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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 余姗姗 12566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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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2

工作危机解除之后,周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宛新苑接齐明心。

因为许景枫的死,周珩一直顾不上这个人,只安排了一个阿姨来照顾,偶尔也会接到阿姨的汇报微信,称齐明心情况稳定。

想来也是,齐明心和许景枫也没有真情实感,不过就是一场交易。

不过这场交易随着许景枫的离开,也是时候拐向终点了。

这一次,周珩是来接齐明心回许家的。

许长寻少了个儿子,那就带回去一个孙子辈,这样的安慰总比没有的好。

周珩登门时,阿姨在厨房里忙活着,齐明心正在二楼收拾东西。

周珩就站在门口,扫了眼屋里的凌乱,随即目光落在齐明心尚未隆起的肚子上,说:“先别收拾了,聊两句。”

齐明心停下动作,应了声,便在堆满奢侈品的床上推出一块地方坐下去。

周珩扫了眼衣服堆,说道:“这些东西你不用带,只需要带几件必需品,等到了许家,你生活里的所有需求都会有人张罗。”

“可是……”齐明心明显有些不舍,“这里面好多东西我都还没穿过,有的标签还在呢。”

周珩略带嘲讽的笑了下,虽然也不指望齐明心能打开格局,但不管怎么说她会将这个女人带回许家,也算是她“经手”的,总得嘱咐清楚。

“许家这个地方和你想象中不一样,如果你想在妊娠期间拿到更高的分数,就不要暴露出太多你对物质的迷恋和渴望。淳朴一点,对你是件好事。”

不管怎么说,许家的生活都是林明娇在打理,若是齐明心这样大包小包的过去,而且翻开一看都是限量版的奢侈品,随便一件都要好几万,那林明娇看在眼中会作何感想?

齐明心皱着五官,很快陷入纠结,她的眼睛再次望向那些奢侈品,里面有很多限量版,别说是她,任何一个女人看到了都会喜欢。

周珩也能明白她的心态,人么总要有一点精神寄托,而现在都市人最大的精神寄托就是对某件事的“上瘾”。

比如对物质的瘾,对爱情的瘾,对酒精、药物、烟草的瘾,等等。

当然,现在人并不常用“上瘾”这个词,可能会说是“沉迷”。

不过这两者在心理动力上并无本质区别,都很主观,只不过一个听上去是堕落的,被动的,消极的,很有挫败感,而另一个听上去是聪明的,主动的,更有成就感,也更像是一种有钱有闲的选择。

这两者同样都会给人带来精神上的快乐。

这几天周珩就深有体会。

只不过她的快乐来源,是权势。

周珩继续道:“还有一点,你到了许家,无论你对那边的安排是否满意,你都要尽力配合。你的首要任务是把这个孩子平安的生下来,而外面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你没必要去费神。”

一说到这里,齐明心就有点紧张:“可是,我听说林秘书的孩子是因为景枫才……她会不会对我,对这个孩子……”

周珩很快就明白了齐明心的担忧:“你不如这样想,其实这件事林明娇比你要紧张。若是这个孩子是在她的照顾之下出了什么岔子,她是很难推卸责任和嫌疑的。”

齐明心跟着点点头,好像还是有点不放心。

周珩却没有时间一直安抚她的情绪,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便说:“好了,这些东西待会儿让阿姨整理好,就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我会安排人办过户手续给你,等你生产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齐明心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周小姐,你说真的?”

周珩淡淡笑了:“真的,这下你可以安心养胎了。”

齐明心瞬间宽了心,忙不迭的点头,毕竟一个沉迷于物质享受的人,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房子”这样的奢侈品更能令人高兴了。

周珩见状,便转身要走。

谁知就在这时,齐明心忽然开口:“对了,周小姐,景枫的案子怎么样了……”

周珩又顿住,回过身来,应了:“警方还在调查。”

齐明心低下头,又小声说:“我听宛新苑里的人在传,说他的死,和药物上瘾有关。我也知道,这只是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那些毒品害死了他……”

周珩笑了下,本想随口安慰两句,让她不必往心里去,只是话才到嘴边,却觉出哪里不对。

安静了几秒,周珩问:“说起这个,我倒忘了问你了,你有没有和他一起嗑药?”

齐明心一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呢!”

周珩又问:“可是米红在世的时候,经常会陪他……你真的没有?”

齐明心从床上站起身:“我发誓,我真的没碰过!”

周珩见她不像是撒谎,便点了下头:“没有就好,你还算拎得清。”

“说起这个,米红当初就是用了这种手段,才骗景枫多去她那里的。”齐明心又坐了回去,抱怨道,“就算我怎么争怎么抢,在这方面也赢不了啊。我记得有一次,米红还拿着个跟我示威过,说这种事就要有人陪着一起high才有意思。”

周珩听了,也因此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许景枫经常到宛新苑,而且次次都是去找米红。

当时周珩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米红手段更高些,齐明心不是对手。

可如今再这么一听,难道都是因为毒品?

周珩问:“你的意思是,因为米红愿意陪景枫一起嗑药,所以他才更愿意去她那里?”

可是这样也不合理啊,这个圈子好这口的也不在少数,许景枫的玩伴一大把,其中尤属霍雍玩的最开,可是在过去这一年里,许景枫连霍雍都来往的少了,又怎么为了好那一口频繁来找米红?

毒品又不是米红独有的……

等等。

周珩的思路走到这里,忽然一顿,很快想到了令米红致死的高浓度毒品。

再看齐明心,眼神开始闪烁,头越来越低。

周珩上前两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周珩的语气很严肃,甚至有点咄咄逼人,齐明心仿佛被吓着了,肩膀也跟着一抖,匆匆抬头看了周珩一眼,又低下去。

周珩眯了眯眼,走到她跟前,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表情充分地暴露出来。

齐明心只是挪开眼神,并不敢往后躲。

而周珩则将声音放的很轻,这样问道:“你刚才说,就是那些毒品害了他,‘那些’指的是什么?”

齐明心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接话。

周珩见状,越发确定自己抓到了端倪,又道:“或者我这样问,你所说的‘那些’是不是和米红有关?”

齐明心很快看向周珩,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随即,就在周珩的紧迫盯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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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点了下头。

也因为齐明心这个动作,周珩仿佛被雷劈了一下,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她收回手,缓慢地将双手落在齐明心的肩膀上,用力握了一下。

齐明心下意识直了背脊,脸色苍白的望住周珩。

而周珩则弯下腰,逼近齐明心的脸,低声问道:“米红是不是有什么渠道,可以拿到某种稀缺毒品,令许景枫高度成瘾?”

齐明心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看着周珩的眼睛,仿佛灵魂已经被锁住了,根本挪不开。

过了好一会儿,她点头说:“那天,我和米红吵了几句,她很得意,无意间跟我透露了一点,说她有货源,更懂许景枫的需求,而我连一点小小的牺牲都不肯,活该我什么都得不到……”

“货源”。

周珩的眼睛眯了起来,也在一瞬间将所有细微的,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连接到一起。

是了,那所谓的高浓度毒品,恐怕就是米红最先接触到的,而且还和那个艺术酒吧,和她十几岁时那几个一起在社会上混的朋友有关。

而米红最后一次去那里,还和其中那个叫丁莫非的朋友吵了一架。

可是吵架过后,米红还是拿走了一包高浓度毒品,不久就因为吸食过量而死亡。

这件事之后,警方还找到姚心语,让她协助调查。

至于后面案件又是如何处理的,周珩并未关心,再说就算她想打听,也没有渠道。

按照许景昕的分析是,这个案子不会就此结束,刑事部分虽然了结,但毒品部分大概率会交给禁毒处理,而一旦禁毒介入,就会是长线布局,要顺藤摸瓜找到源头。

想到这里,周珩直起身,松开握住齐明心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说:“为了你和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平安,这件事不要和身边任何一个人透露,知道吗?”

齐明心明显吓坏了,脸色煞白:“难……难道……真是那些……”

周珩却对她“嘘”了一声:“记住我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齐明心用力的点了几下头。

……

这之后一整个下午,周珩的情绪都不高。

后面的事进行的很顺利,等吃过午饭,周珩就亲自护送齐明心来到许家。

许长寻已经出院了,得知齐明心怀了许景枫的骨肉,很是高兴,立刻让林明娇安排好一切,只等数月后孩子诞生。

林明娇却是强颜欢笑,不得不应下此事,再看向周珩的眼神都明显的不对了。

周珩也很清楚,她这一手,无疑是在打林明娇的脸,毕竟她事先没有露出半点口风,着实杀了林明娇一个措手不及。

再者,林明娇是因为许景枫而受到刺激,这才流产,可现在她却要照顾许景枫的孩子,还要担保他能平安出世。

这口气,林明娇一定是如鲠在喉。

可林明娇的反应,以及心里如何想,此时的周珩已经不在乎了。

如今无论是形势还是风向,都对她有利,她已经不再是一年前,还需要在聚会上为林明娇解围,并陪林明娇上楼更衣的那个许景枫未婚妻了。

眼下,包括以后,她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格局和眼界也会更开阔,再不会着眼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心思上。

至于林明娇的处境么,周珩也看的很清楚。

林明娇失去孩子不假,因为此事而再难有孕也不假。

而许长寻的心疼只是一时的,从长远看,当这些心疼渐渐转淡以后,林明娇在他看来,已经失去了一部分利用价值。

或许在过去,许长寻是需要一个女伴的,他年轻时候的风流,周珩也略有耳闻,否则也不会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儿子,现在年纪大了,需要收敛了,便只剩下林明娇一个。

然而,林明娇那时候最大的利用价值,却不是年轻貌美,而是可以利用她钳制,以及提醒许景枫。

前几年许景枫是有点猖狂,那时候他正春风得意。

许长寻大概也预见到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等他老了,许景枫或许连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许长寻将林明娇推到前面,并将一部分权力许给她。

林明娇最“得宠”时,就连许景枫要见许长寻一面,都要经过林明娇的同意,而有些集团里的事务,也要先跟林明娇说清楚。

他二人的矛盾就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

只是到了今天,时移世易,许景枫走了,林明娇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再加上她很难再有孕,以及周会的事,林明娇竟然事先不知情……

这种种细节虽然都不算严重,可是一旦堆到一起,就像滚雪球一样。

此时的周珩,甚至已经预见到林明娇未来的下场。

而真正令她在意的,令她有一种被人背后捅刀感觉的,还要说林明娇和于真之间的接触。

她们来往了多久,是因为什么事而来往的?

这件事许长寻知不知道?

林明娇是否早就知道许景枫的死和高浓度毒品有关,是否参与其中?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米红的死,不仅和毒品有关,似乎也有一部分原因来自那个符号记事本。

而在米红死后,面具人就出现了,还以“周珩”的尸体照片威胁她。

且不说面具人是不是和记事本上的内容有关,起码能说明,面具人是知道高浓度毒品和米红,以及许景枫之间的联系的。

而面具人又意在对付许家……

那么,会不会那些高浓度毒品,根本就是面具人授意米红交给许景枫的?

这样一来,就可以借着毒品,遥控杀人。

即便东窗事发,就连警方也很难追根溯源的查到这里面微妙的联系,毕竟米红已死,记事本还是用符号写成的,除非有有力证据证明那些符号代表的意思,还要证明记事本和面具人可以扯上关系。

而这一切都太难了。

想到这里,周珩顿觉脊背发凉。

如果真让她猜对了,那面具人最起码是在一年多以前就开始实施了。

那么在实施之前,他布局了多久?

除此之外,还有多少暗线,有多少定|时|炸|弹是早就已经埋好,而没有触发的?

就这样,周珩想了一路,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惊,就连因为周会而获得的成就感,都在此时被这盆凉水灭的干干净净。

直到车子停下来,司机提醒周珩。

周珩支付后下车,心不在焉的拾级而上。

等她走到大门口,才终于醒过神。

周珩缓了口气,按了门铃,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得突然,没有提前和许景昕打招呼。

门铃响了几声,她便停了手,又拿出手机,正要给他发信息。

就在这时,门板开了。

许景昕面色平静地站在里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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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睛如同黑夜的湖。

……

周珩“呃”了一声,思路还没有完全拽回来,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我又忘了打招呼了。”

许景昕似是牵动了一下唇角,打开门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许景昕没问她的来意,只不紧不慢的转过身,走进屋里。

周珩将门关上,却见他没有在客厅驻足,而是一路走向二楼的书房。

周珩只犹豫了一秒,就跟上。

她并不常上楼,虽说这栋别墅的布局和摆设,她很清楚,这里面的装修和家具也都是她置办的。

她甚至知道,许景昕和康雨馨的卧室隔了一条走廊,他很注重个人隐私,自己的“私事”从不假手于康雨馨。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出于不信任。

书房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许景昕卧室的旁边,这样的设计也是出于他的特殊需求。

一进门,周珩便看到正面的书架墙上已经摆满了书,而且大部分都是她寄过来的,如今按照学科和门类摆放的整整齐齐,显然它们的主人是个有条理的人。

而在靠窗的书桌上,散落着很多纸张,旁边还有几页她之前送来的记事本副本。

许景昕回到桌前坐下,也没招呼周珩,只说:“那边有茶,你自己倒。”

周珩“嗯”了声,却没动,只是站在书架前扫了几眼,直到发现了一排法律书籍,不仅有《刑法学》、《刑事审判方法》、《法院审理洗钱罪》等,还有毒品相关的,比如《毒品类死刑案件的有效辩护》。

周珩好奇的抽出一本,翻了两页,发现里面有很多折痕和笔记,都是出自许景昕的手。

显然,他是真的在读。

周珩问:“你还需要看这些么?”

许景昕靠着椅背,淡淡回道:“法律审判的角度,和我过去的角度很不一样,和现在就相差更远了,多视角看世界,有助于思维转换,自我提高。”

周珩一顿,侧头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周珩将书放回去,说:“我只知道,这世上所有赚钱的办法,都写在刑法里了。”

许景昕笑了下,却并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周珩走到桌前,就听许景昕问:“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周珩扫过桌上的笔记,看他还在翻译记事本上的符号,随意拿起一张看了看,发现也看不出什么头绪,便又放下。

然后,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抬眼间,目光严肃:“我发现了一点线索,或许会有助于你的破译。”

“哦,说说看。”

很快,周珩将她从齐明心那里得知的消息,以及一路上的思路整理,告知许景昕。

当然,她适时隐藏了面具人的事。

这之后,许景昕沉默了许久,而且神色凝重。

他先是垂着目光深思,随即拿起桌上的纸,反复核对自己的笔迹和翻译,不会儿又从抽屉里拿出周珩过去给过他的那些副本,一页页的找。

周珩看着他的动作,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却也没有出声打断,她只安静的等待,同时心里也陷入焦灼。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景昕终于将手里的纸放下,靠回椅背深吸一口气。

再看向她时,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仿佛解开了一道疑问。

周珩下意识屏住呼吸,没有直接问许景昕发现了什么,而是问:“你说,齐明心的发现,我要不要告诉警方?”

许景昕闻言,先是扬了下眉,遂充满嘲讽的轻笑一声:“这件事,恐怕警方知道的比你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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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3

——这件事,警方知道的恐怕比你早。

周珩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先琢磨了一下,又扫向桌上散落的那些笔记,问:“你的意思是,这些毒品的种类有门道?”

“你真的很聪明。”许景昕笑道。

周珩却没有因此沾沾自喜,坐下来,说:“我不理解。”

而这一次,换许景昕发问了:“警方是不是在米红和许景枫的住处找到多种毒品?”

“是,但具体都有些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只听警方提过几种。”周珩说。

许景昕说:“你知不知道当现有的单一毒品,不能再满足瘾君子的需求时,他们会在这里面寻求新的玩法,就像调酒一样。”

“你是说,几种毒品混用?”

许景昕拿出一张纸,很快在上面写出几种混用毒品的“搭配”,并在等号后面写下最终组合的名字。

比如冰|毒+麻|古=冰|麻(也就是瘾君子俗称的冰|麻俑)

周珩一边看着一边皱起眉,同时回忆着警方提过的那些毒品名字,而它们竟然都在这几行“搭配”中出现过。

直到许景昕落笔,周珩和他对了一眼,将那张纸拿起来又看了一遍,说:“也就是说,以警方的经验来看,他们应该已经发现米红和许景枫在混吸毒品了。”

许景昕说:“毒检报告也会作证这一猜测,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在他们的住处里会有这么多种类。他们这是在玩命。”

周珩安静了几秒,又问:“那高浓度毒品又是怎么回事?”

许景昕说:“因为我对它不了解,你拿来的这些副本上又都是符号,我只能按照经验翻译出已知的部分,再去猜余下的。你刚才提供的线索,让我有一条新思路——混吸毒品不是米红独有的,如果仅仅是靠‘毒友’的关系将许景枫套牢,这有点牵强,除非她有一个独门秘方,或者说在那个时候,这种高浓度毒品只有米红可以搞到。”

说到这,许景昕拿起其中一张副本,在上面圈了几串符号出来,递给周珩看。

“前面两串,代表冰|毒和麻|古,后面那串大概率就是那种高浓度毒品。而这三者并列出现了很多次,主要是在后半本的部分。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周珩惊讶的消化完许景昕的话,喃喃道:“也就是说,米红在冰|毒和麻|古的搭配上,又加了一点料,力道比原来更强了,而原来的搭配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们的需求。”

“准确的说,是对中枢神经的刺激更强烈。”许景昕说:“其实有很多瘾君子是多重成瘾,在戒毒的时候也会加大难度。”

这之后,许景昕又随口指出几点危害,比如混合注射,会引起血管脓肿和损伤,甚至组织坏死,长期口服者又会对眼睛和耳朵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也会令心脏功能受到抑制,会在昏迷中死亡。

听到这里,周珩不再言语。

毒品对人体的危害,她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可那些了解不痛不痒,不过是管中窥豹,如今听许景昕详细的解释后,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许景枫的死状,心里也跟着凉了半截。

周珩喃喃道:“我记得前几年,也只是听你大哥说他有头疼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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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压力大,有时候会彻夜失眠,有时候会半夜没有缘故的突然惊醒,而一旦醒来,就再难入睡。他那时候试过很多药,效果都一般,廖云川建议他改看精神科,可他觉得丢人,不愿承认自己有心理问题……”

听着周珩的描述,许景昕缓慢的垂下眼,脑海中也跟着勾勒出许景枫过去的生活状态。

他们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也没有兄弟情感,可是许景枫就这样死了,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许景昕说:“其实很多瘾君子一开始都是因为要缓解身体上的问题才接触毒品的,而毒品和药品仅一字之差,曾经它们也是作为药品发明出来的。比如海|洛|因,发明它的就是阿司匹林的发明者,他的初衷是为了缓解肺病病人的咳嗽和胸痛。还有冰|毒,在最初曾是德国的秘密武器,在二战中广泛应用,而且使用他的士兵会保持高度兴奋,持续战斗三四十个小时而不知疲倦。在那时候,冰|毒就是德军最重要的补给。”

说到这,许景昕站起身,走到靠墙的边桌前,倒了一杯水又折回来,并将水杯放在周珩手边,同时说:“还有一些瘾君子在吸毒之前,都是一种好奇且不相信自己会被控制的心态。他们认为自己足够强大认为无法戒毒的人都是弱者,于是为了证明给其他人看,自己是不一样的,就去尝试了。”

周珩冷笑一声,说:“傲慢、自大。”

许景昕扯了下唇角,再次坐下,将笔记本打开,并问周珩:“对了,你之前提过的艺术酒吧,具体名字叫什么?”

