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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1章鹤立鸡群
被屈云灭这么按着,萧融有点心慌。
虽说他不怕屈云灭,可那是清醒的屈云灭,谁知道喝醉的他会做出什么来,两人的体型差又摆在这,平日是屈云灭让着他,才处处都落于下风,若屈云灭执意以武力解决问题,萧融早就趴地上起不来了。
定了定神,萧融沉下脸来,想把屈云灭吓退:“放开我。”
萧融唬人的时候还是很像那么回事的,然而屈云灭看看他,无动于衷。
萧融:“……”
这下他的脾气也上来了,他就是不回答屈云灭的问题,主要是他也回答不上来,谁记得他刚才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他就能记住最后两个音,因为发出来以后非常像“云灭”两个字。
喝醉的屈云灭格外有耐心,他也不知道萧融是在跟他赌气,他还以为萧融在努力思考,于是他静静等着,就是不放开他。
萧融:“……”
感觉自己跟一个醉鬼计较,也有点冒傻气,他把眼睛转回来,微微上抬,看向这只按着自己的大手。
他抬起自己的手,抓住屈云灭的手腕。
烫伤都已经脱落了,屈云灭的好体格再一次发挥作用,连这么严重的外伤都已经纷纷愈合,只在他的手掌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真的不好看。
但萧融举着它,一个劲地看。
屈云灭不懂萧融这是在做什么,他感觉这游戏已经结束了,有点失落,于是他想重新坐起来。
但他这一动,没动成功,因为萧融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上了他的腰带,他勒着屈云灭,让他看向自己。
屈云灭愣了愣。
萧融才是躺着、被阴影笼罩的那个人,但他眯着眼,气势比屈云灭还强:“你就想问我这个吗?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吧。”
屈云灭望着他,声音有一点点的委屈:“我想知道的,你都不会告诉我。”
萧融轻吸一口气,他松开屈云灭的腰带,五指张开,推着屈云灭的丹田让他起来,因为屈云灭刚刚是撑着身子在萧融上方,所以他身躯都绷紧了,这么一推,萧融还以为自己推了一堵墙。
“……”
默默收了收五指,萧融纳闷的看向屈云灭,他又不是没看过屈云灭上半身精光的模样,那时候看着也没这么硬啊。
而屈云灭一声不吭的坐起来,他不知道萧融在腹诽他,他只是低着头,默默把一边的被子拉了过来。
萧融看见这个动作,第一反应就是问他:“我弄疼你了?”
不然你干嘛盖被子?你不是冬天都能穿单衣的主儿吗?
屈云灭:“…………”
他还是不吭声,但是脸有点红。
萧融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疙瘩,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怪异,突然,堵塞的大脑重新疏通,两根常年不联络的弦就这么搭到一起,萧融自己的脸也腾一下就红了。
这下谁都不用说话了,都是初哥,在这事上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见过风浪就是比没见过的强,萧融很快就重新淡定了下来,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他稍微往后挪了一点,然后再次狐疑的看向屈云灭,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喝醉的人还会害羞吗?
不应该都是遵从本心,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萧融一定会一脚把他踹下去,萧融的原则历来都是那句电影台词,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抢。……
冷不丁的,萧融问屈云灭:“你以前喝醉过吗?”
屈云灭垂着眼,不看他,就这么回答:“嗯,十几岁的时候爱喝酒,也没人让着我,他们都灌我,喝不了多少就醉了。”
萧融又问:“那你喝醉以后都干什么了?”
屈云灭:“不记得了。”
屈云灭总是不抬头,而蓦地,他眼底就出现了一张风月无边的脸,萧融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去,从下往上的觑他:“你是不是在骗我?”
屈云灭又开始露出那种委屈的神色,他对萧融说:“阿融,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伤你。”
萧融:“……”
有人喝醉无能狂怒,有人喝醉深闺怨夫。
萧融直起腰来,看看屈云灭这受尽了委屈的模样,他嘴角一抽,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他似乎是亏欠了屈云灭许多,欺负他、强迫他,清醒的时候他从来不说,如今喝醉了,就全都显露出来了。
微微一叹,萧融把另外半边的被子也扯过来,虚虚盖住自己的腿:“那你想问我什么呢,给你三次机会,你好好想一想。”
屈云灭不用想,他直接就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说?”
萧融一怔,看着他的神色,屈云灭还以为他生气了,他连忙补充:“我不催你,只是……只是当真一辈子都不能说吗?若我有一天快死了,临死前我也不能说吗?”
说不说……其实没什么意义了,毕竟他们两个都知道说出来的会是什么。
所以屈云灭问的能不能说,其实是问说了以后的那些变化,他说他要给萧融自由,但他心里还是盼着萧融得到自由以后能去选择他,他想让萧融给他一个明确的期限,若是病榻之前才能说,也行啊,总比一辈子深埋心底强。
在屈云灭的注视之下,萧融微微挪动身体,跟他面对面的坐着。
萧融:“屈云灭,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屈云灭盯着他。
萧融张口,很小声地说:“我是一个妖精。”
屈云灭微微睁大双眼。
萧融看他信了,心里倒是有点放心了,看来他是真把脑子喝没了。
“我们妖精入世以后,都有一个顶头上司管着,那个上司缺德又霸道,我行我素还不顾我的意愿。”
屈云灭寻思着:“像我。”
萧融接下来的话顿时卡住:“……”
他生气道:“别打岔。”
见屈云灭听话了,萧融才继续说:“他给我下了好多命令,我必须听他的话,但我其实不想听,最起码我不愿意让我的生活里有这样一个可以控制我的人,所以我的首要任务是摆脱他。至于摆脱他之后……”
萧融顿了顿,突然抬头,用吓唬小孩的语气说道:“屈云灭,人妖有别,妖精不能和人类在一起,妖精会吃你的脑子,喝你的血。”
屈云灭还沉浸在上一段里,听到这个,他条件反射的回答:“没关系。”
萧融诧异的问他:“没关系?”
屈云灭点点头:“嗯,你不是总说我没脑子吗?”
萧融:“…………”
我都是在心里说的!
他讶然的看着屈云灭,几秒之后,他绷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屈云灭纳闷的看着他,结果萧融笑得更止不住了。
好不容易萧融才缓过来,而他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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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休息了一会儿,严肃下来之后,他对屈云灭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说的没错,你就是没脑子!”
屈云灭:“……”
他暗暗磨了磨牙,却还是忍了下来。
对面的萧融继续指责他:“都说了跟妖精在一起很危险,你居然还说没关系,这不是没脑子是什么?!”
