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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娇色 李暮夕 75353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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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崽

面对他堆起的笑脸,刘全?不动如山,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陛下有旨,卫大人,还不跪下接旨?”

卫敬恒连忙跪下,伏地口称万岁,其余人也忙不迭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刘全?这才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事公办地将皇帝昨夜跟他说过、绢布上书写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尖利的声音也无损这份气势。

卫敬恒跪在那?边,膝盖发?软,脑子里乱乱的。

这圣旨上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这个女儿是进宫侍奉太后过,但不过就是帮着绣一些衣物,干的是和宫女一样的活儿,虽封了个低阶女官,也就比宫女能耐一点。

怎么?就一跃成为正三品女官了?

而且,在本朝侍中可不是一般的女官,虽只是正三品,却是实打实的实权内官而非虚职,可出入内廷,可议政伴驾,历任者无?不出身名门?、位高权显,深得皇帝信任。

还比他高了两个品级。

卫敬恒的脑子乱成一团,以?至于反应都慢了半拍。

刘全?一眯眼,不阴不阳道:“卫大人,可是对圣上旨意存疑?”

卫敬恒如梦惊醒,连忙叩头口称不敢,双手捧过了圣旨。

捧过圣旨后,他还拿着圣旨在那?边跟刘全?对视了老?半晌,直到刘全?皱眉问他还在看什么?,卫敬恒忙将自己心里的猜测问出。

“圣旨怎么?写,你就怎么?理解。”刘全?模棱两可地说,“还用杂家教你?”

卫敬恒连忙连连称是,心里却更迷茫。

翌日?他让人捎信去了华林园,舒梵只回了他一句“各自珍重”。

一行簪花小?楷字迹娟秀,笔锋矫若惊龙,力透纸背,落在素白的宣纸上,让人想起冬日?里峭立枝头的寒梅,不失风骨。

卫敬恒忽然?就觉得心酸无?力,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郑氏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曾倾心爱慕过她?,可惜……外面的雨势小?了,暮色稀薄,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廊下安静得很,他兀自站了会儿,直到柳氏进来,曲意婉转地唤他一声“主君”,卫敬恒才惊醒,皱着眉用一种审度的目光望着她?:“何事?”

柳氏笑意满满地跟他欠身:“我日?前和梵娘有些误会,如今她?晋升,也该表达一下歉意,修复一下关系。这是前几日?我娘家送来的珍珠粉,对补气养颜最有功效……”

说着眼神示意,两个小?丫鬟连忙将篮子提了进来。

她?还要再说,被卫敬恒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我会让人捎给她?。”

话虽如此,卫敬恒从?来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只想着把这事儿放放,过些日?子淡了再送,可这一搁置就忘了。

但自那?时起他对这个女儿也不敢呼来喝去的了。

今时不同往日?,皇帝授予这样的官职,还加封了爵位,可见是对她?颇为信任-

刘全?前脚刚去卫府传旨后脚就回了华林园。

舒梵在侧殿,刚用过晚膳准备就寝他就过来了,只好在外头招呼他:“刘公公怎么?又?来了?可是陛下又?有新的旨意?”

之前他已经就册封之事来传旨过一次。

舒梵又?说:“今日?不是奴婢当值。”

刘全?忙道:“姑娘可不能再这么?自称了,要自称‘本官’。”

舒梵蹙着眉思索了会儿,实在不习惯这个称呼,但升了官总是好事,她?笑着递过几片金叶子:“多谢公公。”

“多谢姑娘。”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

原来这次晋封匆忙,并无?人教导她?相应礼仪,他便过来将一些重要的事儿先说与她?听。

舒梵认真聆听,用纸笔一一记下,感激不已。

三日?后回到宫里后,她?先去春来殿接受了六局女官的拜见,交接了事务,将一应事情处理完后才回到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又?被告知?皇帝在西暖阁午憩,便又?移步西暖阁。

春寒料峭,寒意沁人,她?抬头朝暗沉的天空望去,闭合的宫墙犹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好似会将人吞噬。

到了西暖阁,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情又?沉寂下来,室内寂静,在小?太监通禀、皇帝许可后,她?才毕恭毕敬地垂着头缓步走进殿内:“奴婢给陛下请安。”

声音四?平八稳又?不失轻灵悦耳,听来让人耳目一新。

皇帝将手里的折子暂搁:“过来。”

他的话竟如此直白,她?脸上麻麻的,没敢抬头,默了会儿才挪步过去。

到了近前,他也不说话,只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定定凝视着她?,眼神有些沉。

舒梵受不住,欠了欠身率先开口:“多谢陛下抬举,奴婢忝居此位,实在是愧不敢当。”

皇帝不置可否,信手端过一侧的茶盏:“若真是惶恐,怎么?那?日?在华林园接受册封后没来回礼,回宫后才来?可见这话不老?实。”

舒梵头皮发?麻,脸上火辣辣的。

李玄胤又?是一笑,抬眸瞥她?:“舒儿,你说朕说的对吗?”

她?怎敢回答,只觉得他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洞若观火,仿佛能看到人心底深处的秘密。

她?也知?道自己瞒不过他,索性闭上嘴巴。

李玄胤失了捉弄她?的兴趣,随手一指旁边位置:“坐。”

“……奴婢不敢。”

“朕让你坐。”他没有重复第二遍的意思。

可哪怕是平稳冷淡的语调,也叫人头皮发?麻。

舒梵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屁股只敢沾着位置上的一点点。

暖阁里本就燠热,随着时间推移,她?衣襟里的里衣已经湿透,勒在背脊处的肚兜系带有些沉了,摩擦间汗湿湿得难受。因穿的皆是浅色的衣服,里衣又?是轻软的白绸,红色的肚兜透过里衣隐约可见,花样都有些明晰。

她?垂着头又?不敢动弹,脸上越来越红,好似涂了胭脂。

“你脸怎么?了?”李玄胤直男一个,随意一瞥第一时间只瞧见她?的脸,还未发?觉她?的异样。

目光下移才顿了下,继而淡淡移开:“去换件衣裳,不成体统。”

舒梵忙不迭去了外面,走到一半又?觉得不妥。

这样进退两难,他沉声笑道:“去里面换。”

舒梵换完衣服出来,皇帝已经将奏疏批阅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份棘手的还留在一侧。

见他端坐在那?边,似看到认真处,舒梵不敢叨扰,静静侍立在一侧。

李玄胤又?翻了两页奏疏,目光仍驻留在上面,抬手就去端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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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梵忙眼疾手快地替他端过来,说陛下小?心。

李玄胤接过来喝了口,眉眼低垂时,睫毛长长的,覆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

不抬起眼帘盯着一个人时,还挺好看的。

“新官上任的感觉怎么?样?”她?还在神游,冷不防皇帝忽然?开口。

舒梵忙收敛心神:“奴婢能力浅薄,恐难以?胜任。不过,奴婢会竭尽所?能。”

谁不乐意升官?光是俸禄就增长了十?倍不止,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耳语。

惶恐自然?有,怕自己办错事做不好,但她?更多的还是欣喜。

一跃成了正三品女官,还可以?参与政务,跟坐登云梯似的,太不真实了。

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李玄胤难得温和地对她?笑了笑:“不用惶恐,朕看重你的能力,相信你可以?胜任。”

虽是这样说,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委以?重任,只是让她?整理百官奏表,将其分门?别类,后来见她?文思敏捷,处事果决而有条理,就命她?专司起草诏令。

帝与中书省关系愈加密切,还大力扶持枢密院,进一步打压削弱内阁的职能。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夺去了中书省不少权力,她?与省内多名官员也都有摩擦,有时候交接的官员推诿推脱,有时候压根不配合,明里暗里瞧不上她?是一个女子,只把她?当个打杂的。

“这活儿不好干吧?那?些文臣士大夫,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和崔大人的侄子起了冲突。可有其事?”这日?她?去周府拜谒时,郑芷兰叹着气拉着她?的手关切道。

“小?事而已。”

“他是崔陵的侄子,你可不要太过得罪。崔陵膝下无?子,唯有这一个如珠似玉的宝贝侄子。他大兄早亡,寡嫂带着孩子投奔他,他对这个崔炯可是百般疼爱,还动用关系千方百计把他塞到了中书省。”

“我明白的。”舒梵对她?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

崔陵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官声罢了,她?与这个崔炯打过交道,十?足一个二世祖,不足为虑。

她?不信崔陵那?种老?狐狸真的爱重这个侄子。

要是真的爱护,怎么?会只给安排了一个闲职也不加以?管束,听之任之?

“女儿家这样辛苦,是何苦?”郑芷兰后来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舒梵也拉住她?的手,笑一笑道,“但是我发?现,我现在过得更加充实而快乐,我终于知?道我应该去做什么?了。我父亲不喜欢我,我母远在千里,我若是不能振作,我弟弟我妹妹以?后靠谁?”

其实她?对情爱始终持悲观态度,不认为李玄胤会一直喜欢她?。

帝王本就无?情,他的心思更是难以?猜透。

“说起来,你找嘉嘉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舒梵沉默。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郑芷兰连忙打圆场,神色尴尬。

舒梵原本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当年逃难时被冲散了,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是自己没有看好妹妹。

郑芷兰觉得,她?这么?迫切地想要将权力抓在手里,不惜和那?么?多士族大臣作对,也有这一层原因。舒梵其实很缺乏安全?感,不太相信别人,求着皇帝帮她?找人她?宁愿自己去找,倔得很。

“不说这个了,福建进贡了一批荔枝,陛下不好此物,尽皆赏与我和太后了,我给青棠带了些。”舒梵这么?说,一面让春蝉去取。

荔枝保存在竹筒中,取出时色泽还是颇为鲜艳的。

郑芷兰忙致谢,叫人去喊周青棠。

“对了,青棠和英国公府的亲事商议得如何了?”舒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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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得差不多了,时间就定在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确实是好日?子。”

聊了会儿郑芷兰留她?吃了点心才放她?回去。

回到宫内已经很晚了,舒梵先去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她?做侍中之后,一应服饰都以?简约为主,杜绝任何有魅惑君主的可能。

倒不是怕百官口诛笔伐,每次在官署与中书省的官员对接时,有一些年轻官员不免会多看她?两眼。

舒梵是个怕麻烦的人,干脆素面朝天。

殊不知?她?容色天成,如璀璨明珠,哪怕不施粉黛在人群里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舒梵到西暖阁时,照例先让人通禀,皇帝允许后才恭敬地进入。

继而行礼,礼仪周全?。

“起来吧。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这么?拘束吗?”皇帝坐在御案后低头书写着什么?,头也未抬,只这样淡淡问了一句,如家常一般。

舒梵却不敢掉以?轻心:“规矩不能乱。”

耳边听到皇帝低低地笑了声。

她?耳朵莫名有些热,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热气。

从?她?的角度望去,皇帝坐姿笔挺而松弛,鼻梁很高,侧脸线条流畅而利落,手边随意搁着两个印章和一方砚台。

他低眉敛目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就有些寡情。

却也是翩翩风度,如圭如璋。

棱角分明的脸,唇红而薄,凤眼修长不怒自威。

“这是关于渭河一带治理河患的折子,请陛下过目。”她?声音不免轻轻的,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心。

虽已上任一段时间,也开始总理奏表事务,跟皇帝谈论政务时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皇帝停下手里的朱砂笔,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好笑还是因为什么?,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搁下吧。”

案上的铜盏里,蜡烛还在缓缓燃烧,四?周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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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得有些酸,下意识挪动了一下。

“累了?坐下吧。”

舒梵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皇帝在跟她?说话,忙道奴婢不累。

皇帝又?笑了一下,也不去理会她?。又?站了会儿她?才开始后悔,懊恼自己刚刚不该逞强,就该就坡下驴,站得腿脚都快软了。

“行了,去歇着吧。”李玄胤不再作弄她?,笑道。

又?让她?出门?前把东边的窗户关上。

舒梵应声,过去把几扇窗户都关上了,冷风被阻挡在外,扑在在窗纸上发?出呼呼的响声,听来还有些凄厉,她?好似感受到那?股冷意般缩了下手。

这一恍神,她?就在窗前多站了会儿。

李玄胤不免抬头多看她?一眼。

她?穿的还是白日?天热时的单衫,上窄下敞,镶着玉石的腰带轻易束出一截纤腰,细得仿佛能一手掐住,削肩柔婉而动人。

走神的时候,清丽漠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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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脸比平日?更多几分娇憨。

李玄胤收回目光,闭眼按了按眉心:“出去吧。”

舒梵恭敬地退了下去。

后半夜,北风呼啸,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后来干脆披了件衣服到庭院中站了会儿。皓月如镜,洒下的光芒却是凄清幽邃的。

她?仰望着良久,心里一片寂静。也不知?道母亲和舅舅在云州过得怎么?样了?

