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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宜两两 絮枳 41947 字 2024-03-11

这里?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被?城市遗忘,废弃。

已经?没有人?居住,甚至连流浪的?猫狗都不?愿在这里?栖身。

黎月筝小?心地走上楼梯,来到位于三?层的?一个房间门口?。走廊里?都是垃圾,倾倒的?油漆桶有不?少滚落的?塑料瓶,墙壁上全是黑色烟迹。

门口?锈得厉害,黎月筝的?鞋尖对着屋子,好半天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漂泊了一整天的?心绪在此?刻沉淀下来,黎月筝却心脏抽紧,喉咙都微微痛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来,让她稍稍清醒了些。在原地停了许久,黎月筝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终于把手搭了上去。

房间的?灰尘气很重,忽一拉开还有些呛人?。

里?面的?摆设陈旧,简陋到没有什么现代化的?家电,只五斗柜上一个早就坏掉的?老式收音机,看?着像是屋里?最贵重的?东西。

发黄的?墙壁上挂着个老式挂历,黎月筝走过去,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指尖传来股潮湿的?黏腻感。顶部的?脊处有被?撕掉的?痕迹,最上面一页的?日期显眼。

停留在2014年7月3日。

黎月筝沉默地注视着那?排数字,突然觉得鼻尖发酸得厉害。

快十年的?时间,她第一次回到延水,那?段停滞的?记忆像扭转了齿轮,在经?年的?沉寂后终于有所前行。

突然,身后卧室里?传来踩到木板的?响动声。黎月筝闻声偏头,脑海里?是延水老旧的?电线,和筒子楼斑驳的?午后光线。

画面从脑海凝结到眼前,有张面孔在光线里?清晰起来,和十年前重叠。

“黎月筝。”

男人?低沉的?声音灌进耳廓里?,仿佛穿过光阴,有瞬间让人?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直到男人?走出来,黎月筝才真正回过神来。

在这里?看?到贺浔太不?真实,黎月筝愣怔在原地,微微抬头迎着他的?视线。

“贺浔?”黎月筝眉毛蹙起,眸中是掩不?住的?惊愕。

“你怎么在这儿?”呼吸莫名急促起来,她手指捏紧袖口?,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

相比之下,贺浔要平静得多。

“你呢。”他缓缓走向黎月筝,反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他问的?不?是你怎么在这儿,而是你怎么回来了。

她真的?有太久没回过延水了,久到她已经?快忘记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忘记自己在这里?认识了贺浔。

一时间,黎月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房屋窄小?,男人?的?气势太强,压得黎月筝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贺浔盯着她,目光锋利仿佛能穿透她。

“黎月筝,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他的?声线冷硬尖锐,字字从牙关挤出,像是在逼问。

不?知不?觉,背部已经?靠在墙上,黎月筝步子一停,只能同他对视,“我怎么不?能回来。”

黎月筝咽了咽喉咙,“这是我家,这话还是问你比较合适。”

片刻,贺浔冷哧一声,“十年前这里?是你家,十年后可不?一定。”

“你以为我愿意过来吗。”贺浔语气间带着些淡淡的?嘲讽,“黎月筝,我是个商人?。”

话中的?意思隐晦,不?过稍一思索就能想?明白。黎月筝愣怔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你买下了这栋楼?”

贺浔没回答,只沉默着看?着她。

黎月筝明白他的?意思,指尖微缩了下。

当初住在这里?本就是租住,无论这房子是谁的?,就算现在落到贺浔手里?,到底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

“那?今天是我冒昧,未经?允许就闯到这里?。”黎月筝垂下眼睛,声音闷闷的?,“最后一次,下次不?会来了。”

眼前的?人?垂下眼皮,贺浔看?不?见她眼底,只让人?觉得冷淡,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抗拒抵触,拒人?千里?。她好像比上一次更纤瘦了些,眼睛大而亮,却没什么温度。

故地重逢,听起来浪漫的?场景,却冷漠到如陌生人?一般。

贺浔突然就没了心情,他退了半步,冷眼睨着她,“你知道就好。”

说完,转身便走。

然而,在贺浔就要踏到门口?时,黎月筝却条件反射地拉住他,“低头。”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是一愣。黎月筝身体僵硬的?厉害,五指骨骼似被?电流击中般发麻。

一如十年前,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有时候甚至比记忆深刻。

或许是故地重游,旧人?在旁,黎月筝恍惚间有了种幻觉,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脑子里?涌入杂七杂八的?片段,思绪纷繁。

这栋筒子楼的?层高?比较低,门框更是矮了一截。从前贺浔进出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撞到门框上,每到这时,黎月筝总是会习惯性?地拉他一把,然后笑着告诉他要记得低头。

有次黎月筝不?在家,回来看?到贺浔时,就发现他额头上红肿的?一小?块。向来肃着张脸的?贺浔难得有这样?滑稽的?模样?,黎月筝笑得前仰后合,全然没注意到他的?沉默。

再后来,黎月筝也到达了门框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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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高?度。

她被?贺浔抱起来了。

贺浔脾气冷硬,本是个难哄的?性?子,可对黎月筝来说,他又最好哄。

当时黎月筝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上下嘴唇厮磨着那?处皮肤,然后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咬着字音说话,“贺浔,别站在门口?,好冷,回去好不?好。”

哪怕当时是炎夏,贺浔还是信了她的?鬼话。

彼时黎月筝只穿着白色的?小?吊带和短裤,被?贺浔牢牢托抱在怀里?,他还不?忘替她拉下搓起来的?衣服边角。就一句话,让贺浔放弃了吓唬黎月筝磕到门框上的?念头,把她抱回了房间里?。

延水像是种催化剂,把过往的?一切通通放大,提醒着黎月筝每一个曾经?,让心底那?股情感破土,再克制不?住地发芽。

起初接这个任务,是黎月筝对自己的?考验。亲自拨开过去的?那?层纸,好像就能证明过往陈旧的?彻底。

可现在看?,实际好像大相径庭。

此?刻,皮肤相贴的?触感明显。黎月筝拉着贺浔的?手腕,动作快到把自己都吓一跳。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黎月筝火速收回手。

然而男人?比她更快,在黎月筝往后退去时,贺浔左手关上木门,右手拽着黎月筝把她按在门墙上。

心脏跳动快得像要飞出来,黎月筝第一次没敢直视贺浔的?眼睛,偏头躲避着视线。

贺浔没如她的?意,虎口?卡着她下巴强势地让她同自己对视。

四目相对,黎月筝看?清贺浔的?瞳孔,像是压抑着什么,已经?到爆发边缘。

指腹的?凉意让黎月筝起了层鸡皮疙瘩,喘息渐渐深沉。黎月筝瞳孔剧烈闪烁,仿佛有什么在动摇。

男人?的?声音像是被?烈酒浸染过,低冷紧绷,刺辣的?让人?心口?酸痛。

“黎月筝,你明明什么都记得。”

黎月筝喉间一涩,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贺浔突然低下头来,带着极强的?侵略感和目的?性?。仿佛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黎月筝猛地推住他的?肩膀,用力偏了头。

贺浔落了空。

黎月筝胸口?起伏不?定,还没等她说话,贺浔率先开口?。

“我想?。”

贺浔紧紧注视着她,一字一顿,“我想?做以前我们做过的?事。”

“和以前一样?。”

第27章相依

靠得太近,黎月筝的脸颊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好?像再往前一步就能吻上去?。

两个人僵持着,谁都没有动?作。良久,黎月筝终于扭头再次迎上贺浔的视线。这道目光如有实质,尖锐到仿佛能穿透她。

手指紧紧攥住衣袖,黎月筝胸腔起伏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啊。”她淡淡注视着贺浔,声音没有分毫情绪,“如果?你不想挨打?的话。”

听到这话,贺浔先是一愣,继而缓缓笑出声,“挨打?就可以做?”