周珩说了个名字,许景昕很快在笔记本上检索,遂将笔记本转了个个儿,示意周珩看。

丁莫非打工过的那家酒吧,已经因为行政处罚而关门了。

许景昕说:“如果酒吧被查出有问题,一般会要求暂停营业进行整改,但如果问题很严重,比如里面有人涉毒、散毒,那么就会直接关门停业,责任人也要负刑事责任。看来,警方已经在这里找到实据了。至于是不是那种高浓度毒品,还不好说。”

周珩没有接这茬儿,转而拿起桌上的笔记,翻了几页,问:“如果说每一段符号代表一种毒品,那为什么会重复出现这么多次?如果说这是米红买毒品的次数,这也太频繁了。”

许景昕淡淡道:“应该是她用来记录她和许景枫吸毒的次数,以及每次用的‘搭配’。”

周珩又顺着这条思路看了几页,说:“米红这个人,还真不简单……”

周珩很快回想过去的时间线,好像在米红“得宠”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将许景枫的消息出卖给姚心语的事,就被姚心语说漏了。

紧接着,米红死在别墅里,许景枫去了春城。

回来以后,许景枫主动到警局接受试纸验毒,结果是阴性。

思及此,周珩很快将疑问提出。

许景昕跟着解释道,试纸验毒一般针对的都是常见毒品,比如海|洛|因、冰|毒、大|麻等等,但对于看某些新型毒品则没有效果,所以现在公安机关常用的除了试纸验毒之外,还有毛发验毒,前者是立刻出结果,而后者要等上几个小时。

也就是说,许景枫在回到江城之前的三天里,并没有接触那几种常见毒品,而是用某种试纸无法检验出来的毒品替代了。

周珩问:“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害死米红和许景枫的高浓度毒品,和试纸指向的常见毒品成分不一样,所以才能躲过这一关。”

“是有这种可能,但眼下没有证据,任何怀疑都是瞎猜。”说到这,许景枫话锋一转,又把问题引回到米红身上,“其实眼下最有意思的是,米红为什么要记录毒品的搭配和吸食次。你知道原因吗?”

是啊,按照正常思维来看,米红记录这些毫无意义,难不成还要留存纪念么?

周珩自然是清楚的,这个记事本很有可能是要给面具人看。

只是周珩并没有道出这层,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说:“这就要问她了。”

许景昕扫过她的表情,微微眯了下眼,出于本能的起了疑心。

不过这倒不是周珩的演技不够好,纯粹是因为他曾经身为警察的直觉,在这一刻亮起了红灯。

而且直觉还告诉他,只要解开米红记录那些符号的原因,这个案子的谜底就解开了。

许景昕又若无其事的问:“这个记事本连警方都没有找到,你又是怎么拿到的?”

周珩说:“哦,我后来去别墅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它就摆在很显眼的地方,警方应该也看见了,只是和案件无关,就没带走吧。”

周珩边说边抬起眼皮,笑了下,好似很坦白。

许景昕却直接指出来:“你在说谎。”

“是。”周珩老实承认了,而且毫不心虚,“反正以你的洞察力,一定会找到漏洞的,我又何必费神去编一个听上去很合理的故事。”

许景昕没接话,只是瞅着她。

周珩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怎么样,能不能猜到我是怎么找到记事本的?”

许景昕摇了下头,只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你撒谎的理由。”

她在掩饰什么,一件事,还是一个人?

周珩笑意渐浓,双手环胸,很快就将话题带开了:“我原本还以为,你对现在的身份、角色难以适应,一切都是在忍受,或许还在想办法逃避现实。可是看你现在这样,倒是我多心了。你接受现实的速度,比我以为的要快得多,这对你未来在许家站住脚跟也是有利的,不过很快你就会卷入旋涡,你会发现当初住院的那段日子是最清净的。”

许景昕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更没有露出半点情绪,只是安静的打量周珩,随即落下这么一句:“理解的这么深刻,这是你与自己和解的理论么?”

周珩无所谓的耸了下肩:“只是一点经验之谈,与你共勉。”

许景昕笑了下,但笑容只是一闪而逝,他看了眼时间,便开始整理起桌上散落的纸,将它们收好放进抽屉里,同时问道:“那天从警局出来,你说你从没碰过那些毒品,是真的么?”

周珩反问:“当然,我有什么理由去碰?”

这话落地,她又跟着说:“难道你觉得我在这件事情上也说谎了?”

“恰巧相反。”许景昕说:“起码就我的观察和分析,你说的是真话。如果你接触过,也知道这两个案子的内情,又何必把记事本交给我来翻译。还有,刚才和你讨论毒品的混用,你的反应也不像是装的。”

周珩这才琢磨过味儿来:“哦,原来你是在试探我。”

许景昕说:“我的经验告诉我,任何和毒品案牵扯上关系的人,都是谎话连篇的。不过,你倒是个例外。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一点让我很意外。”

周珩盯着许景昕的眼睛,琢磨他话里的深意。

“你在暗示什么?”周珩问。

许景昕却没有解答的兴致,目光一转,在笔记本上敲了几下,调出别墅门口的监控,说:“康雨馨回来了。”

……

因为康雨馨回来,两人的话题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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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的疑问也没有得到解释,一直到她离开,心里都是不上不下的。

在临走之前,康雨馨热情地迎上来,还说要和周珩吃顿饭,可周珩婉拒了。

在回家的路上,周珩还在想,康雨馨这段时间还真是忙碌,要见她一面简直比见许长寻都要难。

这几个月康雨馨的“事业”做的风生水起,周珩都不用听谁提起,单只看康雨馨展现出来的不同以往的状态,就能猜到一二。

而许景昕这个护身符,康雨馨也用得很彻底。

表面上看,许景昕对自己被利用一事似乎并无异议,在康雨馨的毒品事业上也助力不少,毕竟与康雨馨接触和合作的那些大佬,都是看在许家的面子上。

若非许家一直在帮他们洗钱,若非许景昕在后方坐镇,恐怕他们早就对康雨馨动手了,同时也会用非常手段将她的制毒秘方逼出来。

至于许家和那些贩毒大佬的关系,周珩也曾仔细想过,或许许家不只是“洗钱工具”,或许在起家的最初,许长寻也曾经是其中一员?

如若不然,许长寻一个商人,又如何会认识这条线上的人?

想到这里,周珩思路一转,又想到一件她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上——如果说许长寻和制毒有关,那么周楠申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一直以来,周楠申都是许长寻的军师和消息来源,要说周楠申不知情,周珩是断然不信的。

那么,周楠申会不会也参与过?

一想到周楠申,以及周家可能也牵扯其中,就不免会想到梁琦。

这也正是周珩一直在回避重点的原因。

她对母亲是有滤镜的,在她印象中,母亲是受害者,是被那些混蛋迫害的弱女子。

可时隔这么多年,无数细节出现在她面前,也令她不得不正视,母亲过去可能触碰过的法律底线。

而这条线,或许也和母亲中毒身亡一事有直接关系。

当然,还有那个面具人……

如果米红真是他的人,那么他派米红用毒品来害死许景枫,就是实锤。

这也直接说明了,面具人对毒品的了解。

想到这里,周珩闭上眼,长长的缓了口气。

就在这一刻,许景昕的那句话突然跳进她的脑海——“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一点让我很意外。”

他的这意思是不是,她身为周家的小姐,周楠申的女儿,周家唯一的继承人,竟然“干净”的对此一无所知?

显然,许景昕似乎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而且还很笃定。

不过他的消息,是因为过去做禁毒警而得知的,还是因为后来当康雨馨的“护身符”,与那些大佬接触而来?

毫无疑问的是,无论是哪一种,都非常糟糕。

上了这条船,任何人都别想脱身。

想到这里,周珩睁开眼,跟司机更换了地址,正是周家。

其实要求证这件事并不难,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问。

事到如今,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真相而已。

……

就在周珩赶回周家的同时,此时的南区分局刑警队,也因为许景枫案和米红案其中的联系又开了一次会。

这一次,北区分局的刑警队长傅明裕也来了。

会议结束,已是傍晚,夏铭和傅明裕一起走出分局,就在空地上吹着凉风,各自点了一根烟。

过了片刻,夏铭率先发问:“这两个案子你怎么看?”

傅明裕想了下,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珩的确是目前最有嫌疑的,她也是唯一一个接触过两名死者的人。就连那家涉毒的酒吧,她也去过。”

夏铭呼了口气,说:“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周珩就是这两个案子相交的那个点,谜底就在她身上。”

在目前的调查线索中,已经知道的许景枫的情人有三个,分别是米红、齐明心和于真。

米红已经死了,自不必多说。

齐明心曾到警局验毒,证实没有吸毒史,在案发前一段时间内也没有和许景枫有接触,上次两人见面还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

而于真是过去一年中唯一陪伴许景枫的女人,不过她也和齐明心一样,没有吸毒史。

在这两个案子当中,这三个女人互不来往,可她们却分别和周珩有过交集。

根据调查,她们三人都先后被周珩安排去做许景枫的秘书,然后安排住处,就连米红的去留问题,也是周珩出面解决的。

而问题也出在这里。

夏铭说:“根据我们得到的口供,许家的人都说,许景枫和周珩关系并不好,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可是为什么在这种前提下,周珩还要为许景枫张罗这么多事?”

傅明裕说:“或许是做给许家人看的。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真真假假,很难说清楚。”

夏铭点了下头:“如果说过去之前是为了营造许家未来儿媳妇的好形象,这我还能理解,但现在许景枫已经死了,按理说她应该没必要再理会齐明心,可她今天却把齐明心送到许家。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要做给许家看什么?”

听到这里,傅明裕转过头来,说:“因为周珩和许景烨曾经是恋人的关系。许景枫虽然死了,可周珩还是对许家的事情表现的很上心,她的目标应该是许景烨。”

夏铭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很有意思。周珩说,她和许景枫能不联系就不联系,好像彼此是漠不关心的。可于真却说,其实周珩很关心许景枫的身体,还会问他有没有按时吃药。”

傅明裕一顿,说:“两人口供对不上,有可能是其中一人在说谎。”

夏铭却问:“如果都没说谎呢?”

这次,傅明裕不说话了。

如果都没说谎,那么周珩的“言行不一”又是何意呢?

&#128274;24

Chapter24

周珩突然回了周家,本想直接去找周楠申,不料刚进门,就在客厅里看到蒋从芸和一个她许久都没有麻烦过的人——韩故。

周珩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到跟前,笑问:“韩律师怎么来了?”

韩故站起身,同样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一直在等周小姐招呼。可我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律师费拿的实在良心不安啊。”

周珩仍是笑,没接话。

就听蒋从芸说:“我和韩律师刚聊完,经他一解释啊我这心里宽了不少,这样,你们聊聊,我先去看看你爸爸。”

“好。”周珩淡淡应了,遂目送蒋从芸离开。

直到客厅里就剩下她和韩故,周珩这才开口:“坐吧,韩律师。正好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韩故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随即直奔主题:“在提问之前,周小姐,你能否保证对我说实话。”

“当然。”周珩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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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那我就直接问了。为了提前预防日后可能会出现的麻烦,我想知道,许先生生前接触的那些毒品,你是否沾过手。”

说到这,韩故停顿了一秒,同时看着周珩的眼睛,又补充道:“或者再具体一点说,你有没有帮他买入毒品,伪造、藏匿或是毁灭他吸毒的证据,或是引诱、教唆他吸毒。这些事非常重要。”

周珩目光平定,甚至都不用想,就摇头说:“没有。”

安静了几秒,韩故又问:“那你有没有对警方说过,你是知道许先生吸毒一事的?”

周珩仍是摇头:“也没有。不只是对警方,对任何人我都没提过。而且许景枫吸毒的事,我从没有亲眼见过,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毒品来源。另外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去年他在警局验毒的时候,韩律师你也在场。无论是当时的试纸验毒,还是后来的毛发验毒,都显示的是阴性。”

周珩话音落地,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韩故只微笑着看着她,没有立刻阐述看法,同时也在心里佩服这个女人的心智。

所谓证有不证无,其实周珩很难证明她对许景枫吸毒一事的不知情。

但反过来,警方也很难证明周珩知情,除非她自己亲口承认,或是警方掌握了有力证据,比如许景枫别墅里的监控视频拍到了周珩陪许景枫吸毒的画面。

也就是说,警方无法以“知情不举”的名义进行追究。

当然,外面的流言蜚语,韩故也听说了一二,知道许景枫和周珩虽然是未婚夫妻,却从没有住在一起。

许景枫的住所更不属于周珩名下,所以周珩也不构成包庇吸毒或是容留吸毒罪。

周珩竟然可以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这一点令韩故不得不佩服,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周珩是早就做了准备。毕竟她不是别人,而是牵扯到许、周两家的女人。

不过他的怀疑,也只是怀疑罢了。

片刻后,韩故开口了:“如果只单独看这个案子,我相信过不了多久,警方就要结案了。”

结案?

周珩一顿,转瞬又想起许景昕那番“你会很麻烦”的预计,问道:“可是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似乎在怀疑我,用毒品‘杀’死了许景枫。”

韩故说:“刚才你不是说,你没有碰过毒品,也没有帮他买入么?既然没有,那警方针对你的调查,就不会有结果。光有猜测是不够的,还要讲证据。还有,许家的人在口供里都说你们感情一般,你们也没有生活在一起,许景枫也没有当你的面吸毒。和他一起生活的人是于真,所以于真是肯定知情的,但周小姐你,很有可能不知情。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模棱两可的猜测,都是无用的。”

周珩又问:“那么,有麻烦的就是于真了?”

韩故说:“那要看警方找麻烦的名目是什么了。知情不报这一点,于真脱不了干系,但房子不在她名下,这里面也有可操作的余地,很有可能到最后只是行政处罚。”

周珩点了下头,拿起茶壶给韩故的杯子蓄了七分满,接道:“那么毒品来源呢?那些高浓度毒品,米红也曾经接触过,而且我还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那间被警方怀疑是这种毒品来源的酒吧,我也去过两次,不过都是白天。哦,现在那家酒吧已经关门了。”

韩故笑道:“通常这种酒吧有人散毒都是在夜场,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周小姐只是到酒吧喝杯饮料,也不能证明你接触过毒品,何况还是青天白日。”

周珩顺着这条思路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又一次点头:“这么说,倒是我庸人自扰了,我之前还担心会惹上麻烦呢。”

“麻烦嘛,短时间内的确不会有。”韩故说:“后面的事我已经在跟进了,许家那边也作了安排,会进一步向警局施压。除非警方可以拿出证据,证明这个案子是他杀,否则就要尽早结案,让死者入土为安。至于外面的舆论,周小姐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你没做,网民们的讨论就只是讨论。反过来,如果你实在看不惯,我可以代你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韩故说了一堆,乍一听都是有利于她的,可周珩却只注意到他一开始的字眼。

周珩问:“韩律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叫‘短期内不会有’?”

韩故笑了下,说:“在这个案子里,警方无法证明许景枫先生的死是人为,可是和毒品有关的酒吧,你曾经去过,米红和许景枫先生在生前都和你有过接触,包括于真也是你安排住在别墅里的,这些事虽然都和本案没有直接关系,但它们会作为疑点留下来。也就是说,以警方对你的怀疑,很有可能变成长期观察,一旦你将来稍有不慎,触犯了法律底线,那么……”

说到这,韩故却停了,没有点破后面的意思。

但周珩却是明白的,直接说,就是米红案和许景枫案都是地雷,只是还没引爆,她若是想彻底摆脱警方的关注,就要一辈子遵纪守法,或是有本事永远别让人抓到把柄。

这恐怕就是许景昕之前预见的,她未来可能会很麻烦的地方。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警方自然也不会高度关注,可她是周珩,是周楠申的女儿,是许家未来的儿媳妇,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绝不是轻易能摘干净的。

许家资金被监管,说明政府已经盯上来了。

许长寻和那些大佬有来往,警方多半也早已掌握。

再者,许家若真的和毒品有牵扯,周家也不可能摘出去。

以上这些漏洞,哪一条不是地雷呢?一旦引爆,必然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

而以她的身份和处境,又如何独善其身。

所谓的“遵纪守法”,有时候是非常主观的。

就好比说,若是将来经侦查到长丰集团洗钱一事,程崎作为掮客必然要受到法律制裁,而长丰集团的经手人,也逃脱不掉干系。

再往上追究,程崎是她带回来的,业务方面她虽没有参与,却也算是牵线人。

到时候就算她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不知道程崎和集团合作的是什么,恐怕也不会有人信。

她总不能对警方说,自己是有苦衷的,是迫于形势的吧?

周珩的思路转了一大圈,随即再抬眼看向正在喝茶的韩故,这样问道:“韩律师,你的忠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因为我和许、周两家的关系,我在警方眼中会变成一个突破口。而且我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甚至有可能上了某个观察名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夹紧尾巴做人,不要露出破绽。否则警方很有可能会以我为攻击点,借此来撼动我身后的两座大山。”

说白了就是,只针对周珩一人,价值不大,但若是能通过她,击溃两个家族,乃至整个集团的犯罪行为,那就很值得了。

韩故放下茶杯,安静的听完周珩的结论,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目光。

周珩从头到尾表现的都很冷静,而且不是故作镇定,显然她没有因此慌乱,而且已经有了接受现实的心理准备。

这一点,是韩故十分意外的。

韩故说:“刚才那些提醒,我希望永远只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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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发生。作为你的律师,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不过周小姐也不用太介意,你看这个圈子里,有哪个人是干净的呢,谁不是一身的漏洞呢?如果真要较真儿,没有人跑得掉,保准一查一个准。可是你看,大家都好好的。再说,任何一个地方的父母官,都不希望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出现大事,最低限度也是失察之过。说到底,还是底线不能刷过。当然,也要拼一点个人运气。”

话落,韩故看了眼时间,遂站起身:“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周珩跟着起身,同时来了这么一句:“你刚才的话是真心的么?”

韩故一怔:“哪一句?”

周珩淡淡道:“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干净的上位者,我没见过,更没听过。可是韩律师,人的运气早晚都是会用光的,一时的平安,不代表永远,比起这个我还是更相信因果和报应。你刚才的那些话,虽然有点像是麻醉剂,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安慰’。”

韩故明显停顿了两秒,一时竟然不是该如何接话。

直到周珩说:“我就不送你了。”

韩故这才重新浮现笑容,朝她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

韩故前脚刚离开周家,坐上车之后,就拨了一个电话。

不会儿,电话接通了,里面很快出现程崎懒洋洋的声音:“喂。”

韩故将蓝牙耳机戴上,同时开车驶向大陆,说道:“话我已经带到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她也都明白了。”

“哦,那就好。”程崎应了,随即问,“她的反应如何?”

韩故说:“出奇的冷静,她似乎早就料到最坏的结果,好像也不畏惧。这倒有点让人意外。”

程崎只笑了下,那笑声含义颇为丰富。

隔了两秒,韩故问:“其实你心里很清楚,长丰集团被清算是迟早的事,为什么你还要插一脚进来?”

程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你猜呢?”

韩故的语气很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了:“欲将取之,必先与之。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或许你介入长丰集团的业务,只是为了制造和掌握更多破绽和证据。你和我,做的事是一样的。”

程崎没有承认,仍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若真是你说的这样,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韩故却很认真的分析:“但只是这么做还不够。法律要定罪,是要看清晰、完整的证据链的,你接触的线也只是牵扯一小部分人,未必能动到你针对的人。而要将大树连根拔起,你还需要一个吹哨人,和你里应外合。”

这一次,程崎没有接话。

韩故将车子停在一个红灯前,落下最后一句:“周珩,就是那个人。”

……

另一边,周珩送走了韩故,起身去找周楠申。

周楠申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周珩敲门时,他刚起身不久。

门开了,周珩抬起眼皮,刚要叫他,就被周楠申的脸色吓了一跳。

“爸,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周珩进屋关门,遂扶着周楠申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

周楠申一手揉着头,好像很烦躁,却也很无力,朝她摆了摆手,说:“只是有点累,没什么。”

周珩很快到桌前倒了杯水,同时注意到旁边已经空掉的药盒。

她记得几天前,这个药盒还剩下一半的药。

周珩心里暗暗一惊,意识到周楠申的药量已经加上去了,尤其是和一年前比,如今只能用夸张二字来形容。

周珩将水端过来,见周楠申喝了,才说:“您的身体,有没有问过医生?”