之前她?每月都会给他们送一封家书,他们多少也会回两句,这应该两个月没有回信了。

舒梵心里实在惴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之后两天,她?好几次想和李玄胤提这件事,可惜都没找到机会。

倒是这日?他用过早膳后忽然?问她?:“有事?”

舒梵这才将事儿跟他说了,眼巴巴看着他。

李玄胤笑了:“你有话就直说。”

若非要紧大事,他平日?里待底下伺候的人还是挺温和的。舒梵又?观察了会儿他的神色,确定他心情尚可才将云州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李玄胤如常地默了会儿,似是思索:“各地间歇都有战乱,何况是云州那?样的地方,驿使通讯中断是常有的事儿。”

他这样说,舒梵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由捏紧掌心。

他下一秒又?宽慰了她?几句,让她?用官印加急再送一次,将信件直接交给驿馆的驿丞,用八百米加急。

“多谢陛下。”她?当晚就去办了。

之后又?让人打听才知?道原来云州那?边爆发?了小?规模的匪患,几个驿馆瘫痪了,但云州局势并无?大碍,她?一颗心才放回去-

月底舒梵回了一趟庄子上,谁知?却在门?口遇到了徘徊的卫文漪。

“你找我有事?”舒梵感觉不可思议。

卫文漪脸红了一红,又?板起脸道:“我娘说自己听信了谗言不小?心拿了你的租金,让我来给你送这个,就算是补偿。”

她?挥挥手,后面两个丫鬟马上捧着个托盘上来了。

舒梵看一眼,托盘里放置着一些胭脂水粉,都是市面上不错的货色。

不过,她?自己手里就有不少胭脂铺子,根本不缺这些。

但要是她?不收,卫文漪估计又?要叨叨个没完,觉得自己看不起她?,舒梵干脆让阿弥收了下来。

阿弥向来看卫文漪不顺眼,不情不愿地夺过了托盘。

卫文漪气得不行:“你这丫鬟也太没有教养了!她?竟然?敢瞪我?!我可是主子!”

舒梵不咸不淡地说:“她?就是个小?丫头。而且她?是我从?郑家带来的,理应也是郑家的丫鬟,身契在我手中。你算哪门?子的主子?”

卫文漪嘴巴张了又?合上,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她?,愣是被她?怼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心里怄极了,但是想起那?日?母亲跟她?说的又?释然?了。

她?娘说的对,女儿家嫁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卫舒梵未婚生?子,早没了指望。就算以?后成亲,顶多挑个寒门?士子罢了。

虽然?成了女侍中,还能跟那?些士大夫一样真的当官议政吗?不过就是个虚名,嫁个好人家才是实在的。

这么?想,卫文漪撇撇嘴,心里舒服了一点:“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说着又?瞪了阿弥一眼,刚才她?在这边吹了半天的风,这个小?丫头愣是不让她?进去。

舒梵不跟她?一般见识,把她?请到前厅让上了一盏茶。

卫文漪掀了掀茶盖,意外发?现茶盅中的茶水非常清澄,香气扑鼻,竟然?是上好的狮峰龙井。

这茶可不多见,好成色的价比黄金,非达官显贵家里没有。

她?本意是想来耀武扬威一下的,到这里反迟疑了一下。

“有话就说吧,自家姐妹。”舒梵温柔地笑一笑,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

卫文漪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姐姐就是这样,伪善得很。表面上温柔谦恭,实则一肚子坏心眼,还老?是捉弄她?!

她?挺了挺胸膛道,得意洋洋地道:“我马上就要嫁给裴大人了!”

舒梵微怔,心里虽万分诧异,但也只是一瞬间的神色变幻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快到卫文漪根本没有发?觉。

见卫舒梵这样平静,她?心里不是滋味,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哼哼道:“虽然?少宇哥哥只是中举,他得到举荐,马上就可以?去安阳县当县丞了,我嫁过去就是主母。”

舒梵听了半天才知?道她?要嫁的是裴少宇而不是裴鸿轩。

不过,裴少宇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处事圆滑而周到,让人如沐春风,怪不得她?这么?开心。

“恭喜。”舒梵笑道,“裴大人龙章凤姿,才华横溢,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卫文漪的炫耀没有得逞,本来感觉挺憋屈的,但听她?这么?夸裴少宇,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揪了揪帕子道:“那?倒也没有啦……”

舒梵急着回宫看团宝,三言两语哄走了她?就回了宫中。

团宝一看到她?就扑了上来,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舒梵将他抱起就明显感觉到他重了,问他:“太皇太后平日?都喂给团宝什么?啊?”

“樱桃酪、粥粥、胡饼……”团宝已经能说一些短句了。

舒梵心里说不出的欣喜,将他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团宝雪白的小?脸上立刻多了很多口水印。

他也不嫌弃,咯咯笑着拍舒梵的肩膀,屁股兴奋地上下拱,非要她?抱。

舒梵实在没那?个力气一直抱着他,抱了会儿就觉得手臂酸乏,但她?也舍不得放下,双手朝下托着他把他搂在胸前,看他红扑扑的小?脸觉得心里格外欢喜,也忍不住笑起来。

团宝的眸子却忽然?亮起来,朝她?左侧张开肥短的小?手:“阿耶抱——”

舒梵诧异回头,看到了刚从?宣德殿议政出来的李玄胤,迟疑着,他已经张开双臂将团宝抱了过去,爱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也不知?道他们父子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团宝之前还很怕他,现在似乎一点也不怕了,还搂着他的脖子喊“阿耶”,一声又?一声的。

不知?道他使了什么?诡计。

“去让人拿些羊奶酪来。”见时辰不早了,李玄胤吩咐左右。

伺候的小?夏子忙应一声,很快就传来了膳食。

李玄胤抱着团宝,就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口一口地喂给他。

团宝似乎很喜欢羊奶酪,喂得慢了还嗷嗷叫拍桌子。

舒梵让他规矩点,他又?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眼泪都来了。

舒梵:“……”她?也没有很凶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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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旁人都说小?孩子会演戏呢。

看她?吃瘪,李玄胤微不可查地提了下唇角:“和中书省的交接还算顺利吗?”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问她?这话时,仍低头噙笑在喂团宝。

从?舒梵的角度望去,他并未看她?,侧脸清隽优容,倒无?平日?压人气势。

执勺的手指骨修长,如玉质扇骨,轻轻舀动便仪态万千。以?前很难想象清贵这个词的具象化含义,直到看到这个人。

不知?为何心跳莫名快了那?么?几拍,等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皇帝的话。

“还能应付。”她?听到自己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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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胤也没?有再问,而是将那碗羊奶酪一小口一小口耐心地喂给了团宝,之后又抱着他哄了睡。

舒梵坐在暖阁里整理剩下的折子,抬头就?见李玄胤进?来,忙起身行了个礼。

李玄胤随口唤了平身,接过她?呈上来的折子看了看:“水患是头等事,你排的不错。”

她?自然不敢居功,垂着头站在那边不动弹了。

他放下折子抬眼对她?笑了笑:“去休息吧,朕不用?你时刻随侍。”

舒梵这才离开。出?门?时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端坐在案几前处理政事了。

虽然只有二十四?五,他给人的感觉却比那些?三十有余的男人更加沉稳,除非触及他的底线,情?绪很少外露。他的轮廓是硬朗的,一双勾挑的凤眼更有一种咄咄的锐利之感,而温润昳丽的皮相又中和了这种霸道凛冽的感觉,薄唇微抿着笑起来时,如春风拂面?,多种特质矛盾地在同一个人身上展现。

虽年少不得志,被幽禁六年,他身上并没?有丝毫抑郁不平之感,举手投足间优雅自若,内敛而豪迈。相处久了,舒梵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可怕,只要不跟他作对,不会动辄发火。

云州的回信到了,原来只是驿站损毁无法传递消息,母亲和舅舅一切安好。

看完信件,她?摸着信封很久,心?里不胜感激。

皇帝每日不到卯时天还?未亮时便要去上朝,下朝后还?要处理政务,午后都?会小憩一段时间。

舒梵用?过午膳才端着一碗杏仁酪去西暖阁。侍奉的是小夏子,正靠在门?外打着盹儿,舒梵笑着用?鞋尖踢踢他。

小夏子打了个摆子就?清醒了,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告罪,连帽子都?歪了。

舒梵笑道:“叫你躲懒。”

“陛下已经?歇了,姑姑。”小夏子朝她?手里看一眼,有些?为难地说。

话音未落脑袋已经?叫路过的刘全狠狠抽了下。

刘全对他的哀哀嚎叫声视而不见,转而对舒梵笑道:“姑娘快请进?去。”

暖阁内很安静,靠南面?的竹帘全都?垂着,僻得一室阴凉。皇帝靠在榻上歇息,一旁的御案上还?搁着几份还?未看完的折子。

日光从竹帘缝隙中透进?,金砖地上明晃晃地映着一格一格的阴影。

舒梵看了眼皇帝安静的睡颜,将碗轻轻搁到一旁。

皇帝耳力极佳,轻微的磕碰声也惊动了他。

几乎是一瞬,那双阖上的眸子倏然睁开,清亮幽黑的眼底一闪而过的精芒。

舒梵差点打翻那碗杏仁酪:“奴婢失礼。”

李玄胤又阖眼揉了揉太阳穴:“怎么?是你?”

他语气是清淡的,可此情?此景,多少有些?调侃的味道。

舒梵面?上微微一麻,也觉得自己有些?献殷勤失败的感觉,咬了下唇:“我刚刚收到云州的回信了,我舅舅和我母亲一切都?好,谢谢你。”

他挑了下眉,意味不明看向她?。

舒梵脸一红:“奴婢失礼。”

李玄胤道:“你啊我啊的,越来越顺口了。”

他从榻上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她?脸红得像小番茄,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就?这眨眼的功夫,已经?被他扣在怀里。因为身高差距,她?的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暖阁里本就?热,又是午后日头毒辣的时候,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绸质的提花寝衣,质料丝滑,冰冰凉凉的,精壮的肌理压迫着她?的脸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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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息间似乎还?萦绕着龙涎香的香气,很淡,倒像是原本熏在衣服上又随时间逐渐淡去的味道。

但恰恰是这种若有似无的味道,将她?团团包裹,连呼吸都?有些?滞塞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宽大而有力,亦是不容挣脱的。那种滚烫的热度,仿佛要透过皮肤钻入她?心?里,将她?灼烧。他的眼神是这样静谧,却又是这样幽暗,那种志在必得的笃定神情?,仿佛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舒梵心?里乱乱的,像是一团乱麻又被缠了一圈,更加理不清。

因为脑子太过混乱,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别的。

他轻易就?将她?的脸掰起,让她?看着他:“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低沉的笑声钻入她?耳中,像是沉闷的鼓点击打在她?心?尖上。

她?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身体?都?好似不能动弹了。她?甚至不敢抬头,直到身子忽然一轻,竟是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体?态轻盈,这一悬空便有天旋地转的错觉,怕摔着,双手不觉勾住了他的脖颈。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她?轻轻地放到了暖炕上。舒梵看着他,似已经?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面?颊泛红,手指绷紧,连呼吸都?有些?屏住。

过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攥着他的手,还?攥得极,忙不迭又松开了,脸上又是一阵火烧火燎。

都?是孩子的母亲了,这样未免有些?矫情?,舒梵别开脑袋,强装镇定。

可这样的姿势实在很难让人镇定。

她?多看了他一眼,拽过一旁的毯子遮住了自己。

那毯子是虎皮做的,盖在身上温暖安全,她?心?里稍稍定了定,感觉没?有那么?紧张了。其实更多的还?是臊,毕竟与他也不熟,还?大白天的。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别的动作,她?悄悄拉开了一角,露出?一张晶莹的小脸。

李玄胤侧坐在炕边,神情?很是玩味。

舒梵脸又是一红,但这次是被他看得茫然的那种红。

“……你笑什么?啊?”