这话问得轻佻,黎月筝都惊了瞬。

贺浔盯着她,目光似乎在描摹她的骨骼,“黎月筝,我总得有点?底线。”

我总得有点?底线,不能回回都如你的意,怎么都屈服于你。

每每叫她名字的时候,贺浔尾音的咬字总是很?沉,无端会让人觉得深情。

话音落下,贺浔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

后面的话贺浔没说完,不过?黎月筝好?似听懂了他的意思,心口突地?一抽。

下一秒,贺浔松开?了黎月筝。

声音带着股疲倦,“想走就走,别让我看见你。”-

黎月筝回到旅馆的时候,林思璟和岑叙白也已经结束拍摄了。

方?才回来?的路上,黎月筝还买了点?晚饭。旅馆里?有个小餐厅,勉强够坐他们四人。

跑了一天,章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光是闻着香气,肚子就猛猛咕噜一声。边分碗筷,边拿个包子咬着。

“正愁不知道吃什么呢,你上哪儿买了这么多好?吃的。”章桐坐在椅子上,动?作麻利地?打?开?打?包盒,“你刚才出去?就是为了买晚饭?”

闻声,岑叙白看向黎月筝,“刚才专门出去?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这么大冷天,你还人生地?不熟的,我回来?顺便买就行,哪还用你专门跑一趟。”

还没等黎月筝开?口,林思璟便道:“你哪有她熟啊。”

话落,几人都看向她。就见林思璟扬了扬下巴,看了眼黎月筝,“月筝不是不就是延水人吗。”

这话说得随意又笃定,瞧着旁边两人惊讶的样子,林思璟一脸错愕地?看向岑叙白,“不是吧,你也不知道?”

见岑叙白不回答,林思璟手上动?作一顿,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不对啊,我和你同年来?《周邮》的吧,当时入职的时候我记得你入职信息上写的籍贯是延水呀。”

林思璟的声音灌入耳朵,像绵密的细流从耳廓流入心脏,所过?之地?泛起阵阵的凉意,又很?快融进血液里?。

空气有几秒的沉默,黎月筝低头整理着打?包盒,眼皮半敛,让人看不分明她的神情。

塑料袋拽动?的声响清晰,黎月筝抬眼的瞬间,瞳孔里?已经没了波澜。她笑着点?点?头,承认道:“嗯,我是延水人。”

章桐一敲桌子,“我说呢,难怪你能买回来?这么多当地?美食。”想到什么,章桐又问:“那这次任务,也是因为在你老?家?所以才接的?”

黎月筝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笑了笑,敷衍地?带过?去?。

“我一直以为你是京西人。”对于这个答案,岑叙白也有些讶然,“之前问你,你只说你一直生活在京西,原来?老?家?是在别的地?方?。”

对于延水县,黎月筝向来?不怎么愿意提及。她刻意地?回避着关于延水县的一切,旁人不知晓也情有可原。

黎月筝点?点?头,“嗯,我也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那你们家?是后来?搬到京西了吗?”章桐想了想,“这么说起来?,逢年过?节我还没听你说过?要回延水。”

说到这里?,岑叙白也有点?好?奇。交往的时间太短,他们的工作忙,谈恋爱的时间本就不多。对于家?庭情况这种?问题,黎月筝同他聊得并不多。岑叙白只是知道她独居,之前也是猜想是从家?里?搬出来?的,并没有深入过?问。

一时间,三双眼睛都朝黎月筝看过?来?。

这个问题让黎月筝有片刻的沉默,她的手指无声抠动?着塑料勺子,唇角弧度很?浅,给人种?淡淡的距离感。

旅馆的公用饮水机是老?旧的款式,出水口破损,不断滴落着水珠,下面用个塑料杯接着。餐厅内安静,只能听到水珠掉下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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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孤儿。”黎月筝开?了口,声音温和。她的语调异常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小时候是跟着我姥姥一起生活,但是她在我成年前就去?世了。”

“我没什么亲人,大学在京西毕业后直接留在了这里?,也就很?少回去?。”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黎月筝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身前的空碗上,手中的塑料勺子轻轻贴着碗壁游移。

“你们不用觉得有什么。”黎月筝微微扬着唇,另一只手的拇指反复掐着食指指尖,“以前的事?我都不在意了。”

那段日子过?去?太久,久到黎月筝都在恍惚,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很?少主动?回忆,偶尔梦中想起,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游离。

延水县,延水镇,还有她生活了那么久的清荷路

初一的那个寒假极冷,严冬难捱,万物凋零,就连黎好?也没能撑得过?去?。

黎月筝成为孤儿那天,一个人坐在医院长椅上从深夜等到天亮。

病房内进进出出,黎月筝从他们不算轻松的表情上,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扇冰冷的病房门内,躺着的是她的母亲。

关于父亲,黎月筝从未有过?记忆。

可尽管黎好?把她保护得再好?,也还是有些闲话进了耳朵里?。

在那些人口中,温柔强大的母亲是被人哄骗的可怜人。背井离乡跟着那人来?到京西,最后却落得个被抛弃的结局。

听说那男人没什么本事?,哄着黎好?给自己投钱,结果?投资失败把家?底赔的精光。黎好?生产的第二天,那男人便跑了。

只是因为,生出来?的是个姑娘。

黎月筝对旁人口中的狗血故事?没什么实感,只是听多了也总有些厌烦。

可她只有黎好?,也只要黎好?。

然而坐在病房门口的那一晚,她连黎好?也失去?了。

黎月筝是被个穿布棉袄的老?太太领回去?的,老?太太又黑又瘦,脸上皱纹遍布,下巴很?尖,唯一精神的是那双眼睛。她佝偻着身子,腿脚不算麻利,不过?倒也稳当。

黎月筝见过?她,就在黎好?去?世的几天前,老?太太背着个破旧的编织袋,风尘仆仆地?冲进病房里?。她进门时身上灰扑扑的,兴许是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棉裤上还有土。