然而下一瞬,他又蔫了下去,不叉腰了,也不挺直身子了,连脑袋都耷拉了下去,沉沉地叹口气,他重新抬起头,眼神比平时不知道柔和了多少:“我要真是一个妖精,我今天就吃了你,连骨带肉,一点不剩,吃了你,你就是我的了,我也不用再面对这么多难题了。”
这样子的萧融收起了身上所有的防备,是屈云灭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模样,屈云灭看了看他,突然伸手,他托着萧融的身子,把人往自己身上带,躯体被别人把控的感觉可不好受,本能会让人拼命的扑腾,想要拿回自己的控制权。
但萧融也没有扑腾的时间,因为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又安全了,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屈云灭的脖子,一双大长腿紧紧锢着屈云灭的腰,像是要给他来个腰斩一样,鼻尖全是浓浓的酒气,熏得萧融头晕脑胀,他的脸上还有点残余的惊慌,而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抱着的人,屈云灭也抬头看着他。
屈云灭对他说:“不是妖精也可以吃,我的血肉骨皮没有一样不是你的,只是你从来都不要我。”
听了这句话,萧融心弦一紧,连带着他的身子也绷紧了一些,他像一条蛇,缠得屈云灭筋骨发疼,但这点疼还不如此刻他心里的涨多,喝醉的人是屈云灭,眼神清明未曾离开的人是萧融。
烛火颤动,屈云灭听到萧融问他:“你真醉了吗?”
屈云灭点点头。
萧融又问:“你明日还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屈云灭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扶着萧融腰部的手都出汗了,但他还是明确的给出了答案。
他朝萧融摇了摇头。萧融抿唇。
他身上的标签有很多,例如爱钱、脾气坏、目无尊卑等等,但有一个标签,大家已经很久都想不起来了。
那就是他胆子特别大。
他敢孤身面对匪盗,也能独自前往金陵。他怕死,但他不惧危险,甚至他很享受自己主导危险的这一刻。
于是,他做好了决定,朝着屈云灭微微勾唇,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把屈云灭当成水中的浮木,他任由身体下落,贴贴合合的坐在了屈云灭怀里。
一瞬间,紧绷的人换成了屈云灭,但他也没有多少紧绷的时间,因为萧融勾着他的脖子,让他朝自己凑近。
屈云灭的神情先是有些茫然,然后猛地撑大双眼,最后在彻底沉沦进去之前,他只剩下一个想法了。啊。
原来还能这么玩。…………*
第二天,庆功宴照常进行,萧融一反常态的没有早起,而是在房间里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感觉别人应该都已经出门了,他才默默走出来。
确实,别人都走了,但也有不速之客磨磨蹭蹭的刚来。
萧融还没走出去多远,张别知就兴高采烈地跑来跟他打招呼:“萧先生!外面都已经摆上早膳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萧融:“……”
庆功宴还管早饭的?!他以为摆个从下午到晚上的流水席就可以了!
听了他的疑问,张别知笑起来:“宋先生说这是别人家的惯例,镇北军与众不同,为何只摆半日的流水席,当然要整日整日的来了。”
萧融:“…………”
好你个宋铄,不是你挣回来的家底你就是不心疼啊!
但大厨们都已经开工了,这时候叫停不就扫兴了么,更何况人的胃口也就那些,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有人从早吃到晚吧。
要是真有……那他就!——就忍着吧。
自己夸的海口,跪着也要忍下来。
本来萧融还想过去看看,现在他也不想去了,他要处理公务,他要拿公务麻痹自己的神经。
萧融一脸颓废的往外走,张别知看他脸色有点差,还想问问他是不是病了,而这么仔细一看,张别知又突然惊叫起来:“萧先生,谁打你了?!”
萧融:“……”
萧融唇薄,他自己轻咬一下就会破皮,更何况如今这不是破皮啊,这是渗血呢!
额,好像也不是渗血,就是有一块红色的伤痕,因为他皮太薄了,所以看着跟正在淌血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正常,因为没人会把自己咬成这个模样。
萧融赶紧小声道:“你别大惊小怪的——”
张别知更震惊了,声音也更大了:“你挨了打我还不能大惊小怪了?!谁这么大胆子,敢揍萧司徒!”
萧融:“…………”
他脑瓜子嗡嗡的,声音都快没气了:“你先小点声行不行?”
张别知:“好好好,我小点声。”
“不对,我为什么要小声?!”张别知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苦主,我是苦主的下属,我就该大声!来人呐,都给我滚出来,你们是怎么看护的,萧先生受了伤都不知道?!”
听到张别知的嚷嚷,很快一堆人就围过来了,张别知很满意自己的号召力,他扭过头,刚想跟萧融请功,然后就被萧融骂了个狗血喷头:“闲着没事干是不是?!再多嚷嚷一句我就把你也派去西海郡!既然你这么闲,那你现在就去义阳慰问那里的守军,等庆功宴结束了再回来!”
说到这,萧融又扫一眼已经全部噤声的护卫们:“谁有意见?谁有意见就跟着一起去!”
护卫们:“…………”
他们连连摇头。
萧融拂袖而走,护卫们也一哄而散,只剩张别知茫然地站在原地。
关心也有错吗?
呜——萧融回来以后,对他更恶劣了!好想跟姐姐哭诉,但萧融给他的命令是即刻就去。
擦擦眼睛,张别知用力的吸吸鼻子,决定都存着,等回来再去找姐姐说。*
被张别知这么一闹腾,萧融转身就又回了自己房间,打死都不出去了。
他生张别知的气,不过他更生罪魁祸首的气,坐在屋子里,他用一只手挡着嘴,装作撑头看书的模样,然后他问阿树:“屈云灭去哪了?”
阿树其实昨晚上就看见了,不过阿树年纪小,平日也接触不到外面的坏小子们,于是他想不到那边去,他以为是萧融跟屈云灭打起来了,而萧融一个劲地挡着,就是不愿意让他知道。
毕竟自家郎主是个爱面子的人,阿融贴心的不提,然后决定今晚去找高洵之告状。
添油加醋地告状。……
此刻这一主一仆是无比齐心的,阿树也看屈云灭不顺眼,所以他不高兴地回答道:“大王一早上就去军营了。”
萧融听着,捏地手中毛笔嘎吱嘎吱响。
这是负罪潜逃了啊。
还是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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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了?
萧融也不好判断,不过没关系,等屈云灭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能判断出来了,最多不超过今天晚上,不管心里有鬼没鬼,他都会来。
他让阿树出去,自己准备当一天的宅男,等到了晚上,他就化身捉鬼师。
但鬼还没来,另一个人先来了。
护卫禀报赵典事求见,萧融也不知道赵典事是谁,在他们都走了以后,宋铄一人忙不过来,立了好些小官出来,这个人应当就是其中之一,萧融此时怕见熟人,却不怕见生人,于是他让护卫把人带进来。
至于让他出去找个花厅坐下会客……免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饶是如此,这赵典事一进来,萧融还是没躲过去。
赵兴宗本要作揖,一看见萧融的脸,他就惊了:“萧司徒,可是有贼人夜闯王府?!”