李玄胤笑而不语,意态闲适地在膝盖上若有似无地叩了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脸都?要烧起来了。

许是这会儿他倒也不像是一个君主,慵懒的模样也不似平日那般肃穆凛然,她?大着胆子道:“有什么?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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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胤敛了笑,恢复了那副自若雍容的意态。只是,望着她?的眼神仍是那么?恣睢。

她?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肉,早晚躲不过。

可这人偏偏如此恶劣,要戏弄她?,死也不给个痛快。

“堂堂一国之君,哪有这样捉弄人的?”她?小小声。

“什么??”李玄胤讶然,唇边含笑。

“本来就?是,我又没?乱说。”

他失笑:这会儿不怕他了。

偏偏这会儿很有心?情?地想要逗逗她?:“这不是看你不愿意吗?朕不喜欢勉强人。”

舒梵望着他眼底的笑意,更觉得无地自容。

她?用?毯子重新?遮住了自己,像是一只鸵鸟似的。

室内昏暗,鼻息间却有瓜果的清香,原是御案上的果盘并未动过,风透过竹帘徐徐拂来,卷着躁意,那一丝沁凉混在其中并不明显。

心?里这样乱糟糟的,忽的感觉手被人按住了,因瞧不见,感官更加鲜明。他的关节上有薄茧子,摩挲着她?的手,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心?里咬,麻痒难耐,不得释放。

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际,不知何时,毯子滑了下去。四?目相对,她?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有些?紊乱,掌心?一层细细的汗。

哪怕不睁眼也能感受到他幽邃的、带有强烈占有欲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一寸一寸,如攻城掠地。

舒梵如风中白梨般簌簌颤动起来,又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拴住。

昏暗中视线上移,她?看到了他骨骼分明的下颌线,喉结是突出?的,微微地滚了滚。

那一瞬她?很难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仿佛喝了一碗醉人的酒,半梦半醒,又不愿意真的清醒。一开始是有些?紧绷,不敢动弹,可他似乎偏要她?发出?声音来,越是慢条斯理越是恶劣。

她?忍着眼泪,声音都?有些?哑了,愤愤地别过头去,后来还?是在他背脊上狠狠挠了一下。

可以说是故意的,也可以说是无意。

眼中的水汽越积聚越多,到后来,表情?都?有些?涣散了。

反正这一次,她?喊的最多的就?是不要,不要。

平心?而论没?有第一次那么?糟糕。但因为时间地点,多少有些?放不开。

让人生气的是每每她?把脸别开时,他一次又一次把她?的脸掰回来,非要她?看着他。

“喝口水。”一只瓷杯到她?面?前。

舒梵从回忆里回神,闷闷地朝他看去。

李玄胤已经?梳洗过,换了一套月白色的常服。

舒梵默默抽回目光,一口一口地喝着水。

“多喝点儿,刚听着嗓子都?哑了。”他体?己地说。

舒梵险些?呛住,咳嗽了两声,这水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迟疑地看向他,正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丝捉弄笑意。

她?气恼地想要反驳时,他已经?敛了神情?,快到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忙将凌乱的衣衫掩好,只是手忙脚乱的,扣子扣错了一颗,雪白的肩头微微瑟缩了一下。

“怎么?连衣服都?不会穿了?”他精准地捻住那颗扣子,微微施力便替她?扣上了。

片刻间两人距离又无限拉近,他盯着她?湿润的唇,指腹轻轻捻了一下。

感受到她?的轻颤,他无声地笑了笑,大发慈悲地松开了。

舒梵连忙将衣服胡乱扣上,从榻上连滚带爬地跳了下去。因为外面?有人禀告,说中书令崔陵有要事与帝相商。

皇帝神情?自若,已恢复了平日不动如山的那种淡漠,平声道:“宣。”

养崽

崔陵入殿时,正?好和舒梵打了个照面。

“崔大人。”舒梵略欠身算是打过?招呼,崔陵也和她颔首施礼。

只是,擦肩而过?时目光在她面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种意味深长的探究和点到即止更让她头皮发麻,快步出去。

其实在?那么多厌恶她、视女人参政为洪水猛兽的?士子里,崔陵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他对?她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曾怠慢也不曾亲近。

只是,交际往来了一段时间后,舒梵觉得这人城府太深,不适合深交。

光是崔炯一事中就能看出,他不是什么善茬。

“陛下?。”进了殿,崔陵恭敬行礼。

李玄胤似乎心情不错,笑一笑随手一指:“坐。”

自己先寻了一处空位悠然坐下?。

日头已逐渐西?斜,两个小太监得了暗号进来将五色竹帘缓缓收起,漫漫如碎金般的?日光渐渐填满金砖地。

崔陵在?距帝不远不近的?一处座椅中坐下?。虽叫坐下?,也不敢逾越,坐姿仍是端正?谨慎:“探子来报,那个叫江照的?匪徒有?下?落了。”

他深得皇帝信任,不止是朝中大小事,也替皇帝在?外面办一些不便宣于人前的?要紧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点,连李玄风都望尘莫及。

皇帝问他在?哪儿。

崔陵:“田阳一带,但唯恐他狗急跳墙,我们的?人没?有?下?死手。那个地方多山坳,地势险峻,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怕是绕个十天半个月也出不来。”

李玄胤没?回,只眯了眯眼。

崔陵见?了,略有?些胆寒,忙正?色道:“他若是一直龟缩在?那山坳里我们的?人也无可奈何。若是只拿人,只需放一把火,但您要活捉他,将士们就有?些难办了。”

“不用管他,我自有?法子。”李玄胤回头对?他笑了笑,难得亲和而关切,“你家里近来可好?听刘全说,太后给?你做了个媒,是左仆射安靖次女,可有?此事?”

皇帝这样亲切,崔陵却也不敢放肆,何况是提到这桩糟心事。

他苦笑道:“臣已有?贤妻,实在?不想纳妾,只是太后美意实在?难辞,臣……”

皇帝却接过?一旁小夏子递来的?茶盏随意道:“既是太后美意,你纳便是。”

崔陵微怔,有?些吃不准皇帝的?意思。

抬眼那一瞬和帝目光对?上。忽然又明白了,笑道:“微臣遵旨。”

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刘全才?堆着?笑上前,说蜀州进贡了几匹蜀锦,陛下?可要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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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日常是不过?问这种小事的?,直接扔到库房就是。

只是,这次的?几匹成色和花样相当不错,且是安南特地进贡的?贡品,自然要呈给?皇帝看过?再作处置。

得到皇帝许可,刘全才?命人将几个箱子抬上来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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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胤只扫了一眼便兴致缺缺道:“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不好此物,朕也不喜这等奢靡之物,抬入库房……等等。”他似是想起什么,改而道,“给?舒儿送去。”

刘全怔愣了一下?,忙收起眼底的?惊异,低头应是退了下?去。

李玄胤道:“你也退下?吧。”

崔陵躬身退了出去。

出门时又遇到舒梵,崔陵客气地跟她打了招呼,这才?回到府上。

“陛下?怎么说?”夫人乔氏接过?他脱下?的?大氅,不免忧心道,“安靖可是太后的?心腹,他的?女儿,我们若是怠慢便是对?太后不敬,若是待她太好,又恐陛下?猜忌于你,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来之则安之,夫人不必担心。”崔陵握了握她的?手,“陛下?既让我纳,便暂时没?有?与太后交恶的?打算,若是能因此将安靖拉到我们这一边,那可是大大的?裨益。只是,要委屈夫人了。”

乔氏冁然笑道:“我岂是那等小气之人。”

说着?伏到他怀里,由他坚实的?臂膀搂住自己。

他们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走到现在?,情谊非一般的?儿女情长可比。

崔陵幼年时在?族中并?不受重视,后来拼命读书,靠才?名得先帝赏识,发迹后他没?有?娶高门大户嫡女,而是娶了自小被?他母亲收养的?孤女乔氏。两人感情深笃,这么多年他也没?纳妾-

女子参政虽以?往也有?前例,到底是少数。

舒梵也遇到不少给?她使绊子的?,不过?她是天子近臣,并?没?有?做得太明显的?。

除了崔炯。

她就渭河治水的?事儿询问过?他多次,跟他索要数据,他一概不理,派来交接的?人员也是一副懒怠的?样子,就差蹬鼻子上脸了。

“你不告诉陛下??”这日她出宫去周府,周青棠讶异出声。

“陛下?日理万机,我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去麻烦他?他只会觉得我无能,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舒梵按住她的?肩膀,把玫瑰簪子往她鬓边比划,“你别动,这嫁衣要配这个簪子才?好看。”

周青棠和刘善的?婚事已定,舒梵这是给?她试装呢。

郑芷兰还专门替她定制了很多套礼服,过?几天要带她去颐和馆绘制丹青。

不少达官显贵婚前都有?这习俗,算是尊贵的?一种体现。

舒梵说她没?什么好送她的?,送了几匹蜀锦和香云纱。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周青棠道。

“客气什么,一辈子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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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棠只好收下?。

舒梵回到宫里已经很晚了,抬头就瞧见?了守在?殿门口的?刘全。

她脚步停下?,可还未开口刘全已经紧赶慢赶挥着?拂尘过?来了,哎呦几声问她去哪儿了。

舒梵:“今晚不是我轮值。”

刘全笑道:“姑娘哪儿话?,是陛下?有?事寻你,快去吧。”

拒绝的?话?在?心头兜来转去,她后来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西?暖阁。

宫里已经下?了钥,外殿的?纱灯也灭了只剩两盏,舒梵犹豫了会儿才?走进去。

宫鞋落地无声,她磨蹭了好久才?走到里间。匆匆一瞥,御案前不见?人,她才?有?些诧异地朝旁边望去。

就这样不经意的?,目光和明黄色纱幔后的?皇帝对?了个正?着?,像是被?灼烧一般连忙低下?头,行了一个礼。

行了无数次的?礼本是大大方方的?,可这会儿她心里惴惴,声音听来不免也古古怪怪。

这种不安,加剧了她面上的?热意。

“愣着?干嘛?过?来。”他本是拄着?颊斜倚在?塌上的?,说话?时时便已起身,端端盘坐在?那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眼底有?稀薄的?笑意。

这种带有?某种韵味的?暗示,让她更加不自在?。

可她犹豫会儿到底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明黄色的?纱幔有?两层,模模糊糊隔在?中间,似在?两人间设了一层朦胧的?屏障。皇帝年轻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纱幔散发着?热意,仿佛在?向?她发出邀请。可他其实纹丝未动,只一双清寒平静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她到底还是不敢不上去,但可能是心里紧张,爬上龙床时脚下?还崴了一下?。

一双手伸过?来捞住她,继而微微使力,已将她拉上了床。

上去后才?发现这床是真的?大,可供五六人并?排安睡,帷帘内悬着?几颗镂空成龙纹海棠花图案的?熏球,袅袅飘出香气,像是催人安眠的?。舒梵一闻便觉得筋骨酥软,跪在?那边没?什么力气。

“怎么这么没?用?”李玄胤伸出两根手指捞起她的?下?巴。

这动作轻佻得很,多少带一点调戏意味,与他平日那副正?经的?模样大相径庭。

舒梵心里别扭,轻轻挣脱了。

人真的?非常奇怪,有?时候,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能隐隐感觉到什么。

就像此刻,分明他什么都没?说,她也知道他心情愉悦,大抵只是跟她开个玩笑罢了,不会计较什么。

人就是容易上房揭瓦,蹬鼻子上脸,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不管是他的?眼神还是他的?行事,都给?了她这种底气。

惶恐有?,但此刻她并?不害怕。

只是四周昏暗安静的?氛围过?于暧昧,她仿佛能听到自己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声,亦不敢抬头去看他。

“你这样一直跪着?,不累吗?”李玄胤打趣她,信手揭开了一侧的?寝被?。

舒梵余光里瞧见?了他的?穿着?,不过?是一件薄薄的?丝质寝衣,杏黄色,乍一看没?有?什么纹样,在?账外的?烛火映照下?隐约可以?窥见?繁复的?暗纹,分外矜贵。

不知何时殿外又开始下?雨,水汽混着?风雨漫入室内,房檐上被?敲打得啪啪作响,磅礴又惊人。

舒梵觉得冷,瑟缩了一下?。

“愣着?干嘛?”李玄胤没?好气,手已经稳稳扣住她的?腕子。

舒梵正?无措,人已经被?他拽到了怀里。

贴上他结实而温暖的?胸膛,她心里乱糟糟的?,都忘了躲闪,纤细的?腿不由扭了一下?,却被?他按住。

“别乱动。”他就在?她身后,眼神紧紧锁着?她。

舒梵茫然地抬起头,一张巴掌小脸还没?他展开的?手掌大,唇色鲜艳而皮肤白皙,一双清凌凌的?杏眸如小鹿,鼻子薄而翘,恰似风中摇曳的?花骨朵,清丽而不失娇媚。

身段却很有?料,不似看上去那么清纯,一截纤腰细得不可思议,衣襟下?凸起的?地方鼓鼓囊囊的?,勾人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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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胤拨开她散乱的?发丝,说别怕,下?一秒又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转瞬间她压在?了身下?。

这样才?发现她真是小小的?一团,皮肤触手柔滑,让人欲罢不能。

他吻得太急,吻得她难受,舒梵情急中咬了他一下?。

不算多深的?伤口,但他容色本就昳丽,唇边带血,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时,更有?几分触目惊心的?肃杀之色。

舒梵被?他阴鸷的?目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忽然就有?些害怕,磕磕绊绊道:“我并?非有?意……”

李玄胤笑了:“胆大包天,连皇帝都敢咬。”

下?一刻又含住了她的?唇,辗转碾压,舒梵面颊如血,好在?不似白日那般日光亮堂,心里那几分羞耻心总算是按捺下?去。随之升起是另一种奇怪的?感觉,比以?往还要分明些。

舒梵咬着?唇,一开始不肯发出什么声音,后来他实在?是过?分,折着?她的?腿翻来覆去,她趴在?枕头上呜呜咽咽,到底是出了声。

他是懂得怎么欺负她的?,汗液渐渐将枕头浸湿。

急骤的?雨声中,她更加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他从后面勾挑着?她的?下?巴,覆在?她上方,修长的?手指塞入了她嘴里,挑逗着?她的?舌头。视野里模模糊糊的?,连静静燃烧的?烛影似乎都在?不住曳动、摇晃。

她推又推不开他,也不敢太反抗,只能委委屈屈趴在?那儿被?挞伐开垦,逼仄的?巷口收不住被?入得酸涩难当,眼眶都酸得不行,眼泪不住渗出。

听着?呜呜咽咽的?,还真像到了绝境的?小兽。

他的?兴致却还高昂,俯身吻她的?蝴蝶骨。细碎的?吻如描摹丹青的?手,激得她不住颤抖。

“哭什么?”他掐着?她的?腰,修长斯文的?手在?她小小的?口腔里搅动。

舒梵实在?想不到,他平时那样一本正?经衣冠楚楚,原来可以?这么不是人。

翌日醒来,她被?刺眼的?日光晃着?了,抬手挡住眼帘。

手动了动,抓到什么红色丝滑的?物什,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是一条鲜红的?肚兜。

她的?脸毫无预兆地红了,脑中浮现昨夜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是如何把这东西?从她身上抽离走,闭合的?地方仿佛还有?酸麻感,腿弓起也觉得酸得很。

她侧头便看到了李玄胤的?侧影。

明黄色的?纱幔在?日光下?恍若透明,只微微阻隔。

这个时节的?清晨仍是寒意料峭,他却好似丝毫不怕冷,只穿着?单薄的?素衣便潇潇站在?窗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握着?一只茶盏。

侧影挺括,偶尔抬起茶杯浅抿一口,眉宇间的?神情极淡,不知是在?想什么。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朝这边望来:“醒了?”