很?多年后,黎月筝仍然忘不了那天老?太太看见自己的眼神。

是小心翼翼的打?量,是明目张胆的埋怨,也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疼惜。

只是当时的黎月筝年纪太小,并不懂那复杂的眼神。

后来?不知她和黎好?说了什么,隔着病房的窗门,黎月筝看到老?太太握着黎好?的手哭了。

干瘦的身体蜷在病床旁边,眼泪糊了一袖子。黎好?那时几乎瘦的没了人形,却也勉强地?支起身子,拉着老?太太的胳膊给她擦脸。

黎月筝那个时候在想,自己和黎好?这爱逞强的劲儿还真像。不然为什么明明那么疼了,黎好?却还能笑出来?。

过?了会儿她意识到,或许老?太太是她的妈妈呢,不然她怎么也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老?太太叫徐素兰,和黎月筝猜的一样,是她的姥姥。

徐素兰带着黎月筝离开?了京西,坐着绿皮火车去?了个叫做延水的小县城。

破旧昏暗的筒子楼,总是堆满废纸箱和矿泉水瓶的小巷,就是接下来?她们生活的地?方?。

黎好?这些年活得窘迫,但东挤一点?西挤一点?,一直在偷偷给徐素兰汇钱,再加上离世前从出租屋挤出来?的一小笔,舍去?料理后事?的费用,剩下的虽然不多,但也够她们生活段日子。

奈何钱不经花,徐素兰白天给人家?打?扫卫生当零工,晚上带着黎月筝一起捡瓶子,才能在供她读书的基础上勉强维持生活。

筒子楼住的人杂,徐素兰出了趟远门,突然就带回来?个小姑娘,难免有风言风语。

黎月筝就读了筒子楼附近的一所中学,筒子楼里?很?多孩子都在那里?。

初中那会儿的黎月筝实在瘦弱,又因着街头巷尾的谣言,没少被同学欺负。只是到底是不愿意给老?太太找麻烦,被欺负成什么样都忍着。

只是有一回,有个男生嚷嚷着难听的话调侃去?世的黎好?和捡废品的徐素兰,黎月筝到底是没忍住。

一次反抗,换来?的是更严重的暴力。

黎月筝浑身被浇湿,关在了学校的厕所里?一整夜。

到底是瞒不住了,在别人的父母在办公室里?扯着嗓子维护自家?孩子的时候,黎月筝只有徐素兰。

当时对方?的父母趾高气昂地?想要掌掴黎月筝,是徐素兰挡在了黎月筝面前。

她那么瘦小的身躯,却毫不犹豫地?护下了黎月筝。

小老?太太拖着装了废水瓶的编织袋,扯着尖锐的嗓子,一副谁上来?就要打?谁的架势,好?像谁都不怕。

他们骂她泼妇,骂她是疯癫的小老?太婆,黎月筝却觉得那瘦骨嶙峋的身躯伟岸的让她眼酸。

黎月筝成绩好?,考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只是日子却越发?紧巴。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徐素兰怕她跟不上营养,越发?没日没夜地?接活,就为了给她赚点?生活费,让她能在学校食堂吃点?好?的。

黎月筝心疼她,就撒谎说在学校食堂帮工,每天有免费的饭菜可以吃。事?实是,她早早去?菜市场用极低的价买商贩不要的烂蔬菜,和那些发?干的馒头片。

高一那年暑假,黎月筝把贺浔带回了家?。

为了不给徐素兰增加负担,也为了让贺浔留下,黎月筝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沿着街口,去?沿路的餐馆门口捡瓶子,收废品。她没有别的赚钱的法子,只能没日没夜透支体力,写完作业后就借着消食的名头出去?。

她还尝试去?饭店里?给人家?当帮工,可是他们看黎月筝小小一个未成年,二话没说就把她赶了出来?。

那时本只想给贺浔找个暂时的居所,然而徐素兰看着满身伤的贺浔,却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拿出家?里?仅剩的一点?米,给他煮了碗粥。

贺浔并没有长住,不过?却是时不时会过?来?。每次来?,都会带过?来?些东西,有的时候是白花花的大米,有的时候是新鲜的蔬菜,甚至时不时还能有水果?。

背着老?师和同学,他和黎月筝相?伴读书,也帮着徐素兰干活捡瓶子。

黎月筝知道,徐素兰的身体并不好?,她能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脸,能注意到她越来?越不利索的腿脚,夜里?也常常能听到她的咳嗽。

可是黎月筝没想到,她的身体情况恶化得这么快。

徐素兰是在黎月筝高二那年的寒假倒下的。

当时正值春节,家?家?户户都欢喜着过?年。黎月筝却在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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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急救室的门口,哭得发?抖。

贺浔是在第二天来?的,她去?找黎月筝发?现家?里?没人,一打?听,才知道家?里?的老?太太晕倒送了医院。

对于黎月筝来?说,医药费是天价。

家?里?没有能卖的东西,黎月筝想法设法地?赚钱,也只能拼拼凑凑个零头。

面对贺浔,她佯装没事?,笑着说一切都能过?去?,但贺浔又怎么会不了解她。

看病烧钱,他有这个认知。

贺浔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钱,往住院部交了一天又一天。

他和黎月筝说,那些钱是贺庚戎给的,但黎月筝清楚,他那家?暴爹顶多是按时给贺浔补给点?食物,以防他在家?里?饿死,哪里?会给他多余的闲钱。

于是趁着贺浔不注意,黎月筝跟了上去?,就看到说是要回家?的贺浔拐进了清荷路那家?汽修店。

大冬天,他只穿着单薄的长袖T恤,拿着发?黑的水管给人洗车。他的手泡在冰凉的冷水里?,冻得发?紫,连个手套也没有。他面无表情,就那样一个人一辆一辆洗了大半晚上。

后来?黎月筝从老?板那里?得知,贺浔是主动?来?的。

一个人包揽所有洗车的活儿,廉价,洗的还干净,老?板求之不得。

在贺庚戎的拳头下都没半分伏低的贺浔,和老?板说的第一句话是:还招人不哥,我有劲儿。

黎月筝就等在离汽修厂不远的路灯下,贺浔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被冻僵了。

当时黎月筝的眼睛肿的厉害,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她说:贺浔,你别管我的事?了。

但贺浔没听。

徐素兰还是没熬过?去?,四年前的冬天带走了黎好?,这个冬天,徐素兰也没了。

徐素兰闭眼前,紧紧握着黎月筝的手。

老?太太气都快喘不上来?,意识已经模糊,嘴巴里?念叨的却是,“两两啊,我的两两,我死了我的两两可怎么办啊…我还想活,我想活,我想看两两长大…”

当时,贺浔拉住徐素兰干巴巴的手,然后弯腰下去?,说:“姥姥放心,以后我照顾两两。”

那天的病房里?,黎月筝跪在病床边哭得几乎脱水。自此,她再没有亲人。

从那天开?始,清荷路筒子楼的那间小房子,相?依为命的就只剩黎月筝和贺浔。

第28章惊吓

黎月筝的话让餐厅内的几人安静了很久,就连一向心大的章桐都沉默下来,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岑叙白的眉毛紧紧皱起,眼中都是疼惜,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而林思?璟的表情则更为复杂,像是愧疚提起这桩往事,那张向来张扬的面容上竟出现了几分自责。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黎月筝笑着缓和氛围,“快吃饭,一会儿凉了。”

