生活的?路费,得一起努力。
两个人还一起买了手机,一样的?款式,配置不高?,胜在廉价。
从营业厅出来?的?时候,贺浔对黎月筝说,有了这个,我们就更不会失联了。
而比黎月筝大一届的?郝知?夏高?考落榜,不过仍旧恣意。她找了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赚的?不多,不过也算有了稳定收入。
其实黎月筝和郝知?夏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尤其是高?三那会儿,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不过回回碰上郝知?夏,黎月筝都能见她扬着下巴道:“好不容易有个成绩好的?朋友,考上好大学?记得找我报喜,我还能沾沾你的?光得意两天!”
高?考的?前一个月,黎月筝又碰上了郝知?夏,当时已经有工作的?她却还在捡瓶子。
黎月筝问她,得到的?回答却是,“技多不压身,这也算是门手艺,可不能丢了,能赚钱的?东西为?什么不干。”
边说着,郝知?夏还难得慷慨地把?今天捡到的?所有易拉罐都给了黎月筝,说这是给她加油的?高?考礼物,应该能买支好水笔。
或许是没了学?业压力,再加上了有了收入,郝知?夏也肉眼可见地变化了起来?。身上终于长了些肉,眼睛晶亮,脸色也不差,看着健康不少?。
好像,一切不好的?,悲伤的?,痛苦的?,都在过去。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贺浔还没回来?。黎月筝看着摆在一起一模一样的?两张通知?书,兴奋地差点撞到桌角。
时间还早,黎月筝抽了其中一张就往出跑。
她一直记得,要?把?最好的?消息分享给郝知?夏。
那天赶上她休息,郝知?夏不在打工的?超市。于是,黎月筝便沿着她常常捡瓶子的?大街小?巷寻找,却还是一无所获。
走了半天,她才迷迷糊糊想起一桩事。
前两天碰上她的?时候,她好像向她抱怨自己最近被碰瓷了,碰她的?还是只怀了孕的?流浪猫。
当时说起来?的?时候,郝知?夏板着张脸,看起来?怒气冲冲。
“不就是喂了它一次吗!怎么一家老小?都讹上我了!”
不过说是这样说,黎月筝知?道,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
距离郝知?夏家两条街的?地方有个废弃小?楼,前几年说是要?搞建设,结果?貌似承包商跑路,也没了结果?。
挺郝知?夏说,郝知?夏口中的?碰瓷犯就在这里?。
那栋小?楼只有两层,黎月筝到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了西沉的?趋势。常年没什么人来?,小?楼旁边已经是杂草丛生,小?楼后面是片小?树林,正?值炎夏,长得郁郁葱葱。
黎月筝刚靠近一楼,就在墙角里?听到了猫叫声。
四处环视,却找不到猫的?踪迹。黎月筝猫着腰寻声在杂草堆里?摸了好一段儿路,才在长长的?草业中找到被掩盖的?小?猫窝。
一只漂亮的?橘猫,蜷缩着还着三只巴掌大的?小?奶猫,看来?是刚刚生产。
猫窝是个纸箱,里?面垫了件衣服。黎月筝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郝知?夏的?外套,边上还放了水和食物。
嘴上骂骂咧咧,还不是比谁都心软。
只是人呢?
黎月筝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郝知?夏的?踪迹。
也不知?道又上哪儿野去了。
刚要?走,就在这时,黎月筝的?裤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拉拽了下,让她险些绊倒。一扭头,是只脏兮兮的?小?白狗。
小?白狗身体不大,眼睛倒是乌溜溜的?,像两颗水洗后的?葡萄。此刻,正?一下下咬着黎月筝的?裤腿。
看着小?白狗片刻,黎月筝惊讶,“岛岛?”