李玄胤很适合穿暗纹的?素衣,远看并?没?有?什么花样,简约而雅致,近看却很是独特,繁复而低调的?刺绣衬他霸道却内敛的?气质。

一对?剑眉下?,那双凤眼犀利而撩人,眼神却很是冷漠。

舒梵不敢长久地跟他对?视,移开了目光。

总感觉他那一瞬的?语气有?些上扬,带着?意味不明的?挑逗。

舒梵提起被?子掩住了自己,殊不知,半遮半露落男人眼里更是撩人的?风情。

他的?目光徐徐扫过?她,一寸寸将她看尽才?收回。

虽什么都没?说,舒梵却觉得他把自己给?看光了。

“不打算起来了?”过?一会儿,他侧身觑她,目光又落床榻上。

明黄色的?寝被?有?一大片拖曳到了地上,她雪白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白得好似会发光。脚踝纤细,很适合双手把握着?竖起翻折。

注意到他的?目光,舒梵忙钻入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她是有?些羞恼的?,但又不好为这种事生气,便只是闷闷地问他她的?衣服呢。

他这才?不咸不淡地唤人进来给?她备衣。

御前伺候的?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不朝她多看一眼,一应眉眼低垂地做着?事。可舒梵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似自己在?他们眼里不着?寸缕。

穿好衣服出来,李玄胤已经去了宣德殿处理政事,留在?她在?此处整理奏表。

他许她坐御案她也不敢坐,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一旁。

她处理这些不是一次两次,很快便得心应手。

翻了会儿却意外发现了卫敬恒的?奏表,是关于渭河治水建议的?。

舒梵此前对?这个父亲其实一直都不太瞧得起,印象里就是个见?风使舵、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的?草包,还特没?风骨节气,攀龙附凤迎高踩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看了这份奏表中关于治水的?相应办法,倒是刮目相看了,将之取出搁到了第一等翻阅的?行列中。

皇帝回来时,舒梵已经整理完毕,趴在?御案上睡着?了。

身边的?宫人就要上前唤她,被?李玄胤抬手拦了。

小太监忙退下?。

李玄胤走过?去俯身翻了翻她整出的?奏表,唇边含了一缕笑,又丢了。日光映照在?她柔嫩的?面颊上,莹白生光,美得不可方物。

他垂着?眸子散漫薄凉地盯了她半晌,伸手捏揉了下?她的?唇,见?她迷迷糊糊皱着?秀气的?眉,好似被?噩梦缠身似的?,笑了。

轻飘飘收了手,随手取了件外衣给?她披上。

殿内静谧幽凉,沉香在?鼻尖萦绕。

他在?一旁的?藤椅中坐下?,随意叠起腿,开始看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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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梵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还有些?困乏,不由按一下脖颈。

许是落枕了?,嘴里“哎呦”了?一声,揉着脖子一时竟直不起腰来。

耳边传来一声没忍住的低笑。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睡在哪儿,立刻挺直了?腰板。

窗外雨势渐渐收起,淅淅沥沥不间断的声音,愈发显得空旷的殿宇内空寂冷清。

李玄胤靠在藤椅中看折子,似乎看了?她一眼,又笑着收回?了?目光。

舒梵迟疑了?一下道:“陛下怎么不叫醒我?”

李玄胤眼也未抬:“你睡得太?死。”

舒梵:“……”

时候到?了?,皇帝让小?夏子传膳,一道道菜上来依次在她面前摆开。他自己吃了?两?口就搁了?,示意她继续。

皇帝都不吃了?,舒梵实在不好意思不停吃,吃了?两?口也搁了?筷子。

“吃饱了??”他定睛问她。

舒梵迟疑了?一下点头,手却下意识放到?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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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胤嗤笑,低头看自己的折子不理她了?。

他的笑声很特别,漫不经心的慵懒中透着磁性的震荡,听久了?耳朵不自觉发热。

舒梵到?底还是将肚子给填饱了?。

免得再给他抓到?机会取笑自己。

今日不是她轮值,皇帝也没留她,吃完饭她就回?了?办事处。

那地方?就在紫宸殿偏殿,是前些?日子皇帝为了?方?便给她单独设立的,到?的时候好几个大臣都等着了?。

倒也不全是鼻孔朝天的做派,不过没几个正眼瞧她的,眉眼间、神态间都透出清流之?态。

舒梵觉得自己在他们眼里大抵和那些?伺候的太?监一样。

左右这帮人不可能瞧得上自己,她也懒得跟他们修复关系,公?事公?办地询问一番就让他们离开了?。

她也没为难,只喊住了?崔炯,笑着一揖:“崔大人。”

崔炯狐疑地看着她,显然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寒暄的必要。

日前他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她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

舒梵当然不是为了?跟他寒暄,笑着道:“陛下让称水测旱,需结合前几次的实情来分析,期限就在这两?天,还请崔大人将渭河之?前几次发水后的数据都交给我。”

见他皱着眉似要推脱,舒梵忙抢在他前面装模作样道,“若是不方?便,我就将您的为难之?处禀明陛下,您看怎么样?”

崔炯一听心里就开始打鼓。

他本就是借着崔陵的势才敢如此,不过狐假虎威罢了?,之?前只是不觉得她会为这种小?事就去找皇帝,可现下见她如此胸有成?竹又有些?吃不准了?。

“小?事而已,回?头我就让人捎给你。”崔炯憋了?会儿,到?底还是黑着脸应下,挥袖离开。

春蝉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声:“欺软怕硬的东西!您就该早点这么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总不能和每个中书省的官员交恶。”她当然是吓唬他的。

好在崔炯也不是什么能人,终于打退堂鼓,她也算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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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虽然也发生了?一些?小?摩擦,总体还算顺利。

到?了?五月,宫人都换了?单衫,舒梵也换上了?清爽利落的几件衫子。

她亲手给团宝做了?几身新?衣裳,颜色挑得比较清凉,大多以湖蓝色、天水碧之?类的淡雅色泽为主。

“阿娘,好看吗?”这日团宝穿上后,举起手在她面前转了?转。

团宝穿上这身更?显得白白嫩嫩的。

“好看。”舒梵将他抱起来,在怀里掂了?掂,觉得他好像重了?,又问他最近在太?皇太?后宫里都吃了?什么。

“他什么都吃,你该问他什么不吃。”旁边一宫女抢白道。

其余人皆笑起来。

舒梵也笑了?,抱着他出宫去了?趟周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日前就商量好的,周青棠的婚期就在这两?天。舒梵擅算账,到?了?周府帮着清点了?一下婚宴要请的客人、要分发的礼品,很快就帮着理清了?头绪,郑芷兰都夸她能干,说她颇有她姐姐的风范。

提起母亲,舒梵面上的笑容就有些?落了?:“也不知道她和舅舅在云州如何了?。”

“那是征北军节度使的地盘,我听说征北军有异动,也不知道姐姐……”见她手都攥紧了?,郑芷兰忙拍嘴,“瞧我这张臭嘴,我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咱们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威服四海,谁敢轻举妄动?这不,凉王和彭城王遣使者进京朝见,以示对陛下的臣服。”

这是前朝留下的制度隐患,瑨朝异姓王颇多。

先帝在位时就有不少异姓王蠢蠢欲动,严重时河北一带爆发了?旷日持久的农民起义,期间就有三个异姓王趁势发动兵变,虽然后来被镇压,朝廷也是元气大伤。

李玄胤上位后在打击削弱藩王上下了?大功夫,只是,非一日之?功。

她做了?这些?日子的侍中逐渐明白位高者的不易,区区一个侍中都如此,何况是皇帝。

天降大旱或大涝,最急的非各地官员而是皇帝。

她有好几次见他一个人在殿内坐到?深夜,御案上的罪己诏字迹潦草,心绪纷乱。

有一次她忍不住给他去煮了?碗面,皇帝听到?动静就将诏书放到?了?最底下,抬头时对她笑了?一下,问她怎么还不去睡,绝口不提心里的乱事。

舒梵盯着他英俊含笑的面孔看了?半晌,心里发酸,可后来到?底也是什么都没提。

那碗面后来他笑纳了?,只是吃完后蹙着眉问她这是不是她做的。

她茫然点头。

他不动声色地将筷子搁回?了?碗面上,淡淡道:“这种事以后还是让下面人来吧。”

舒梵一开始没懂,乍一听以为他是在体恤她,慢慢回?过味儿来——他分明就是在调侃她面煮得难吃!

她气愤地把?碗夺了?过来,然后又不甘心地端到?他面前狠狠晃了?晃:“难吃还吃得只剩一点汤!”

他笑得不行,伸手就把?她揽到?怀里-

五月中旬,舒梵又遣驿差专门送去云州两?封信,得知母亲和舅舅一切都好心里才稍定。

这日她离开中书省官署时,有人从后面唤住她:“梵娘。”

舒梵回?头,发现来人竟是裴鸿轩。

那日雨夹雪,宫墙下的天光有些?暗淡,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廊下,瓦檐上不住坠落的雨滴如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伞下一张清俊的面孔,被深绯色的官袍映衬得很是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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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人。”舒梵跟他见礼,执的是平礼。

裴鸿轩也回?了?礼,目光却一直驻留在她脸上,似不愿意离开,过一会儿有同僚从门里出来了?,他才敛了?几分对她客气微笑:“好久不见,你在宫里过得可好?”

“多谢关怀,我一切都好。”舒梵和他站得比较远,客气而疏离。

并?没有过多寒暄的打算。

裴鸿轩的表情不免有几分落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一颗心如被刀剜了?一下。

他知道她始终不愿意原谅他,这是他应得的。

他家里刚刚得知她怀孕时就派了?人来,将百两?银子掷于地上,非要要回?婚书,对她也是极尽羞辱。以她的性格,哪怕面上说不在意什么,心里肯定也是耿耿于怀,不会再原谅他。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也觉得万分愧疚,低声道:“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差遣我。”

“裴大人言重了?。”

两?人在底下说话,隔得远瞧不清,但?俊男靓女,远远望去当真是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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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天光黯淡,二楼的窗一直支开着,从窗口望出去底下情形一览无余。

青蓝色的天空好似蒙上了?一层阴翳,在蒸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墙角处,两?棵刺槐树被雨淋得湿透,几片枯败落叶混入一旁的湿泥里。

李玄胤静立在窗前,久久不语,周身仿佛也被冰冷的水汽浸染过。

“皇兄在看什么?”李玄风走到?他近前,迟疑了?会儿才开口。

循着朝下望去,底下空空如也,心里更?加疑惑。

四周除了?雨声落地和不远处国子监三两?学子的说笑声,并?无别的。

“没什么,你继续说。”他神色如常,冷淡地摆了?摆手。

李玄风欲言又止,总觉得皇帝有些?阴霾,那一瞬,好似和身后暗沉的天色融为了?一体,连面目都瞧不真切。

可细看又是那张气度高华目空一切的冷峻面孔,似和往常一般无二,他到?底还是没敢再问什么-

舒梵回?到?紫宸殿时,雨已经停了?。

她将油纸伞收拢,在廊下轻轻抖了?抖,甩去伞面上沾染的雨滴。

为了?不在御前失仪,她都半只脚踏进殿门了?又停住,回?侧殿换了?一身衣服。

分明方?才已经收停的雨,这会儿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空气里泛着潮闷的气息,连地上的金砖地都油可鉴人,恼人得很。

隔着屏风她已看见皇帝挺拔修长的身影,舒梵忙欠身施礼。

可就在她开口之?前,悠扬的笛声从屏风后传出,混着飘零的雨丝散入远处天幕中。原来侧殿门尽数大敞,雨幕遮挡,日光晦暗,只有微亮的光芒静静洒照在廊道上,像是隔着窗纸透过的光芒。

四周安静极了?,笛声清冷哀怨,如怨如慕,细听调子却并?不沉闷,清冷而豪迈,悠扬清丽的曲调里带着隐隐的哀婉,让人柔肠百结。

舒梵不觉停下,一直听到?曲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首曲子似曾相识,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养崽

那日她与皇帝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只跟他讨论了一下?公事,然后将渭河治水成功的捷报告知他。

她心里有些预感,皇帝的心情好像不大好。

对于她这样惯会趋利避害的人来说,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汇报完就找了个借口要?溜。

原本皇帝只淡淡垂着头在抚弄手?里的玉笛,忽的唤住她:“你觉得这首曲子如何?”