萧融:“…………”
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然后指向一旁的椅子:“耀祖,坐吧。”
赵兴宗:“……好的。”
他已经习惯了,不想再跟人解释了。
赵兴宗要是今天没找过来,萧融都快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了,从看似遥远、其实也就是几个月前的记忆里想起来,他是把这人安排到宋铄手下了,萧融才问他:“怎么回来之后就没见过你,你出城了吗?”
赵兴宗点点头:“宋令尹派我去南阳、汝南、魏兴三郡商讨协同作战的事宜,询问他们在陈留有为难之际能出多少兵,实则是观察这三郡太守的诚意,宋令尹认为这三郡离陈留太近,且夹在陈留和南雍中间,需尽快定夺当地官员的去留。”
这事宋铄也跟萧融说过,但他没说他派的人是赵兴宗,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看来宋铄还挺信任他的,已经不是一开始那样警惕他了。
萧融笑了笑:“辛苦你了,那观察的结果如何?”
赵兴宗也笑了笑:“一开始的结果不如人意,但在大王打了胜仗的消息传过来以后,他们派出信使把我拦住,奉上美酒佳人只求我能为他们美言几句,我想他们应该不敢临时倒戈了。”
一个呼吸之后,萧融才道:“可惜,有些位置的墙头草可以保留,有些却不成,汝南和南阳的太守该换下去了,魏兴在巴山以北,可以暂且放过。”
赵兴宗连忙朝萧融拱手:“司徒英明。”
萧融:“……”
他有点不适应,因为即使当上司徒这么久,也没几个人会当着他的面恭维他,赵兴宗同他不熟,又一直都在宋铄手底下干活,这才是真正的官场人,跟他比起来,萧融已经算是没规矩了。
以后这种人会越来越多,所以萧融什么都没说,只让自己习惯,微微一顿,他突然看向赵兴宗:“你来就是向我汇报这些?”
宋铄才是赵兴宗的上官,越级汇报……感觉怪怪的。
赵兴宗知道他误会了,但他也没解释,反正等一会儿说完了,萧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站起来,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一卷都已经发脆的纸。
他双手奉上,萧融莫名其妙,却还是接了过来。
展开一看,居然是他森*晚*整*理让高洵之贴的通缉令,带韩清大头照那张。
萧融:“……”
他愣了愣,一下子,他想起来曾经因为想要打发赵兴宗,结果他晕倒在地的事,萧融看向赵兴宗的眼神都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兴宗连忙低头:“请萧司徒莫要怪罪,通缉令刚贴出来的时候我不在陈留,后来连南阳郡都到处贴着辞画像,我才发现这画像中人有些面熟,只是旁边写的名字是韩清,我就以为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萧融:“继续。”
弯着腰,赵兴宗脑袋上冷汗都要下来了,他也不敢擦:“思来想去我还是不放心,若此人当真加入了清风教,隐姓埋名也是有可能的。我不确定是不是他,只是秉着万一是他的想法,来告知萧司徒。我认识那个人家住新安,全名韩仲宣,早年在外漂泊,回乡一年后出家为道士,道号济生,他家与我家住在一条巷子中,因此我常常能见到他,还有他在俗世中的妻儿,后来我离家游学,三年后再归家,听他家人说他同其他道士一起云游去了。”
萧融:“…………”
他听愣了:“妻儿?”
赵兴宗点头:“韩仲宣有妻儿,他第一次归家后娶了妻,在妻子有身孕之时,他便出家了。”
当时他们家人还鄙视过韩仲宣的行为,但那时候赵兴宗很崇拜韩仲宣,觉得他是真的和道家有缘,强扭的瓜又不甜,他妻子要是懂事,就该让他离开。……当然,现在他成熟了,他可不敢再这么说了。
萧融呆了呆,他大概明白这个时间了,“你说的韩仲宣,他第一次回去应当就是十年前,或是九年前。”
赵兴宗想了想:“开运元年秋,大约是这个时间。”
那就是九年前,鲜卑人入侵前夕,他跑了,不知道在外面又干了什么,磨磨蹭蹭一年的时间,他回到了老家,娶了个媳妇,又生了个孩子,然后挥挥衣袖,又出家了。
嗯,很合理,毕竟之前他是个沙弥,光头呢,他需要两年的时间再把头发养长。
萧融感觉自己有点凌乱,这人是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啊,说换就换,一点留恋都没有!该不会这时候他又改名了吧,这回叫什么啊?
赵兴宗诚惶诚恐的,是因为韩清、哦不,韩仲宣这个人闯的祸太大了,他居然是清风教的大护法,而且还侮辱了整个镇北军,赵兴宗担心只是认识他都有可能引来牢狱之灾,所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坦白。
但看似他吐露的信息非常重要,可对于一个时时刻刻就能改名的人来说,萧融很难想象他会是个重视老家的人。
至于他的妻儿,这几年估计也早就被转移了,转移也好,萧融也不想利用旁人的老婆孩子逼他就范。
这下全对上了,这孩子今年七八岁,二十年以后正好继承皇位,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既不老、也不幼稚。
之前通缉令刚张贴出去,陈留城就有人前来提供线索,说是在城中见过这个人,还跟他一起喝过酒,不过多的就没有了,他们也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和目的,如今赵兴宗又提供了一点消息,通过这些,最起码萧融知道了一件事。
这个姓韩的,他不会易容术。
他要是会,肯定早就连脸一起换了,哈哈哈哈,这可太好了。
赵兴宗还等着萧融的反应呢,一抬头,发现萧融满脸都写着开心,赵兴宗整个人都沉默了。
韩仲宣有老婆孩子,你开心什么?