“问了。”周楠申说:“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建议我加量。”

周珩没说话,只是皱起眉。

周楠申又道:“我也找过康雨馨,也许了她好处,她把药方交给我了。结果是,无论是她药方,还是我让人找来的那那张,对我现在的身体都只能起到一个维持作用,我需要不停的加量,从最初的两颗药,到现在一次要服下十六颗。”

周珩下意识倒吸一口气,震惊的半晌没说话。

紧接着,她就想起一年前廖启明的判断,他当时就说,周楠申已经是强弩之末,寿命最多两三年。

而如今,已经过了一年。

也就是说,如果她要查清楚母亲当年的死因,是否和周楠申有关,就要尽快了。

周珩正想到这,就听周楠申问:“景枫的案子怎么样了?”

周珩说:“哦,刚才韩律师来了,我们聊过这件事,听他的意思是警方会很快结案。其实之前许景昕也跟我说过,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警方查不到任何对我不利的证据,让我不用往心里去。”

“那就好。”周楠申随意敷衍了三个字,遂话锋一转,说:“既然对你没有影响,你现在的位置也算稳了,那么也是时候去找药方了。”

周楠申指的,自然是药房的最终版本,就是顾瑶手里的那张。

周珩一顿,垂下眼,只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十分乖巧的应了:“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尽快处理。”

事实上,她也没有指望过周楠申会关心她。

既没有指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所以接下来她要问的事,也就不需要顾虑周楠申的感受了。

思及此,周珩微微笑了,抬眼间,问了这么一句:“爸,您有参与贩毒么?”

这一句仿佛只是闲话家常,再自然不过。

周楠申当即怔住,就连揉着太阳穴的手,也跟着停了。

他很快望过来,琢磨了两秒才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谁跟你说了什么?”

周珩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没有人,我只是基于看到的事而做出合理的推断。康雨馨在制毒,而那些大佬资源都是许长寻安排的,许景昕也参与其中。如果许长寻只是介绍资源,没有参与过,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儿子一脚踩进去?我想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许长寻曾经参与过,或许现在也在参与,但他是准备抽身洗白的。让许景昕参与,主要是因为他过去禁毒警的身份,他要留下这个儿子,就要在精神和身份上彻底将他拉拢过来。那么,既然许家有牵扯,和他们关系密切的周家,又怎么可能半点没沾过呢?”

周珩话音落地,周楠申沉默了许久,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逐渐平静。

周楠申审视了周珩许久,第一句是这样说的:“周家没有参与制毒,但这里面的钱,拿过不少。”

周珩仍保持着微笑,心里却跟着一紧。

只听周楠申说:“其实许长寻也没有直接参与过制毒,但他投过钱,也因此获得暴利。他尝到了甜头,要彻底放手,并不容易。”

周珩问道:“投过钱?那么康雨馨的父亲康尧,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认识的?可是……警方抓获康尧之后,不可能查不到背后的投资者,为什么……”

周楠申笑道:“因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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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我的谋划和操作。”

这之后,周楠申很快解释道,许长寻的投资并非直接投资,中间迂回转了好几层关系,早就将那些投资的性质和投资人改变了,在证据上根本无法证明许长寻是幕后金主。

周珩又问:“就算证据断了,还有证词呢。康尧为什么没有透露过一句?”

周楠申笑道:“因为他还不想断子绝孙。”

周珩瞬间顿住了。

半晌,周珩继续问:“那么除了在背后谋划之外,周家还参与了什么?”

周楠申却只是笑了笑:“其实你已经猜到了。”

周珩吸了口气,缓慢点头:“将那些毒资变成干净的、合法的收入。”

也就是说,许家的第一个洗钱机器,就是周家。

到此,周珩心里所有的疑问全都解开了。

而有件事,尽管她不愿承认,却还是要问到底:“我妈做的那些账本,就是因为这件事……”

一提到梁琦,周楠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看向窗外,似乎是在回忆:“在那个年代,你母亲是这方面的天才。她做的账,可以说是艺术品。”

周珩低下头,脑子里既混乱又清醒。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道:“既然两家有这么深的牵扯,为什么这几年周家又退出了?”

周楠申又看了回来,说:“一方面,是我身体有恙,也是因为我想见好就收,预计在五年之内,将过去的牵扯摘清楚,能销毁的证据尽量销毁,能模糊处理的地方,就让它变成糊涂账。如今,已经差不多了。另一方面,是许长寻忌惮周家独大,也有意打压和分化权力。这一点,反而正合我意,我就以生病为由将位子让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不跟你提的原因。你知道的越少,对你,对周家的未来越有利,要是万一将来我发生什么不测,起码也能让你全身而退。你将来,一定要干干净净,毫无负担的上位,如此咱们周家的根基才能保存下来。”

周楠申的语气很温和,那最后几句,听上去更是为周珩考虑良多,可这些话听在周珩耳中,却是半个字都不信。

瞒着她,恐怕也是为了防着她,以免她从中捣乱吧。

只要她掌握到周家涉毒洗钱的罪证,要将这个家彻底摧毁,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到底,她毕竟不是那个和周家共命运的“周珩”,她和这个家没有感情,逼急了她,鱼死网破的事她是干得出来的。

至于防着她的理由么,其实她也想到了。

“爸,我还有个问题。”周珩忽然说。

周楠申又是一笑:“你问。”

周珩望着他眼中的笑意,吐字清晰,掷地有声:“她,是不是你让人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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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5

——她,是不是你让人毒死的。

周珩话音落地,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父女俩没有人说话,就只是看着彼此。

至于那个“她”,指的自然是梁琦。

周楠申没打算装傻,更没有逃避或是躲避周珩的视线,他虽然虚弱,但心智还在,脑子是清醒的,在能力上也足以压制周珩。

半晌后,周楠申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做?”

这句话根本不在周珩的预料之中,她先是一怔,随即眯起眼,难以克制的升起一股戾气。

而就在这时,周楠申又问:“如果我说不是,你会完全相信吗?”

这下,周珩又升起狐疑,遂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与不是,不在他说。

紧接着,周楠申提出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为什么要杀她?”

周珩吸了口气,说:“她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你根本没打算把她接回来,留在那边你又不放心。所以杀人灭口。”

周楠申笑了:“留着她比杀了她有用。那时候你已经十岁了,我要是杀了你的生母,难道就不怕你记恨我?再说,那天去接你们母女的,不是我的人。”

周珩自然记得:“我知道,是许景枫和许景烨,是你拜托许长寻出面的。因为你担心派周家的人去,其中会有人听蒋从芸的话,对我不利。可这也不能证明你没有授意毒死她。”

周楠申轻叹一口气,好似真的很无奈:“她做账的天分,在那时候对许、周两家助力很大,而且还是自己人,总比外面的人要靠谱,我们没必要自断一臂。而且当时回来的人都说,都说是她自己服的毒。”

周珩疑惑的打量周楠申,同时琢磨着他的话,随即问:“是谁说的,他们看见她服毒了?”

周楠申说:“是高征和黄彬。他们没有亲眼所见,只说许景枫、许景烨来的时候,他们曾去叫过你母亲,然后就发现她已经毒发身亡了。”

这一次,周珩没有接话。

周楠申又道:“其实这些来龙去脉,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相信。”

周珩这才说:“因为她不会没有交代就这么走了,她还没有见到我最后一面,不可能舍得离开。”

周楠申闻言,又是一声叹息:“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周珩问:“是什么?”

“其实她那时候已经是肺癌晚期,而且扩散了。就算她没有服毒,也不过就是一年的事。在这种情况下,我又何必授意让人动手,担一条人命呢?”

什么……

周珩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周楠申继续道:“还有,我当时是考虑过要将她接回来的,起码慈心的医疗条件还过得去,但她拒绝了。她的意思是,宁可在那边清清静静的一个人,也不希望一直被关在医院里。”

周珩低下头,消化着一切,同时思忖这里面的合理性。

难道就因为是肺癌晚期,才要自我了断么?

所以,母亲在那时候就放弃了,趁着她离家出走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等到她被找回来,周家人自然会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比如说母亲还一直在小白楼里住着,一切安好等等。

等到实在瞒不下去了,再告诉她,母亲病死了?

不,这不对,这不合理。

只是周珩刚想到这,正要开口反驳。

这时,周楠申却先一步开口:“这件事我事后虽然没有追究,不过说实话,我也不不太相信梁琦会用这种方式了断。其实在我心里,也有一个怀疑的人。”

有几个怀疑的人,却没有追究?

周楠申在忌惮什么?

周珩问:“你怀疑谁?”

周楠申看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隔了几秒,才说:“你被接回来不久,‘周珩’就来到我面前,问我,要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做错事了,会不会处罚她?”

说到这,周楠申端起水杯喝了口,遂在周珩的紧盯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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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道:“我从没见她那个样子,就问‘你做错了什么’。她说,‘我好像一不小心,弄死人了。’”

周珩的瞳仁瞬间放大,脑海中也跟着跳出“周珩”不可一世的模样。

那个“周珩”拥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张外皮,却有着最丑陋、恶毒的心。

周珩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动:“然后呢?”

周楠申说:“然后,我就问她弄死了谁。她说不能告诉我,只是想先知道我会怎么做。我就笑着告诉她,你只有十一岁,你能有什么能力杀人呢?”

是啊,那时候的“周珩”只有十一岁,她有什么能力做这件事呢?

但话说回来,她没有能力,蒋从芸却有,高征和黄彬也有。

或许在许家的人赶到以前,她们母女暗中联络了小白楼里的人,让他们动手。

又或者,是她们母女授意许家人干的。

比如,许景烨。

以许景烨对“周珩”的痴迷,他未必干不出来。

等等,不对……那时候“周珩”还不到十二岁,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开始。

想到这,周珩的思路彻底乱了。

她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这样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信与不信,全在你。”周楠申说:“我已经把事实告诉你了。”

此时的周珩,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也不够理智,她沉默了片刻,便站起身,打算先离开这里,等完全冷静下来再想。

可她刚迈出两步,周楠申忽然出声了:“十年前的绑架案,我和蒋从芸都一度怀疑,是你动的手。但这件事我们也没有追究,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周珩一下子顿住了,就站在原地,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应。

直到周楠申说出答案:“因为蒋从芸需要一个女儿。而我考虑到当年梁琦的死,很可能和‘周珩’有关,所以我想,就算是你动的手,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就算我让你给她赔命,又能换回什么呢。女儿啊,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是永远弄不清楚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是如此,稀里糊涂的就过完了。就像我们从不追究十年前的事情一样,这件事你也放手吧,就当做是放过自己,别钻牛角尖了。”

放过自己么?

周珩脑子里嗡嗡的,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她低着头,连一声都没有吭,就那样走出门口。

此后的一路,她都是心不在焉的,就连在楼下客厅遇到蒋从芸,都没有打招呼。

甚至当蒋从芸走上前,问她脸色怎么那么白的时候,她还躲开了蒋从芸的手,就那样神情漠然的离开周家。

太多的谜团围绕着她。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失了主心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问自己,如果授意杀死母亲的人,真是蒋从芸母女,或者说蒋从芸不知情,就是“周珩”本人。

那么她这个仇,还报不报,怎么报?

动手的人如今追究还有什么意义,“周珩”都死了。

她又问自己,如果十年前的绑架案,真如周楠申和蒋从芸怀疑的那样,“周珩”的死与她有关。

这是不是就算报仇了?

那么这十年,她又在做些什么?

周旋于这些牛鬼蛇神之中,她为的不就是要弄个清楚明白么?

而现在,她很有可能已经报了仇了,那她还图什么呢,还留在这个家有什么意义……

一想到这里,周珩一下子松了气,好像突然就找不到人生方向一样,迷茫且失落,整个人都跟着失重了。

……

而另一边,在周楠申的房间里,蒋从芸也刚听说方才的对话内容。

她当即受到惊吓,站起身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万一她以后发现……”

可蒋从芸的话没说完,就被周楠申打断了:“不会有万一。就算有,那也是天意。周家的继承人,不仅要经受外面的挫折,内心也要足够强大。这个坎儿,她必须自己过。”

蒋从芸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难道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怕她反咬我一口,怕她毁了咱们家?”周楠申问。

蒋从芸用力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周楠申笑了下:“你不如这么想。梁琦的死一直她的心结,她这些年始终不肯放下,做什么事都有保留,不愿和咱们绑在一条线上。现在我把她的心结去了,虽然有点疼,也会流点血,但只要这个毒瘤去掉了,以后才能让她没有芥蒂的为这个家办事。”

蒋从芸不由得冷笑道:“你算的倒是周全,可你忘了她是谁,她受过刺激,她不正常,要是给她逼急了,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急什么,不是还有许景烨么?”周楠申轻描淡写的说。

蒋从芸一时没懂:“许景烨?他有什么用,你觉得他能劝得住一个疯子?”

直到周楠申说:“我刚才暗示她的那些话,以她的性格,等她冷静下来,就会去自己找答案了。比如,试探、怀疑许景烨。”

蒋从芸又一次笑了:“然后呢,你要引导她对付许景烨吗?她敢下这个手吗!杀了许长寻的儿子,那对咱们家又有什么好处!”

周楠申却说:“不还有老三么。”

“……”蒋从芸一下子没了话。

也就是在这一刻,蒋从芸真正见识到了周楠申的恐怖。

当然,过去这个男人的阴狠毒辣,她也是知道的,甚至亲身经历过。

他可以对任何人下手,连亲人也可以算计到死,好像他生来就是如此,心是冷的。

真要说起来,也就唯有那么一次,蒋从芸以为周楠申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就是绑架案之后,周珩回来了。

有那么几天,周楠申也是寝食难安,让医生无论如何都要救他这最后一个女儿,且必须是健康的,正常的,而非疯子。

而在那之前,周楠申已经知道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一下子就着急了。

蒋从芸当时就想,无论周楠申是个怎样的人,骨子里也依然有着传统的一面,他打下的基业要传承下去,要继承这一切的必须是他的骨血。

既然要养狼,当然是自己亲生的最好。

然而到了今天,眼见周珩失魂落魄的离开,再听到周楠申这番耸人听闻的算计,蒋从芸才忽然感觉到,在这个家里真正疯掉的人是周楠申才对。

这一刻,蒋从芸心里只剩下恐惧。

……

周珩回到公寓的时候,身体里已经开始发冷,先是四肢,然后是躯干,就连心跳也不对劲儿。

她知道自己这是情绪引起的生理反应,就像焦虑的人会引起心悸一样。

可她根本难以自控。

十年前,她是有过一段时间的情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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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受了刺激,而反复生病。

其中最典型的症状,就是发烧。

那时候她三五天就要烧一次,整个人昏昏沉沉,日子过得也是糊里糊涂。

而现在,那种既陌生又熟悉,消失十年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周珩为了让自己暖和些,她很快煮了一壶热水,又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可洗完澡出来,她已经开始头疼了。

她强忍着烦躁,找出药箱,从里面翻出一颗感冒药,就着热水吞下去,随即就进卧室躺下。

她将被子紧紧地卷在自己身上,身体里还是很冷,而且越来越沉。

周珩意识到,接下来那颗药会发挥药效,她会觉得很困,会睡过去,会做很多梦,而她的心魔也会跳出来折磨她。

可这些必经过程是她一定要承受的。

她知道自己最终会好,会熬过去,走出来。

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

想着这些,周珩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黑暗。

而在半梦半醒间,她脑子里出现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道理可言。

直到她坠入深渊,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醒醒吧,不要逃避现实了!”

周珩的呼吸渐渐重了,很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那道声音却在此时说:“你是周琅,你是周琅,不要再扮演‘周珩’了,再这样下去,你将会忘记自己是谁。”

周珩反驳道:“不,我是周珩,我知道我是谁。”

那声音又顺着她说:“好,你是周珩,你是周珩,你要记住这一点。”

周珩又摇头:“不对,我是周琅,我不是周珩……”

那声音“咯咯咯”的笑起来,听上去十分惊悚:“周珩还是周琅,有分别吗?你这一辈子,都只能作为周珩活下去。那个恶毒的女人,那个该死的女人!”

周珩再也无法忍受,在黑暗中发出尖叫,同时捂住双耳。

那道声音似乎被她驱逐了,一下子走开了。

周珩蹲在黑暗中,将自己缩成一团,无助的哭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另一道温柔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小琅,别怕,妈妈在这里。”

周珩身体一震,睁开眼时,只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臂,从后面将自己抱住。

周珩一下子放松了,靠向她。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后背却一下子悬空,瞬间坐到地上。

周珩立刻转身,却再也找不到那双手臂。

她开始奔跑,漫无目的的,一边跑一边叫着“妈妈”。

直到前面出现光亮,她来到一栋小白楼前。

周珩站住了脚,望向小白楼的窗户,二层亮着灯,那是梁琦的房间。

周珩立刻冲进门,直奔二楼。

梁琦的卧室门开着,周珩冲了进去,却又一下子站住了。

只见梁琦平静的躺在床上,闭着双眼,脸色灰败,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周珩扑上去,抱住梁琦的身体。

可她却冷得不像话。

再一眨眼,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四周潮湿阴暗,空气里还弥漫着让人窒息的霉味。

周珩醒来时,人就躺在其中一间小屋子里,门关着。

她站起身,去推门,但推不动。

她又去检查窗户,却拉不开。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有动静传来。

那是一个女生的叫声,很凄惨。

然后,又传来一些男人的声音,种种不堪。

周珩一下子呆住了,可她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打开了。

有一个女生被推了进来,跌倒在地,她身上的连衣裙已经破了,腿上还有血,鞋子也掉了一只。

随即那道门又被关上。

周珩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女生。

那女生也在此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周珩吓了一跳,待她看清了,才发现是“周珩”的模样,她的脸也是肿着的,上面还有一道道淤青。

就在这时,“周珩”扑了上来,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叫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周珩震惊的瞪大眼,半晌说不出话。

“周珩”嘶吼了很久才停下来,然后她又换了一张面孔,狠毒且冷酷:“如果他们还要……下次换你去。”

可就在这时,画面又一次急速飞转起来,就连眼前“周珩”的面孔都扭曲成一团。

等到出现新的画面,已经切换到欧洲的某个小镇。

周珩对这里并不陌生,这里的建筑风格充满了宗教气息,生活节奏非常缓慢,而且居民大多是老年人。

每年,这里会来许多游客,这也是小镇的主要经济来源。

而这里的人,一般早上十点才会出门,十点以前则安静的不像话。

周珩记得,她刚被送出国时,先是住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有专人照顾。

在那期间,还有整容医生来给她进行微整,包括胸前那道逼真的疤痕。

后来她的精神逐渐稳定了,就离开疗养院,移到附近的小镇上修养。

她住的房子有三层楼,但面积并不大,却也够她和两个阿姨生活了。

那两个阿姨一个负责她的心理疏导,另一个负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而每天上午,还会有老师过来教她学习。

到了下午,她就要研究“周珩”的日记,磨练自己的表情管理和演技,自然也包括心理建设和话术。

而这一天的傍晚,周珩身着长裙,肩膀上披了一条披肩,松散着头发,木着表情,就那样懒洋洋的走出小屋的门。

她习惯在晚饭前围着小镇溜达半圈,只需要半个多小时。

正值夕阳西下,周珩走累了,便在咖啡厅露天的位置坐下,叫了一杯红茶。

她应着太阳落山的方向,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余晖。

这个时间,游客们已经离开了,小镇上的住户们也纷纷回门。

周珩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眼前已经恢复到宁静的小路,和夕阳、远山,要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需要爬坡的小路尽头却突然出现一道影子。

那是个男人,他身材很高,微微倾着身体,正从坡下走来,影子被夕阳拉开了,落在地上。

周珩皱了皱眉,将手机屏幕放大,试图看得清楚些。

随即她就看到屏幕里男人的那张脸,他戴着墨镜,却好似透过镜片看着她。

直到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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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越近,周珩放下手机,站起身,迎向来人。

他把墨镜摘掉了,笑起来时露出一口白牙。

周珩的眼睛却一下子热了,上前两步,搂住他的肩膀。

……

周珩就这样昏睡了一晚,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个梦,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她的身体在发热,她的喉咙很疼,好像有一把火,从肺部开始燃烧,再到心脏,到喉咙,到鼻腔和眼睛,就连她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她很想喝水,甚至还梦到了自己去厨房煮热水,“咕噜咕噜”喝下去的画面。

可是再一转眼,她又发现自己仍在睡着,连睁开眼睛,挪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随即黑暗再度袭来,她又一次昏过去。

又过了许久,她耳边响起铃声,一声接一声。

她终于睁开眼睛,费力地挪到床边,握住床头柜上的手机,接起电话。

“喂……”

她的声音又沙又哑,几不可闻。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一怔,随即问:“阿珩,你是不是生病了?”