舒梵脑子里嗡嗡的,她能?说她压根就没仔细听吗?

只好道:“曲调悠扬,甚好。”

皇帝冷冷地勾起一边嘴角,望着她的眸色如冬日山岗上刮过的凛冽寒风,刺得她浑身激灵灵打冷颤。

其实她觉得自己委屈得很,他那时候只吹了这么?首似是?而非的曲子,根本没点到什么?,她如何能?认出这十?多年前才听过的不知名小曲。

她和他的缘分似乎很早以前就注定了,只是?她当时有些后知后觉。他这人又惯常高傲,有什么?事儿也不点明,有时偏要?一个人生着闷气,心里还要?怪她不明白。

他都不说,她如何明白?

于是?当时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讷讷地垂着头在那边想了半晌,心里还挺害怕的。

分明可?以感觉到皇帝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许是?矜持使然,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道:“出去。”

舒梵灰溜溜地走了。

那段日子她在住处闲了有一段时间。

原本那天后她打算照常任职的,到了殿门口却不得进去。皇帝身边的一个管事太?监郭德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不阴不阳地说陛下?不想见她,让她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了。

舒梵自然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她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告了罪就心安理得地回去休息了。

连着休沐了好几日皇帝都没召见她,她也乐得清闲。

可?随身伺候皇帝的宫人可?苦了。

皇帝虽没发火,但那满身阴戾的气质哪怕不发一言也能?叫人胆寒,御前伺候的全都提着一颗心,生怕出错就被皇帝罚到掖庭做苦差去。

刘全是?打小跟着皇帝的,自然熟知他的脾性:“奴婢去把?舒儿姑娘叫来吧。”

“叫她作什么??”李玄胤头也未抬,阖着眼帘轻柔着眉心。

面上,真瞧不出什么?。

刘全头皮阵阵发麻,又不得说实话,只得道:“舒儿姑娘向来深得陛下?倚重,心思敏慧又体察圣心,她伺候,奴婢也放心,省得我们这帮人粗手?笨脚地惹陛下?生气。”

皇帝嗤了一声:“你倒是?会甩担子。”

刘全连忙跪下?请罪-

舒梵被闲置了一段时间后,已经相?当于“失宠”。

宫里这些人虽然不至于迎高踩低,平日各种?巴结她往来奉承的人也少了很多。

过了六月,天气逐渐炎热,到了七月初天气已经入暑。

刘善和周青棠的婚事本定在五月,因前些日子渭河发大水的事儿,大涝之后又是?大旱,天灾不断,朝廷都焦头烂额,自然不能?在这种?节骨眼去触上面的霉头,就给改到了七月中旬。

这个时节正是?酷暑时候,原本的嫁衣都不能?穿了,临时缝制了几件轻薄的新衣,一应都有些仓促。

周青棠的表情也是?恹恹的,早没了之前的欣喜娇羞。

舒梵看出她的不对劲,替她梳妆时问了一句。

她原本不肯说,后来到底是?藏不住心事,拉着她哭诉了一通。

原来,那刘善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梁氏,可?惜那梁氏一家前些年因为祖父获罪被贬去了衡阳,梁氏也匆匆嫁了,不到两年就香消玉殒。梁氏父母俱已身亡,如今只剩膝下?一个小女儿,听闻亲家英国?公一家发迹便来长安投奔。

“听说那小梁氏和其姐生得极为相?像,性子也是?乖巧柔顺,是?作为刘善的房里人培养的,此前一直寄养在刘家。”周青棠垂着头说。

舒梵听她说得苦涩艰涩,眉眼间全无半点儿平日的神采,心里不免酸楚:“那为何不和刘善解除婚约?”

“之前我与?我父我母都不知此事,后来知道也来不及反悔了。婚期就在这两天,喜帖也派了,宾客也请了,如何还能?不作数?刘善跟我说,只拿她当妹妹,希望我能?与?她和睦相?处。”

舒梵不便插话品评,何况木已成舟已没有退路。

若是?周家准备悔婚早就悔了,何必等到现在。

周青棠这样说,也不过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算了,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如此。我原以为他这样的人,结果……”周青棠说到后面不说了。

她对刘善的情感其实挺复杂的,原本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后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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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船上冒着得罪中书令和皇帝的风险仗义相?救,她其实对他早就刮目相?看。后来又有一次,他苦笑着和她坦诚道:“我若不藏拙,我们一家若是?不藏拙,怎能?在群狼环伺的邯郸生存下?来?那是?永义军节度使的地盘,我兄长在张家口被人所害,双腿残疾至今。”

原以为就算不是?两情相?悦,也是?志同道合、相?濡以沫的婚姻,原来不过是?她痴心妄想。

许是?觉得亏欠,刘善婚前也没敢登门,两家的关?系一度闹得很僵。

到了成亲那日,舒梵也来了,随着礼乐之声奏响大堂,主婚人一声高喝“礼成”,这桩婚事便尘埃落定了。

舒梵在周家留宿了一日,临行前和周青棠说了会儿体己话,这才回到宫里。

她心头沉甸甸的,不像是?刚刚参加完一场婚礼,倒像是?奔了丧。

隐约觉得这桩婚事不太?好,可?她又无力阻止、没有立场阻止,只能?当个看客罢了。

这种?消极的情绪难以排遣,她怏怏不乐地回了住处。

其实舒梵很讨厌这样的天气,人仿佛闷在蒸笼里,身上密密出着汗,又闷窒着无法?排遣,整个人好似浸泡在沉闷的酒罐子里,一寸一寸地窒息。

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干就能?出人头地,实际上,生杀予夺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

要?她卑躬屈膝万般讨好他来获得荣华富贵,她实在是?做不到。

心里烦得很,她想忍不住回忆过去无忧无虑的岁月。

她想阿娘,想舅舅,也想师父,还有……舒梵从衣柜里最深处取出了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把?匕首,是?幼年的一个玩伴送的。

分别的时候那人都不肯见她一面,说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见面了她也不会再?认得他,那就干脆别见了,彼此都安稳。她含着一泡泪守在院子外,结果他面都没露,她一生气便挥鞭策马要?走。

马匹疾驰出百里,身后忽然传来滚滚马蹄声。

舒梵诧异地勒住缰绳回头,视野里出现了一张冷峻如故的面孔,挥手?就朝她扔来一个锦盒。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差点被拿盒子打在额头。

她气得差点要?从马上跳下?去跟他吵闹,但是?一想到此去经年不复相?见,又酸楚起来,到底没有和他吵架。

“你来送我的吗?”她问他。

他没回她,只是?冷着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策马折返,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孤冷的背影。

在此之前,她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少年,寡言少语,冷漠威严,送女孩子临别礼物还是?一把?匕首。

“哎呦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啊?陛下?召见你呢。”刘全从殿外进来,一脸的焦急,不由?分说就拉起她要?去紫宸殿。

舒梵忙拦住他,将匕首妥帖地收好放回柜子里才问:“发生何事了?”

“别说了,您快过去吧,说是?有要?事相?商。”

皇帝冷了她这么?多天时间,还以为不会搭理她了呢。舒梵心里千头万绪理不清,但还是?换上衣服去了紫宸殿。

只是?,她没想到裴鸿轩也在,和李玄风一道站在石阶下?。殿内还有一个她不熟悉的人——军机处新上任的督察使谭邵,唯有他一身官服风尘仆仆,想必刚刚从外面赶回。

舒梵进殿时匆匆一瞥认清形势便垂下?了头,乖巧地站在了最末。

李玄胤站在石阶之上,广袖常服,眉眼冷清,室内的气氛似乎都冷沉了几分。

“说。”

李玄风这才屏息回禀道:“谭大人来报,那漕帮的奸佞党羽约有数百之众,甚至连京中的一些官员都与?之有所勾结。此次将贼首江照和其党羽围困在田阳山已经多日,还请陛下?示下?。”

他每说一个字,舒梵一颗心就像被抛起又跌落一次,如在火油中烹煮。

她不知道李玄胤为什么?专程把?她叫来,但铁定没什么?好事。

之前她说她不知道江照反瑨的事,他未置可?否,虽然事后没有追究,她心里始终埋着隐患。她本就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以李玄胤谨慎多疑的性格,怎么?会就此轻轻放过?

原来他早让人去围剿江照。他对她,恐怕也不是?表面上那么?信任。

一开始她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把?她叫过来,垂着头不发一言。

后来皇帝问完谭邵和李玄风,矛头终于指向她:“舒儿,你怎么?说?”

虽然她和江照不和,也不赞同他反瑨的行径,他们到底师出同门。

可?被皇帝这样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瞧着,四周还有那么?多大臣,她心中惶恐,忙道:“这样的乱臣贼子,是?该即刻剿灭,以儆效尤。”

皇帝笑道:“那便由?你和玄风同去,共同剿匪。”

舒梵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等于把?她和漕帮完全放在了对立面。

虽然她和江照非一个阵营,到底是?漕帮中人,这样自相?残杀的事,她实在做不到。他这样做,完全是?在逼她众叛亲离。

以后她拿什么?面目去见师父?

李玄胤隐在冕珠后的面孔深沉而平静,看不真切。

一旁的侍从忙高声道:“卫侍中,还不接旨?”

她垂着头望着脚下?的金石砖,声音低微:“微臣从未有过剿匪经验,贸然前去,恐怕会拖了晋王爷后腿也误了陛下?的大事,微臣实在惶恐。”

裴鸿轩担心她,虽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开口触怒皇帝,还是?忍不住道:“微臣愿代?卫侍中前去。她不过一介女流,哪里见过这些生死打杀的事,请陛下?准臣前去。”

李玄胤久久无言,就这么?望着他。

殿内本就安静,此刻更是?落针可?闻,有种?莫名诡异的死寂。

裴鸿轩一直低着头,但不知为何,总感觉皇帝冰凉的视线如有实质般定格在他身上。

有股寒意从脚底徐徐升起,难以控制地传递到四肢百骸。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皇帝道:“你三人同去。”

此事才算是?定下?,不日就要?前往。

舒梵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住处,还未进门,脚下?已突兀地刹住。

不远处的窗前,一道修长高挺的身影负手?而立,淡然望着远处的湖心亭。岸边景致凋零,唯有一枝杏花斜斜穿过窗前,点缀在他身侧,一身玄衣的他更显空旷寂寥,形影相?吊。

舒梵不知道他为何到来,犹豫了会儿才上前行礼:“见过陛下?。”

李玄胤没有回应,过了会儿才转身看向她:“你没什么?想和朕说的?”

他的目光就这样落在她脸上,一错不错,分明是?淡然的,却让她抬不起头来,如盛夏午后的烈日般灼人,光芒万丈。

舒梵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当时只是?感觉他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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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平和松弛,一个眼神都给她说不出的压力。

她未开口气势上就输了三分。

舒梵其实很讨厌这种?处处受制的感觉,思及方才大殿上的种?种?,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方才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有湿润的凉意,雨丝携着冷风徐徐扑到她面上,像倏然刮过的冰棱子。她有点痒,却不敢伸手?去拂,站久了连脚踝都有些酸累。

“江照被围已有一月有余,知道朕为什么?不即刻下?令杀了他吗?是?因为你。”李玄胤的声音包裹在沙沙的细雨中,像风声飘过中庭时的旷远回音,既遥远,又好像就在耳边。

日光透过层层云霭已变得稀薄而黯淡,映照在他身上,那眉眼,乌黑如墨染,肤白而沉静,愈发衬得人眉目分明。

可?有那么?一瞬,舒梵却觉得他非常陌生。

“你是?他师兄,就去好好劝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微微一笑,擦肩而过时手?掌按在她肩头,分明不是?很重的力道,却好似如有千斤。

舒梵望着他离开,那日一个人待在宫里时想了很久他的话。

显然他没有真的要?弄死江照的打算,所以才派她去招纳-

田阳山依山傍水,位于皇城北部,呈东西纵向分布。山间多鸟兽,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得很。

舒梵走进驿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照喝了口温水,稀奇地看她:“你还真的做了朝廷鹰犬?”