萧融懒得跟他解释,笑着摆摆手,萧融让他安心,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赵兴宗计较,以后再有什么出差的任务,他还是会交给赵兴宗的。
赵兴宗:“……”谢谢啊。
等赵兴宗走了,萧融立刻找人去新安城调查,虽然他觉得韩家人早就没影了,但还是要去看看的,万一能有什么漏网之鱼呢,还有新的通缉令,也该再发一遍了,这回他要写一篇韩清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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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加上他的大头照,信徒再多,还能有普通人多?普通人可不敢跟这种人走在一起。
摊开纸,萧融正要往上面写,但他提着毛笔,迟迟都没有动。新安。
这是他最初刷新出来的地方,也是他遇到萧佚的地方,新安是整个南雍数一数二的大城,三分之一的士人都集中在那边,佛寺道观更是数不胜数,所以韩清的老家在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就是有点巧,怎么这么巧,他也是新安人。
摇摇头,萧融不再想这些,他快速落笔,打算一次就把韩清的老底揭干净。*
入夜,萧融写的那篇文章已经送去雕刻了,他自己坐在床上,打算看会儿书再睡。
但他衣冠整齐,看起来不像要睡的模样,反倒像在等人。
也没等太久,片刻之后,外面就传来骚乱声,萧融头也不抬,直到几个人撞开了萧融的房门。
东方进扶着再次烂醉如泥的屈云灭,他和另一个亲兵把屈云灭送到这来,然后擦了擦脸上的汗:“萧先生,大王喝醉之后不愿回房,我便把他送您这里来了。”
萧融合上书,对他微微一笑:“没事。”
你个吃外扒里的东西。
东方进:“……”
他感觉萧融在骂他,心虚了一瞬,他赶紧招呼亲兵往外走。
等到房门重新关上,萧融看向床上的人,今晚的酒气比昨晚还浓,不知道的还以为屈云灭掉酒缸里了。
萧融轻叹一声,他放下书,微微靠近屈云灭。
而在屈云灭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的时候,萧融高高的抬起腿,膝盖都已经越过耳朵了,他就像一个拉满的弓。砰!——毫不留情的一脚,屈云灭被踹翻在地,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七荤八素的从地上爬起来。
看着萧融冰冷的脸色,屈云灭默默转身,出去的时候,他还轻轻带上了门。
萧融冷笑一声,重新把书拿起来,就是拿的动作不太温柔,把书抖得哗啦哗啦响,跟要散架一般。
外面东方进还没走远,见到屈云灭也出来了,他顿时一愣:“大王?”
屈云灭摇摇头,让他别问,经过东方进的时候,他还嘟囔了一句:“一招只能用一次,这真是我见过最狡诈的敌军。”
东方进:“…………”
风一吹,屈云灭脑子清醒了不少,既然没戏了,那他就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了,睡醒了再过来哄人。
但今晚的霉运还没结束,屈云灭刚走出萧融的院子,就见到石子路上站了一个拦路虎。
高洵之满面愠怒的在那等着他,不远处的树干旁,阿树看见高丞相真的蹲到了屈云灭,他也冷笑一声,猫着腰跑了。
阿树如今的身高比屈云灭也就差两三寸,这么大的个头,他想藏也藏不住,更何况如今站在外面吹冷风的都是军中翘楚,大家早就听到那边的动静了,只是顾不上管他而已。
亲兵跟着出来,见到高洵之还想打个招呼,东方进一伸胳膊,拦住了他的脚步,然后抓着这个亲兵,一连大退好几步。
亲兵:“……”
接下来他就知道,东方将军说得都是对的。
想在镇北军里混,必须要听东方将军的。
因为下一秒,高丞相就怒不可遏的走到大王面前,啪的打了他一下,接着用更加生气的声音说道:“你——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走!去我那里说!”
这一幕他俩要是站近了直观,第二天他俩可能就要被流放到大鲜卑山了,感觉自己逃过一劫,亲兵眨着星星眼,崇拜地看向东方进:“东方将军,你怎么懂这么多?”
东方进看看亲兵:“你知道鹤立鸡群是什么意思吗?”
亲兵点点头:“知道,一只鹤,站在一群鸡里面。”
东方进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现在,回你的鸡窝去吧。”
亲兵:“…………”
作者有话说:
第0132章牲口
高洵之那一声吼可不小,萧融耳朵一竖,就听见了他在说什么。
条件反射之下,萧融想要下床,但腿刚放下来,他突然反应过来了,让屈云灭挨顿骂也好,省了他的事了。
把装样子用的书再次扔到一边,摸着自己下唇上的伤口,萧融沉着脸,在心里细数新记的仇。
装醉、装可怜、得寸进尺、甚至一边装可怜一边得寸进尺……
脸上的伤明显,可还有别的伤令他难以启齿,萧融一生气,就习惯性的想要抱起双肩,但今天他刚抱了一下,一擦而过的痛楚立刻让他老老实实地把手臂放了下去。
萧融:“……”牲口!!!*
另一边,牲口刚走进房间,就遭到了腥风血雨般的怒斥。
高洵之:“你好大的胆子!!!”
“外人对你有诸多误解,有心人为了抹黑你无所不用其极,但我从不在意那些流言,因为我知你的本性,你同你爹和兄长一般,都是一个正直的人,如今可倒好!你看看你干的这是什么事!阿树都来找我告状了,阿树这孩子可不是一个爱告状的人,定是出了天大的事,他才会来找我做主!”
屈云灭:“……”
他瞅瞅高洵之,感觉这人是真的年纪大了。
以前只是无条件的信任萧融,如今连萧融身边的阿树都信任上了。
那小子还不爱告状?你知道他连你的状都告过吗??你总是把着萧融的服饰冠佩,他几个月之前就有意见了。
不过以他现在身处的境地,他感觉自己不能反驳高洵之,不然高洵之会更生气的。
默了默,他问高洵之:“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高洵之:“…………”你居然装傻。
窜了这么久的个子,阿树终于也长了点心眼,他跟萧融一样,都知道屈云灭今日必定会过来找萧融,不管是赔礼道歉还是再吵一架,反正他肯定会来。于是阿树就占据有利地形,一直在这等着,等看见屈云灭的影子了,他瞬间蹿到高洵之那里,把昨晚的事添油加醋说了。
比如萧融昨晚回来的时候神不守舍,他就说萧融回来的时候极度失落。
再比如萧融回来以后不让他近身,自己洗了个澡就睡了,他就说萧融回来以后不让他近身,找他拿了点药,洗了个很长的澡才睡下。……
阿树本意是让高洵之意识到,他俩打架了,而且自家郎主狠狠地吃了亏,身心都遭受了打击,所以高丞相你一定要为我家郎主做主啊。
但高洵之听完阿树的话,整个后背都在冒凉气。
他老人家是单身不假,但单身不代表他没有过男女关系,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想当初高洵之也是一位寒门公子哥,长相英俊、气质温润,也是有过几位红颜知己的。
后来他被流放了,还有红颜知己哭着来送行呢。
所以同样的话听在高洵之这里就是不同的故事,高洵之不再管阿树,急急忙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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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跑出去,酝酿出来的怒气一丁点没浪费,全都撒在屈云灭身上了。
高洵之是又惊又怒,屈云灭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还想让他再重复一遍,他可张不开口。
指着屈云灭的鼻子,高洵之气得都哆嗦了,看他这表情也知道,等他读条结束,骂出来的话一定是惊天地泣鬼神,连屈云灭都招架不住的那种。
但屈云灭了解他,越是激动他酝酿的时间越久,而屈云灭摸了摸鼻子,说了一句:“我没有用强。”
高洵之这个气啊,“你没有用强又如何?!就算阿融愿意你也不该!——”
突然,他卡了一下,他的眼神懵逼起来:“阿、阿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突然变成哑巴了,信息量太大,就算是阅历丰富的高老头也得缓一缓,偏偏孩子不省心,还嫌他被刺激得不够。
屈云灭垂着眼,嘴角小幅度的往上挑了挑,即使刚刚他被赶出来了,他也压制不了此刻心中的雀跃。
就像是小时候逮了一条蛇回来邀功一样,屈云灭小声对高洵之说:“先生,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晴天霹雳,高洵之震惊地看着他,他咣叽一下坐了下去,幸亏后面有个凳子,不然他的尾椎骨就保不住了。
可怜的高洵之都已经傻成这样了,屈云灭都不放过他,抬起眼来,高洵之看到了他眼中遮不住的亮光,他非常兴奋地对高洵之说:“先生,我想娶他。”
高洵之:“…………”
屈云灭走过去,半跪在高洵之面前,可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所以即使是这个姿势,也折损不了他身上的气势,高洵之呆呆地跟他对视,他听到屈云灭这样说:“多谢先生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高洵之听见他这样自称,心里的感情更加复杂了。
这是屈云灭的乳名,他小时候很讨厌这个名字,如今除了布特乌族人也没人会这么称呼他,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自称,作为屈云灭实际意义上的养父,他真的很难不动容啊。
高洵之刚刚开始感动,然后他就听到了屈云灭后面的那句话:“求先生帮我,让我能得偿所愿。”
高洵之:“…………”你他娘的。
前二十四年从不求我,就是留着给今天用的吧!