周珩听出来,这是许景烨的声音。

她咽了下喉咙,说话时只觉得有一把刀在割自己的嗓子:“景烨。”

然后,她将手机拿开了一点,这才看到上面的时间,写着11:05分。

十一点?

早上,还是晚上……

周珩发现自己根本转不动脑子。

这时,就听到许景烨说:“我刚开完会,看到你还没来公司,就打电话问问。你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

周珩听着他的话,这才一点点找回思考能力,接道:“我没事,我吃了药了,我好困……”

许景烨说:“那好吧,你再睡会儿,下午我再打给你。”

周珩只“嗯”了一声,就将电话挂断。

再一转身,她虚弱的蹭到床边,下了床,一路缓慢的走向厨房。

厨房的案台上,还放着那个打开的药箱。

周珩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吃了一片药,随即找出一盒方便面,泡了几分钟。

整个过程,她都是呆滞的,一直放着窗户,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觉得脑子沉的往下坠。

泡面的调料味很重,可事实上,她也吃不太出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又拖着步子回到卧室。

不到五分钟,周珩又一次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她是被人唤醒的,有人仿佛就坐在床边,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阿珩,阿珩……”

周珩眯开一道缝,好一会儿才看清那是谁。

许景烨手里端着热水,还有一个小药盒,正皱着眉,关切的看着她。

“醒醒,先把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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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6

药?

什么药……

周珩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迷茫且双眼发直的看着许景烨。

许景烨见她模样呆滞,先是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水和药放下,扶着她坐起身,给她拉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

周珩这才反应过来,虚弱的问:“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了,我过来看你,打你手机关机,按门铃也没人开。我去物业看了监控,说你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出过门,我怕你在屋里晕倒也没人知道,就让人开了你的锁。”

说到这,许景烨轻咳一声,又道:“我也是没办法,阿珩,你不会怪我吧。”

周珩惊讶的消化完他的话,下意识去看床头柜上的手机。

果然,关机了。

此时手机正在充电。

周珩这才问:“那现在是几点?”

许景烨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看。

周珩晃了晃神:“我发烧了,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这么久。”

许景烨说:“你一个人住,出了事别人也不知道,这样太危险了。还好这次是我发现了,要是……”

许景烨说到这,眉头皱了起来。

周珩接道:“我也不是经常这样,我都很久没有生过病了。再说,在我睡着之前已经吃药了,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过去这两天昏昏沉沉的感觉,周珩并不陌生。

她至今仍记得,自己病的快要死过去的时候,也是在昏迷期间被人灌了药,然后她就陷入睡眠,做了很多梦。

这样的循环,在十年前发生过多次,可她还是一次次挺过来了。

这时,就听许景烨问:“你说你睡前吃了药,吃的是什么药,和心脏有关?”

周珩下意识应道:“是啊。”

许景烨疑惑道:“你都已经做了心脏移植手术了,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不稳定,还要吃药?”

周珩脑子反应还是有点慢,自然不能告诉许景烨,那些药是她在欧洲休养期间就一直在吃的,因为她当年受了很大刺激,那些药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才开的。

只不过最频繁的服用期也就是在欧洲时,回来后她大多时候都情绪稳定,已经很少用了。但就算不用,每年也都会从欧洲寄过来一些,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而她的情绪一出现问题,身体就会下意识做出应激反应,会跟着出现很多生理上的问题,比如发烧,比如心悸,焦虑过度等等。

按照医生的说法,她是焦虑障碍,也有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前者会引起紧张不安的情绪,以及心跳加速,心率过快,手脚冰凉等症状,而后者会令人时常处于紧张状态,对有些事会过分敏感。

事实上这两种心理问题,都很难治愈,很多人甚至要背负一辈子。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珩还以为已经彻底摆脱了它们,毕竟这几年它们再没出现过。

可昨天,她又复发了。

很突然,没有预兆。

如今想来,或许是因为母亲的死因突然“揭破”,刺激了她的神经。

周珩随口搪塞了一句,说:“就算做了心脏移植,也需要小心保养,必要的时候也是要吃药稳定的。这心脏,到底不是原装的,偶尔发点小脾气,也正常。”

听到这话,许景烨总算舒展了眉头:“也是。”

周珩笑了下,非常自然的将话题岔开,扫向床头柜上的药盒:“你刚才说让我吃药,这又是什么药?”

许景烨“哦”了声,说:“就是感冒药,也有退烧的功效,我刚才问了廖云川,是他让护士送过来的。不过既然你已经退烧了,不想吃就算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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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到廖云川,周珩难免心生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嗯,我想再躺会儿。”

说话间,周珩滑进被子里。

许景烨笑着看她,还替她将被子拉高,说:“那过一会儿,我叫你起来吃饭,饿了一整天,再不吃又要有别的问题了。”

“好。”周珩应了。

许景烨很快走出卧室,还非常贴心的带上门。

可这一次,周珩却是了无睡意。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将手机打开扫了眼信息和未接来电,周家倒是没有人找她,公事上也没有人骚扰,大概许景烨已经通知了部门,她生病了。

周珩又刷了一下微信,大多是无用的信息,倒是程崎发来一条,问:“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周珩自然知道再见面意味着什么,是她要求程崎去查的面具人身份,上次程崎就说本周之内就会给她一个结果。

她没有立刻回,又闭上眼,梳理了一下思路。

然后,她想起了周楠申的那番话,想到母亲的死,或许是“周珩”做的。

而“周珩”的死,很有可能与她有关。

这两件事,在周楠申这里都是一个问号,哪怕他再肯定,她也是不信的。

至于那个面具人,倒是有可能知道谜底。

只是他说的话,她会信么?

恐怕也不会。

周珩在床上翻了个身,事到如今,发现自己竟然也不是那么着急揭露面具人的身份了。

她甚至在想,留在周家还是否有意义?

如果当初对母亲下手的,真是年仅十一岁的“周珩”,那么这个仇人也已经死了。

既然这样,她倒不如离开周家,摆脱许家。

只是他们会放过她么……

就这样,周珩胡思乱想了许多,直到她闻到一阵香味儿。

而她的身体比她更诚实,很快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周珩撑着坐起身,还有些虚弱,也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手脚无力。

她缓慢地走到卧室门口,刚打开门,那香味儿就扑鼻而来。

周珩惊讶地来到开放式厨房,撑着高脚椅坐在案台前,就见到许景烨围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看锅。

随即他放下汤勺,一转身,面露惊讶,说:“你怎么出来了,不睡了?”

周珩摇头:“太香了,没法睡,你在做什么?”

许景烨笑了下,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罐:“做了点寿喜锅,很快就能吃了。你先吃点燕窝垫垫肚子。这是我叫家里的阿姨做的,刚送过来,还是热的。”

罐子打开了,周珩拿起汤勺喝了口,嘴里说道:“我只是生个小病,也不至于这么劳师动众的,又是送药,又是送燕窝。”

许景烨淡淡说:“要是你这里有人照顾你,也不用这么麻烦。”

周珩又吃了一口,说:“我不习惯自己的地方有外人进出,屋子我自己也能收拾,用不着阿姨。”

“那么我呢,算是外人么?”许景烨非常自然的接道。

周珩动作停了,诧异的抬头,虽然慢了半拍,却还是说:“当然不是了。”

许景烨见她迟疑了一瞬,虽然有些失望,却还是笑道:“既然我不是外人,那么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周珩张了张嘴,竟然接不上话。

与此同时,她的心也快跳了一拍,一时也说不上是悸动,还是感动。

毕竟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有男人对她说。

“我……可我还没准备好。你想,住过来?”周珩清了下嗓子,这样问道。

许景烨却好整以暇的说:“其实后面的事我也想过了,不如我找人把我的住处收拾一下,把你需要的东西都添进去,等收拾好了,你就住过来。”

这次,周珩差点被燕窝呛着。

她连忙停了动作,努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等顺过气才说:“我住在这里挺好的……”

许景烨没有立刻接话,转过身将灶台关掉,盛出寿喜锅里的蔬菜和肥牛放到周珩面前,说:“可这套公寓,到底是大哥买给你的。”

周珩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许景烨是在介意。

她笑了下,没有立刻吃碗里的食物,而是说:“你的房子要收拾很久吧,你打算重新翻修么?”

“翻修倒不必。”许景烨笑道:“其实当初装修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也留出了女主人的位置,虽然当时觉得有点不切实际,可我又想,万一哪天美梦成真呢?你看,这不就让我盼到了。等回头我带你去看一眼,要做什么改变你提出来,我找人一起收拾。”

这下,周珩顿时接不上话了。

要说不去么,她总得有个理由,可要说去么,她心里又是不安的。

以前隔着距离,她的身份还能瞒得住,可以后要是住到一起,难免就会发生亲密关系,只怕到时候会被许景烨戳穿。

就这样,周珩沉默的吃着蔬菜,眼睛时不时眨一下,而且只是低着头。

许景烨见状,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什么,也没有继续话题,而是将锅放进水池,一言不发的洗干净。

厨房里的氛围一下子跌落低谷。

直到周珩吃完面,她又仔细想了下如今的处境,和接下来要做的事,以及未来要面临的选择。

她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才说:“景烨,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清楚好么?”

许景烨正拿起碗筷,闻言顿住了:“好。”

随即他看着周珩,又道:“你要多久就多久,我永远等你。”

周珩却垂下眼,躲开了。

许景烨又开始刷碗。

周珩这才抬眼看向他的背,想着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心甘情愿也好,还是任劳任怨也罢,都不是为了她。

她说:“我昨天虽然只是小病了一场,心情却有很大改变,好像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许景烨侧了下头:“明白什么?”

周珩说:“明白一个人,就算再强悍,也有无力无助的时候。人就是人,在疾病面前是弱者。景烨,要是我告诉你,我觉得累了,疲了,不想再力争上游,想换个生活方式,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许景烨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

他先是站在水池前安静了片刻,随即将洗干净的碗放到沥水架上,拿起旁边的擦手巾将手擦净。

然后,他转过身,神情很淡,也很温和,双手撑在案台上,平静的看向她。

“你说的换个生活方式,具体指的是什么?”

其实周珩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随意说道:“比如离开这个斗兽场,去环游世界。或是成立一个慈善基金,做点有意义的事,或是对这个社会有贡献的事。这也算是给周家,给我自己积点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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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落地,许景烨的神色瞬间微妙了,而他的眼神也越发古怪深沉,看着周珩的模样,好似她说了个多么大的笑话。

紧接着,他微微勾起唇角,就在周珩以为他要劝她面对现实,不要太天真的时候,他却这样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这里,一定无条件支持你。”

周珩瞬间疑惑了,只因他的表情和他说的话是两回事。

周珩问:“你是认真的?”

“当然。”许景烨淡淡接道,“无论你做的事会面临多大的阻碍,不管是许家还是周家,我都会替你挡开。只要你开心,就行了。”

周珩又一次没了言语。

然而没过几秒,就见许景烨笑了,他又说道:“但是阿珩,你觉得你能做到么?”

周珩也跟着笑了:“如果我能呢?”

“那么,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你觉得开心,就行了。”许景烨说。

周珩这才听出来他话音的重点:“你是在暗示我,我要是换个生活方式,自己未必会开心。”

许景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着眼睛安静了片刻,直到他转身走出厨房,一路来到她面前。

他看着她,抬手轻抚她的面颊。

他的手指很轻柔,掌心也是温暖的,那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温度。

周珩不自觉的将脸贴过去。

许景烨这时开口了:“阿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那种看似有意义,实际上让人内心空虚的生活,真是你要的,你就不是你了。旅行是让人很快乐,可这样单一的快乐,怎么比得上力争上游之后所获得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呢?你这不是换个活法,而是要换个灵魂。不过要是你真觉得这样可行,我也支持你,公司的事我来解决,两家的不理解,也有我去解释,怎么样?”

听到这话,周珩又一下子和他拉开距离,只皱着眉瞪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是因为突如其来毫无道理的逆反,还是因为被他的用词刺激了?

许景烨见状,却是一笑:“你瞪我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

周珩却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很快推开他的手,跳下高脚凳,往书房的方向走。

书桌上有一本“周珩”的日记本摊开着。

周珩扫了眼,将本子拿起来,心里跟着咯噔了一下,又看向不远处的书架,回忆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将它从架子上拿下来的。

然后,她就看向跟进来的许景烨。

就在这个时候,许景烨也看到她手里的东西,脚下一顿,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

周珩瞬间就明白了,心里跳的很快,想着他一定是看到了。

可是这样的心虚也不过就是一瞬,只因她很快就想到,这是“周珩”的日记,又不是周琅的,她怕什么呢?

思及此,周珩先发制人的问:“你是不是看过了?”

许景烨躲着她的眼神,脸上挂满了心虚:“也就看了一点……”

“什么叫也就看了一点,看了就是看了!”周珩逮着机会,将声音扬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随即将本子重重的放在桌上,说,“许景烨,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你太过分了!”

别看许景烨大了周珩好几岁,可是一见她发脾气了,他还真是有点招架不住,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许景烨张了张嘴,好几次措辞想解释,却都噎了回去。

直到周珩越过他,说:“你走吧,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许景烨似是慌了,很快转身,几步追上她,就在卧室门前不远将她拦住。

“阿珩,你听我解释。”

周珩一下子被许景烨拉住,她在力量上斗不过他,索性也不挣扎,就任由他从身后搂上来。

他的双手圈着她的腰和肩膀,呼吸有些快,胸膛起伏着,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对不起,阿珩,是我不对。我不该窥探你的隐私,可我实在想知道在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听到他求饶的语气,周珩垂下眼,只在心里默默回答他——你的“周珩”自然是非你不可。

随即她吸了口气,开口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许景烨的手臂又紧了些,声音是愉悦的:“嗯,我的阿珩是天底下最好的。”

周珩没回应,只是在他身前转了个身,仰头盯住他:“以后我的东西,没有我的批准,你不许碰。”

她的语气有几分强势,许景烨却笑得分外受用:“好,我答应你,一言为定。”

周珩别开眼,算是原谅他了。

许景烨又道:“对了,我给你换了新的密码锁,你记得待会儿把指纹录入进去。密码是我的生日。”

周珩一顿,只点了下头。

这时,许景烨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说:“那我先回公司了,明天见。”

周珩就站在原地,微笑的看着他走向门口。

……

许景烨前脚刚走,周珩后脚就回到书房,开始四处查找,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在她昏睡期间被许景烨翻过。

她不仅检查了书架、笔记本电脑,就连每一个抽屉都打开看过。

存放米红的录音和记事本的抽屉锁着,而书架上除了放书之外,就只有“周珩”的日记本,也没有和周琅有关的东西。

笔记本更是上了密码,许景烨不可能知道,她用的是自己真实的生日。

翻查了一圈,周珩终于坐下来,吁了口气。

刚才她的精神是高度紧绷,如今松懈下来,才缓过神。

她撑着头,又静静的待了片刻,再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找到程崎的聊天窗口,回道:“我昨天不舒服,今天好多了。随时都可以见,看你的时间吧。”

不会儿,程崎回了。

“病了?”

“那明天吧。地点容我想想。”

就在这时,蒋从芸的微信也发了过来,写道:“你爸的意思是,让你尽快去接触顾瑶。药方的事他很着急。”

周珩闭了闭眼,将心里升起的烦躁压下去,没有回蒋从芸,而是对程崎说:“要不去立心吧,我也有点事想找顾院长。”

程崎顿时明白了:“要药方?”

“嗯。”

程崎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好,那我可以看场好戏了。”

周珩没理他,事实上,如今的她已经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愿意为周家奔波了,所以也不在意药方能否到手,她甚至懒得关心周楠申的死活。

而且就像廖启明说的那样,现在就是神仙都救不了周楠申了,顾瑶手里的药方又不是仙丹妙药,那不过是周楠申不切实际的期望罢了,只怕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到周楠申发现,就连顾瑶的药方都续不了他的命的时候,他该受到多么大的刺激啊?

周珩拿起手机,走回卧室,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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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躺下,还随意下载了一个手游玩了起来。

此时的她就一个念头,爱谁谁。

不知不觉,一个游戏就玩了半个小时。

人一旦没有了事情可做,就会找些娱乐项目打发时间,这样的体验在周珩的生活里是从未有过的。

其实这个游戏并不好玩,可她也懒得再换别的,打了个哈欠,就想着玩到困为止。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进来了一条短信。

信息框在手机上方出现。

她看到一串未知号码,还以为是广告或是骚扰短信,再扫了眼内容,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隔了两秒,周珩皱起眉,将手机切到短信界面。

然后,她就看到这样一句话:“我知道是你害死了许景枫。”

“……”

周珩盯着这句话半晌没有反应,有些懵,有些茫然,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

有病。

谁知,就在她正要切回到游戏的时候,这个人又发来一条。

“我有证据,走着瞧。”

周珩嗤笑一声,打了一行字,写着“拿出来看看”,可她没有发,想了下,又将话删除了,再度切回到游戏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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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7

翌日一早,周珩醒来时已经恢复如初,再没有前一天的萎靡不振,就好像从未病过。

吃过早饭后,周珩到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将头发吹干,看着镜子的自己,脑中还徘徊着前一天的“戏言”。

她跟许景烨说,她想成立一个慈善基金。

这话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也没有真的仔细考虑过要换怎样的生活方式,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一次想起这茬儿,竟然觉得真的可以试试。

等周珩将自己收拾妥当,出门时才想起没有录入指纹,便输入了许景烨的生日,进了系统将指纹路上。

随即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将他的生日抹掉。

几分钟后,周珩坐上袁洋开来的车,车子很快朝立心的方向开。

半路上,袁洋还问起周珩的身体,周珩只说:“没事了,我这身体一向不稳定,说病就病,但好的也快。”

正说到这,周珩的电话响了,是蒋从芸打来的。

周珩本以为,蒋从芸又是来催促她寻找药方的进度,谁知电话刚接起来,就听蒋从芸说:“刚接到慈心的消息,齐明心流产了。”

周珩跟着一顿,反应了几秒,才问:“怎么造成的,自己不小心,还是其他人的过失?”