“筝筝…”章桐拉住黎月筝的手,“我不是故意提起来的,你——”

“真的没事。”黎月筝打断她的话,继而又看向其?他两?人?,“这不正好聊起来了,我也就随口说一声,气氛怎么这样。”

黎月筝把最后一个打包盒打开,推移到桌子中间的位置,“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现在过得也不错。”停顿了下,黎月筝弯出?一抹笑,“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后面他们没再聊这个话题,几个人?开开心心吃了顿饭,想着晚上还要熬夜,林思?璟和章桐去给大家泡咖啡,黎月筝就和岑叙白一起去倒外卖垃圾。

垃圾桶就在小旅馆后面的巷子里,两?个人?步行回来,还能当消消食。

岑叙白今晚格外沉默,只?是紧紧牵着黎月筝的手,手指贴近她的指缝。

不知?怎么,总觉得黎月筝有些心不在焉。两?个人?都没说话,岑叙白时不时看她一眼,就见她敛下眼皮,神色过分平静,像是在出?神。

终于,在快要走出?巷子前,岑叙白停了步子,将黎月筝从巷子口拉了回来。

窄小晦暗的巷道,只?巷口一颗满是灰尘的灯泡,光线昏黄,像在砖墙上吊了一颗腐烂的橘子。

人?影撞在一起,近乎重叠。

这股力道让黎月筝如?梦初醒,她恍惚抬起眼,看向岑叙白,“怎么了?”

岑叙白欲言又止,牵着黎月筝的手更紧了些,半晌,无声叹口气,说了短短的半句话出?来,“筝筝,抱歉。”

一时间,黎月筝还没反应过来岑叙白这声抱歉的原因是什么。

她长久地看着岑叙白,渐渐从他温和的视线里感受到情绪。

细腻如?岑叙白,方?才听了黎月筝的话,很难不有所波澜。和上次黎月筝坚果过敏一样,他本是黎月筝的男友,却又好像对她陌生到像个普通同事。她疼惜黎月筝的经历,也自责对她的关?心不够,太过想当然。

“没事的叙白,我们在一起时间太短,没有彼此熟悉到家庭情况都一清二楚也正常。”黎月筝声线清冷,语气平和,“况且我自己都不太愿意提以前的事,都更不用说你了。”

注视着黎月筝沉默几秒,岑叙白走了半步,轻轻将黎月筝拥在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黎月筝,温暖的手掌轻轻按着她白皙的颈后。

像是在安慰。

黎月筝的脸颊贴在他肩膀上,手指轻轻收紧。

“延水县不大,你以前生活在哪里?”岑叙白主动问她,“离这里远吗?”

闻声,黎月筝眼睫晃了下,片刻后才回答:“在清荷路。”

“清荷路?”岑叙白声音中有些诧异,她松开黎月筝,低头看着她,“那不就是在附近?”

说到这里,岑叙白惊喜道:“那你要不要去看看,这么多年没回去,说不定?——”

“不用了。”黎月筝突然打断岑叙白,音量骤然增大还把岑叙白吓了跳。

看到岑叙白错愕的模样,黎月筝偏开视线,干干咳了两?声,“我是说不用去了,刚才来旅馆的时候有路过我之前住的地方?,那里已经要拆迁了,现在不能随便进去。”

闻声,岑叙白犹疑的神情才稍稍褪去,“原来是这样,那可惜了。”

看着黎月筝乌黑柔软的发顶,岑叙白不自觉地碰了碰,笑道:“没事,以后京西也是你的家。”

话声飘过耳边,黎月筝眼尾流露出?难以察觉的落寞,声音不过耳,迷茫地应了声嗯-

回房间后,黎月筝便坐在桌前开始忙工作?。林思?璟和章桐也没闲着,几个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开着旅馆的灯,准备挑灯夜战。

房间内的暖气片烧得很热,空气又暖又干燥,很容易滋生困意。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助眠又枯燥,奈何时间紧迫,稿子必须尽快赶出?来。

坐在黎月筝和林思?璟中间的章桐已经开始上下眼皮子打架,脑袋都快埋进电脑里,旁边两?人?看样子倒是还精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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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空间,脑海又开始作?乱。黎月筝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眼前的文字密密麻麻,暂时能屏退一些嘈杂。

原本以为又是一个大通宵,变故生得突然。

正忙活着敲键盘的时候,林思?璟的声音打破了黎月筝的思?绪。

“有个地方?的积雪压塌了车棚!”

话音落下,黎月筝和章桐齐齐看过来,章桐的瞌睡虫更是被驱散了大半。

“车棚?”章桐惊讶道:“积雪都厚到这种程度了?连车棚都能压塌!你从哪里看到的消息。”

“白天?采访的时候我加了几个本地人?清雪的志愿群,看消息是个筒子楼的废弃车棚。”林思?璟翻看着手机的聊天?记录,“听说坍塌得挺严重的,有辆车被埋了!”

筒子楼三个字精准击中黎月筝的耳膜,她的神经瞬间绷紧,急忙道:“事故发生地点在哪儿,严重吗?有没有人?受伤?”

话声急促,语气间难以掩饰急迫。林思?璟仿佛被她的情绪感染,面色也凝重起来,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边翻边看,“在清荷路纺织厂宿舍!好像是车主被压了,已经被送去医院,具体受伤情况还不清楚。”

“也奇怪…那地方?已经废弃了,一般没人?的,怎么突然有人?跑那儿去了。”

“送到哪家医院了?”

“延水县人?民?医院!”

话音未落,黎月筝猛地站起身,连电脑都顾不上关?就往出?走。

“诶筝筝你去哪儿!”

“我去医院看看。”

章桐绕过桌子,奈何还是赶不上黎月筝拿了外套就走的步伐,“你等等我们一起啊!你多穿点!”

还没说完,黎月筝就已经跑进了走廊里,刚好和去水房接水的岑叙白擦肩而过。

“筝筝——”

岑叙白的视线跟随着她,就见黎月筝飞速拐下走廊,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句话。

再一看,章桐和林思?璟已经追到走廊里,也是一脸惊讶。

“筝筝干什么去了,怎么感觉那么着急?”岑叙白问。

“清荷路有栋筒子楼的车棚发生了坍塌,伤者被送到了医院,她着急赶过去。”章桐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送过去的围巾,“连衣服都没穿好,就算要抓素材,这么冷的天?不冻感冒吗!”