老实说跟夺天下比起来,就想成个亲而已,也不算是顶难顶难的事,况且屈云灭的终身大事,本就是他应当负责的部分。……不对。
屈云灭求他帮着夺天下,他就真能夺了吗?!他要有这本事,当初干什么到处征集幕僚,更何况他如今有萧融了,自然就求不到自己这个老骨头身上了。
心里这口气不上也不下的,搞得高洵之肠胃都开始难受了,他没好气的瞪一眼屈云灭,有心想要拒绝他,让他自己折腾去吧,但他又张不了这个口。
毕竟二十多年,孩子第一次求他办一件事呢。
高洵之心里乱糟糟的,他又看一眼令他糟心的屈云灭,突然拧眉问道:“你何时知晓,我已经看出你那龌……那心思的了?”
屈云灭老实回答:“我并不知晓。”
高洵之一愣:“那你怎么——”这么淡定。
屈云灭又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他是真开心啊,所以总是笑。
“因为太明显了,我对阿融始终都抱有别样的情愫,只是最开始我没认识到,想来懂得多一些的人,应当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什么想法吧。”
高洵之:“……”确实。
镇北军的环境还是太单纯了,若是在金陵,估计第二天就有人凑上去开下/流的玩笑了。
嗯,也不是没人开过,黄言炅曾曲里拐弯的暗讽萧融以色侍人,金陵的官员们在萧融离开以后也讽刺他白日军师、夜晚禁/脔,只是一个没说两句就被赶跑了,另一个屈云灭也听不到他们的污言秽语。
高洵之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就是美人的苦恼了,美色可以为这些人带来便利,但也会为这些人带来桎梏,肤浅的人永远不把他们当回事,心脏的人看见什么都觉得脏。
所以萧融要么做一个平凡富贵人,要么就站到最高的位置上去,前者不沾名利场,后者俯视名利场,总之他不能身处其中,自然,以他自己的能力与心气,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可日日都跟那些鬣狗般的人缠斗,一年复一年听着他们如何诋毁自己,多累啊。
高洵之不想让萧融落入那样的境地,所以仔细想想,若真能让屈云灭得偿所愿,未尝不是自己的得偿所愿。
毕竟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很长时间了,心里的抗拒早就在一日又一日的崩溃中消磨干净了,如今男子与男子成亲才不是他顾虑的地方,他顾虑的是另一样。
高洵之看向屈云灭,神情有些复杂:“我也想要帮你。”
“可你应当知道,喜欢二字并非是非你不可,阿融他心思深重,你在其中占其一,这自然是好的,可你能确定,你是占第一吗?”
在高洵之的注视下,屈云灭的神情渐渐发生变化,他的嘴角垂了下去,眼睛也越发黑沉,“我会的。”
高洵之皱起眉,紧跟着他又听到屈云灭重复:“我会变成第一,也会是他心里的唯一,先生,只要是我发起的攻势,我从未输过。”
高洵之愣愣地看着他,他本想张口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屈云灭的兴奋劲也落了,他沉默的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高洵之自然知道他扫了屈云灭的兴,他也不痛快,可总要有人点醒他,然而点醒的结果也不如人意,不知何时,屈云灭已经走进了牛角尖,情爱一事如何能与两军争锋相提并论?
伤他,疼的是你,困他,疼的还是你,唯有他心甘情愿,就如昨夜一般,才能让你感到发自内心的快慰啊。
高洵之:“……”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老人的经验说再多,都不如自己撞一回南墙管用。
愁了半天,高洵之总算又把自己那个原则捡起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管了,管不起了。……*
身在司徒之位,萧融就是想宅,也没有这个条件宅。
到处都是找他的人,就快排到王府大门以外了,好在休息了一天,萧融也不再这么严防死守了,爱看看去吧,没错,本司徒就是被人揍了。……
佛子看他一眼,倒是没问什么,宋铄则盯着他看了好半天,他看得萧融都毛了,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了一些,弥景见状,微微叹息。
下午,宋铄来给他送账本,顺便送来了一瓶药油。
萧融问:“这是什么?”
宋铄:“我家的祖传秘方,专治肝火旺盛,你这口疮长得也太严重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早晚各涂一次,这些日子吃得清淡些,大约三五日就好了。”
萧融:“…………”
他拿着药油,满脸复杂地看着宋铄,这回被看到发毛的人变成了宋铄。
他警惕地和萧融对视:“做什么?怎么你们总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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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融一顿:“你们?”
宋铄哼了一声:“还有和尚,他前几日也是这个神情,仿佛在心里骂我蠢一般,不过他们佛门规矩大,他应当不敢真的骂我。”
话音一停,宋铄啪啪的拍着账本:“别说别人,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萧融:“……”
默了又默,萧融对宋铄叹口气:“遣症啊。”
宋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萧融凄苦地看着他:“你不会真要我等上二十几年吧?”