蒋从芸说:“不管是因为什么,林明娇都脱不了干系。”

周珩没接话,只是看着窗外,神情很淡。

她不是没有同情心,也不是不可怜那个孩子,只不过在概率上来说,它是极有可能保不住的。就算勉强保下来了,再利用现在医学的力量,尽量避免是畸形儿,恐怕生下来也会带着生理上的缺陷。

至于林明娇么,她必然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原本她在许长寻那里已经不同往昔,失去了很多信任,如今再加上这么一茬儿,必然又要扣分。

且不管这孩子是怎么没的,总之她将齐明心送到许家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就没了,难不成许家的养胎条件会比宛新苑还要差吗?

大概现在这会儿,林明娇正在懊恼吧。

只是周珩刚想到这,就听蒋从芸问:“那孩子没了就没了,不过有个事我要问你,你和林明娇之间是怎么回事,产生过节了?”

周珩收回神,笑道:“我们能有什么过节。怎么这么问。”

蒋从芸说:“哦,廖启明说,看到林明娇在医院给许长寻打电话,先是为自己的疏忽找借口,随即又提到你,说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根本没交代清楚齐明心的情况。还有,她说在这之前齐明心已经有流产的征兆,你却瞒着不说……”

听到这,周珩更觉得好笑了。

林明娇推卸责任的说辞,她是能明白的,毕竟林明娇和许景枫有那么多的仇怨,如今许景枫的遗腹子没了,林明娇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

周珩说:“她会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意外,随便她好了,横竖这件事也不是我弄出来的,难不成许家还能怪到我头上?至于过节么,我印象中是没有的,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周珩很快就将林明娇和于真表面上装作不合,私下里又凑在一起咬耳朵的细节,一五一十的告诉蒋从芸。

蒋从芸一听,语气当即就变了:“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东西,我早就说过了,像是这种半路上位的,心机太深,根本不能深交。她们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却时刻算计着捅你一刀。”

周珩没有接茬儿,自然也听出来了蒋从芸不只是在说林明娇和于真,也是在指桑骂槐她母亲梁琦。

恐怕当年蒋从芸就在梁琦那里吃过暗亏。

片刻后,等蒋从芸骂完了,又道:“总之林明娇这个女人不得不防,要是你瞧着实在碍眼,就找个机会把她收拾了。反正她无名无分,许长寻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和周家翻脸。哦,到时候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家里会安排。”

周珩闻言直接挑起眉,一时还真有点“受宠若惊”,遂笑道:“好,如果真有这个需要,我会处理她的。”

这之后,蒋从芸又没事找事的闲聊了两句,才将电话切断。

周珩将手机收好,又琢磨了一下蒋从芸的态度转变,不仅觉得有趣,而且有点古怪。

过去打电话,蒋从芸一向是懒得多跟她废话的,只把重点说完,就忙不迭的结束了。可今天蒋从芸却好像并不着急似的,不仅在林明娇这件事情上主动示好,末了还找补了不少废话,就差和她聊早上吃了什么,以及今天天气如何了。

难道蒋从芸是真的闲得慌?

这个问题,周珩并未深究,靠着座椅眯了一会儿,等到快到目的地时,被袁洋叫醒。

车子很快在立心福利院门口停下,周珩拿起包和手机下了车,向四周看了一圈,不见程崎的身影,更没看到他的车。

周珩对袁洋说:“这里路窄,你出去找个地方停车吧,在车上等我就好。”

袁洋却似有迟疑:“姐,你一个人行么?”

周珩笑了下:“我是来谈事的,又不是来干架的,人多未必方便。”

袁洋欲言又止,却还是拗不过周珩,最后又嘱咐了两句,这才不放心的回到车上。

周珩看着车子缓慢退出去,走进大门。

门口已经有老师迎了出来,见是周珩,分外热情。

周珩也没拐弯抹角,上来就提了捐款和赞助的事,随即又问起顾院长是否在。

老师有些迟疑,先说顾瑶在,又说顾瑶此时有访客在,暂时可能见不了周珩。

周珩也没在意,本来就预料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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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个闭门羹,或是要等上几个小时,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于是周珩便说:“那不如我先参观一下园区吧,顾院长那里麻烦您帮我打个招呼,我等到多晚都行。”

老师有些为难,却还是给院长室打了一通电话,小声把事情交代了

不会儿,老师挂上电话,又对周珩说:“院长的意思是,她见完客人,还有一些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可能要到中午才有时间。”

这比她预料的情况要好得多,周珩很快笑道:“那好,我中午再去拜访她。”

之后的两个多小时,周珩除了在园区里闲逛,也会到孩子们的教室里旁听,还去参观了饭厅和游戏室。

负责讲解的老师一路都很尽责,非常有耐心的将这里的孩子们的问题逐一告知。而周珩原本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谁知这一路看下来,还真的看了进去,心绪也不由自主的被孩子们的情况牵动着。

就好比说,会成为孤儿的有这样几种情况,要么就是被重男轻女的家庭遗弃了,要么就是家里无力负担,可能是未婚生子,也可能是偷偷产子,又或者是这孩子有遗传病和生理缺陷等等。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孩子的父母双方,或是在坐牢,又没有亲戚可以抚养。

老师在介绍孩子们的情况时,还讲述了几个小故事,同时还特别提起有些情况特殊的小孩,会拎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班里,由老师们特别照顾。

而这些小孩,不是有生理残缺,就是有心理问题。

周珩还特意到这个小班里看过,注意到有的孩子是聋哑儿童,还有的患有自闭症或是孤独症。

等出来时,周珩一路无言,就只是皱着眉。

直到来到一条长走廊里,周珩才垂下眼,叹了一声:“如果不是我年纪不够,身体状况也不适合,我也想收养一个孩子。”

老师跟着问:“周小姐看上去很健康,不知道您……”

周珩回道:“我心脏不太好,做过移植手术,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更不要说照顾一个孩子了。”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说辞,事实上周珩自知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像昨天那样因为心理而影响生理,突然发病。

而老师一听是心脏病,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就在这时,周珩脚下倏地停了。

就见墙壁上挂了很多照片,都是曾经在这里住过的孤儿们,而其中有一张恰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张照片上有五个人,三个女生,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女生年龄大些,个子蹿了一大截,而另外四个则年纪相仿。

其实这张照片并没有特别之处,关键就在于这五个人的名字,分别是——陈凌、林曾青、茅子苓、章严云,和季风。

周珩又对应着名字,看向照片里儿童时期的章严云。

老师在一旁说:“我们这个福利院培养出来很多人才,尤其是这张照片里的几个孩子,后来有当记者的,还有当医生的。哦,还有这个,当年收养他的那户人家,经济条件可不一般,后来还将他带出国。”

老师说的自然就是程崎,周珩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那他现在呢?”

老师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应该过得不会差。我也是听之前的老师说的,说这孩子从小就机灵,鬼主意特别多,所有老师都拿他没办法。他被收养的时候都十几岁了,按理说一般不会选择这么大的孩子,毕竟性格已经定型了,不好教。但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却说,就喜欢这孩子的主意正,脑子快。”

周珩不动声色的听老师念叨完,心里也大概有了数,原来立心的人并不知道章严云就是程崎。

思及此,周珩将视线收回,正打算往前走。

这时,就听到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一声尖叫变成了一群尖叫,全都是小孩子的声音,然后就是哭闹声。

老师一惊,连忙跟周珩说了声“对不起”,就飞快的朝声音的来源跑去。

周珩也加快脚步,跟着老师来到一间教室,就见好几个孩子抱在一起,挤在教室的一边,有哭的,也有叫喊的。

一位女老师就挡在这些孩子面前,既生气又无奈的看着教室的另一端。

周珩顺着望过去,就见那里站着一个小女孩,年纪不大,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可她的行为举止却异常特殊。

她一只手抬在半空,手上抓的竟然是一条蛇。

那不是玩具蛇,而是真的,虽然已经死了,头部却是血肉模糊,像是遭到过重击,看上去很吓人。

而抓着它的小女孩则异常的冷静,且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老师,又看了看躲在老师身后的另外几个小孩。

不会儿,老师拿着一个纸箱子过来,让小女孩把蛇放下。

小女孩没有反抗,直接将蛇扔进箱子里,还拍了拍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随即小女孩感觉到有其他人在看她,便朝门口望去,刚好对上周珩的目光。

周珩的注意力一直在小女孩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就站在那里和小女孩对视了好几秒。

小女孩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原因,竟然也盯着周珩看。

直到老师蹲在小女孩面前,问她:“青青,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抓那条蛇,蛇是从哪里来的?”

小女孩却没有看老师,仍然看着周珩,对老师说:“后院发现的,我觉得有意思,就拿起来看看。”

老师又问:“那是你把它弄死的吗?”

小女孩又打量了周珩一眼,转过来看向老师,突然露出笑容,看上去天真极了:“怎么可能呢老师,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我还以为是他们弄死的,就拿进来问问。”

谁知这话落地,对面那几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其中就有一个叫道:“你胡说,就是你,就是你,每次都是你!”

小女孩却没理会,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摊了摊手。

她的言行举止,已经超出了这个年龄,早熟的惊人。

周珩走进教室,朝小女孩靠近了两步。

小女孩又一次看过来,还对周珩笑了一下。

周珩只觉得她很有意思,跟着挑了下眉。

就在这时,一道笃定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

接着周珩就听到一个女人叫小女孩的名字:“青青。”

青青看过去,脸色顿时就变了,竟然有一丝畏惧。

周珩下意识转过头。

那个女人一袭短发,一身干净利落的休闲装,就站在她刚才站过的位置,表情很淡,双手环胸,就看着青青,看上去仿佛没有情绪,眼神却透着威严。

两人对视了几秒,青青垂下头,眼神开始飘忽闪烁。

显然面前这个女人令她觉得很棘手,她准备开始斗心眼了。

而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顾瑶,顾院长。

顾瑶扫过角落里的几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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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跟老师使了个眼色,就对青青说:“跟我出来。”

话落,顾瑶率先转身。

青青迟疑了一秒,却不得不跟上去。

然而在走出门口之前,青青又一次看向周珩,还露出一点求救的意思。

周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被青青那眼神所“蛊惑”,她想了下,很快也跟着走出去。

走廊里,青青已经来到顾瑶跟前。

顾瑶蹲下身,小声问她问题。

青青低垂着头,同样小声回答着。

周珩没有走进,听不太清楚,就站在几步之外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走廊的尽头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来。

周珩目光抬了抬,起先觉得眼熟,但来人是背对着光,她看不清。

等他走近了,她才从那走路姿势和气质中辨认出来,来人是程崎。

程崎来到顾瑶身后,双手插着袋,居高临下的审视青青。

顾瑶也问完话,起身扫过程崎,说:“程先生,新校区的事比较繁琐,咱们今天也讨论不完,我稍后再和你约时间。”

程崎淡淡笑道:“好,我知道顾院长是大忙人,那就改天再约。”

这话落地,程崎又慢悠悠的看向周珩。

顾瑶也看了过来,直接说道:“周小姐,听说你要见我。”

周珩和顾瑶的目光对上,一个淡漠,一个淡然。

两秒的对视,周珩走上前,漾出笑容:“顾院长,你好,好久不见。”

顾瑶眯了下眼睛,似乎正在回忆什么,随即笑着应了:“的确很久。”

与此同时,周珩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只见青青正仰着头,一脸好奇的看着她,而碰到她的就是青青的手。

青青此举,不仅令周珩感到惊讶,就连顾瑶也没料到。

可青青却丝毫没有怯懦,更没有犯怵,还非常天真可爱的问道:“姐姐,你是来收养小朋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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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8

——姐姐,你是来收养小朋友的嘛?

就因为这句话,周珩的表情瞬间微妙了,她先是将眉毛高高的挑起,随即半蹲下来,笑着摇头:“不是。”

青青好像很失望,“哦”了一声,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朋友?”

周珩认真的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不过要说收养么,国家是有严格规定的,我年纪不够,身体也不好,条件上不符合。”

这一次,青青又从失望的表情变成了放弃,她耸了下肩,像是大人一样,又往后退了一步,和周珩拉开距离。

周珩惊讶又有趣的看着青青如此“现实”的表现,说:“不过就算我可以收养,也会精挑细选的,玩蛇的小朋友可能不太行哦。”

说话间,周珩收了笑,青青也睁着大眼看过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青青稚嫩的面庞上露出一丝不屑:“管的还挺多。”

这话落地,青青掉头就走。

周珩直起身,看着青青又矮又小的背影,再转过头,迎向程崎和顾瑶的视线,这才说:“这里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么,真挺早熟的。”

程崎似是笑了下:“依我看,那小姑娘的问题可不只是早熟。你说呢,顾院长。”

顾瑶却没接这茬儿,话锋一转,说:“周小姐,我现在有点时间,咱们去办公室聊吧。”

……

几分钟后,周珩跟着顾瑶来到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采光尚可,但空间并不大,东西堆放的也有点多,有一半空间像是在当仓库使用。

事实上就在刚才参观的时候,周珩也发现了园区里可以利用的面积实在有限,这里人口多,需要用到的东西就多,而设备都比较老化,家具也是老式的,旧物如果不处理掉就只能堆放着。

周珩坐下来,接过顾瑶端过来的温水,问道:“刚才听你们说什么新校区。顾瑶姐,是不是那位程先生有意投资?”

顾瑶动作一顿,淡淡的扫过周珩,却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坐在她对面回道:“是我有意修建,现在正在评估赞助商。”

大家都知道赞助福利院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可能有回报,说白了就是单纯的做好事。通常这种赞助,是四处求人都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有人送上门来,顾瑶却说还要评估?

周珩好奇的问:“是他有什么条件不符合要求么?你看我怎么样?”

对于周珩突如其来的自荐,顾瑶没有半点惊讶,还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反问:“周小姐,你是认真的么?”

“当然。”周珩从善如流的接道:“这一上午我看完了整个园区,心里感触很多,也想帮帮这里的小孩子。既然我愿意出钱,又有这个意愿,你何不也评估一下我。只是我不知道,你评估的要素都是什么?”

听到这里,顾瑶露出一点笑容,却有点冷:“很简单,就一条,我希望这些投资是干净的,纯粹的,而不是别有居心。”

周珩神情一动,瞬间没了话。

她差点忘了,顾瑶当年也是这个圈子里响当当的人物,见多了肮脏手段,自然清楚金钱交易的背后都是些勾当。

恐怕顾瑶所谓的评估,也包括程崎那些钱的来路吧?

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是两张面孔,一方面是唯利是图,吃人血馒头的商人,而另一方面又是不图回报,身先士卒的慈善家。

而人们往往会把这两种人区分开来,看到慈善的一面,就以为这是个仁商,辛苦赚钱只为做慈善,而看到邪恶的一面,便以为这是个不择手段的奸商,嗜钱如命,一毛不拔。殊不知,这二者往往会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

周珩自然听得出来,顾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顾瑶的父亲顾承文,曾经就是江城最大的奸商,他和许长寻、周楠申等人狼狈为奸,几个人还时常聚会,表面上聊的是江城的未来,实际上还不是商量如何瓜分市场么?

顾瑶那时候已经成年,这些事她也在参与,又怎么会不知道周家的底细,以及周家的钱有多脏。

而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又如此直接,周珩索性也不绕圈子了:“我记得在你检举你父亲的时候,也曾经将顾家的一部分钱捐给了立心,还专门成立了慈善基金,去帮助有需要的孤儿。请问,顾家的钱在你眼中是否干净,你当时这么做的理由又是因为什么呢?”

此言一出,屋里沉默了许久。

幸而顾瑶脸上并未流露出不悦,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赎罪。”

周珩笑问:“真能赎罪么?”

如果可以,那天底下的有钱人都可以用金钱来交易。

顾瑶摇头:“不能,但钱却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必需品。在那样的情况下,我除了这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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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没有其他选择。”

周珩垂下眼,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低声说道:“人么,都是怕因果报应的。亏心事做得多了,就会寻求一些途径,花点钱去修路造桥建寺庙,或是收养、助养孤儿。不过善与恶是不能交换的,你不希望孩子们被这份居心利用了……”

只是周珩刚说到这,就被顾瑶打断了:“我想你误会了,我还没有苛刻到连捐款人要积德赎罪的心思都要筛选的地步。相反,越是这样的心理,越应该多利用。既然他们要自欺欺人的认为,用钱就可以赎罪,自然就会投资的更多,可以更大限度上解决福利院的实际问题。”

周珩望向顾瑶的眼睛:“可你刚才说,希望投资是干净的……”

顾瑶笑问:“程先生如今和长丰集团的合作,我多少也听说了一点。周小姐,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还有你父亲,如今的程先生,不就是过去的周楠申么?”

周珩这才恍然大悟,脑海中也适时的跳出两个字——洗钱。

说白了,顾瑶忌惮的不是钱的来路,而是防范有人以投资慈善事业为名,行洗钱之实。

就好像文娱圈经常惯用的手段,拍一部电影,需要爆破,临时建造一栋楼,造价五十万,却报五百万,然后用炸药炸毁了,没有证据追查实际成本,就这样洗干净四百五十万。

同理可证,投资新园区也是一个道理,投入三百万,报个一千万,再返还投资商几百万,只要这栋楼表面弄得漂亮点,别太漏洞百出了,又有哪个监管部门会闲到跑来评估这里面洗了多少钱?

周珩半晌没说话,端起水喝了几口,放下时,才说:“程崎现在做的事,我不会为他解释,但是我相信他不会把主意打在立心的头上。同样,我说要捐助也是认真的,也不会跟你算后账。这一点,你尽管去评估,甚至可以在合同条款里约束我。我知道你男朋友是徐律师,就算我想骗你也过不了他那关。”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周珩表现得最真诚的一刻了,她甚至有一种想要掏心挖肺,只希望对方能明白的愿望。

可她也知道,就因为她来自周家,她越表现的不求回报,听上去就越像是假的。

而这样的感觉,是极其无力的。

周珩撂下这番话,自觉在口述层面已经表达完了,如果顾瑶就是不信,那么她说的再多也无用。

于是她站起身,朝顾瑶点了下头,便抬脚往门口走。

然而才走出两步,周珩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说道:“刚才那个小女孩,叫青青的。我觉得她不是个坏小孩,玩蛇的事也是出于好奇,那条蛇未必是她打死的。我希望你也不要太难为她,那种被人冤枉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她可能会记一辈子。”

这一刻,周珩也分不清她是在说青青,还是在说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青青解释,她根本没有看到真实情况。

也就是在这一刻,顾瑶看向她的眼神变了,虽然很复杂,却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漠。

随即顾瑶也站起身,问:“你和她只见过一面,为什么要帮她说话?还是你觉得,我会惩罚她?”

周珩想了想,老实说:“我不知道。”

顾瑶笑了一下,又道:“其实青青的情况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的多,她的性格很难捉摸,智商也很高。其实对于小孩子来说,性格和情感教育远比智商教育更重要,尤其是青青这样的孩子,从小时候就培养他们与他人的情感连接,与社会的共情心理,是非常必要的。”

周珩一顿,忽然明白了:“你该不是怀疑她有反社会人格吧?”

顾瑶仍是笑:“从心理和医学角度上说,只有十八岁以上人群才可以做次评估。而我已经不再是心理咨询师了,我没有评估资格。”

周珩接道:“可你在怀疑。”

顾瑶没接这茬儿,只是弯腰将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同时说:“总之我是不会惩罚她的,也很清楚你刚才说的那种滋味儿,如果你需要找人聊聊,随时可以联系我。”

说话间,顾瑶将自己的微信扫码调了出来。

周珩一时也搞不懂顾瑶为什么态度转变这么大。

可她想了一下,也没有拒绝顾瑶的好意,很快加上微信,然后问:“为什么你觉得我需要找人聊,你已经不是心理咨询师了。”

顾瑶笑道:“当然不是心理咨询,你就当我是个垃圾桶好了。其实你的问题我一直知道,很多年以前你父亲也曾经问过我,我给过他建议,但他似乎没有采纳。如今看到你这样,我想我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周珩意识到,顾瑶提到的人应该是真正的“周珩”。

事实上别说是顾瑶了,就是她回想起过去,也觉得那个“周珩”不太正常,既聪明又极端,虽然未必是反社会人格,但一定不是健康的人格。

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她来了这么多次,顾瑶一直不肯见她,甚至刚才还拿出一副冷漠且防备的态度对着她的原因?