舒梵:“你和你的人都被包围了,就算能?躲,能?在这山里躲一辈子吗?总有物资断绝的一天。外面的宿卫却能?轮流值守,你拼不过的。我早跟你说过,反瑨行不通,连师父都不同意,你何必一意孤行?”

江照不为所动:“就这些,没别的话了?”

舒梵:“要?不是?看在其他兄弟的份上,我才懒得跟你废话。你自己要?死就去死了,别成天蛊惑别人拖别人下?水。”

江照施施然一笑,全无愧色:“他们都是?自愿的,我什么?时候蛊惑过他们?”

舒梵:“陈师兄呢?你天天怂恿利用他拿他当枪使,还敢说自己没有?”

他耸耸肩,浑不在意。

舒梵没话和他说了,谈判破裂,正准备离开。

原本她打算让李玄胤换个人来谈判,身后缓步走进一人,戍守在四周的将士都是?一愣,继而齐刷刷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和往常一般,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护卫们才站回原位。

驿站中的气氛却愈加肃穆,好似紧绷的筝弦,即将崩断,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李玄胤?”江照隔着一张木桌盯着他,目光炯炯,微微眯起眼睛。

“大胆!天子面前,竟然无礼!”李玄风喝道,铿锵一声拔出了佩剑,却被李玄胤摆手?制止。

他面上倒无愠色,只望着江照笑道:“你和你的人已经被团团包围,还打算负隅顽抗吗?”

江照:“不然呢,投降朝廷?你怕不是?脑子出毛病了吧?!”

李玄胤也不在意他的出言不逊,对舒梵道:“舒儿,你先出去,我和他说两句话。”

舒梵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欠身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其余守卫也都守在外侧。

驿站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江照冰冷的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脸上割过,又觉得不可?思议得很,啧啧称奇:“你真的不怕我宰了你。”

“你要?杀朕,无非是?因为褚家之死。可?褚家之所以会死,根源并不在朕,也不在大瑨,而在于你的义父周寅。”

“你胡说!”

“信不信在你。”李玄胤随手?取出一封密函,丢他面前。

江照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那封信,红着眼看完了,看完后将之捏在手?里,久久不言。

李玄胤这才道:“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今天你走出这道门,回头回到漕帮,可?以继续做你的漕帮舵主,但你要?替朕收服那些反对朝廷的武林人士。”

“如果我不答应呢?”

李玄胤娶他一眼,眼底无波无澜:“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道门吗?”-

舒梵在半山腰上等了很久也不见李玄胤出来,不知道他们聊得怎么?样了,心里焦急却也不敢妄动。

“喝点儿水吧。”李玄风笑着递给她一个水壶。

舒梵:“多谢晋王爷。”

抬头就看到李玄胤在众侍卫的拱卫中下?了山,江照就跟在他身后,神色是?那种?她熟悉的眼高于顶中带着漠然的恣意,她心里便定下?来。

想必他们是?谈妥了。

就在她快走几步上前要?说什么?时,李玄胤忽的停下?步子,眉眼冷沉,吩咐谭邵:“动手?。”

舒梵怔了下?,没有反应过来,谭邵已经高声喊道:“动手?——”

几个山头的背阴处忽然出现了无数箭手?,有序地半伏在山头,只听得这一声令下?便齐齐张弓,直对山坳处。

那一支支羽箭赫然是?京畿营亲用的玄铁箭,更骇然的是?,箭上都燃着熊熊油火。

电光石火之间,舒梵忽然就明白过来,李玄胤是?早有预谋。否则,哪里能?临时调来这么?多的箭手??收服江照是?真,将这群以江照为首的反瑨的漕帮中人尽数歼灭也是?真。

“你在干什么??!”果见江照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李玄胤却笑道:“江先生稍安勿躁。被围困山中这么?多些时日,若是?您和您的手?下?全都安然无恙地回去,岂不是?惹人怀疑?朕知你不忍,这便代?劳了。”

回头淡道,“放箭。”

在江照难以置信和怒不可?遏的瞪视中,众箭手?齐齐松手?,一轮轮箭矢如密密麻麻的蝗虫般从头顶飞掠而过,一轮过去下?一轮立刻补上。山中本就多灌木丛林,如此密集的箭雨火弩攻势下?,火光冲天如熊熊烈焰,很快就将底下?的人尽数吞噬。

李玄风早命人把?手?在各个口子上,火烧了一天一夜,幸免的人十?不存一。

这点儿残兵败将倒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被还给了江照。只是?,这些人看着江照和舒梵的眼神鄙夷有之,愤怒更甚,只是?敢怒不敢言。俨然,在他们眼里,他们二人已经成了朝廷走狗。

舒梵算是?明白了李玄胤的阴毒之处。

这样,她和江照就完全和他绑在了一条船上,不投靠朝廷也回不去漕帮。

要?是?这帮人回头揭发他们,就算他们是?被逼的,死了这么?多人,又有谁会信呢?骑虎难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原来他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她,不过在他看来她只是?他手?掌心里的小玩偶,怎么?都飞不出他的五指山,所以也不屑跟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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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死了这么?多人,还要?她听他的和江照去漕帮做内应?!

那天回去后舒梵就发了烧,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分明是?大夏天,她却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在床上不愿起来。

那几天她一直做噩梦,梦里看到有漕帮死去之人的脸,有惨白色半睁着眼睛的,也有不住吐血死死瞪着她的,无数尸骨堆成的白骨山把?她包围,四周都是?冤魂,要?跟她索命。

她解释说她事先不知道,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没有人相?信她。

画面一转又到了漕帮某个分舵的堂会上,她的大师父费远坐在上首默然不语,二师父、三师父和几个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师长都冷冷瞪着她,有人说她是?朝廷鹰犬故意害死钟兄弟,要?处死她,有的人说处死她太?便宜她了,要?把?她凌迟……

不,她不要?这样!

光是?想想那个情景就觉得可?怕得很,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明明没有背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睡梦中,她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身上全是?冷汗,怎么?都散不去。

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人将她抱起,珍而重之地搂在怀里,又听见他冷冷训斥道:“她烧成这样你们就没半点儿法?子?身为太?医却没办法?医人,留你们有什么?用?”

下?面噤若寒蝉,半晌,只有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颤巍巍道:“药物可?以医身病,但医不了心病啊。陛下?……”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只觉得意识模糊得很。

后来有人掰开她的嘴巴强行喂了点药进去,苦涩的药液从喉管滑入肺腑,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好在又被喂了点清水,这股苦涩的味道才压下?去。

舒梵清醒时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为了防风,窗户一应是?合上的,日光透过米色的窗纸洒落在室内,朦胧而柔和。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丝毫声响,一切好似仍在睡梦中。

李玄胤伏在床前,沉静的睡颜侧对着她,只单臂在下?颌枕着,一双修长的手?,十?指分明,轻握成拳。绣着繁复章纹的袖口挺括而立体,露出杏黄色的内衫。

那颜色平日看来倒也无谓,如今却莫名刺目起来。

她盯着他静若处子的面孔端看了会儿,心里空空的,又不知道要?往里填什么?,极致的怨恨和不可?思议之后,只剩下?茫然。

舒梵双手?抱膝坐在床上许久,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幽黑的睫毛动了动,继而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你醒了?”他握住她的手?,语气里含着关?切,“怎么?这么?凉?”一面起身要?去唤太?医,话出口前却顿住,回头看她。

舒梵没有看他,仍是?垂着头不发一言,娇柔明丽的脸上只有疏离和漠然,好像他这人不存在似的。

他也不生气,也不唤太?医了,在一旁复又坐下?,平静道:“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舒梵看向他没有说话,眼里有血丝。

细看,嘴唇都是?微微颤抖的。

她的面色苍白失血,小巧的脸孔埋在乌黑披散的发丝中,瘦骨伶仃。

两只手?从雪白的寝衣中滑出,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是?一个防备的姿态,好似绝望受伤濒临绝境的小兽,却愈发艳极夺目。

只是?,眼底噙着泪,勉力压制着没有挂落下?来。

这般倔强姿态,实在令人生怜。

李玄胤本取了帕子擦手?,见此一幕,手?里的帕子攥着默了会儿,到底是?不忍:“朕的本意只是?为了钳制江照,为朕所用,并不是?针对你。”

她仍是?抱着膝盖坐在那边,没有说话。

“那些人是?反瑨的逆贼,既然费先生不主张反对朝廷,杀了他们,正好替他肃清障碍,方便他整顿漕帮,你日后在帮内也好说话得多。”他难得这样耐着性子解释,“只要?你不背叛朕,不会有人编排欺辱你的。”

他握住她的手?,“留在朕身边不好吗?”

舒梵嘴唇嗫嚅,眼眶终于渐渐红透,连身体都在微微晃动,想要?哭又哭不出来,想笑又只扯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到后来,她竟低低地在喉咙里发出一些奇怪的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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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做,无非是?要?断我所有后路,不让我有回到漕帮的可?能?罢了。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离开,你就会将那日的事散播出去,让我成为江湖上千夫所指、背信弃义的‘朝廷走狗’。”

他没有回答,声音平和地反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假设?你会离开朕吗?你舍得团儿吗?朕会封你为后,立他为太?子。”

舒梵扯了下?嘴角,没有喜悦,面上只有嘲讽之色。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剿匪倒也能?理解,立场不同,没什么?可?说的,但她厌极了别人利用她、欺骗她、算计她。

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或者说,在他眼里旁人都没有任何不同,这天下?所有人所有物都是?他的,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东西,只需要?乖乖听话待在他身边就好。

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静默。这样僵持,也不是?他所愿。

他俊美的容颜雍容而平静,只是?皱起眉宇,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无话可?说。只是?,别再?想着回漕帮。”

这场谈话到底还是?无疾而终,他不是?个腆着脸小意讨好的人,加上还有政务要?处理,这两天实在耽搁了太?多,丢下?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李玄胤政务繁忙,虽心里牵挂着,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件事,只让刘全多派了几个宫人照看她、太?医院轮流看护便不再?过问。

“姑姑,您多少吃一点。”新来的小宫女捧着碗站在床前道。

舒梵把?头别开,柳眉蹙起:“拿走。”

小宫女为难地看向身后的刘全。

刘全叹着气,接过碗上前道:“您跟什么?过不去都行,只是?,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这样不吃不喝,身子怎么?吃得消?要?是?有个好歹,小殿下?怎么?办?”

提起团宝,舒梵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有了动容。

刘全忙又道:“就算你不爱惜自己,你可?怜一下?这些伺候的宫人吧。陛下?说了,你若是?再?不吃,你饿一顿便要?他们跟着挨饿。”

她又惊又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李、玄、胤!”

一字一句,真是?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方可?解恨。

四周的宫人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地弓着身,这一刻只恨不得自己聋了才好。敢众目睽睽下?直呼陛下?名讳,恐怕也只有舒儿姑娘了。

后来她到底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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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粥和小菜都吃了,她不是?个喜欢牵累他人的人,哪怕再?不愿再?难受。

她吃完,刘全捧着吃空的碗箸回紫宸殿复命。

皇帝正看折子,听说她当着众人面骂自己的事儿也只是?一笑置之,波澜不惊地问他:“她都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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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刘全忙不迭回禀道,“奴婢将陛下?说的话都跟她说了,舒儿姑娘是?个明白事理的。”

李玄胤笑了笑:“只要?身体无恙,旁的都随她。”

他这话说得随意,似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刘全垂着头半晌才大着胆子道:“若是?她执意要?离宫呢?”

李玄胤皱眉,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凝神片刻道:“让萧凛派人跟着。若是?跟丢了,就提头来见。”

刘全浑身被一层寒意包裹,屏息应是?。

待他离开,李玄胤扔了佛珠缓步走到窗前。冰冷的气息毫无预兆地灌入殿内,他皱了皱眉,深吸口气,无意识地抬头望去。

夜空中星光寂寥,只挂着一轮凄清的月钩。说不清什么?滋味,心底有种?北风穿堂而过的冰凉。

余光里扫到墨紫色一角,他走回案几前,随手?将之从底下?抽出。原是?她送的袖筒,做工粗浅,白瞎了这好料子。

他提了下?唇角,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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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梵去太皇太后宫里看望了团宝后就自请出宫了?。

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便去了?周府。

周青棠和刘善婚后便搬去了太白街那边的一处宅子里居住,鲜少来这边。

周思敏平日更在官署居住颇多,郑芷兰一个人难免寂寞无趣,见了?她可谓喜出望外?,又是让人上?冰果又是询问她在宫里如何,舒梵都笑着?一一应答了?。

只是,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兴致不高,何况是郑芷兰这样的人精。

郑芷兰犹豫再?三还是道:“听闻你失宠于圣上?,是否确有其事?”