岛岛是黎月筝给它取的?名字,因为?有一次和贺浔在路上收到了海岛旅行的?宣传单,纸页飞落在它身上,便有了这个名字。
时不时的?,黎月筝在捡瓶子的?时候会遇到岛岛,怎么说也算江湖友谊了,就连郝知?夏都给她喂过半只火腿肠。
只是黎月筝却意外,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它。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饿了,今天格外不听话,说什么都不松口,拽着黎月筝的?裤腿往一边拖拽。黎月筝觉着奇怪,岛岛的?性格向来?温顺,今天是怎么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岛岛的?头,温声道:“岛岛,你怎么了?”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岛岛松口,抬起头对着她叫了两声,然后拔腿就往小?楼里?跑。
“岛岛——”条件反射的?,黎月筝就追了上去。
穿过空荡的?一楼,越过石墙,再往楼梯上走。
岛岛却突然没了踪影。
黎月筝气喘吁吁地停在二楼,这里?和一楼的?布局差不多,没有门窗,风吹进来?还有些阴凉。
周围是灰扑扑的?石墙,光线阴暗,灰尘气比一楼要?重的?多。
墙角有塑料水瓶和塑料袋垃圾,周围脏乱,一看就是被废弃了很久的?样子。空气静得落针可闻,除了黎月筝的?喘息声再无其他?,白天瞧着还好,现在日头渐落,待久了有点瘆人。
岛岛向来?来?无影去无踪的?,黎月筝只当它疯玩儿,也没多想。然而刚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两个男人的?粗哑声线。
黎月筝心头一慌,下意识找地方躲,看见个石墙转角就往里?藏。
躲进去的?瞬间,立刻有人从楼梯间拐了上来?。
脚步声沉沉越过耳畔,又往前走去,最终在某个地方停下来?。
男人带着些口音的?话声传到黎月筝耳边,在空荡的?环境中碰撞出回声。
“就在这儿?安全吗?”
“放心吧,没人来?,我们速战速决。”
“那人呢,就给放这儿?”
“废话,这次那边要?得急,这一笔能赚不少?。我都盯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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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人四处蹦跶,野婆子一个,消失大几天都不见得会有人搭理,结束后我找个地方扔了。”
他?们在的?位置,只要?黎月筝走出石墙拐角,就会被他?们立刻发?现。
话里?的?意思太模糊,黎月筝拧眉,微微抬头看过去,瞬间,血液仿佛凝滞。
刚才的?角度没发?现,现下在这里?,黎月筝却看到里?面有张床,床上趟着个人,只能看到下半身,看着是个女?性。两个男人分别站在床的?两侧,周围都是各种各样不知?名的?仪器。
两个人的?身材都很宽壮,其中一个有胡子,皆是面目狰狞。
话说完,他?们就开始操作了起来?。
空荡的?废弃楼层,水泥地板上一张破烂的?木板床。床边两个高?大男人的?影子落在地上,似癫狂的?恶鬼,随意切割面前的?鱼肉。
日光渐灭,废楼陷入荒芜的?死气里?。
仪器碰撞,发?出冰冷清脆的?声音,手术刀锋利,散出阵阵寒光。
黎月筝浑身都紧绷起来?,呼吸几乎凝滞。刺耳的?金属划刻声传进耳朵,黎月筝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看到那些没有温度的?尖锐物品在那人身上来?回操作。
男人的?手臂扬起来?的?时候,黎月筝看到他?手掌上猩红刺目的?血。
金属似乎割裂皮肉,开膛破肚,空气弥漫出血腥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分秒都是折磨。黎月筝咬着下嘴唇,双手捂着唇边,冷汗浸透衣衫,浑身发?抖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男人双手托举的?姿势,把?什么从那人的?身体里?拿了出来?。
黎月筝看的?清晰。
那团东西鲜血淋漓,滚烫炽热,黏连着血液,被放进旁边的?箱子里?。
瞬间,剧烈的?呕吐感漫上喉咙,五脏六腑几乎都翻涌起来?。黎月筝蜷缩身子躲到石墙后,手抖得捧不住脸,嘴唇和牙齿都在颤。
不远处的?对话声还没停。
“快走吧,瑞德那边着急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记得处理干净点。”
又是一阵动静之后,两人的?步子声传过来?。黎月筝几乎把?身体缩成一个小?团,死死地往角落里?躲。
“不是说没人管吗,弄死算了,最近风声大,谨慎点。”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把?她收拾干净找个地方埋了。”
男人的?步子声渐远,沉默在一楼。
黎月筝的?神经瞬间崩下来?,整个人跌在水泥地上,汗水滴落,打湿尘土,胡乱地蹭在衣服和手心里?。她大口地喘气着,干干的?呕了两声,摸着墙壁想要?站起身,奈何腿太软,又猛地摔倒。
她把?手摸进口袋,拿出手机迅速拨了电话。
人,地点,发?生了什么,快速小?声地告诉电话那一头的?警察。
而后,她挣扎着站起来?,想要?跑,刚迈出两步,却硬生生停下。
心脏快到几乎要?跳出来?,四肢痉挛到麻木。
脑子里?却是方才男人的?话。
逃了,她可能能活,但那个人一定会死。
返回去救她,她们两个可能都能活,也可能都会死。
心跳声震耳欲聋,黎月筝害怕的?无法动作,浑身是汗,泪珠砸落。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凶手随时都会回来?。
几秒的?思考像凌迟,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下一刻,黎月筝转了身。
她猫着腰,小?跑着冲向那张木板床。
距离越近,那人的?身形越清晰。
穿着纯白色的?短袖,运动裤,短发?。她一只鞋子掉了,脚底有灰土和杂草。
她就躺在那里?,像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一动不动。
直到,那人的?脸也出现在黎月筝视野。五官逐渐清晰,下巴,嘴唇,鼻尖,还有闭合的?双眼,和脑海里?那张吊儿郎当的?笑脸重合。
轰!