而打破这一切的,应该就是她对青青一个陌生小女孩的关心吧?

自然,周珩是不会告诉顾瑶,她并非真正的“周珩”,她收好手机,对顾瑶点了下头,这样说道:“我知道我小时候性格不好,你对我有成见也很正常。如果是我妹妹的话,可能你们就不会有隔膜了。”

“你是说周琅?”顾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古怪。

“是啊。”周珩点头。

几秒的沉默,顾瑶的倏地笑了:“如果是她,我恐怕就不会说这些了。”

什么意思?

周珩皱了皱眉头,本能的认为这不是什么好话。

可她正要追问,顾瑶却把话题带开了:“不过人既然已经不在了,我也不该再说什么。总之,你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就不送了。”

……

直到周珩一头雾水的走出院长办公室,脑海中仍然飘荡着顾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什么叫“如果是她,我恐怕就不会说这些了”?

对于她,对于周琅,顾瑶是有什么疑虑么,这些疑虑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自问那时候从没招惹过,也没得罪过顾瑶啊……

哦,还是说,顾瑶很早就看出来她善于演戏,本质是一个两面派的特质,因此才不喜欢她?

周珩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向走廊的尽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道轻咳声。

周珩脚下顿住,再抬头看去,就见程崎靠着墙壁,正歪着头瞅她。

程崎率先开口:“聊什么这么久?”

周珩快步走上前,未加思索的突然问:“在你看来,我是怎样一个人?”

程崎伸出一手去探她的额头:“病糊涂了?”

周珩将他的手推开:“我没跟你开玩笑。”

程崎叹了一声,将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随即煞有其事的自上而下打量她一圈,这才说道:“很漂亮,很有气质,很有内涵,一看就是大小姐。”

周珩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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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的不是现在,是过去,是十年前,你觉得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的?”

程崎眯了眯眼睛,隔了几秒才半真半假的开口:“有野心,有目标,很会演戏,很会骗人,很会掩藏自己,也很会利用人。有时候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也不知道如何真心待人。”

周珩一下子不说话了,只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他。

程崎也不回避,就站在那里任她看。

直到周珩问:“真的这么糟糕?”

程崎说:“其实你现在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段位高了很多。不过这也算不得糟糕吧。”

这一次,周珩没说话,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程崎脚下一转,笑着追上来,仗着腿长,很轻易就和快步行走的她,走成并排,而且丝毫不费力。

相比之下,周珩的脸色却很沉,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介意,更没有自我反省,她径自沉浸在他人的评价和自我感受的反差中,还没能从震惊的情绪中醒过神。

因为刚才说的那些形容,在她看来都是生存技能,是为了在这个环境中平安长大的必要手段,难不成要做个傻白甜吗?

想到这,周珩倏地站住脚,非常不理解的看向他。

程崎也跟着停下来,随即就听周珩问:“如果你是这么看我的,为什么你当初还喜欢我,你是受虐体质吗?”

程崎脸色跟着一变:“这叫什么话,真难听。”

周珩又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算了,反正也无所谓了。”

她的情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很快又好像什么都不介意似的,连神情都恢复平淡了。

程崎却有些读不懂,跟着问:“什么意思?”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福利院大门前。

周珩脚下渐渐慢了,低着头,又安静了片刻,等走出门口,才说:“其实我前几天和周楠申摊牌了。”

“嗯?”程崎惊讶的站住脚,“哪张牌?”

周珩说:“我就直接问的,我妈是不是他找人毒死的。他否认了,还说我妈肺癌晚期,他没有杀她的必要。”

听到这,程崎的脸色更加微妙:“等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周楠申是凶手的?”

周珩叹道:“也说不上是怀疑,只是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我妈当初一直在为许、周两家做假账,她知道很多事,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周楠申要杀她灭口。”

“然后呢?”程崎跟着问:“他否认你就信了?”

周珩说:“原本是不信的,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我母亲生前病的很重,做账一绝,又有人一直看着她,她根本没能力逃出去,而且留着她的确比杀了她要好,还可以将她的剩余价值压榨殆尽。”

说到这,周珩停顿了两秒,又道:“另外,他还提到一个人。”

程崎问:“谁?”

“‘周珩’。”

程崎瞬间沉默了,表情像是见了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半信半疑的追问:“你的意思是,周楠申告诉你,你母亲的死和‘周珩’有关?”

周珩点头道:“对。”

程崎顿时笑了:“她才比你大一岁,那时候也就十一岁多点吧。这也太荒谬了,这你也信?”

周珩却很平静:“你不如反过来想,就是因为这件事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很荒谬,太像是周楠申找的借口了,而且还是推到死人身上,死无对证,破绽百出,我才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这一次,程崎没有接话,而是垂下眼,开始思考周珩的分析。

周楠申的话怎么听怎么可笑,就算要编出一个凶手,好歹也过过脑子吧?

起码以周楠申的作风和思维方式,一定会比这个缜密得多,故事也会编的圆一点,再推出来一个人当替死鬼,或是拿出什么证据,证明自己与梁琦的死无关。

不会儿,程崎再度发出质疑:“你就肯定他没骗你?”

周珩问:“理由呢?我现在是周家唯一的门面,也是未来的掌权者,他骗我会有什么好处?”

程崎接道:“或许就是他杀的,你之前不也怀疑过么。”

周珩轻轻点了下头,抬起眼皮,情绪很淡:“就算是,他也快死了。我最好的复仇方式,就是什么都不做。”

程崎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你刚才不是去要药方吗?”

“我一个字都没提。”周珩缓慢的露出笑容,“就让他以为我来过,我做了努力,只是无功而返好了。”

这话落地,周珩走向小路。

程崎的车就停在前面不远处。

程崎看着周珩的背影片刻,遂追上去,说:“你这状态不太对啊。”

周珩没接话。

程崎又道:“我看你这样子,是不是不打算追查真相了,就这样接受周楠申的答案?”

周珩在车前停下来,看向他:“我只突然觉得很迷茫。我母亲生前并非是无辜的受害者,她一直和周楠申狼狈为奸。她的死,很有可能她自己也有责任。如果真要刨根问底,我只怕那真相我会接受不了……”

程崎这才明白:“你怕她在心里的形象会颠覆?”

周珩没有回答,又把话题转开:“还有十年前的绑架案,万一‘周珩’的死是我干的呢?那我真宁愿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这话落地,两人之间又一次沉默了

程崎双手环着胸,就站在那里审视着周珩。

周珩也看不懂他眼神里的意思,也不想去探究。

在她看来,比起真凶的身份,她更害怕的是等在前面的真相。

毕竟在过去,她一会在为母亲梁琦做的事找借口,哪怕先前猜到那些账本的内容,也不由自主的为其美化过,认为那是她迫不得已的。

可就因为周楠申的一番话,令周珩突然从美化中清醒过来,其实在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她的母亲,自然不会是特别的存在。

而她以为的,找到真相后报仇雪恨,换来的大快人心的结局,更不会出现。

追究到最后,结果很可能还不如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再说当年,其实在那时候,有机会毒死梁琦的人并不多。

许景枫和许景烨的机会并不高,因为他们是一起去的,又带了好多人,两拨人互相监督,如果是对方干的,一定逃不过对方的耳目。

那么就剩下当时住在小白楼里的人了——黄彬、高征、袁生三家。

袁生可以排除,黄彬和高征可能都参与了,但他二人不会无缘无故的下手,必然是受人指使。

再往下推断,能指使他们的人,要么就是许长寻,要么就是周楠申,或是蒋从芸。

而在这三人当中,许长寻的嫌疑最低,这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上次许长寻让她去送了袁生最后一程,这件事办的很直接,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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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和能力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再暗中安排其他人先一步动手。

对于袁生是如此,对于梁琦更是如此。

许长寻根本没有设置迷雾,玩两手的必要。

那么剩下的也就是周楠申和蒋从芸了。

当然,还包括周楠申提到另一个人选——“周珩”。

但无论是谁,范围都集中在周家。

而对于周家的“惩罚”,就简单多了。

其实只要周楠申一死,她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只要什么都不做,或是弃这个家于不顾,那周家的人都得完蛋。

只是周珩正想到这一步,程崎忽然动了。

周珩醒过神,见他将车门打开,从前座拿出来一个信封,又拿过她的包,将信封放了进去。

程崎说:“你放不放弃是你的事,我答应你的已经办妥了。资料都在里面,你回去慢慢看。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周珩问:“什么?”

程崎的表情再严肃不过:“或许故事真正的版本远远超出你的估计,可能是‘周珩’,也可能不是,甚至不是周楠申,不是周家或是许家的任何人。其实你母亲生前有很多秘密,她什么都没跟你说,这里面一定有她的理由,或许这份资料可以帮你解开部分疑惑。”

&#128274;29

Chapter29

回家的路上,周珩始终抑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去碰包里的资料袋。

袁洋问了她和顾瑶要药方的进展,她也只是搪塞了几句,装作很不顺利的模样。

而后袁洋提议,要不要再想点别的办法,逼顾瑶一步,又提到说立心福利院正在筹划建立新园区的事,要不就以投资作为交换条件等等。

周珩也只是说,需要一点时间再考虑一下。

直到回到公寓,周珩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缓慢的将水喝光。

而她手边就放着刚从包里拿出来的资料,她时不时瞟过去一眼,并没有着急打开。

她有股很强烈的预感,一旦打开袋子,了解到面具人的身份,了解到他和母亲的关系,或许就意味着,会一脚踩进更深的迷局中。

就在这时,放在另一边的手机忽然响起。

周珩被吓了一跳,睁开眼扫过去,在屏幕上看到三个字——许长寻。

铃声持续着。

周珩却有点懵,有些惊讶于许长寻怎么会亲自打电话给她,而且没有通过林明娇。

周珩将手机拿起来,吸了口气,还是接听了:“喂,爸。”

许长寻没有寒暄,也没有拐弯抹角,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我收到一条匿名消息,说景枫的死是你的手笔。”

周珩当即愣住,好一会儿接不上话。

许长寻在电话另一头等她消化了片刻,随即说:“我知道跟你无关,但放任这种人在外面,对你没有好处。”

周珩缓了口气,接道:“其实这条短信我也接到了,我猜他是想敲诈勒索,但是见我没有回应,好像不在乎威胁似的,这才将短信发到您这里,试图对我造成压迫。”

许长寻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说:“不管他是谁,我不想再看到,或是听到类似的流言。这件事,你去解决,务必干净,别留后患。”

周珩应了:“是。”

这话落地,许长寻将电话挂断。

周珩抓着手机,愣了会儿神,方才的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

许长寻为什么没有通过林明娇来交代?

是他已经彻底不想用这个女人了,还是说仅仅是这件事,他不希望林明娇插手?

周珩闭了闭眼,又将手机拿起来。

可就在点开程崎的微信窗口时,她的手指却停顿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去碰小键盘。

安静了几秒,周珩又将将窗口关掉,找到袁洋,并将上次的短信截图发给他,快速打了这样一行字:“我要查这个人。这条短信除了我之外,他还发给了许长寻,这说明他认识许家的人,或者就在许家。你就从许景枫生前的人际关系查起。”

不会儿,袁洋回了:“姐,放心交给我吧。”

周珩放下手机,又看了眼桌上的资料袋,转头进了浴室。

她很快冲了个澡,出来吹干了头发,双手就没有停过,人却是机械性的,整个人更是心不在焉。

直到她又一次来到那张桌子前,盯住那个资料袋。

这一次,周珩站了许久,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她对程崎说过的话——“就算是,他也快死了。我最好的复仇方式,就是什么都不做。”

是的,周楠申时日不多了,而且照现在的情形看,他会死得很痛苦。

还有,周家余下的人是一片散沙,等周楠申死了,他们也会完蛋。

当然,这个完蛋的名单里或许也包括她。

与此同时,她心里跳出来一个声音,还发出怪笑,对她说:“别天真了,病死叫什么惩罚,那叫善终!而且就算你要袖手旁观,周楠申也不会放过你,他一定会在临死之前安排好一切。他有的事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以为你有的选吗?你的人生你根本做不了主,你很快就会和你母亲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小白楼里,而她被害的真相将会因为你的懦弱、退缩而变成一笔糊涂账!”

周珩闭上眼,调整着呼吸,又想到了过去种种,包括她和母亲遭受的苦难,包括母亲死时的模样。

而此前她和许景烨说要换个生活方式,在这一刻竟然显得那么可笑。

她根本就放不下。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你要人生独立,就要让那些为难你的人都闭上嘴,要做到这一步,你首先就要有权力。可你现在就是一只看门狗,失去了野性就等于失去利用价值,你还知道那么多事,你觉得许长寻会放你潇洒离开吗?哦,许景烨倒是说了会帮你,那你就去讨好他吧,当他的宠物狗,哄他高兴,或许这样他会一直宠着你,直到厌倦的那一天!”

“闭嘴!你闭嘴!”周珩倏地叫道。

也正是这声吼叫,将她从自我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再低头一看,她仍然站在桌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资料袋已经被她拿在手里了,而且她很用力,不仅将袋子的一角抓皱了,还透过袋子感受到里面东西的质感,像是照片。

周珩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将袋子口打开,掉了个儿,任由里面的东西散落到桌上。

这一刻,周珩的脑子是空白的,眼睛一直盯着掉出来的东西,也终于不再纠结。

醒醒吧,这就是你的人生,清除掉所有障碍,才是掌握人生的唯一途径。

你是周珩,也是周琅,你不是普通人,你也过不了普通的生活,别异想天开了。

然后,她的目光就在那几张照片上定格了。

照片有正也有反,她将它们逐一拿起来,翻到正面,仔细面人里面的人,逐一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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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就发现里面不仅有许长寻、周楠申、梁琦,和上次那个长相酷似母亲的陌生男人,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

那也是个男人,年龄看上去最轻,可是在五官上却像极了周楠申。

周珩的眼睛眯了起来,第一个念头便是,周楠申还有个兄弟?

这件事她并不知情,甚至没有听周家的任何一个人说过。

也就是说,这个人应该是在她回到周家以前就消失的。

不,应该更早。

因为在“周珩”的日记里也没有提过她有一个叔叔。

周珩愣了会儿神,随即拿起旁边的几页纸飞快地看了起来。

这上面有周楠申和梁琦的背景资料,也有许长寻的,当然都只是一小部分,提到的无非是他们的出生地,和来自什么样的家庭,何时开始创业等等。

周珩只大概粗略的看了一眼,就将这段略过。

很快,她找到家庭成员介绍那一栏。

这里面说,周楠申有个弟弟,名叫周楠岳,失踪于二十四年前,至今下落不明。

而在失踪后的第四年,他就被警方定性为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的“死亡”。

至于梁琦家里,她也有一个哥哥,名叫梁峰,比梁琦大两岁,早年和周楠申、许长寻曾称兄道弟,三人还一起合作做生意,同样也失踪于二十四年前。

周珩皱起眉,视线因此定格。

这两人竟然失踪于同一年?这可不像是巧合啊。

至于失踪地点么,这里并没有写。

周珩很快将手机里上次面具人发来的照片调出来对比,那照片是四个人的合影,分别是梁琦和周楠申、许长寻以及梁峰,却没有周楠岳。

面具人上次还在电话里对她说了这样两句话:

“如果我告诉你,害死她的人就在这张照片里呢?”

“你只要记得,我是你最亲的亲人,就行了。”

而当她追问面具人,害死母亲的是不是周楠申和许长寻时,他也说是“正解”。

当然,面具人也可能是在撒谎。

还有,程崎调查到这些,是想告诉她什么?

这样的选择题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估计。

思及此,周珩拿起手机,直接拨给了程崎。

电话很快通了,还没等周珩发问,程崎便说了这样一句:“资料看过了吧。”

周珩“嗯”了一声,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沉淀下来:“根据资料所说,我应该有一个舅舅,和一个叔叔,他们俩现在都下落不明。而那个面具人,很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程崎说:“没错。”

沉默了几秒,周珩问:“你有没有可能查到更具体的身份?”

程崎说:“暂时没办法,不过我倒是认为是希望舅舅的可能性更高。面具人不是对你说过吗,他是你最亲的亲人,这话更像是舅舅说的。反过来,如果是叔叔说的,那你和周楠申的关系就……”

程崎的话没有说完,但这暗示也足够了。

周珩自然也听出来他的弦外之意,如果这话出自叔叔的口,那就说明她很有可能是梁琦和周楠岳的女儿……

周珩很快提出质疑:“如果我不是周楠申亲生的,他为什么要培养我?再说面具人也可能是在故弄玄虚。”

“他的话是不能全信。”程崎反问:“但你别忘了,你十岁以前都和你母亲住在外面。为什么周楠申不把你留在周家,反而连你一起送走?其实把你留在手里,反而更方便控制住你母亲。”

周珩回道:“或许他是怕蒋从芸对我不利。”

程崎却说:“我倒不认为蒋从芸有这么大胆子。”

周珩张了张嘴,心里明白无论她和程崎如何分析,都只是瞎猜,没有定论。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周楠申亲生的,所以他才送走我。”

程崎叹了一声,又提出另外一点:“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们母女被送到小白楼,是周楠申对你们的惩罚。那么惩罚的理由又是什么?”

这一次,周珩沉默了

她缓慢的坐在椅子上,盯着手里的照片怔怔出神。

而那惩罚的理由,她曾经也猜测过,以为是母亲做错了某些事,或是母亲不愿意配合周楠申做什么事,这才被送走。

但现在看来,母亲连假账都做了,还有什么事是她不能配合的?

难道真的是前者,因为母亲做错了什么事,一个让周楠申无法忍受和原谅的事?

周珩半晌没言语,程崎在电话里问:“你还在吗?”

周珩醒过神,这才说道:“其实要证实这一点并不难,我可以做亲子鉴定。”

程崎那边明显一顿,因为周珩实在太过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好似他们聊的是别人。

程崎不确定的问:“你真想好了?万一结果……你有心理准备吗?”

周珩将照片放下,又扫了眼照片上那两个陌生男人的模样,在心里一连自问了好两个问题。

——知道还有两个亲人,你的感觉如何?

——他们有一个可能还在世,在针对许、周两家,这说明当年的失踪也是这两家人所为,如今你可能也会被牵扯其中,你怕吗?

当问题逐一落下,周珩发现自己的心情仍是平静的,并没有像她最初以为的那样,会被这个资料袋里的东西刺激到。

至于怕,呵,那就更谈不上了。

就算她疲倦了,累了,甚至犹豫了,也从没怕过。

周家的基因早就刻在她的骨子里了,她是梁琦的女儿,一步步走到今天,取代了真正的“周珩”,距离周家掌权人的宝座仅一步之遥。

而这一切,不只是她运气好,也是因为她的胆量,她的心机,她的手腕。

想到这里,周珩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无所谓呢?其实就算我是周楠岳的孩子,对我而言也没有多大意义。我连周楠申的生死都不在乎,又何况是一个从没见过,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父亲两个字对我毫无意义,我真正在意的,只有我母亲,可她已经不在了。”

几秒的停顿,程崎又一次问:“你真不在乎?”