听到清荷路,岑叙白心头一跳,隐约察觉到什么。他看了眼黎月筝离开的方?向,忙道:“我现在出?发,和她一起去医院,你们——”

“我们现在就去趟事故发生的地方?,看有没有什么素材能拍回来。”林思?璟接了岑叙白的话,然后反手就把章桐拉近房间,“抓紧时间,我们分头行动。”-

黎月筝在旅馆门口匆匆忙忙拦了辆车就去了医院,衣服草草披在身上,头发被风吹散落在肩颈里。

从出?租车跑进医院大门的时候,黎月筝还险些踩到冰面滑倒。

急诊大厅里的人?多,医患来来往往,鼻息间消毒水的气味浓厚。黎月筝喘着气站在人?群里,一时没了方?向。

旁边经过个护士,被她一把抓住。黎月筝努力平复着气息,尽量清晰地询问道:“你好我想问下,刚才有没有一个因为积雪压塌车棚送进来的男人??”

“沿着这条路走到最里面就能看到。”护士指了个方?向给她。

黎月筝道谢后便往护士说的那个方?向跑去,夜里急诊走廊的人?也不少?,黎月筝飞速穿过去,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她。

医院里的胆战心惊和失魂落魄再平常不过,步履匆匆是常态。

走廊尽头是个抢救室,黎月筝跑过去的时候,有医生正从隔壁诊疗室出?来,黎月筝忙拉住他的手臂,说话时气息不稳。

“医生!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带着口罩的医生往手术室看了眼,你是这位患者的?”

神经紧张到极限,黎月筝甚至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我是家属。”

闻声,医生点头,“刚送进去,伤得不轻,我们会尽力救治。”

医院走廊有暖气,但此刻的黎月筝靠在墙壁上,却觉得身体颤得厉害。

她的十指无法并拢成?拳,抖得握都握不牢。从头到脚的凉意似乎能在她身上结出?冰来,医生的话在耳边反复徘徊,黎月筝心脏紧拧,胸腔有些透不过气。

周围医患依旧来往匆匆,鼻腔里消毒水的味道突然让她想要呕吐。

黎月筝想起黎好,也想起徐素兰。

也是一样的冬天?,大雪漫漫,冷得让人?颤栗。

也是一样的抢救室外,人?声嘈杂,而她形单影只?。

呼吸突然有点困难,黎月筝喉咙又咸又痛,头目晕眩到近乎站不稳。

大片记忆上涌,黎月筝眼前突然一黑。

脚步踉跄的瞬间,有人?扶住来她的肩膀。

视野重新清晰起来,鼻息窜入股熟悉的乌木香。

黎月筝偏头,就看到那张熟悉到只?个轮廓就能认出?来的面孔。

贺浔就站在她眼前,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五官冷硬未变,嘴唇紧抿,漆黑的眼睛里情绪翻滚。和黎月筝视线对上的瞬间,眼睫似乎都颤了颤。

眼前的人?狼狈,清瘦。许是跑得急,外套大敞着。她衣着单薄,看着没什么御寒的能力。

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被吓得没有血色,眼睛红了一圈,抬眼的瞬间,泪珠就从眼角淌下来。

见她这样子,贺浔心脏狠狠抽痛了下。

“贺…浔?”黎月筝声音低弱,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什么。

贺浔太阳穴狂跳,再也克制不住,他手臂一收,直接把黎月筝拽进怀里。

两?具身体牢牢贴在一起,心脏跳动剧烈。

贺浔弯下腰,背弓着,双臂紧紧环着黎月筝,手掌用力按着她的肩臂,力度大到像是能把她揉进身体里。

“两?两?。”贺浔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尾音似乎都在抖。

听到贺浔叫自己名?字的瞬间,黎月筝身体里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她的脸埋在贺浔的颈窝处,突然很不受控制地哭出?了声。

手指紧紧攥着贺浔的衬衫衣料,乍一眼,会让人?以为是在拥抱他。

医院里惨白的光线打过来,站在走廊里的两?人?竟有了几分温情。

怀里的人?在抖,哭声仿佛慢慢撕裂着他的心脏,颈窝一片潮湿。

“我就知?道。”贺浔嗓音沉缓,带着厚重的喘息,“两?两?,你还关?心我的死活。”

语气听着肯定?,却又隐隐有种犹疑,亟待对方?确认。

良久,黎月筝哽咽开口。声音很闷,断断续续,“贺浔,你就是个神经病。”

第29章坦诚

夜里的急诊厅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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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着忙碌和忧心,护士来回奔走,患者和家属排队等待。时不时还有孩童收不住的哭泣,和熬夜困倦的哈欠。

炽白灯光打亮走廊,狭长空间有百态的人生?,黎月筝和贺浔只是其中的一种。

胸腔因为哭泣还在不停地抽动,黎月筝的眼泪都落在了贺浔的肩膀上,手指把贺浔平整高档的衬衫衣料抓得皱巴巴的。

要?不是黎月筝就在自己的怀中,贺浔几乎要?听?不清她的低诉。

好像是句骂人的话,但是贺浔却莫名地笑出了声。

至少不再?是之前?那样冷冰冰的,就算是怒骂,好歹是带了些?情绪,能让人体会到真情实感,而不是空洞冷漠到没有丝毫反应的木偶人。

黎月筝喘息着平复自己的情绪,乌木香萦绕在鼻腔挥之不去,提醒着贺浔的存在。

肩背后拥住她的力?道太紧,黎月筝甚至产生?了一种?会被他按碎的错觉。

听?到他方才的那道带着颤意的声音,黎月筝心口一股股泛出酸意,又渗进血液里。

明明是事关生?死的意外,他在意的却是黎月筝是不是关心他的死活,好像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黎月筝后知后觉一件事,说他是神经病荒谬又合理。

“贺浔,你是故意的。”黎月筝的语气无?比肯定,说不上?来是不是控诉,不过怒气倒是有一点。

清荷路那栋筒子楼被废弃很久,偏僻又脏乱,流浪动物都?不会去的地方,又有什么?人会轻易进去。

就算发生?坍塌,哪里能那么?快就会被人发现,又刚好把消息传了出来。

唯一的变数就是贺浔,疯到什么?都?敢做。

也就是黎月筝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急昏头?了,才什么?都?没考虑就跑过来。

明白黎月筝的意思,贺浔没否认,沉默片刻后开口,“是神经病也比什么?都?不做好。”

几个小时前?,贺浔在黎月筝离开筒子楼后一动不动坐了很久。一直到天快黑了,他才从筒子楼里出来。

车子撞向车棚的时候,贺浔没什么?犹豫,大不了再?断根肋骨的事儿,他不在乎。

车棚年久失修,本?就破烂不堪,轻轻的撞击就能让它支离破碎。棚顶烂了大半,重量轻,贺浔没怎么?伤到。就是下车的时候,被铁皮瓦刮到了手臂。

包扎好后,他便一直在诊疗室等着黎月筝。

把自己和她都?逼到了这个份上?,贺浔强迫自己不去想黎月筝不出现的可能。

当看到飞奔向抢救室的那个熟悉身影时,贺浔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像久旱逢甘霖,也像大难不死。

她脱口而出那句的家属,速度快到连贺浔都?愣了下。医院没给贺浔留下什么?好的记忆,即便那时看到黎月筝也是一样。

来往的医患几乎要?把黎月筝的身影吞没,她颤颤巍巍靠在医院的走廊上?,神情恍惚,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贺浔突然?觉得?后悔,心脏像被刺穿了一样疼。