外面一声惊雷,许是暴风雨的?前兆。
雷声滚落,击中黎月筝的?心脏,浑身血液逆流,麻木遍布四肢百骸。
前两天还生龙活虎的?郝知?夏,现在却气死沉沉地躺在这里?,黎月筝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她的?白短袖上都是血,看着血腥可怖。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生命似乎被抽离。
“夏夏”黎月筝呢喃着,喉咙痛感强烈,脑袋一片空白。她扑到木板床边,跪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颤抖的?双手不知?能不能去碰她的?身体,只能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夏夏,夏夏”
黎月筝没见过郝知?夏这个模样。
“夏夏夏夏”
她握住郝知?夏的?肩膀,用力摇晃她,“夏夏,你醒醒,你醒醒!”
下一刻,木板床上的?人动了下。
郝知?夏痛苦地挤着眉毛,缓缓睁开眼,看到满脸泪痕的?黎月筝。
“两两两”
见到她醒了,黎月筝急促地抓住她的?手,哽咽着,“夏夏我在,我在,我在,我在”
麻药劲儿渐渐过了,郝知?夏只觉得右腹痛得厉害。
她面色痛苦,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她低头一眼,额头渗了满满的?汗。意识已经不清,只能不断道:“疼好疼”
“两两我好疼”
“真的?好疼”
她虚弱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断断续续,只能发?出气音。
黎月筝紧紧攥着她的?手,太阳穴突突猛跳,眼泪不断滚落,却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强迫自己的?声音稳定,她说:“别怕,我带你走。”
可刚拉上她的?手臂,黎月筝却感受到郝知?夏的?抗拒。
“两两”郝知?夏的?意识好像回来?了一些,睁开眼睛看她,她气若游丝,却没有分毫犹豫,“你走吧,别管我了”
“不可能!”黎月筝低吼着,“我们能走,我们都能走!”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汽车的?发?动声。
一个人要?走,证明着另一个人会回来?。
黎月筝不管不顾,她死盯着郝知?夏腹部流血的?伤口,从旁边拿了纱布狠狠盖住。
明明和郝知?夏差不多的?身量,甚至郝知?夏还要?更壮些,黎月筝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拽着郝知?夏的?手臂把?她背到了身上。
“两两——”
“能走!我能行!我们能走!”黎月筝打断她的?话,不断重复着,“我们能走,我们能走!”