宋铄:“……”什么意思?*
庆功宴还在继续当中,不过比起第一日全城狂欢式的热闹,到了第三日,大家就淡定许多了,这时候他们也体会到了休假的好处,比起之前恨不得把整个肚子都塞满,他们已经不会这么胡吃海塞了。
饭食的消耗降低,百宝街上又陆陆续续传来好消息,单这几天收的税,就是过去一个多月的总和。
这也有庆功宴之前,萧融将赏银都发下去的原因在,得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个观念的便利,除了大家族,一般没人会存钱,军汉就更不存了,谁知道第二日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呢。……
萧融坐在议事厅里,最近算账算太多,他悄悄看看四周,发现没人,他火速扯出一张白纸来,拿着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终于又用上阿拉伯数字了,萧融把几个大额的数都算完,然后赶紧像做贼一般,把这张白纸放蜡烛上烧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烧柴的味道,萧融站起来,把窗户打开,然后拿着大的账本用力扇。
屈云灭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空气里的味道如此刺鼻,他在外面就闻见了,但他没挑明,只问萧融:“你又偷着干什么坏事呢。”
萧融:“……”
他对屈云灭还有气,刷的把账本扔回桌子上,他冷笑道:“今日怎么不喝酒了?”
屈云灭:“……”
他默默走过去,拉着萧融的胳膊低声问他:“我看看还红不红……”
萧融当场炸毛:“屈云灭!!!”
外面的卫兵听到这一声吼,他俩互相看看,又习以为常的看向了前面。……
屈云灭已经后退三尺,主要是他再不退,萧融可能要咬他。
而萧融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心里也开始后悔了。
不该一看他卖惨就心软,不该认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知道成年人的原则是什么,更不该在他得寸进尺的时候感觉也挺好的、就这么半推半就了,因为屈云灭完全是个贪得无厌的牲口。
然而后悔也没用,新世界的大门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吃过肉的狗怎么可能还愿意回去啃菜叶呢。
运了运气,萧融回到座位上,他拿起别人送来的新通缉令,推到屈云灭的方向:“你来看看,若是没什么需要修改的,我便令所有城池都张贴出去。”
因为这上面写的是韩清的事迹,自然就会涉及到他出主意让鲜卑人挖坟的事,他担心会有哪里写得让屈云灭不高兴,所以还是让他先过目一遍。
屈云灭听话地拿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他摇摇头:“无需修改。”
不过看着印刷在底下的那张韩清画像,屈云灭又撇了撇嘴:“你还真是重视这个人。”萧融:“?”
他缓缓抬头,想听听屈云灭为何会吐出这句象牙来。
屈云灭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默默把新通缉令放回去,屈云灭说道:“我还未曾见过你对谁如临大敌到了这种程度,不管是韩清,还是这个清风教,都是一群阴沟里的臭虫,连申养锐都不如。”
萧融:“……”
他服气了:“申养锐是你手下败将,你如此说他也就罢了,但你是不是忘了你差点就死在韩清的阴谋之下,就算他是一个臭虫,他也是能害死你的臭虫。”
听着萧融抬别人,贬损他,屈云灭自觉尊严受损,他为自己辩解:“我不会再冲动了,他们再使同样的招数,我绝不会上当。”
萧融:“…………”
他更无语了:“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一招用两次!”
屈云灭:“……”
萧融:“在毫无底线的人眼里,什么都能利用!罢了,也不必争辩,反正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抓到手,且,我要亲眼看着他咽气才行。”
不然的话,他总会担心这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通,万一历史上的记录是真的呢,他真能活二百多岁,虽然萧融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很小,但在他一出手就差点害死屈云灭的情况下,萧融不想冒险。
他问屈云灭可以派多少人出去追查,抓这种大鱼,必然要动用屈云灭手中的精锐。
见萧融说得掷地有声,屈云灭重新看向那个画像,他又膨胀了:“何必派其他人,本王就能——”
话说一半,屈云灭看见萧融冒着冷气的脸,他的喉结滚了滚,之后若无其事地改口:“让地法曾领三千中军,去南雍找吧。”
萧融一愣:“为什么派地法曾?”
屈云灭感觉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他细心,还在南雍待过那么多年,而且他在各个城池都有接应,旁人不知该怎么进去,他总能知道。从他坚守义阳不回陈留来看,他也想好好地表现一番,我给他这个机会,他会比旁人更加认真地完成。”
萧融笑了一声,他靠着椅背,一只手高高地撑着自己的后脑勺:“那你就如此笃定,韩清等人在南雍?”
屈云灭:“不然呢,他们也没地方去了,如今淮水之北哪个城池不想邀功领赏,我打了胜仗,这些官员都不知道该怎么讨好我了,你还如此大张旗鼓地寻找此人,若他们在北边,早就有人把他送到你面前了。”
萧融抿唇,他微微地笑了一下。的确,他也认为清风教的爪牙们,此时应当都逃到了南雍那边,或许都不用逃,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在南雍发展。
毕竟人都趋利避害,北边是这几年才安稳下来的,在屈云灭崛起之前,北边一整个都是人间炼狱,清风教又不傻,为森*晚*整*理什么留在这里找死,南边也乱着呢,照样可以发展信徒。
就是不知道他们躲哪去了。
在打完鲜卑以后,屈云灭的领土就是南雍的两倍这么大了,即使如此,南雍的城池也多如牛毛,好在除了金陵那一片,其他地区就跟如今的淮水之北差不多,虽然名义上属于雍朝,但实际上都是自给自足,朝廷不给他们发钱粮,他们也不给朝廷纳税,除了有大事的时候意思意思派上一两千人支援一下,平日里几乎全都是自己做主。
所以只要他们没藏在金陵附近,地法曾就能带人过去查看。…………
但,自己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这群臭虫不会真跑金陵去了吧!
平日他们肯定不敢,毕竟正经的朝廷都厌恶清风教,问题是现在南雍也是泥菩萨过江了,他们招兵买马、都在预备着明年的恶战,也顾不上清风教的人跑进来了。
萧融的脸色一变再变,躲进金陵事小,万一孙仁栾想不开了跟他们合作事大,清风教的人太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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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他们又会出什么阴损主意。
不对,萧融发现自己想岔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小聪明都不够看的。这也是韩清一开始就从屈云灭下手的原因,他也知道,镇北军是他对付不了的庞然大物,而镇北军由屈云灭支撑着,不把屈云灭弄死,后面他想做什么都做不成。……所以关键还是在屈云灭身上,只要他管得住自己,即使清风教和金陵合作也没关系。
这么想着,萧融稍微淡定了一些,他看向屈云灭,眼中流露着安心的情绪。
屈云灭见状,立刻打蛇随棍上:“阿融,有人送了我两坛梅花酒,说是士人都喜欢,你想喝吗?”