抱住黎月筝的瞬间,心脏里空缺了十年的那块地方好像暂时被填上?。

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贺浔还是害怕。他不确定这时候的温情有多少分量,不确定黎月筝的情分还剩多少,更不确定是哪种?情分。

黎月筝渐渐在贺浔怀中平静下来,片刻,她推开贺浔,抬眼看向他。

方才哭得?太厉害,现在的眼皮又热又肿,黎月筝甚至能感觉到泪痕还挂在自己脸上?。她知道自己狼狈,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顾及那么?多。

眼前?的贺浔上?衣只穿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的位置,手臂上?缠着显眼的白色绷带。注意到那伤口,黎月筝盯了几秒,终究是无?声叹了口气。

“伤口处理好了?”黎月筝声音沉闷,没有看贺浔的眼睛。

贺浔答:“嗯。”

“严重吗。”

“不严重。”

“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没有。”

男人的嗓音清冽,问什么?答什么?,甚至会让人有种?他好说话的错觉。

片刻,黎月筝终于抬头?看他,直视着贺浔的眼睛。嘴唇抿着,怒气氤氲在胸口,“我看你是肋骨还没断够,上?次的伤好了吗你就——”

黎月筝越说语气越急促,察觉自己的失态,声音努力?憋在喉咙里。她闭了闭眼,胸腔起伏不稳,“贺浔你——”

这次,还没等黎月筝说完,贺浔直接拉住黎月筝大敞的两边衣领,手臂收回,将她往自己身前?拉近了半步。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黎月筝外套的羊角扣上?,认真地给她一节节系好。

有头?发丝缠着扣子,他便仔细地将凌乱的发尾绕开,再?拨到肩后。

动作间,男人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黎月筝的脖颈。和岑叙白的温暖不同?,贺浔的手掌向来要?凉的多。

黎月筝想退,却被贺浔按着肩膀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今天天气这么?冷,别再?着凉了。”贺浔将黎月筝尽量裹得?严实后,才重新盯向她,“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

贺浔低着头?,喉结上?下轻滚,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就这一次,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男人的声音低哑,背脊微弯,头?顶惨白的灯光像有实质的力?量,一寸寸砸在他肩上?。

那张面孔分明没什么?突出的情绪,却让黎月筝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点都?不像贺浔。

那一刻,黎月筝心脏忽的一拧,突然?就没了话。

四目相?对,足足有半分钟。

放黎月筝离开前?,贺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黎月筝,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想再?走。”-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黎月筝还有点恍惚。思绪乱的像繁杂的线头?,一时难以开解。

熟悉的嗓音逼停她的脚步,把她从晃神中拉了回来。

“筝筝。”

黎月筝抬头?,就见岑叙白已经站在了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她有瞬间的愣怔,不过很快想到或许是林思璟和章桐告诉了他自己的去处,便也没有那么?惊讶。

“章桐她们呢?”黎月筝往后看了眼,“她们没和你一起吗?”

岑叙白摇了摇头?。

“她们去事故现场了,想着能不能拍点什么?素材回来。”岑叙白把从旅馆拿出来的围巾绕在黎月筝的脖子上?,动作温柔,“我担心你一个人,就跟着过来了。”

闻声,黎月筝这才意识到手机一直在震动,拿出来看了眼,就见通知栏已经被他们四个人的消息群霸屏。

[章桐:好消息,事故地点已经找到了。]

[林思璟:坏消息,车子被拉走了,什么?都?没拍到。]

[章桐:好消息,在这里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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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来处理后续问题的人,看样子是车主的下属。]

[林思璟:坏消息,是贺家人,想报道没门儿。]

[章桐:好消息,得?到了新的情报,清荷路这栋筒子楼被贺氏买下来了,可能是有新的商业动作,我们应该是最早知道消息的媒体。]

[林思璟:更好的消息,那位贺氏的人同?意我们采访!]

两个人一唱一和,硬邦邦的屏幕都?压不住她们捞到宝似的兴奋。

消息拉到最下面,黎月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抬头?看向岑叙白,就见他正注视着自己。说不好是什么?情绪,眸光有些?复杂,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从他的眼神中,黎月筝已经明白了大半。

人来人往的急诊大厅,并不是什么?多好聊天的地方。

两个人无?声对视半天,还是黎月筝先开了口,她问:“叙白,你要?和我去看看以前?我住的地方吗?”

她声音温和有力?,让岑叙白心间震荡了下。

片刻,他回答她:“好。”-

第二天一大早,林思璟和章桐还睡着的时候,黎月筝就同?岑叙白一起出了门。

目的地岑叙白并不陌生?,就在清荷路那栋筒子楼。

这边的路不平整,怕黎月筝摔倒,岑叙白紧紧牵着黎月筝,悄悄绕过人群,然?后顺着她说的方向走着。

再?次进到那间小房子,黎月筝没太大的情绪起伏了。

黎月筝放开岑叙白的手,再?一次走到那个老挂历前?。

环境比岑叙白想象的还糟糕,他的目光落在黎月筝纤薄的背影上?,喉咙酸的厉害。

一想到她在前?一天吃饭时同?他们云淡风轻说的话,心脏就一抽一抽的难受。

反观黎月筝,倒是平静得?很。

“这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有点简陋。”黎月筝笑了笑,像是在缓和气氛,“不过这地方现在是别人的了,我们是偷溜进来的。”

身后的人没说话,黎月筝又接着道:“其实我很感激你什么?都?没问。”

话音落下,气氛更加凝滞。

黎月筝舒了口气,目光渐渐飘远,“我姥姥是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去世的…”片刻停顿,黎月筝再?开口时声音有些?艰难,“那之前?,那之后,我身边就只有贺浔。”

尽管已经猜出来,可真正从黎月筝口中听?到,还是让岑叙白万分怔忡。

故事听?上?去很简单,几句话就能交代清楚。黎月筝有意无?意省略了一些?东西,关于贺浔的经历,关于他们一起的那段日子,关于他们分开的理由。

岑叙白知道,坦白也就只能到这儿了。其实黎月筝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这是她和贺浔的私事,她有理由保持沉默。

可是她愿意主动说出来,是信任,也是尊重。

黎月筝转过身,目光澄澈地看向岑叙白,“我们有十年没有过联系,再?次见到他就是那次采访,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其实黎月筝的描述很潦草,潦草到可以忽略她曾经的辛苦和窘迫。

岑叙白看着几步之外的黎月筝,突然?就想拥抱她。

可那一刻,却也存在比拥抱更强烈的念头?。

心里对得?到答案的欲望太强,让岑叙白甚至觉得?难堪。他确实不是多高洁的圣人,他对感情贪婪,也会小气,嫉妒。

他知道黎月筝把他带到这里就是明白这些?,更是顾及着他的情绪,所以愿意坦诚,包容。

犹豫片刻,他终究是问了句话。

“当时…你爱贺浔吗?”