周珩笑了下,已经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无论如何,谢谢你帮我查到这些事。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其它的事等我消化完了再说吧。”

……

电话切断后,周珩在椅子上呆坐了很久。

她很安静,没有半点纠结。

能这样平静的接受这一切,连她自己都感到很惊讶。

可这又是她最真实的感受。

她刚才对程崎说的也都是真的,她对“父亲”的存在一向没有情感羁绊,甚至是厌恶的,排斥的,自小便是如此。

在她印象中,“父亲”就是权威和压迫的代表。她和母亲一直被看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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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楼里,是因为他,母亲曾经遭受的那些屈辱,也是因为他。

后来母亲毒发身亡,而她被接回周家,整日战战兢兢的活着,还是因为他。

可以说,“父亲”这个词在她心里早就妖魔化了。

它既不温暖,也没有他人所说的“父爱如山”。

哪怕现在换一个“父亲”给她又如何,还不是一个陌生男人,一个从未起到保护作用,也从未让她们母女感受过爱的家伙?

而这个人,甚至不比周楠申强到哪里去。

周珩还记得,以前因为自己心理上受过刺激,也曾经在网上搜寻过类似的资料,问缺乏父爱的女生,长大会有怎样的心理缺陷。

而其中一条就是说,这样的女生会很难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那时候就问过自己,是这样吗,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一直无法和异性建立羁绊?

即便是程崎说喜欢她,她也无法在心里予以回应,甚至感受不到程崎对她的情感。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那个频道从没有接通过。

不只是程崎,还有很多人。

无论是许景枫、许景烨,或是其他任何关系,她都是防备的,疏离的,哪怕是在欧洲照顾过她的那两个阿姨,她也没有丝毫的依赖,甚至没有和她们交心的意愿。

当然,她也没有朋友。

曾有一度,她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反社会人格。

可这件事至今也没有得到过证实。

周家安排的心理医生,只是指出她的问题,给她开了很多药,用了一些治疗手段,却从没有对她的问题下过定义。

她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周家隐瞒了什么。

直到如今,唯有一件事她是确定的,那就是无论周家的任何人出事,她都不会感到难过,更不会惋惜。

哪怕她的生父另有他人,也是一样。

……

周珩就这样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窗外灯火亮起,照进了窗户,撒了一地。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也跟着亮了一下。

有一条新进来的微信。

周珩随意划拉了一下屏幕,看到这样一句:“听说你病了。”

发件人更是令她意外,竟然是许景昕。

周珩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回道:“已经好了。”

随即她又问:“找我有事?”

许景昕只说:“没事。”

话题到此终结。

周珩盯着这两个字良久,随即打了这样一句:“直接表达关心,对你来说很难吗?在你养伤期间,我可是一直在关心你。”

可事实上,连周珩都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

过了几秒,许景昕回道:“你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我还应该说什么。”

“……”周珩无语了。

她将手机扣在桌上,安静了片刻,遂又将它拿起来,打了半行字:“我问你个问题……”

只是这句话没有打完,周珩又把它删掉了。

窗口上方则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然而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任何消息发过来,那句话也消失了。

周珩直接将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片刻后,许景昕接了起来,他的语气有些疲倦,也有点无奈:“怎么了?”

周珩一顿,开口时没有继续刚才“关心”的话题,而是突然说:“我需要找人聊聊天。”

许景昕问:“你想聊什么?”

周珩想了下说:“随便吧,比如你过去看到的听到的事,或者是人生目标之类的。”

许景昕没接话,似乎正在思考。

周珩又道:“我知道过去的你有非常坚定的理想和目标,但现在那些东西都不可能实现了,可你每天过的依然很充实,你好像仍然知道自己要什么,没有动摇。我想知道为什么?”

许景昕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呢,一直力争上游的动力是什么,为了权力、金钱,还是名誉?”

周珩描述道:“一部分是我喜欢赢的感觉,很有成就感,而且赢了一次就要一直赢下去,不能停下来。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我母亲的期待,我想证明给她看。”

许景昕说:“哦,这倒是让人有点意外。我从没听过你提起蒋女士,根据你的表现,不像是对母爱有依恋的人。”

周珩一怔,这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

她指的母亲自然是梁琦,但许景昕是不知道的。

许景昕也没有细究这一点,随即又道:“看来就算进了海外部也不能满足你了,你需要的更多证明。”

这话周珩接不上来,她也不可能跟许景昕坦白真相,只好将话题转开:“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许景昕坦白道:“一部分也是因为我母亲,她生前对我有期许,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我自己。”

周珩追问:“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许景昕说。

周珩又问:“你就没有累的时候么,我是说精神上的,觉得实在太难了,想休息了,不努力也挺好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吧,人生干嘛那么辛苦呢,类似这种的感觉。”

这话落地,许景昕好久没言语,半晌过去,他才说:“当然有,但只要一想到还有很多人利用那东西害人,而他们之中有的人甚至可以一生富贵,寿终正寝,不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就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周珩没接话,只是撑着有些发胀的头,眼睛瞟向散落的那些照片,只在心里默默地想——许长寻和周楠申,也会像他说的一样,一生富贵,寿终正寝么?

凭什么?

几秒的沉默,许景昕似乎笑了一下。

就在周珩疑惑的同时,他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

周珩应了:“什么。”

许景昕说:“一个人身处逆境和低谷的时候,其中也会暗藏着即将成功的信号,反过来,一个人成功了,事事顺心,这里面也同样埋藏着会失败的因素,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大难临头。”

&#128274;30

Chapter30

许景昕话音落地,周珩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许景昕以为她不会接话的时候,周珩突然说:“我对成功和失败的定义,和旁人不同。我要做的事,经不起失败。”

她的语气与平时不同,里面似乎蕴含了很多意思,而且并不轻松。

可就在许景昕准备回应的时候,周珩却笑了一声:“谢谢你跟我聊天,听我发了这么多牢骚。我不打搅你了。”

然而就在周珩准备切断电话的时候,许景昕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周珩。”

周珩一顿,就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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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执着和执拗,是有明显区别的,却又相隔一线。”

周珩又笑了下:“我明白,谢谢。”

……

同一时间,于真正坐在许家大宅某间卧室里,手里捧着一碗燕窝,慢条斯理的吃着。

她看上去是个恬静祥和的女人,与人说话时细声细气的,就连眼睛的轮廓都透着无辜,没有半点攻击性。

这样一个女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宜室宜家,会激起男人保护欲的。

于真身处的这间卧室,是过去许景枫住过的。

她一边吃着燕窝,一边环顾整个屋子的装潢摆设,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许景枫吸毒身亡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天,宴会进行到很晚,许景枫的心情原本是舒畅的,因为他邀请的宾客全都来了,每个人都给足了他面子,令他以为自己还是过去那个许家大少,还能延续往昔的荣光。

而许景枫平时合作密切的几位宾客,也留到最后。

许景枫单独给那几人开了瓶好酒,本想坐下来进一步拉拢关系,细谈日后。

可怎么想到几人谈了不到十分钟,就发生龃龉。

前半段于真并未听到,等她端着果盘过来时,就见许景枫脸色极差的说了句重话,当场下了对方的面子。

对方十分尴尬,很快离开。

其余几人也再没兴致留下来,纷纷找了借口。

于真很惊讶,将果盘放下便问许景枫,发生了什么事。

许景枫并未细说,大概意思是,他是真心实意谈合作,可对方却拒绝了,好像是有了新的合作对象,完全不给他面子。

合作这种事,成或不成本就是常态。

于真听了,便宽慰许景枫不要介怀,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但许景枫自尊心一向强烈,从来都是他拒绝别人,哪容得下被人拒绝?

他脾气一上来,就猛灌了几口酒,接着就说头疼,拿起桌上的头疼药就要吃。

于真上前阻止他,但许景枫却听不进劝,将药和酒一起灌进肚子里,随即又拿了两瓶酒,就要去地下室。

于真知道,接下来他会关掉监控,一个人躲在监控室里吸毒。

于真冲上前,一把拦住他,眼圈跟着就红了:“景枫,你醒醒,不要逃避现实了,那些东西只会毁了你,它们帮不了你!”

许景枫推开于真,说:“你不要管,这是我的事。”

于真又去抢他的酒瓶,叫道:“你才吃了药,又喝酒,又……你不要命了?”

许景枫仿佛被这句话刺激了,当场发了怒:“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烦!你要是看不惯,你可以随时走。”

于真伤心欲绝的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直到许景枫拿着酒一路走向台阶,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就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于真低下头,又一个人待在客厅里片刻,随即默不作声的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这才离开。

此时别墅里的监控已经关掉了。

于真来到院子里坐下,看着天上的繁星和月亮,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痕,表情却已经转淡,哪还有半点伤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真的手机响了,来电是一串匿名号码。

于真将电话接起来,说:“和你预料的一样,他因为合作没谈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将头疼药摆在明显的位置,他吃了药,还喝了酒,现在大概已经在下面high起来了。”

紧接着,电话对面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手机呢,拿到了吗?”

于真从兜里拿出许景枫的手机,按下密码解锁,面无表情的看着里面各种女人的视频和裸、照,自然也包括她自己的。

随即她一边将手机格式化,一边说:“拿到了,正在做清理,之后我会将它销毁。”

男人说:“后面的事,你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真露出笑容,应道:“放心,我会将这场戏做到底。”

……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于真从回忆中醒过神,放下燕窝碗,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和颜悦色的林明娇。

于真很快将林明娇迎进门,又切换成小媳妇一般的模样,好似在这里还有些拘谨。

林明娇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进来了便嘘寒问暖,问东问西,随即拉着于真的手闲话家常了几分钟。

于真说的话不多,却时不时点下头,仿佛很听林明娇的话。

直到林明娇话锋一转,说:“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可不能耽误。还有,从下周开始,每一次去医院检查,我都会陪着你,你不用害怕。”

说到这,于真恰到好处的露出担忧之色:“可是齐明心的孩子……哎,景枫到底是吸毒了,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下一代。”

“她是她,你是你,同人不同命。”林明娇安慰道:“她那个人本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医生也说了,孕妇的心情和身体素质也是很关键的因素。再说还有廖医生看着呢,你只要按时吃保胎药,保持心情愉快,保持作息稳定,我相信这个孩子一定会留下来的。”

于真笑着低下头,一手放在小腹上。

林明娇见状,又道:“不过有件事,照例还是要做,你也不要介意。就是亲子鉴定这一块。其实做了对你也有好处,有了这一步,以后谁都不能质疑这个孩子的身份,对它,对你都是一个保障。”

于真很快应了:“我明白的,我也愿意配合。”

林明娇见于真毫无主见,又很依赖她,真是再得意不过。

她很快又嘱咐了几句,说这孩子在血统上是许长寻的第一个孙子或孙女,一定会受到许家的重视,从小好好培养,将来必然能成大器。

许景枫虽然走了,但这个孩子却和许家有缘,兴许能替他完成他要做的事。

自然,这番话是林明娇在画大饼,于真也听得出来,只是在表面上配合罢了。

等林明娇起身离开,于真将门关上,再一转身,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其实林明娇在打什么主意,于真是一清二楚。

林明娇如今的地位已经不同以往,一来她已经再难有孕,二来又没有名分,而且正在逐渐失去许长寻的信任。

再加上齐明心肚子里的孩子,是在林明娇的疏忽照顾下流掉的,这件事又被许长寻记了一笔,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于真找到林明娇,将自己有孕一事告知,还装作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

林明娇立刻就动了心思,将于真接回到许家,既弥补了此前的过失,又将遗腹子这张牌抓到手里。

且不说这孩子能否保住,就拿齐明心和于真相比好了,前者太蠢太市侩,后者却非常懂得分寸,还在许景枫身边待了一年,是他生前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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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的女人。

单就这一点,许长寻就会高看她一眼。

对于林明娇来说,于真是一张救命的牌。

而对于于真来说,保住这个孩子,长久的留在许家,占据一席之地,将这里搅的天翻地覆,才是真章。

……

这之后又过了两天。

警局已经给出消息,说案件中止调查,并将许景枫的遗体归还。

许家很快举办了一场低调且隆重的葬礼,对外只说,许景枫是因为药物过敏而死亡。

可事实上,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许景枫是死于毒品,只不过大家都习惯了演戏,当人一套背人一套,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戳破。

葬礼没有铺张,也是林明娇一手操办的。

周珩也是到葬礼上才听林明娇告知,原来于真已经住进了许家,而且肚子里也怀了许景枫的骨肉。

林明娇还说,这件事暂时对外还没透露,就只有许家内部的人知道,因为周珩前几天病着,这才没有即时告诉她。

周珩将林明娇的心思看在眼中,并不多言,也懒得发表自己的看法,倒是对于于真这个女人,她却觉得越发有趣了。

想不到于真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却能悄无声息的走到最后。

而林明娇似乎还以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眉宇间难掩得意。

至于这场葬礼,只是许家成员更替的一个小插曲。

许景烨一直陪在许长寻身边,而许景昕只出现了半个小时,行过礼便离开。

林明娇从头张罗到尾,康雨馨则是借此机会来卖乖的。

反而是周珩,倒像是一个局外人,举止大方得体,却也过于安静。

一场葬礼,就展现了众生相。

葬礼结束后,同一天的下午,周珩坐上袁洋的车返回公寓。

就在半路上,袁洋拿出他调查到的第一手资料,这里面的调查对象除了许景枫的秘书于真之外,还有别墅里的阿姨、司机和园丁。

周珩有预感,那个发匿名短信的人,应该就在其中。

周珩第一个排除的就是园丁。

园丁基本上不会进到主屋,和许景枫的交集不会太深,更不要说会有她和许长寻的手机号码了。

于是周珩将他的资料摘出去,又转向司机和阿姨。

周珩一边看一边问道:“这几个人,你最怀疑谁?”

袁洋说:“于真吧。”

周珩抬了下眼皮,问:“为什么?”

“就是觉得她有点扮猪吃老虎吧。”袁洋说:“还有,她现在可是许家最宝贝的人物,也是最有机会接近许长寻的。可她到底没有名分,所以……”

说到这,袁洋顿住了。

周珩笑着接道:“所以,她就用这种栽赃的方式,从我这里分走许长寻的信任?”

袁洋说:“差不多吧,不过我也是瞎猜……”

周珩安静了几秒,又将于真的资料放到一旁,同时说:“如果她真的足够聪明,就不会走这一步,所以她暂时可以从我的怀疑名单里排除。”

再直接一点,发匿名短信的人,实在是愚蠢,而这样降智冲动的行为,怎么可能有本事住进许家呢?

周珩见袁洋面露不解,便解释道:“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这个人敢发匿名短信威胁我,就意味着有可能会被我揪出来。对于真来说,只要孩子稳,她的位置就稳,又何必多此一举,节外生枝呢?难道她就不怕被许长寻知道了,影响好不容易抓到手的成果?”

……

正说到这,车子也来到公寓楼下。

周珩跟袁洋交代了两句,就拿着资料上了楼。

就在她等电梯的时候,许景烨的电话打了过来。

周珩接起电话,就听许景烨说:“阿珩,身体怎么样了?”

“我好多了,这两天精神还好。”周珩走进电梯,跟着说:“我知道你现在任务重,葬礼的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张罗,爸爸那里也要你多照顾,你就别管我了,赶紧去忙你的吧。”

许景烨笑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也要多心疼自己的身体,等我忙完了来找你。”

周珩也跟着漾出笑,走出电梯,余光却瞟见前面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周珩脚下一顿,迎向来人。

只见程崎一手插着裤袋,正依靠着门边的墙,笑容讥诮的瞅着她。

周珩神情微怔,隔了两秒,对电话里的许景烨说:“不用了,我想再休息一下,明天咱们公司见吧。”

这话落地,周珩率先切断通话,走上前,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程崎站直了,并不太认真的说:“探病。”

周珩扫了他一眼,将密码锁打开,边进门边说:“我的病好了好几天了。”

“哦。”程崎跟着进屋,说:“你的门锁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样。”

周珩说:“我病的昏迷不醒那天,景烨来过,找人撬了锁。”

程崎闻言,脚下跟着站住了。

周珩转身,和他目光对上,就见他面露惊异,目光复杂。

程崎问:“他没发现什么吧?”

周珩摇头,洗了个手,从保温壶里倒出两杯水,一杯递给程崎,说:“他撬锁进来,不是为了戳穿我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想到去找这方面的线索。再说我这里,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我不是‘周珩’。”

程崎的眼神又转为轻松,笑着接过水杯:“也是,你这几年也是彻底洗脑了,连我都认不出来。”

周珩没接茬儿,而是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资料,在茶几前坐下,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程崎也跟着坐下,好奇地拎起其中一张纸,问:“为什么要调查许景枫的人?”

周珩没有抬头,只说:“有人给我发了匿名短信,威胁我说,知道是我害死许景枫,还说有证据。这个人还神通广大的将短信发给许长寻,我得把他找出来。”

程崎听了先是一怔,再看周珩的态度,好似并不紧张,便问:“那这几个人,你怀疑谁?”

周珩在司机那张纸上敲了敲:“就他。”

程崎瞟向其他几人,淡淡问道:“理由呢?”

周珩说:“这里面园丁的嫌疑最小,而于真的段位明显比这个发短信的人高了好几层。至于阿姨么,我和她接触过,感觉她不像。”

听到这,程崎笑了:“前两条还像模像样,后面嘛……什么叫不像?”

“就是一种直觉。”周珩指着司机的资料说,“看到没有,他欠了一百多万。这个数字以他的工资根本还不起。我想下一步,他就要勒索我了。”

程崎扫过一眼,问:“哦,那你打算怎么做?”

周珩说:“把人找出来,再跟许长寻交个差,事情就算完了。”

这一次,程崎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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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只是好整以暇的瞅着她。

周珩见状,问:“你看什么?”

“你有点不一样了。”程崎说。

周珩扬了下眉,表示疑问。

随即就见程崎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说:“我刚回来的时候,你就跟惊弓之鸟似的,处境很艰难,也很紧张,手里时刻拿着武器,好像随时准备着和人干架。但现在么,像是变了个人。”

周珩放下资料:“此一时彼一时,人的位置变了,心境自然也会不同。那时候的我,一直想着如何让许家的人喜欢我,更信任我,借此拿到更多的权力。但现在么……”

说到这,周珩顿住了。

直到程崎问:“现在还不是一样?”

周珩却笑着摇头:“信任也是分很多种的,比如林明娇,她就得到过许长寻的信任,令他放心将自己不便出面的事,全都推到她身上。这样的信任,或许林明娇会当做香饽饽,却不是我要的。”

几秒的沉默,程崎看着她,目光平定,遂这样说道:“看来你真是想通了。”

周珩也收了笑:“比起那些随时会溜走的东西来说,渗透长丰集团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我已经进了海外部,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我先前麻烦你很多事,现在有能力了,我会尽力回报。”

程崎的脸色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好像并不在乎她是否报答,只说:“我要提醒你,许景烨对‘周珩’的感情,可是一把双刃剑,你可不要玩脱了。”

周珩没接这茬儿,话锋一转,问:“程崎,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安静了几秒,程崎说道:“我要去春城,这次时间会有点久。”

周珩跟着一怔,正要问,就又听他说:“子苓找到了,消息确实,我要亲自去把她接回来。”

周珩很快露出笑容:“真的,那太好了!”