萧融:“……滚啊!!!”
作者有话说:
第0133章五百
再热闹的宴席也有散去的那一日,连续七日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美好时光,令许多人都惫懒了下来,屈云灭是个看不得别人闲着的,他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兵出现这种情况,因此一连好几日,他都在军营里早出晚归,没他缠着,萧融也松了口气。
高洵之、萧融和宋铄三人坐在一起对名单,宋铄推举,萧融分析,最后高洵之拍板,定下了南阳和汝南两郡的新太守。……
看着这个流程还挺复杂的,其实宋铄一共就推举了三个人,宋铄有多挑剔,大家有目共睹,萧融再踢出其中一个,定夺好剩下两人的各自去向,等那两人的名字送到高洵之手里,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毕竟高洵之非常信任萧融,除非有重大问题,不然他根本就不会拒绝萧融。
名单定下了,高洵之就拿着出去找人了,他年纪大、威望重,像这种语重心长的谈话,向来都是他负责。
他们仨这不声不响地就定下了南阳与汝南的未来,要知道那边的旧太守还健在呢,他们以为自己把赵兴宗伺候得不错,心中正得意着呢。
至于得到撤职的命令他们会不会搞什么小动作……陈留重兵把守,两地相邻这么近,他们要是敢来硬的,屈云灭正愁吃饱喝足了没地方泻火呢,相信得到消息以后,镇北王会兴高采烈地跑去镇压他们。
他们要是敢来软的,那萧融也无所谓,堂堂一地郡守,连这点问题都处理不好,有点事就想着找上面给你出头,那只能说明你也是个废物,也该趁早下来腾地方。……
只是在写正式的任命公文时候,萧融微微顿笔,然后突然笑了一声。
宋铄立刻就把脑袋支棱起来了:“你笑什么?”
萧融:“……”
宋铄最近十分敏感,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在意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
默了默,萧融道:“我觉得今日这事有点意思。”
宋铄不解:“有什么意思,要依我看,撤他们职的时候就该再送上三尺白绫,连我派的人都敢怠慢,他们就该引颈就戮、以死谢罪。”
萧融:“…………”
快半年了,别说进步成七窍玲珑心了,萧融甚至觉得宋铄还退步了一些,每当遇上这种事,他就会变得格外偏激。
都有点像以前的虞绍燮了,说起来,虞绍燮倒是没再喊打喊杀过了,他还是勇,也特别轴,但在处理类似的事情上他一向恩威并施,从盛乐传回的书信也能看出来,盛乐如今愈发的稳定,战俘和鲜卑人都老实了下来,能让这么多刺头平静,这是多大的本事啊。
萧融寻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又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萧融忍不住瞅瞅这扇目前看起来还十分一根筋的门。
宋铄:“……你怎么又看我?”
萧融耸肩:“你好看啊。”
萧融以为宋铄听完会脸红,毕竟这也是个纯情的主儿,然而宋铄从来都不让他失望。
点点头,宋铄恩赐一般的对他说道:“也是,想看你就看个够。”
萧融:“……”
那话题已经被自信的宋铄岔过去了,萧融默默闭嘴,也就没再解释。
他笑是因为,他们三人今日处理这件事的办法,有点像分工合作的三省六部制。
封建社会初期,社会极度动荡,真要论起来的话,现在都比不上初期的时候,毕竟那时人们不是很认同皇帝这个职业,“天子”的概念并未深入人心,皇帝们忙着保护自己、保护自家人,自然也就没时间集中手中的皇权。
几十年之后,社会相对安定了,但凡是有点心气的皇帝,都在努力回收自己手中的权柄。
三省六部制只是一个比较成熟的宰相分权制度,而在三省六部制出现之前,还有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光宰相这个称呼,一千年来就不知道变了多少回,某种意义上来说,萧融如今承担的司徒之位,其实就是分宰相权的一个职位。
但不成熟就是有不成熟的原因,司徒这位子可大可小,近一步就成了大司徒,跟大司马一样,都能把持朝政,远一步就成了民部尚书,手中职能只剩下财赋,根本无法辖制上面的宰相。
萧融撑着头,像司徒、司空、太宰、太傅这类官职被淘汰,那都是有原因的,手中权柄太大,即使皇帝很努力的把它们分开,但只要沾着这个名头,而在此位的人又很厉害,那他就有机会压制同级的其他人。
南雍的溃败就有这个官制的一部分原因在,一品的官太多了,即使是孙仁栾也无法不给那些人面子,大家都能说话,都觉得自己有分量,朝廷里的氛围自然就变得乌烟瘴气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较小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们任人唯亲太严重,想办一个人,得连那个人的家族、姻亲、师门、同党一块办,就像当初的羊藏义,为什么他一点事没有,惹了这么大的祸还能继续当丞相,就因为他背景太深厚,除非玩阴的,不然羊藏义和孙仁栾谁也动不了谁。
想想就头疼,要是当初系统让萧融去拯救小皇帝,萧融怀疑这时候自己已经跟小皇帝同归于尽了。……
虽然萧融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加稳定的官制,但那些都太超前了,跟这个时代比起来,三省六部已经非常时髦了,一个朝廷不可能只有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年轻人,肯定还有许许多多根基深厚的中老年人,老人的智慧也不可小觑。更何况灭了南雍不等于把所有南雍人都一棍子打死,再烂的朝廷当中,也是有这么几位中流砥柱的,这些人的效忠可以让新朝走得更顺畅,要不是不可能,萧融甚至连孙仁栾都想拉拢过来。
嗯,就是这样,官制可以慢慢改进,但世家一定要除干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呐。
微微敛眸,萧融把写好的公文放到一边,这节骨眼也不用想再将公文送去南雍让小皇帝盖玉玺的事了,都撕破脸了,何必还做这掩耳盗铃之事呢。*
换太守是第一步,等到那俩不干人事的太守连人带东西被赶出府邸之后,又等了五日左右,萧融才派出一支队伍,由那个特别会赚钱的秘书郎带领,不顾北地的冰寒,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各城池——要债。……
萧融思来想去都觉得这就是个好时机,冬日,大家都不会乱走,而大部队此时都在陈留休养生息,所有人都知道镇北王也在猫冬呢,肯定不会吃饱了撑的揭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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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起,萧融给秘书郎派了足足一万多人,带够粮草和御寒的物品,还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刀,也就是屈云灭一百多把刀中的一柄,让他拿着去吓唬人,要是真有人这么横,死活不给且想要动手,那他就干脆利落的把人杀了,再修书一封回去,萧融会立刻派人顶他的缺。
秘书郎:“……”
哦对,秘书郎如今已经不是秘书郎了,他被萧融从刺史府里提了出来,如今他是高洵之的属下,有个非常风光的名头,叫丞相司直。
听起来很威风啊,论起来职能也是相当威风的,因为他的任务是辅助丞相。
但其实这是个特别得罪人的官,从他这名字也能听出来,司直,谁不正直他就要举报谁。
南雍都没这个职务了,因为太得罪人,而且这个职务是挂在丞相府的,他得罪人,丞相就跟着得罪人,所以雍朝的丞相果断把这个职务撤了,只让御史中尉来干这个活儿。
也就是赵兴宗他祖上做过的那个职务,做了没几年,就把自己折腾到监狱里去了。……
一听到有出差的任务,赵兴宗还以为又要落自己头上了,而且新职务就像是宿命的轮回,赵兴宗怎么看怎么觉得倒霉的是自己,等到任命一下来,赵兴宗在家哈哈大笑,差点没把自己笑厥过去。
第二天他就去找新上任的司直喝酒,热热闹闹的为他送行。
新司直:“……”我认识你吗?