舒梵没?想到宫里的事儿她也?知?道,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六局也?通前?朝,侍中又可参政,宫里人多眼杂,有些话流传开来也?不奇怪。

“是我办事不利,触怒了?陛下?。”舒梵不无嘲讽地提了?提嘴角。

郑芷兰不疑有他?,拉着?她规劝道:“伴君如伴虎,御前?侍奉更要警醒着?。若是实在做不来,你还不如辞了?官回家吧,我真担心你这个脾气真出了?事,我怎么?向姐姐交代啊?”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舒梵又宽慰了?她两句。

回宫的路上?下?雨了?,甬道上?水漫金山,不知?是哪里的排水道堵了?。

几个宫人正着?急忙慌围在墙角处费力疏通,有些连伞都顾不得打上?,一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有个小宫女不堪重负倒在地上?,有人说要去请太医,还有人帮着?打伞,顿时乱做一团。

这时有个衣着?清雅的女子在丫鬟簇拥下?上?前?,先是叫人查看了?小宫女的情况,又做主让人开了?旁边一所废弃的偏殿把?人先抬进去,等?太医过来再?行诊治,很快就解决了?乱象。

几个宫人都对她感激涕零,目送她袅袅婷婷的身影离去。

舒梵正好奇这人是谁有这样大的能力,便有人给她解惑:“这是安华乡君,太后的远房侄女,进宫来拜见太后的。”

舒梵顿时了?然。

说起来这人在京中也?是个名人,素有才名,且据说她十二岁那年?在普陀山太后主持的观音法会上?被观音上?身,称太后的善举感动了?上?苍,之后便天降甘霖,有“小观音”之称。

她向来乐善好施,惠泽平民?,名声颇为不错。

舒梵是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的,但可以确定,安华乡君深得太后宠信,在京中民?众中也?很有威望。

“听闻太后有意抬举她,要将她进献给陛下?呢。”春蝉小声嘟哝,又看向她。

舒梵神色如常,似乎不为所动。

春蝉犹豫道:“这宫里要是有了?主子娘娘,咱们这些人的日子恐怕就没?有以前?那么?惬意了?。”

“做好自己的差事吧。”舒梵道。

她起初并没?有把?安华乡君放在心上?,那与她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直到那段时间在宫里经常能听到她的消息。

“她是太后的侄女,听说是未来的皇后人选呢。”这日,春蝉小声跟她嘀咕。

舒梵本在廊下?给团宝缝补衣袖,闻言手抖了?一下?,不慎刺到了?手指。

一颗血珠从指尖冒出,像凝结的暗红色宝石。

她怔怔看了?好久,还是春蝉反应过来,忙用帕子替她按住:“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没?事儿。”她笑了?一下?,笑容却很渺茫,一直垂着?头。

春蝉欲言又止,总感觉她有心事,像是丢了?魂似的。

夜里下?了?很大的雨,不断扑在窗子上?、廊柱上?、甬道上?,混着?杂乱的风声,吹得窗架框框作响。随风潜入夜里的不止细雨,还有侵入骨髓的潮意,宫殿内的寝被都一股霉味。

皇帝合上?折子,不动声色地看向沉沉的黑夜。

刘全站在几步外?大气也?不敢出,只压低了?声音吩咐小夏子把?漏水的殿宇堵上?。可这样大的雨,堵了?又堵还是堵不上?,还有个小太监上?房梁修缮时不慎摔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刘全拿拂尘狠狠往他?头上?拍了?两下?,大声叱骂道:“叫你做事不当心!急着?给陛下?修补屋顶就这样毛手毛脚的,还摔断了?腿!惊扰了?陛下?休息该当何罪……”

“行了?,都下?去吧,朕去偏殿歇息。”李玄胤心绪难平,按了?下?眉心。

刘全忙把?人都摒退,只留了?两人在地上?放置了?几个木桶来盛水。

“陛下?,安华乡君求见。”过了?会儿,有人过来禀告。

李玄胤皱眉。

这人惶恐,忙将安华乡君后面的话复述了?一遍:“乡君说,她游历江南时偶然得到了?雩娄灌区的样式图,特来呈给陛下?。”

皇帝果然多云转晴,让宣其进殿。

雩娄灌区是古时非常有名的治水案例,如今渭河一带水灾泛滥,民?不聊生,皇帝派人三次南下?都是堵了?东边漏西边,一直得不到很好的根治,加上?这段日子连日暴雨,有几处河堤松动甚至坍塌,情况非常危急。安华乡君这图,算是献到点?子上?了?。

“陛下?。”姜舒华进殿后盈盈一拜,很是得体。

听到上?方那人让她起来,她才起身。

虽然她家中世代勋爵,然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上?位后一家人都非常低调。她平日也?是深居简出,因知?新帝不喜奢华,今日献图穿的是一身湖绿色襦裙,很是素净,只挽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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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较为别致的灵蛇髻,在鬓边插了?一支七宝玲珑流苏簪,稍稍点?亮姿容,端丽不失典雅。

年?轻的帝王站在御阶之上?,高挺落拓,气质潇潇,凛冽之余不失威严,与她想象中有些出入,却也?在情理中。

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也?更英俊。

有习武之人的英武体格,气质却并不粗犷,内敛如寒玉。

目光甫一对上?那双冷厉淡漠的眸子,她忙垂下?,不敢对视,在脑中飞快转过父亲教她的话,清了?清嗓子大方道:“臣女知?道陛下?忧心于治水之事,能力有限,虽不能为陛下?分忧,也?愿尽绵薄之力。偶然得到的这副古图,原以为不值什么?钱,只是臣女喜好书法,便当古物珍藏着?,谁知?那日参加交流会时有墨客辨认指出,这才不敢藏私,特来献给陛下?。”

若是说这是千方百计去寻访得来的,未免太过刻意。

父亲说,这位皇帝生性多疑,这样反而弄巧成拙,倒不如说是意外?得到。

因为父亲是前?朝重臣,在夺嫡中一直称病持中立的缘故,新帝继位后一直不得重用,这才出此下?策。

余光里瞥到绣着?火龙章纹的玄衣,原是皇帝下?了?台阶,她忙更恭敬地伏低了?些,双手高捧着?举过样式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从她手里取过了?图纸,因袖口绣花繁复而挺括,刮过她掌心,略带硬而冰凉的质感,她心里跳了?下?,面颊微红。

她垂着?头跪在那边半晌,皇帝将细细看过的图卷好:“赏。”-

“听说了?吗?那安华乡君因为进献水利图而得陛下?嘉奖,封了?安华县主呢,其父本早就告老还乡,如今也?重得任用,封了?个水利使派到渭南治水去了?。”两个宫人从廊下?走过,笑谈声传递过来。

另一人笑道:“就献了?个图,就封了?县主?还不是因为她是陛下?的表妹,太后的侄女?听说生得极为貌美。”

舒梵深吸口气,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快步绕过了?廊道。

之后几日没?什么?事,她将库房清点?了?一番,重新整理了?账目。到了?汇报的时候,拖拖拉拉到了?月底,左右躲不过去,这日她才换了?身衣裳去了?御前?。

舒梵到了?紫宸殿殿门口时,远远就瞧见安华县主姜舒华正和刘全说话。

“刘公公,臣女奉太后之命给陛下?送汤,还请通报一声。”安华县主客气地欠了?欠身,笑意盈盈道。

刘全忙道不敢当,只是面露难色,说皇帝在处理政务,不便这个时候进去打扰。

“自然不能让公公为难,只是,臣女也?不敢违背太后之命,还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她用袍袖作为遮挡,悄悄地往对方手里塞了?一块银锭子。

“县主言重了?,还请稍候。”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全无法,只好进殿禀告。

安华县主无意识转身便瞧见了?舒梵,出于礼节,欠了?欠身跟她见了?礼,礼貌微笑。

本朝县主按品阶来算,要比她这个侍中高上?一等?,且她是太后侄女,又深得太后信任,舒梵自然不想得罪她,也?客气地回了?礼。

二人到底不熟,微微寒暄过后便不再?说什么?,各自站在廊下?等?着?刘全出来。

约莫过了?半刻钟,刘全从殿内出来了?,让她们二人进去。

紫宸殿前?殿是内朝议政之处,这会儿没?有大臣来汇报,路过时殿内寂静得很,到了?内殿,再?由守门的太监进去通传,两人才进入。

李玄胤垂眸站在御案前?写字,边上?堆叠了?几份批阅过的奏疏。

他?素来尚节俭,今日穿的也?是一身素净的常服,只在袖口绣有同色的革丝龙纹。为了?觐见太后,姜舒华特地挑了?一身绣了?金莲的素衣,倒是和他?极为相配,一个内敛沉静一个端丽娇艳,倒是相得映彰。

她比舒梵要靠前?些,但还是站在御阶之下?,丝毫不敢逾越,只是,笑声跟银铃似的,说着?一些家常话也?不见皇帝冷脸。

两人似乎挺相熟,也?许,并不因为治水献图的缘故。

姜舒华笑吟吟地说着?,过一会儿,抬手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香囊,伸手拆开,抖出了?一些摊在掌心道:“听说陛下?忧心国事,日夜难安,这是决明子、薰衣草等?物混合制成的香囊,有安神的功效,臣女和臣女母亲一直都用着?,特来献给陛下?。”

“你有心了?。”皇帝淡道。

刘全唤来了?御医检查,确定无毒后才叫人收起。

舒梵被晾在一旁许久,直到姜舒华欠身离殿。

“刘全说你有账册要汇报,还不快拿来?”李玄胤望向她,朝她伸出手掌。

舒梵这才惊醒,忙将准备好的册子呈上?去。

李玄胤低头翻了?几页,问了?她几个问题。

舒梵一一回答。

“你到这边来。”他?叩了?叩身侧的位置,语气倒是温和。

舒梵犹豫了?会儿才上?了?御阶,俯身侯在他?身侧。

离得近了?,偏头就能瞧见他?一角侧脸,棱角分明,模样依稀俊美,垂着?眼帘翻动书册时,眸底光芒尽敛,瞧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眉弓骨高,整张脸立体分明,不说话时便显得冷峻。

身上?有一种清冷的气息,驱散了?殿内夏日的潮热和沉闷的熏香,一丝一缕从她毛孔中渗入,避无可避。

舒梵屏住呼吸,站久了?有些头脑昏沉。

这个距离已?经是逾越,心里又乱,连日来种种乱象在脑海里剪不断理还乱,她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殿内陷入更深的寂静,唯有他?手指翻过书页发出的声音。

舒梵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乱瞄,但这姿势实在难受,站久了?脊背酸累,忍不住慌乱,目光就忍不住乱转。

忽然觉得他?可能就是故意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郁郁,公事公办地说:“微臣有事请奏。”

“说。”

“微臣待在宫中也?是无用,听闻渭南一带灾情严重,微臣想自请前?去赈灾。”

李玄胤长眉一挑,手里的折子已?经搁下?。

见他?漠然半晌没?作答,舒梵迟疑地望到他?脸上?。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淡然,只是剑眉微蹙,迟迟没?有回应。

舒梵见他?手里的毛笔都搁了?,神色严肃不似方才那样随意,便知?他?的态度,但她实在不愿放弃:“微臣想为社稷尽点?心力,还请陛下?成全。”

“为了?社稷?”皇帝眼底的眸光如烛火跳跃般闪烁了?一下?,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脑中一闪而过裴鸿轩请旨一道南下?治水的事。

理智很快回笼,知?道这不太可能。

只是,心里仍有种难以说清的怅然,他?敛着?眸子漠然不语。

此刻他?的神色已?经完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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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下?来,但舒梵脑海里仍是他?方才眼底那抹那转瞬即逝的幽光。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更多的还是茫然,猜不透皇帝的思量。

半晌,她屏声静气道:“微臣想去赈灾。”

李玄胤:“你想清楚,赈灾绝不是领了?朝廷款项拨下?去这么?简单。地方乡绅地主勾结,官官相护,层层盘剥,赈灾绝非易事。”

舒梵惊讶于他?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拨款赈灾,而不是直接处理那些贪污受贿的人。

好似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李玄胤轻嗤一声道:“士族乡绅在地方的势力根深蒂固,官员贪腐也?绝非一日之风,哪怕重罚之下?,也?不可能将所有人连根拔起。”

舒梵脸颊微红,垂下?头没?有吭声。

她知?道他?是借题发挥,嘲笑她幼稚天真。

可就算这件事是她犯蠢了?,那田阳山一事呢?

见她绷着?小脸杵在那边不吭声,咬着?唇,眼底俱是委屈之色,李玄胤神色稍缓:“你先回去,赈灾之事朕自有定夺。”

舒梵敷衍地行了?个礼就走了?-

李玄胤到底没?有同意让她去赈灾。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事看似简单实则实施起来非常困难,稍有不慎就要得罪一大片权贵士绅。

舒梵知?道他?是在保护自己,心里仍有些戚戚。

她拿了?些银两给陈钊辉,让他?发给那些田阳山一役中活下?来的人。

陈钊辉问她不自己去吗?