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上次你离开,我还答应你会去医院看望林曾青,结果我食言了。这次我一定不会忘记。”

程崎却没有什么表示,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便站起身往门口走:“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周珩看着他的背影,很快跟上去。

直到来到门口,程崎站定了,侧身的同时动了动嘴唇,仿佛欲言又止。

周珩率先开口:“一路顺风。”

程崎却垂下眼,说:“遇到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就先拖着,等我回来帮你想办法。如果很紧急,就打电话给我。”

周珩笑了:“好,我会的。”

程崎也扯了下唇角,直接拉开门走了。

……

周珩回到茶几前,安静了片刻,便将一开始摘出来的于真的资料重新拿了起来。

她快速翻看了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她的家庭背景上。

这上面说,于真是孤儿,最早是在医院发现的弃婴,后来在院方的安排下,经人收养。

周珩记得,当初她从人事部要过于真的资料,上面写的是她父母都在历城,是工薪阶层。显然他们就是她的养父母,只是于真没有提这一笔。

不过这一点也可以理解,或许于真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将自己营造成一个来自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也没必要特意写上自己是养女。

思及此,周珩又继续往下看。

于真高中时有两年的海外留学经历,靠的是奖学金,在那边也是省吃俭用,后来大学回到历城就读。

看到这里,周珩皱了皱眉,总觉得怪怪的。

一般来说,工薪阶层的家庭是不会将留学列为子女教育的首选,而且还是高中就送出去,起码要是中产阶级以上的生活水平。

再说,既然高中出去就读了,为什么大学又回来了?

国外的高中教育和国内不在一个水平,两年在国外,回国之后首先面临的就是高考的压力,学业上大概率会落后。

可于真回来后,却考上历城的重点大学。

当然,这一点于真也可以解释为,是她对学习有天分,一年的突飞猛进顶得上别人三年的日积月累,所以就算只在国内念了一年高中,也能考上大学。

然后就是大学毕业,于真是通过人事部的资料筛选走到面试一环,又在面试环节中取得非常突出的成绩。

人事部将她的资料送到几个部门主管的手里,结果海外部挑中了。

表面上看,于真可以说于真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姑娘,不仅有能力,而且一路都很顺。

可周珩却知道,长丰集团的人事选拔,是有很多苛刻的门槛和内幕的,如果不走点关系,直接靠面试进来,那都不是一般的人才。

也就是说,于真是有工作前途的。

可她却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反而选择依附于许景枫。

不过这一点,于真也可以自辩,说是真心爱慕许景枫,或者说,是怕不答应就会连工作都失去了。

只是不管怎么圆,当这份资料摆在周珩面前时,她脑中就只浮现出四个字——如有神助。

要说于真背后没有人,她绝对不信。

许景枫过去的女人,周珩也都见过,基本上就分为两大类,有的像是米红之流,有点小聪明,目标也明确,可以用“人为财死”来形容。

有的如同齐明心一般,脑子不够聪明,但胜在有一副好皮囊,又喜欢享受,没有米红那么贪,可以说是拿青春赌明天。

而于真却不属于这两种。

既然不属于,那她就会有更深层的目的。

会是什么呢……

只是周珩刚想到这,门禁忽然响了。

周珩将资料收起来,到门前查看,很快就在门禁视频中看到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他手上还拎着好几个购物袋,全是名品Logo。

周珩问:“找谁?”

就听男人说:“周小姐您好,许先生叫我送东西给您。”

许先生?

周珩正觉得奇怪,她的手机里就跳出来一条微信,是许景烨发来的:“东西应该送到了,看看喜不喜欢?”

周珩这才笑了,很快开门,将东西签收。

随即她将东西拿到沙发区,一件件拿了出来,挨个儿查看,发现这里面不仅有一套深色礼服,和搭配礼服所需的内搭,还有全套首饰,晚宴包,和一双黑色丝绒的高跟鞋。

周珩将东西摆在一起,拍了一张照发给许景烨,问:“很漂亮,而且刚好是一套的。请问许先生,是否还少了一张晚宴请柬?”

这话落地,许景烨就将请柬的电子版发过来,还说:“现在请柬也有了,阿珩,我还缺个女伴。”

周珩笑着点开请柬一看,邀请人正是庞总。

而邀请名义,则是庞总女儿的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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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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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景烨选的这套礼服,颇有心机。

礼服在灯光下看是黑色,但在有些昏黄的光源下,则呈现藏蓝色调,领口是深V的,露出的面积却不大,加上外面有一条披肩搭配,可以恰到好处的遮住胸前。

礼服的材质很服帖,只能穿贴服的内搭,关于这一点许景烨也考虑的很周到。

周珩换上整身行头,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左右照了照,只随意将头发挽在脑后,用配套的镶钻发箍固定好,再佩戴整套的珍珠首饰。

随即她又将一年前许景烨送她的胸针找出来,将遮盖住半个肩膀和胸口的丝巾固定好。

直到周珩踩进那双黑色丝绒面的高跟鞋,这时门铃响了。

周珩看了眼时间,随手将手机和口红塞进晚宴包,不紧不慢的走出去,正要给许景烨开门,门却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打开。

许景烨用自己的指纹进来了,那声门铃就像是跟周珩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周珩脚下一顿,眼皮掀起,和已经越过门廊拐角走进来的许景烨打了个照面。

就见许景烨一席定制款藏蓝色条纹西装,修身服帖,无论是袖长还是裤长都是严格按照比例留的,搭配脚上那双拼色的意大利皮鞋,十足的闷骚。

许景烨一进来,目光就定在周珩身上。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对视了一瞬,直到他率先迈开脚步,微笑着上前。

许景烨说:“你穿这套礼服的效果,就和我想的一样。”

他没有说任何赞美的词汇,可眼神与笑容中的含义,却足以令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周珩真是不得不感叹“周珩”调|教和鞭策男人的能力,要知道许景烨私生子的出身,在他十几岁时还是个土包子,被许景枫甩出了好几条街。

随即周珩伸出一手,正要挽他的手臂,却刚好瞟到他那浅蓝色的真丝衬衫袖口的扣眼上,竟然是空的。

周珩抬眼问道:“袖扣呢?”

许景烨很快从裤兜里摸出一对,说:“我自己戴不好。阿珩,你帮我。”

说话间,他的掌心来到她面前,她扫过他的掌纹,看到那条曲折却没有半点分差的爱情线,遂将袖扣拿起来。

“我记得这对,是我送你的。”周珩说。

许景烨接道:“你的眼光一向好。”

周珩感受着袖扣的金属质感,微微一笑,却没有给他戴上,而是打开晚宴包,将它们扔了进去。

然后,她就在许景烨有些惊讶的目光下,转身走到茶几前,将摆在上面的盒子拿起来,打开盒盖的同时,转身迎向他。

许景烨目光跟着落下,就见长方形的盒子里躺着一对金属镶嵌宝石的锁式袖扣,而旁边还有一个领带夹,以及一款同款男士尾戒。

许景烨笑意渐深,拿出尾戒非常自然的套入自己的小拇指,随即托起盒底。

周珩便从善如流的将袖扣拿出来,为他戴好,最后是领带夹。

再一抬眼,周珩挽住许景烨的手臂,走向门口的同时,说:“先说好,我酒量不行,也不太会照顾人。”

许景烨应了:“好,我会少喝点,也尽量不让你碰。”

……

不到一个小时,车子来到庞总家所在的别墅区。

在车子排队进场的同时,许景烨也摘下眼镜,放下资料,揉了揉眉心。

周珩扫了他一眼,将水递给他,淡淡评价道:“真是工作狂。”

本以为这一路上,许景烨会做一番甜言蜜语,再提起要把关系定下来以及同居的事,谁知刚上车不久,海外部就拨过来一个视频电话。

前半个小时,许景烨在和那边沟通项目进展,后半个小时,则拿出之前传真过来的资料仔细研究。

相比之下,周珩倒是清闲的多,只发了几封邮件就开始刷微博,到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将那些资料拿过来一半,一边看一边用笔勾出重点,替他节省些时间成本。

许景烨将资料收好,笑道:“多亏了你帮我看,这样还能快点。”

周珩只说:“这一点你真应该好好说说他们,大部分总结都是废话,就不能言简意赅一点么,真是浪费时间。”

许景烨应了:“海外部积习太重,的确是需要整顿了。”

这一点周珩自然知道,如今海外部的人,都是许景枫时期提拔和任用的,很会做表面文章,手腕也花哨,一份简单的汇报都要过度包装,乍一看很亮眼,实际上几段话就能说清楚。

只是周珩想不到,许景烨接管这个位子之后,竟然真的努力投入工作,还有点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

周珩的心思转了一圈,试探道:“既然是积习太重,如果只是整顿,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达不到成效,毕竟他们都习惯老一套了,倒不如换一批有干劲儿的人上来。”

“还不是时候。”许景烨说:“大哥才走不久,我现在有任何动作都会被人诟病,再等等吧。”

原来许景烨真的考虑过这件事。

周珩笑了下,不再多言。

等两人下了车,周珩挽着许景烨的手,缓慢的走在人行便道上,两人似乎都不急着立刻进场。

这时,就听许景烨说:“海外部的业务早就步入正轨,其实我能做的变化并不多,就算我想改革,爸爸那里也过不了。他习惯了老一套,而我也觉得改动的意义不大,能守住现在的收益就不错了。”

周珩接道:“这一年来庞总开拓新市场虽然缓慢,但前期根基打的扎实,后续发力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要说收益么,庞总奔波的是一带一路的项目,前期投入大,后期回本慢,要从中实现利益最大化也会有阻碍,除非上下关系都打通。但现在形势艰难,这些事都急不得,说穿了,这部分的投入最大的收益就是名声,就算是赔本也要做到底。这一点庞总也应当很清楚,所以我猜,他在这个时候邀请你来,是有拉拢的意思。”

周珩话落,许景烨却站住脚,随即转向她,笑了:“他是有这层意思,不过要拉拢,也要讲点诚意。”

“哦。”周珩迎向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顺了下耳边的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你,还不算最大的诚意么?”

许景烨的眉梢跟着挑了起来,眼里浮出一丝戏谑:“原来阿珩都看在眼里了。”

周珩却若无其事的别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别墅大门:“你今天带我来,既是拒绝,也是拿我当挡箭牌,你以为我傻么?”

许景烨笑道:“怎么会,阿珩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

周珩却没被他的迷汤糊弄了,只问:“其实你要拒绝,随便找个理由婉拒就好了,何必非来这一趟。”

许景烨却说:“因为他的女儿我虽然无福消受,却可以和他合作一把。”

这倒是周珩没想到的。

周珩问:“怎么合作?”

许景烨说:“海外投资那部分已经很饱和了,再加上程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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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成太狠,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点大家心里也有数。在这个时候,谁能找到新的途径和玩法,新的‘投资’项目,滚出更多的利益,谁就是集团未来的庄家。”

听到这,周珩心思一顿,又垂下眼想了想,跟着说:“不去海外,那就是国内了。你想在国内玩。”

许景烨目光微敛,渐露锋芒:“听说庞总正在接触香港那边的掮客,那个人手中有几个私募基金,也有那边赌场、别墅地产和度假酒店的关系,但收费一样不便宜。我猜下一步,庞总会努力争取我手里的这一票,最终令爸爸点头。但我却觉得,无论是在香港还是在内地,风险都是一样的,如果被盯上了,去哪里都跑不掉,只要做过,就能查到。但反过来,如果关系走好了,哪怕就是在眼皮子底下玩,也一样是安全的。”

周珩不动声色的听着,在心里掂量了一番,随即说:“灯下黑么,你说的是道理我明白。看来你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许景烨没有应,只是笑着捏了下她的手,脚下一转,往别墅的大门走去。

周珩也没再探听,心里却因此有了数,想着许景烨应该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甚至更多,或许他很早以前就开始铺关系了,只是一直隐秘进行,并没有到处张扬,所以即便是集团里的高层们也不知情。

单就这一点,就足可见此人的心思之深。

恐怕要不是他对“周珩”有一份情,今天她也不会听到这些。

再进一步想,这大概也算是他表明心意的一种态度,跟她透露一点,就意味着将她当做自己人。

但反过来说,就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等于上了船,想要半路跳船,他也绝不会同意了。

想到这一层,周珩心里渐渐凉了下去,原本因为许景烨的言行而产生的那一点点心动,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直到两人走进大门,庞总笑着迎上来,周珩戴上面具,尽职尽责的扮演好许景烨的女伴,将庞总浮现出来的诧异之色收入眼底,同时心里也开始升起警惕。

先前她还以为可以利用许景烨对“周珩”的情感,如今看来都是她想多了。

就像程崎所说,这份情感将会是一把双刃剑。

是福还是祸,只相隔一线。

……

就因为许景烨这份深沉的心机,以及他故意透露的规划,令周珩的心情,在宴会前半场始终无法落地。

事实上,宴会开始后没多久,庞总就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庞菲介绍给大家,而后没多久,庞总和许景烨,以及另外几位江城商界响当当的人物,便一起进了庞总的私人酒吧。

外面的宴会进行的如火如荼,进不去内围的宾客,便在外围尽情的享受美酒、美食,以及无所不用其极的拉拢各方关系。

周珩对此并不热衷,再加上她心里还装着事,全程都有点心不在焉。

全场最热闹的地方,大概就是围绕着庞菲的那一群男男女女了,他们都是她的同学,也是江城新一届的富二代们,年龄都在二十出头。

庞菲虽然是庞总的女儿,却无意与周珩套近乎,对许景烨也没多大兴趣,对她来说,许景烨和周珩都是“上一代”的人,代沟太深。

周珩端着一杯香槟,却没怎么喝,就在人少的角落里坐了片刻,时不时看向私人酒吧的方向。

期间前来打招呼以及自我介绍的人倒是不少,周珩只礼貌且疏离的回应着,并不热络。

当然,以她的角度,自然也可以将场内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看个清楚。

许景枫意外去世将满一个月,网上的谣言还没散尽,如今仍有网友在讨论许家的豪门恩怨,而她身为他的未婚妻,却已经陪着他的弟弟出来走动了。

恐怕在其他人眼中,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狼心狗肺的女人。

不过这些事周珩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全都是浮云,在意的多了就成了枷锁,而相比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来说,如何再上一阶才是更重要的事。

宴会是热闹的,可周珩的心境却是冷的。

许景枫去世之后的局面变化,以及她的处境和眼下的形势,都一再令她看清楚,她和许景烨的关系是唯一可行的路,也是她必须走的路。

一来是周家的认定,她还没有到可以自主选择的时候,二来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保|护|伞。

当然,留在许景烨身边也是危险的,她同时也得想好后路,令许景烨看到她的价值,可不要在知道她不是“周珩”之后,一时冲动对她不利。

而最好的结果就是,许景烨的理智战胜一切,考虑到和她绑定在一起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进而将他对“周珩”的执念永远的埋葬了。

许景烨不是许景枫,他将来执掌许家的可能性极高。

但下一步,或许许长寻也会扶植许景昕上位,进行下一步的养蛊计划。

所以如无意外,未来许景烨和许景昕的相争一定会搬上台面。

还有,躲在背后的面具人,他的身份至今没有定论。

自从他上次给她打了那通电话之后,后来就像是突然蒸发一样,他说会证明给她看,她母亲梁琦是许长寻和周楠申害死的,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除了这些事,还有一点尤为重要,这也是自前几天周珩生病之后,到现在一直在心里悬而未决的疑虑。

尽管许景昕说,他曾经见过也听过一些干尽坏事的人,到最后竟能得以善终,却不会因此就认定许家和周家也是这样的“幸运儿”。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看似一帆风水的长丰集团,内里也藏着种种暗礁,埋着不少地雷。

万一哪一天爆了一颗,指不定就会牵一发动全身。

大势倾颓往往只在一夕,就好像曾经占据江城地产界的王者,顾瑶的父亲顾承文。

既然顾家都有那么一天,许家自然也可能有。

那么问题来了,一旦将来许家这艘船发生问题,难道她也要跟着一起沉没么?

顾瑶能全身而退,她也能么?

可是她有什么退路呢,还是说要从现在开始谋划出一条退路?

只是周珩刚想到这,这时她身边的位子上就突然落下一道影子。

周珩醒过神,转头一看,刚好对上康雨馨的笑脸。

周珩飞快的收拾好心情,跟着笑道:“咦,雨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康雨馨说:“来了一小会儿,老远就看到你在这里发呆,就过来看看。想什么呢,这么热闹的宴会也不去走动走动。”

这种场合自然是少不了康雨馨的,但如今的她已经和一年前判若两人了。

那时候,她是四处赔笑的,而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众人挤破头也想结交的热门人物。

反观周珩,虽然仍是话题的中心,却是毁誉参半。

周珩扫过场内,说:“我是陪景烨来的,他在里面,我一个人无聊,就在这里吹吹风。”

康雨馨“哦”了一声,朝私人酒吧室望了一眼,透过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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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隐约看到里面坐着几个男人,而她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渴望,显然很想加入。

康雨馨收回视线,再看周珩,却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既不渴望,也不热衷,康雨馨心里不由得划过一丝嫉妒。

毕竟这是她拼命在争取靠近的圈子,可周珩却早生来就有,还不珍惜。

康雨馨吸了口气,笑问:“对了,我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现在怎么样?”

周珩从善如流的接道:“已经没事了,谢谢关心。”

康雨馨打量着周珩的好气色,以及她这身行头,随即又道:“前段时间我在Emma那家精品店看到一件礼服,非常的漂亮,我很想买下来。可Emma却说那衣服是一位先生预定的,刚从海外送过来,绝不可能转让。我当时就在想,会是哪位女士这么幸运,配不配得上它的华丽呢?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我高攀了。阿珩,你穿这身衣服真的很美,景烨的眼光真是没挑了。”

这番话倒是出于周珩的预料,却也没有因此沾沾自喜,便只是笑着虚应了两句,知道康雨馨必然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康雨馨很快又道:“看来你们好事将近,我是不是现在就要想该送什么贺礼了?”

周珩将康雨馨的试探看在眼里,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问:“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康雨馨停顿了一秒,说:“是啊。”

周珩又问:“景昕呢,一个人在家?”

康雨馨拨了下头发:“他啊,一向喜欢清静,讨厌热闹,脾气也古怪,这你也知道。而且他有早睡的习惯,我就没叫他。”

周珩只“哦”了一声,并未多言,却不难从康雨馨方才的表现中,看出她对许景昕的“监视”已经明显松懈了。

康雨馨过去可是看的很紧的。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时间长了,康雨馨感到倦怠了,还是许长寻那边的意思。

毕竟这大半年的时间,许景昕也涉足不少她和那些大佬的黑色产业,已经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想到这,周珩笑了下,很快找了个借口起身,一手拎着裙子,漫不经心的洗手间的方向走。

等出来时,周珩并没有回到刚才的地方,而是习惯性的往人少的地方钻。

宴会的另一端有一条小路,小路通向花园,清净得很。

周珩一向有不走寻常路的习惯,走着走着就钻了进去,在花坛边坐下,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拿出手机刷着。

这里比较背风,就算坐的久了也不会觉得冷,差不多过了十几分钟,周珩看完了微博,正准备起身回去。

就在这时,她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匿名的。

周珩就站在原地,目光停顿了一瞬,遂将短信点开。

很快,她就看到几张照片,而且都是在宴会上抓拍的。

从她挽着许景烨的手臂出现,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到康雨馨和她聊天,再到刚才,她就坐在花坛边上。

也就是说,在暗中拍她的人,就在现场。

周珩心里一紧,下意识向四周望去,同时裹紧身上的丝巾。

然而四周除了植物,再无其他,就只有她一个人。

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你,谁知道那双眼睛此时正藏在什么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她。

周珩瞳仁微微扩张,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迈出步子,准备返回宴会。

与此同时,短信又进来一条。

这次是一条录音,很简短,只有几秒钟。

她停下来,点开的同时,将手机凑到耳边,然后就听到了许景枫的声音:“你记着,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不测,那一定是老二和周珩干的。”

顷刻间,周珩背脊上泛起战栗,整个人都呆住了。

——许景枫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是第一个在她心里浮现出的问题。

周珩安静了片刻,又朝周围扫了一眼,随即在短信里回道:“你想要什么?”

很快,对方就回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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