小?楼两边都有楼梯,黎月筝背着郝知?夏,从另一侧下去。
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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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生的?瘦弱,没什么力气,此刻耗尽极限背着个人,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下楼的?步子很小?心,怕惊动了人,也怕让郝知?夏的?伤口更加撕裂。
黎月筝能感觉到腰后滚烫的?湿润,那是郝知?夏的?血。
到了一楼,黎月筝看向正?门一眼,正?巧看到驶离的?面包车,闪着大灯远去。
瞳孔一怔,黎月筝立刻扭头往后门的?方向冲,可还是赶不及。
转身回来?的?男人一眼就发?现了逃窜的?两人。
一声怒喝,黎月筝被吓得几乎心脏骤停。下一刻,手电筒光线射过来?,直接刺在黎月筝眼睛里?。
黎月筝的?脸暴露在凶手眼下。
同一时间,黎月筝抬步就跑,背着郝知?夏,踉踉跄跄地向前。
后门外就是密林,白天看着生机勃勃,晚上的?树影却似野兽的?利爪,张牙舞爪地吞噬每一个活物。
黎月筝冲进去,脚下碎石藤蔓缠绕,手臂和腿被划伤,她恍若未觉,只是不断地向前冲。
跑得再快一点,再远一点。
她的?肩膀太瘦弱,郝知?夏只是堪堪挂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捂着腹部。
身体不稳地颠着,郝知?夏咬咬牙,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黎月筝,“两两…”
“别说话。”黎月筝喉间像是被堵了捧沙子,“别说话…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夏夏,你再坚持一下。”因为?剧烈的?运动和紧绷的?神经,黎月筝近乎喘不上气来?,几近崩溃的?哭腔,“我求你了。”
漆黑的?树林看不清路况,却也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后面追赶的?人强壮,却也很难在密林里?找到两个瘦弱的?姑娘。
“两两,你也会死的?…”
肩窝湿润,是郝知?夏的?眼泪。
被其他?欺负殴打也不见得会掉一滴眼泪的?郝知?夏却在这时哭了,她贴着黎月筝的?肩膀,强撑着同她说话,“你放下我吧,这样至少?你能活。”
“不行…不行…”黎月筝不要?命地跑,拖着她腿弯的?两只手已经僵硬,声音艰难,“我们都能活。”
“夏夏,别闭上眼睛,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逃走了。”
“夏夏,你别放弃,我也不放弃。”
“我还有力气,我能背得动你,我还能跑。”
“我考上大学?了,我能找一份好工作,我能赚钱,我能带你去大城市玩儿,带你逛最大的?超市,我能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喝比可乐还好喝的?饮料,你想吃什么样的?面包都可以,想要?什么口味儿的?方便面我都给你买。”
“等以后,我买大房子,我们一起住,也不用挤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
“我的?易拉罐都给你,我再也不和你抢瓶子了,你想要?多少?要?多少?。”
“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都是我们欺负别人。”
“我们都能活,真的?。”
……
肩窝里?更湿,郝知?夏哭的?厉害。
她低低地笑,“早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也像我一样…总想着欺负别人…”
或许真的?是她们的?坚持被命运眷顾,不要?命地跑了不知?道多久,还真就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声。
身上湿的?已经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黎月筝的?眼睛被汗水模糊,周围太黑,根本分不清方向,只能埋头向前跑。
动静好像真的?没了。
树林黑压压的?,能闻到草木的?味道。耳边除了她们的?呼吸和风吹树动的?声响,再无其他?。
黎月筝又惊又喜,她偏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郝知?夏,“夏夏!我们逃了!我们逃了!他?没跟上来?!”
闻声,郝知?夏看了眼四周,强扯出一抹笑。
“嗯,两两最厉害了。”
黎月筝瞬间就涌出一股泪来?。
“你坚持下去,这个最厉害的?头衔就给你。”
郝知?夏还是笑,她说:“好。”
黎月筝有夜盲症这事,郝知?夏是清楚的?。这样的?情况下,她的?视野比常人还要?模糊。
无数次要?撞到树,郝知?夏提醒,然后又无数次绕开。
郝知?夏看得到黎月筝身上因为?躲避不及,被野草树干刺破的?伤痕,血流如注,伤口狰狞。
她抬眼看看,气声说:“天好黑,怎么还不亮…”
“天亮了,两两就能看得清路了。”
黎月筝心口钻痛,“快了,夏夏,天马上就亮了。”
话音刚落,从她们的?右侧突然投射出一道光来?。
是树林外,是光!有人在那里?!
“夏夏!我们有救了!我找到人了!”
说完,黎月筝咬紧牙关往那里?奔。
再快,再快。
顺着光的?方向,果?然是树林的?出口,树影交错间,有车子停在那里?。
黎月筝刚想呼救,双腿突然似被灌铅般扎在原地。
那辆车。
是刚才在小?楼旁开走的?那辆。
大胡子男人从车上下来?,拿着手电筒,朝她们晃了晃,笑容狰狞,“还跑挺快。”
黎月筝瞬间全身汗毛颤栗,她猛地扭头往回跑,又想到身后还有另一个男人在追,只能往另外的?方向奔去。
比刚才还要?快。
原来?她们根本就没有跑掉,身后有人追,身前有人堵。
这好像是个必死局,把?她们往绝路上推。
可黎月筝不信,她不信,她要?带着郝知?夏一起活。
体力透支,黎月筝已经把?自己的?身体逼到极限。再次掩藏进树林,背着郝知?夏在树林里?穿行,步子却再难加快。
郝知?夏知?道,她已经做到她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抿了抿唇,郝知?夏意识涣散,“两两,真的?不行了,快放我下来?。”
“你再背着我,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已经活不成了,你放下我吧。”
黎月筝几乎是吼出来?,哭得说不出话,“不会!你别胡说!”