话音落下,黎月筝沉默了很久,她低下头?,回避了岑叙白的视线。

但是岑叙白还是看到,她眼睛红了。

第30章告别

冲到医院的时候,岑叙白第一个看到的是黎月筝。原本想叫她名字,却在贺浔出现的时候打?住了念头。

这还是岑叙白认识黎月筝以来,第一次见?她哭。

她哭得很凶,浑身颤抖,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模样崩溃,看着有些失控,让岑叙白的心脏都揪了起来。

想要冲过?去把黎月筝从贺浔那里抢回来,岑叙白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僵硬的厉害。

说不?好是胆怯还是什么别的情绪,竟让他有种自己才是外人的荒谬感。

看着贺浔那样紧拥着黎月筝,看着黎月筝在贺浔面前失态,岑叙白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自己好像无法介入他们之间,更无法取代贺浔在她心中的位置。细细想来,黎月筝少有的几次情绪波澜,都是因为贺浔。

岑叙白不?由地?想,倘若今天是他躺在医院,黎月筝会不?会也为她这样落泪。

跟着黎月筝来筒子楼时,他其实?想过?很多?,忐忑着是否会听到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但事实?是除了苦难,好像很少有什么令人艳羡的时刻。

此?刻黎月筝的沉默比任何辞藻丰富的陈述都要让人更清晰她的答案,复杂的情绪凝结在胸腔,最终只化开无尽的酸楚。

良久,岑叙白走?上?前,轻轻把黎月筝抱进怀里。手掌拍了拍她的肩后,喉咙微涩,“筝筝,没事了。”

男人的嗓音清润,温情浓厚。

答案早就能预想到,可岑叙白还是想问。不?过?真正说出来,反倒让他轻松不?少。

那些黎月筝不?想多?说的部分,岑叙白没有再问。他只抱着黎月筝,温和?地?安抚着。

在黎月筝看不?见?的地?方,岑叙白闭上?眼睛,努力?压抑着感情。

要怎么和?贺浔比,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是贺浔陪她-

延水之行并不?久,周一早上?就要返回京西。于是,周日下午就成了几个姑娘吃喝玩乐的时间。

黎月筝对这片熟,自然而然成了导游。

县城不?大,能逛的地?方也就那么多?。黎月筝带她们去了条能吃当地?美?食的小吃街,不?算多?繁华,不?过?也相对热闹。

只是连下了几天的暴雪,一些商户闭门不?开,好在路面的雪已经?清扫出来,出行不?会太过?困难。

几个人在家路边的小店解决了午餐,就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或许是最近体?力?透支得厉害,刚吃过?午饭,也没感觉有多?饱,章桐和?林思璟又去路边买了荷叶饼和?莲子粥。

这里附近有所中学,时不?时能看到面容青涩的学生结伴走?在路上?。

章桐咬了口热腾腾的荷叶饼,看向黎月筝问道:“筝筝,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这附近有中学。”林思璟往后面的方向指了指,“你在这里上?学的呀。”

闻声,黎月筝点头,“好像重新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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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刚才我也没认出来。”

上?学那个时候,黎月筝是交不?起住宿费的,所以就算有点远,她每天也还是会步行回家,而这条路就是通往清荷路的必经?路。

那会儿?没现在这么多?商铺,多?是一些小地?摊,不?过?仍旧是那个年纪的高中生愿意光顾的地?方。

当然,不?包括黎月筝。

连温饱问题都难解决的日子,哪里有闲钱消费在路边摊。

这条路显然翻新过?,有些地?方连黎月筝都感到陌生。三人走?走?停停,遇到家店就进去瞧瞧,光是手里的小零食都快拿不?下了。

章桐和?林思璟一直没闲着,而黎月筝的话相对少些,只是偶尔被?问起来了才会应和?几句。

趁着章桐和?林思璟排队等臭豆腐的时候,黎月筝到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便?利店门口有用来防滑的垫子,是用废纸箱做的,厚厚的两层铺在门口,第一层已经?打?湿潮烂。

出去的时候,黎月筝习惯性地?又在上?面跺了跺脚。

不?远处臭豆腐的味道浓烈,看着热气?腾腾。黎月筝看了眼,没着急过?去,先在路边喝了几口水。

然而扭上?瓶盖的几秒钟里,突然有人狠狠撞了黎月筝的手臂。塑料水瓶滑落出去,水流倾泻,汩汩流进下水道,瓶子滚了几圈撞到雪堆旁。

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男孩子撞了人后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黎月筝后又笑着跑远了。

水珠溅落在黎月筝羽绒服前领,好在没有滚落到贴身衣物里。

她用纸巾擦了擦衣服,而后走?到雪堆旁捡起瓶子,环顾四周,才在一个卖烧烤的商户那里发现个装垃圾的大纸箱。

这个地?方刚好面向路口,黎月筝扔了东西刚转过?身,就感到迎面一阵冷风吹过?来,冻的她缩了缩脖子。

有干枯的树枝落到她脚下,脚刚踩上?去就碎了。

一整个下午,黎月筝都没太专注,就这一道树枝断裂的声音却猛然把她拉回了神。

微微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黎月筝的目光慢慢凝聚在斜对面的小巷子上?。

没记错的话,那里穿过?去再步行一条街,就能到达清荷路。虽然黑了些窄了些,却是学校到家的近道。

延水县是个太小的县城,治安也不?太好,更何况是十年前。

高一有段时间,学校里有个传言。说是学校附近来了个疯癫的流浪汉,浑身脏污摇头晃脑,还专喜欢拦下放学回家的小姑娘。

那时候的黎月筝性子孤僻,又有意不?和?同学们相处,几乎没什么朋友,更没有结伴回家的人。消息传到黎月筝耳朵里,她不?免也会害怕。

想着想着,主意打?到了这所学校唯一能和?她说的上?话的贺浔身上?。

本也就是试试看的心态,黎月筝借着给贺浔还饭盒的理由去了趟那间废弃的体?育室。

老实?说,她并不?指望能在这里找到他。所以在真的看到贺浔的时候,黎月筝还有些卡壳。

贺浔和?她自来没什么话聊,见?她还了东西还不?走?,隐约意识到她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说。

沉默了一会儿?,罕见?的,贺浔主动同黎月筝说了话,“有事?”

还没正儿?八经?和?贺浔聊过?天的黎月筝有些犹豫,不?过?对于安全的危机感还是大过?了对贺浔的惧怕。

她问得很含蓄,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你住哪儿?啊?”