他?是个神经大条的,问这话时显然也?没?经过大脑,舒梵苦笑,只说自己没?有时间。

心里却清楚,自己是因为心虚。

虽然不是她的本意,那些人最后可能也?难逃一个死字,可她心里还是难受。几百条人命,尽皆被焚烧殆尽、尸骨无存。

到了?八月份,天气愈发炎热,连着?几场夏雨降下?也?没?有带走几分暑气。

太皇太后年?事高了?,极为畏热,舒梵参考了?一下?古籍,亲自改良了?一下?冰鉴,又叫人依样画葫芦打造了?几个,一个送到长乐宫,两个送到永安宫给太后和刘太妃,剩下?的一个送到了?紫宸殿。

“这卫舒梵倒是有点?儿本事,太后您瞧,这冰鉴不但能盛冰果,这边还能出冷气呢。”刘太妃惊异地指着?镂空雕花的青铜门一侧道,将手置于上?方,能感受到冷气徐徐拂面。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往年?的冰鉴都只能用来盛放冰果,如此一来,殿宇内倒也?凉快了?不少。

太后接过福姑姑剥好的葡萄尝了?口,抿了?丝笑。

“雕虫小技罢了?,不过是仿照前?人发明,拾人牙慧。”孟娉婷哼声道。

安华县主却是笑而不语,只捻了?一颗葡萄细细品尝着?,也?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

两人走出永安宫时,孟娉婷不住摇着?手里团扇,不屑道:“不过就是个五品小官之女,成天在后宫招摇!听说她未嫁生子,平日里得乱成什么?样啊?陛下?怎么?选了?这样的人做女官?”

“她倒也?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与她说过两句话,她为人谦和,很知?礼呢。”安华县主笑道。

“你可别被她骗了?,瞧她那一脸狐媚样儿。陛下?后宫空置,她是唯一近身侍奉的……也?不知?是否被陛下?召幸过?”

安华县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低声斥道:“不可妄议陛下?。”

孟娉婷忙不迭拍了?下?嘴巴,做贼似的四处张望,尔后才拉着?她小声道:“我瞎猜的。不过,你还别说,她生得是极好看的。可咱们这位陛下?跟神仙似的,心里只有政务,待谁都是那副冷淡模样,也?说不好。”

安华县主已?经没?有心情跟她废话,只淡淡道:“别说了?。”-

舒梵复完命回到宫内,天色已?经暗下?来。

她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两口粥就歇下?了?。谁知?夏毅这会儿来传信,说皇帝要召见她。

舒梵累了?一天只想躺下?,但也?绝对不敢直接忤逆皇帝,只好应下?,憋着?一肚子气去了?西暖阁:“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皇帝闭目靠在榻上?,眉目倦懒而冷淡:“你的脾气是愈发大了?,朕无事就不能召见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卫舒梵,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他?的声音是很平和的,可其中暗藏的杀机却叫人胆寒。越是这样波澜不惊,越叫人真切地明白——眼前?这人随意一句话就能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叫人万劫不复。

舒梵觉得有寒意从脚底升起,分明是大热天,身上?却沁出了?冷汗。

有那么?会儿,手脚好似不是自己的。

半晌,李玄胤倏然睁开眼睛,微微侧身注视着?她,那双狭长的凤眼在黑暗中愈发深邃夺目。天家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他?此刻的怒意虽是内敛的,倒也?真切得很。

那种久居上?位的威压,浑然天成。

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却很是端正,垂感极佳的袍服勾勒出高大精壮的身形,薄绸下?胸肌微微隆起。他?缓步下?了?台阶,目光一错不错落在她脸上?,似是忖度。

却跟打量着?什么?物件似的,让人不忿的同时,又有些畏惧,那种冷然笃定的眼神只让人感觉到难以言喻的霸道和压迫。有那么?一瞬,只觉得自己格外?渺小,心里胆怯。

舒梵虽不服,也?不敢直面他?的锋芒,垂着?头更伏低了?些。

李玄胤笑望着?她,盯着?她好一会儿,嗤了?声:“就这点?出息。”

舒梵因羞恼而面颊涨红,倔强地不肯吭声。

“你心里不忿,可又不敢真的跟朕翻脸。”他?淡然一笑,轻而易举就道出了?事情。

舒梵被戳中心事,面上?不觉显出一丝尴尬,更是羞恼。

李玄胤朗声笑起来,宽阔的肩膀都被牵动。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了?下?来,片刻就踱到了?她面前?,抬手就将她捞到怀里,手里的力道是这样不容置疑。

舒梵睫毛微颤,白皙的面孔有些苍白,抬头时,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他?伸手抚过她的面颊,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温和了?许多,倒像是求和:“你还要跟朕置气到什么?时候?已?经一个多月了?,气也?该消了?吧?”

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他?这样说,她下?意识要怼的话便咽在了?喉咙里,一时怔忡无言。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恁般游刃有余的男人,这会儿倒是一副无可奈何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半晌,他?松开她,没?好气:“比我这个皇帝还要倔,什么?脾气?”

舒梵不敢应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垂着?头当一只鹌鹑。

“别以为装傻朕就拿你没?办法。”他?剜她一眼。这会儿实是被她气到了?,没?人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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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逼成这样。

舒梵觉得他?好没?道理,但是转念一想,他?是皇帝,自然不用跟她讲什么?道理。实话往往最戳人心窝子,想到这里,她心里更是难平,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

气氛又有朝无可回转的余地发展,李玄胤皱眉,适时敛了?神色,转移了?话题:“为什么?想去赈灾?”

“躲朕?”他?端起茶盏悠然抿了?口。

舒梵屏住呼吸,头也?不敢抬,声音稚弱:“天灾连年?,我忝居高位享此等?奉养,实在受之有愧,想为黎民?百姓做点?事情。”

他?不置可否,只低头徐徐饮着?茶,右手略抵着?桌面。

人端端站在那边,便是如圭如璋的谦谦君子。

舒梵只瞧一眼便飞快垂下?头,实在不敢跟他?对视。

“回去吧。”他?闭了?闭眼,将茶盏搁回御案前?。

舒梵有点?不甘心,但也?知?道他?不让自己去,她在这儿站到天亮都没?用,只得躬身退下?。

七八月天气最是炎热,因冰鉴在宫内流行开,吃冰果便成了?皇城权贵圈子里的时兴事儿。团宝贪凉,更是一天要吃好多冰果子。

舒梵不让他?吃他?就开始撒泼,趴在地上?不理睬她。

“吃这么?多冰果子,你不怕拉肚子吗?你忘了?你上?次拉肚子拉到虚脱的事儿了??”舒梵在他?身旁蹲下?,拿手指戳了?戳他?圆滚滚的小屁股。

他?不理睬她,噘着?嘴别开头。

舒梵换了?个方向,站到他?正对面,蹲在地上?跟他?大眼瞪小眼:“不是不让你吃,只是每日吃的不能太多,拉肚子可不是小事情。”

他?压根不听,嘴里嗷嗷地喊起来,又是啊啊啊啊地吵嚷着?,后来干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耍无赖。

舒梵实在是气急了?,干脆不理他?,在旁边喝起了?红豆汤。

其余人要去搀他?她也?不让:“由着?他?,别管他?。”

宫人见状都退下?了?。

舒梵喝着?热乎乎的红豆汤,不时叹息一声,嘴里说着?“真好喝”。

余光里看到小家伙时不时朝她张望,她假意不搭理他?,盛了?一碗温热的搁在一旁,走了?出去。其实她没?走远,躲在门外?静静等?着?。

果然,刚出殿门没?多久就看到团宝从地上?爬了?起来,爬到桌上?把?碗扒拉到面前?,喝了?一口红豆汤。

他?眼睛亮亮的,又喝了?一口。

“好啊,你竟然偷吃!”她一副捉住了?他?的模样,俏生生站到了?他?面前?。

团宝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眨巴了?两下?眼睛,懵懂地看着?她。

他?还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呢,这会儿已?经全然忘了?刚才撒泼的事情了?,咯咯笑着?冲进她怀里非要她抱,还死命扒拉着?她的大腿喊“阿娘”。

舒梵无奈地把?他?抱起来,在怀里掂量了?一下?:“重了?。”

团宝一直笑着?,趴在她肩膀上?耸动着?屁股,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之后舒梵又喂了?他?一些红豆汤,却也?不敢让他?吃多了?,怕不消化,帮他?揉了?揉小肚子就哄着?他?去睡觉了?。

团宝睡觉时要人在旁边陪着?,舒梵将两侧垂帘都放了?下?来,待室内光线暗沉后才拍着?他?哄睡。

他?一开始还没?什么?睡意,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她,笑嘻嘻的,被她瞪一眼还咯咯地笑,手舞足蹈在薄被里翻滚。

过一会儿他?觉得无聊了?,眼皮开始耷拉着?睡了?过去。

舒梵帮他?掖好被子,拄着?头靠在一旁休憩。

她原本替他?打着?扇子,打着?打着?自己也?困得不行,阖上?了?眼帘。

春蝉进来收果盘,见她靠在床榻边睡着?,要替她盖捡衣服,身后覆下?一道高大的阴影。

她诧异回头,目光对上?来人的脸,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果盘。

李玄胤将竖起的食指点?在唇上?,让她噤声。

春蝉惶恐地点?了?点?头,脑袋乱糟糟地退了?出去。

李玄胤走到塌旁,将一旁的毯子拾起,细心地替她披上?了?。

她手里的扇子也?早就遗落在一旁,他?捡起,亲坐一旁慢慢替她打着?。

舒梵睡梦里蹙起眉,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细长漂亮的眉毛紧紧的皱起来。

他?伸手要替她抚平,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做到,她后来还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扔下?扇子将她抱到怀里,用帕子替她拭去额头的细汗-

八月底是去南苑避暑行围的日子,舒梵早就命人准备起来。一应事宜都需要她统筹调度,连着?几日累得合不了?眼,终于没?出什么?乱子。

但由于此次出行人数众多,加之几位藩王进京朝见,随行的队伍比往年?壮大了?无数倍。

为了?调度和管理,舒梵给不同队伍都编了?号,多少招致了?底下?人不满,尤其是信王和惠王的队伍,好在皇帝坐镇,倒没?闹出什么?乱子。

几个藩王常年?坐镇边关在外?打仗,体格大多魁伟,京畿营更个个都是好手,一路随着?圣驾沿定河疾驰,不过半日就抵达了?南苑行宫。

这是前?朝就留下?的皇家园林,依山傍水,占地极广,远远望去皆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葱郁林木。到了?苑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廊腰缦回无不穷极技巧,一花一木皆是风景。

舒梵安顿了?皇帝到华清台下?榻后,又去下?面处理一应事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个藩王不是皇帝的叔伯就是有功之臣,不少都骄横得很,极难伺候,轻视女子的也?比比皆是。

但公然找她麻烦的也?就只有信王。

“这潇湘馆一听就是女人住的,位置又偏僻,你给本王安排这么?个鬼地方,是瞧不起本王吗?”信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舒梵不卑不亢地笑道:“王爷此言差矣。‘潇湘’一词始于上?古时期,《山海经·中次十二经》中便说,“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代指湘水,后延伸为湘南一带,更有美好情谊的意思。[1]若说位置偏僻,您就大大地误解了?,从后殿出去便是水台,从那边乘坐竹筏一路往下?漂流可通往各殿,实在是便捷得很。”

信王没?读过什么?书,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想反驳肚子里又实在没?什么?墨水,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

舒梵松一口气,打发了?这个家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到了?门口见一个护卫打扮的男人抱剑站在廊下?,她怔了?一下?,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迟疑间便见那人悠然抬起脸,帽檐下?一张英俊的面孔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笑意宛然,可不就是江照?

“瞧你这模样,一副做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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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样子。怎么?,怕我杀了?你替弟兄们报仇吗?”江照徐徐一笑。

那一刻,舒梵心头真的狠狠跳了?跳,真怕他?下?一秒拔剑架到她脖子上?。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冷冷道:“如今你我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何必再?说这些话吓我。你我二人都被人设计,是难兄难弟,你何苦再?苦苦相逼?再?者,我们现在同在一个阵营,杀了?我你能走出这南苑?”

江照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听她这么?说,微微一笑也?不再?跟她废话,靠在廊下?开始闭目养神。

舒梵:“我这边不用你守着?,你下?去吧。”

江照:“我是奉命行事,护你周全。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浪费这个时间跟你在这儿墨迹?”

舒梵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转身就进了?门,不再?搭理他?。

话不投机半句多!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脆就归降了?李玄胤,如今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话是不假的。江照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不会为了?泄愤做一些无谓的事。

且她事先也?不知?道李玄胤会那样做,他?怪不到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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