“只要?坚持,只要?坚持…”
“夏夏,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
郝知?夏闭闭眼,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强压着黎月筝的?肩膀翻下身去。
本就脱力不及,黎月筝跪倒在地上,郝知?夏也翻滚下去,摔在泥土里?。
“夏夏!”黎月筝爬到她身边,抱住她,“怎么样,你怎么样!”
此刻,郝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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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短袖已经全部被血浸湿,她脸色白的?吓人,像是随时会昏死过去。郝知?夏颤抖地抓住黎月筝的?手腕,眼泪从眼角划出来?。
“认识这么久,我没求过你吧。”郝知?夏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笑,“这次就当我求求你呗。”
“快走吧两两,别让我死了都不安心,我再不想再拖你陪着我死。”
黎月筝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不住地摇头。
郝知?夏捏捏她的?手指,已经快闭上眼睛,“走吧,你得活…你得活下去,我才能放心…”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一阵闷雷,雨滴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郝知?夏脸上。
有沉重的?奔跑声传过来?,越来?越近,是他?们追来?了。
郝知?夏强撑着往外推黎月筝,哽咽地说不清话,“两两,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就当答应我最后一件事,行不行。”
“在那边!”
黎月筝抬头,看到远处冲过来?的?人影。
低下头,是郝知?夏的?脸,精神直至崩溃。
黎月筝痛苦地闭着眼睛,嘴唇被咬破,眼泪决堤。
下一刻,她弯腰紧紧抱住郝知?夏,什么都没说。
两具单薄的?身子贴在一起,郝知?夏笑着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黎月筝放开她,转身往黑暗里?跑。
对不起,对不起夏夏。
我没能救得了你,对不起。
方才还能有郝知?夏给她指路,现在只剩黎月筝自己,加之大雨倾盆,眼前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还是被追上了。
男人居然从她的?身前走来?,站在她面前堵着,庞大的?身躯比野兽还恐怖。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黎月筝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步步向后退。她猛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
她能听到身后的?奔跑声和怒骂声。
黎月筝腿脚发?软。
好累,全身都疼。
好像真的?跑不动了。
如果?真的?死在这里?,被埋到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贺浔怎么办。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身后好像有男人的?痛呼声,黎月筝不敢回头,只是跑,不停地跑。
男人好像被她甩在了后面。
路过一个灌木丛,黎月筝再坚持不下,弯腰躲了进去。
雷声轰鸣,雨水灌注,黎月筝全身衣服湿透,身上的?伤口疼的?几乎让她晕过去。
她抱住双腿,蜷缩着身子躲着。周围的?泥泞和树叶遮住她,暴雨狠狠砸向她的?身体,明明是炎夏,却冷得要?命。
脚步声又来?了。
两个人。
黎月筝闭上眼,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暴雨声中突然传出急促的?鸣笛,旋律熟悉,越来?越大。
是警车!警察来?了!
黎月筝清醒半晌,听到外面男人的?对话。
“那个女?的?呢!看着她跑到这儿的?!”
“草!这贱人报了警!还他?妈被个畜生咬了一口!”
“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跑啊!你还真想被抓进去!”
“那个女?的?看到咱们的?脸了!”
另一个男人停顿了下,突然对着周围大声道:“老子知?道你在这儿,今天算你运气好,没被我们弄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最好心里?清楚!”
“我们也看到了你,要?是乱说话,你不会比你那个好姐妹好过!”
黎月筝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到时候,你的?家人,朋友,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得是你那个好姐妹的?下场!”
说完,便是两个人仓促的?逃窜声。
步子声越来?越远,黎月筝浑身惊颤,好半天才从里?面出来?。
“夏夏,夏夏…”她意识迷离,强撑着往纲才过来?的?方向走,“夏夏,夏夏…”
她要?带夏夏回家。
然而,走了没多远,她却看到树干下一团白花花的?东西,那白色上似乎还有猩红色。
黎月筝怔在原地十几秒,意识到什么,猛地冲过去。
整个人扑跪在地上。
她低下头,手掌不敢抚摸上去,惊愕恐惧让她无法发?声,只能用力用口型说出来?,“岛…岛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