这句话问完,体?育室的气?氛好像有点冷凝。贺浔一动不?动盯着她,像是在思考她这是闹哪出。

就在黎月筝打?算放弃得到答案时,贺浔报了个地?址出来。

和?清荷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黎月筝彻底死了和?贺浔结伴回家的想法。

已经?入了冬,天黑得更加早。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脑子里想着白天在学校听到的传言,黎月筝的步子要比以往快得多?。

可不?知是不?是恐惧在作怪,走?到那条巷子的时候,黎月筝总觉得今夜不?稳当,身后好像远远跟着个人。

黎月筝越走?越快,那人好像也越跟越紧。

脑子里嗡嗡响,几分钟内能想几百种逃跑的方式。

眼看就要出巷子口,黎月筝几乎要跑起来,心跳快的像是能从嗓眼里飞出来。

巷口的灯光昏黄,没几步路就能到,黎月筝却听到身后的人步子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直到手腕被?人紧紧扣住,黎月筝的惊呼被?一人的手掌拦下。

肩背靠到墙上?,黎月筝深深喘着气?,眼睛惊恐地?盯着面前的人。

贺浔的手掌贴着黎月筝的唇,面色不?悦,胸口微微起伏,他问她:“你跑什么。”

贺浔不?是迟钝的人,白天在体?育室听到黎月筝那个奇怪的问题,贺浔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原本只是想在她身后远远跟着,等她到家了再离开,谁成想好像还不?小心把她吓着了。

当时黎月筝松了口气?却也吓得不?清,意识混乱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

等贺浔松了桎梏着她的手,黎月筝顺势抓住他的衣袖,瞳孔还在因为恐惧闪烁着,说话有点磕巴,“我我饿了。”

惊吓之后,体?力?也快耗尽了。

只是乍一听,像是在提要求。

就这样让她抓了半分钟,贺浔转身出了巷口,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刚出锅的荷叶饼和?莲子粥。

黎月筝看起来是真的饿了,贺浔把东西递过?来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就屈服于美?食的香气?。这还是她第一次吃荷叶饼,黎月筝专门留了半张,想着回去还能带给姥姥。

只不?过?那剩下的半杯莲子粥就有点尴尬。

方才思绪乱没考虑那么多?,现在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没吃晚饭的还有贺浔。

窄挤的巷道,阴影把两人围住。黎月筝津津有味,贺浔就在旁边等着。眼下这个状况,实?在没什么补救的方法。

要吃要喝的黎月筝有些迟来的愧疚,脑子一热就把莲子粥缓缓移到贺浔身前。

她没说话,不?过?贺浔懂了她的意思。

几秒后,黎月筝听到身边人一声低低的笑。

“你让我吃你剩下的?”

黎月筝喉咙一哽。

一定是她被?刚才那一遭吓昏头了,一定是。

回忆进行到这里,黎月筝的思绪被?阵突兀的手机嗡动打?断。

她回过?神来,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是岑叙白。

有几秒的停顿,黎月筝看着手机屏幕,终是接起电话。

有些话还是要说。

接通后,对面并没有很快开口,反而是其他人声更嘈杂些。

“叙白?”黎月筝轻声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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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字,然而对面还是没有人回答。以为是步行街噪声太大,黎月筝往边上?走?了走?,“叙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透过?听筒,黎月筝能听到对面男人平稳的呼吸。电流声缠绕进耳廓,滋生出股莫名的距离感。另一侧耳边的风声愈大,好像在酝酿着风雪。

终于,对面的人开了口。

“筝筝。”岑叙白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总是会让人感到温情。

还没等黎月筝应他,岑叙白便?又道:“我先回京西了,现在就在火车站。”

话音落下,黎月筝听到一道模糊不?清的广播声。

“旅客朋友们,你们好!由延水开往京西方向的K380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有乘坐K380次列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自己携带的行李物品,到2检票口检票,3站台上?车。”

黎月筝一愣,“火车站?你不?等我们一起回去吗?”

那边又是几秒的沉默,岑叙白轻缓地?笑了声,黎月筝却感受不?到多?少喜悦。

“有一个紧急采访,事还挺多?的,你们好好玩,我还是不?在这里耽搁时间的好。”

停顿片刻,岑叙白又道:“筝筝,你家的电梯门副卡还在我这里,我走?的时候给你放到旅馆前台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拿。”

寒风还是夹杂了冰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掉到黎月筝的羽绒服上?,雪花颗颗分明。眉尾被?沾湿,融化的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黎月筝眼睫眨动了下。

“我之前给你买了副拳套,本来想等跨年的时候再送给你的。”

“回去我会寄给你,你记得拿。”

像是明白了什么,黎月筝心口狠狠一缩,“叙白——”

“筝筝。”岑叙白拦了她的话,笑了下,“你纪念日的时候送我的礼物,我可不?会还。”

这里是步行街,车开不?进来,只远远能听到下一个路口的鸣笛声。

黎月筝听到岑叙白轻轻喘了口气?,像是在调整呼吸。

对面停顿的时间很长,说出口的话好似变得异常艰难,难得低沉。

“筝筝。”岑叙白再次唤了声黎月筝的名字,“我们分手吧。”

短短一句,却说得艰涩非常。他的喘息更重了些,每一个字都像是强逼着自己挤出来,好半天才拼凑成完整的句子。

他知道,贺浔的出现给黎月筝带来了波澜。以她的为人处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一段关系。

她或许会自责到觉得对他不?公平,甚至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岑叙白不?忍心,所以一定要由他来说。

闻声,黎月筝还是怔住,明白他的用意,心间猛的一涩,“叙白——”

“是我提的。”岑叙白打?断黎月筝,“筝筝,和?你没有关系。”

男人的嗓音依旧清润有力?,带着浓浓的安抚感。

黎月筝沉默下来,眼皮涌上?一股热意,鼻尖发酸。

耳边又是一道喘息,似是在缓和?情绪。

很早之前,贺浔就提醒过?岑叙白。

承认这件事用了很长时间。

他做不?到事事都把黎月筝放到第一位,做不?到满心满眼只有黎月筝,做不?到为了黎月筝连性命都不?顾。

他是爱黎月筝的,但可能暂时做不?到像贺浔那样爱。

在对她的爱日益增长的时间里,放弃她是件难事。

冷风刮在脸上?,泪痕传来阵阵刺痛。黎月筝面向墙壁,低着头,半张脸埋进衣领里。

“叙白”黎月筝嗓眼腥咸,哽咽着,“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这一次,岑叙白回应得极快,他有些急促,咬字却清晰,声音稳重又温柔。停顿了片刻,岑叙白道:“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而已,筝筝,这不?怪你,是我不?够好。”

眼泪簌簌掉下来,黎月筝努力?克制着胸腔的震动,心脏处愧疚和?难过?蔓延。

听到对面压抑的抽泣,岑叙白一愣。

原来黎月筝也会为他落泪。

哪怕不?是因为爱,但总能说明,黎月筝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吧。

岑叙白心脏收紧,喉咙兀的一痛,被?他强压下去。

片刻,岑叙白笑了声,说不?好是什么情绪,“筝筝,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

黎月筝抽泣声更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许是进站了,有列车驶近的声音。

“筝筝,和?你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很高兴。”

“不?过?停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岑叙白缓了口气?,“我们就到这儿?吧。”

听着对面克制的低泣,岑叙白尽量平稳着声线,“筝筝,别哭。”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希望你过?得开心。”

黎月筝的眼泪流进衣领里,她回答他:“好。”

世事无常,遗憾有时候也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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