有人不喜欢这个职务,有人却是喜欢得紧,从这位在刺史府坐地起价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厚脸皮且狠心的主,毕竟一般人干不出来说涨价就涨价这种事。
宋铄买房产他都一口气涨了两千,而不是老老实实地按原价卖,可见这人不惧强势。萧融还听说,有人第一天去找他买房,结果犹豫来犹豫去没下手,第二天他就把牌子上的价格翻了一倍,那人下定决心来买,发现涨得这么猛,他也不慌,回家就请出自己八十岁的老母和七十五岁的姨娘,让两个老太太在那哀哀恳求,一个劲地说家里没钱了,前年遭灾去年死人,再不买房她们两个老太太就要露宿街头了……
换一般人早就动了恻隐之心,但这人始终都没反应,最后气得那个买家出了官府破口大骂,因为实在砍不下价来,他只好用一倍的钱买了。
萧融:“……”
所以你还是有钱啊。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人才,卖房太埋没他了,收债才是他的归宿。……
淮水之北的城池大大小小有三十多座,除了秋收时镇北军去强收过当地的粮草,其余时间一概不管他们内部的事情。而这回萧融命他们去收的是各城池的杂税,按例这些杂税一半归当地官府,一半要交到朝廷,既然没朝廷了,那就交给镇北王好了。
前有两个太守刚被赶下来,这些人应该正是胆小的时候,他们也知道淮水两岸的大战一触即发,镇北王应当是真缺钱才会找他们要税款。……其实不缺,萧融只是需要一个发难的契机。
乖乖交了,就说明此人窝囊,还能留一段时间,若是铁公鸡到了一毛不拔、还要悍然动武,那这人就没救了,性命面前都不愿意低头,以后也别指望着他能听自己的话。
乱世太久,真的有很多人都习惯了拥兵自重,他们不在乎谁当皇帝,就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觉得即使镇北王当了皇帝,天下也还是这个天下,所以还是想用过去那一套打发人。
萧融也懒得管了,听话的留,不听话的杀或关,他只希望年前能把这些事都处理完。
离过年还有两个月零几天,萧融给新司直的任务是两天收一城,当天去,第二天就要求他们把税款集齐,能交上一半来就算合格,反之交不上来的话,立刻拿人,一句话都不用多说。
之所以给的时间这么紧凑,是因为萧融担心这些人自己不愿意出钱,却强抢百姓来给他凑钱,在这时候抢百姓的东西,那就真是逼着人去死了。…………
新司直带兵走了,高洵之还给他配了一个小将军,另一边地法曾也已经进了南雍的地界,隔两日他就发一封信回来,说说找人的进度。地法曾这人很聪明,他并不一味地只找韩清,而是到一个地方就端一个地方的清风教窝点,走的时候带着那些手里有血债的资深信徒,光天化日之下,不给人吃的饭、不给干净的水,派人盯着他们,时不时就揍他们一顿,若是病了,看着快死了,那就关囚车里养两天,养好了继续拉出来揍。
路上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地法曾也全然不在乎。……
资深信徒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如此一来自然就有人想要劫狱,能加入清风教的,要么是阴暗批、要么是热血怪,总之都很喜欢动手,他们来一个、地法曾收一个,诚然,有些人的信仰可以突破本能的限制,但显然这些人都还没到那种境界,稍微用点手段,他们就把附近的窝点又招了出来。
就这样,地法曾不自己找,而是靠着这些人送来的情报,一点点的往清风教大本营逼近。*
从第一张通缉令贴出来的时候,陈建成就火速带着韩清等人挪窝了。
如今夏口镇的宅院里住了一群老弱妇孺,不用怀疑,这些人个个都是清风教的爪牙。
但陈建成他们也没跑太远,先往东到西塞停留了一段时日,补充行囊,顺便打探消息,关于他们清风教的消息不多,关于镇北军的消息倒是不少。
镇北王的四大部将之一陡然反叛,他带兵投靠了南雍,如今正和大将军申养锐同在梓潼。
听到原百福这个名字的时候,陈建成茫然了一瞬,虽然原百福是屈云灭的人,但屈云灭手底下的将军有点多,他一时之间也没法把谁跟谁对上号。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他瞬间就激动了:“李修衡曾跟我提过此人,他说此人可用,哈,这居然是真的!”
但韩清没说话,他也记得李修衡给出的这个信息,甚至还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要跟这个人接触一番,如今却不用了。……十足的蠢货。
想要背叛屈云灭,处处都是好时机,他可以在李修衡刚死的时候叛变,也可以在大军回旋之后,对阵南雍之前叛变,前者可以说他念旧,后者可以说他不愿做乱臣贼子,但他偏偏在整个天下最感激屈云灭的时候叛变了,而且是在屈云灭给他下了军令以后。
在高位上行走,每一步都应小心翼翼,仔细斟酌,既然屈云灭这军令是临时下的,那原百福的想法肯定也是临时才有的啊,将叛变当成儿戏,这人不是蠢得要死了,就是脑子已经出问题了。
韩清不怕恶人,也不怕笨人,但他怕疯子,毕竟恶人能成为他的打手,笨人能听他的指挥,唯有疯子,毫无理智和逻辑可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以及他的队友全都害死。
因着出了这么一件事,他们就没有立刻从西塞离开,他们乔装打扮,正准备再看看动向的时候,北边的信徒快马加鞭告知了他们一个噩耗,韩清的长相和名讳,都被那个可恶的萧融曝光出来了。
韩清:“…………”
不可置信地抢过那张画像,看着上面十分清晰、也十分相似的脸,韩清感觉非常奇异。
因为这年头的画像都比较失真,就算张贴出去了,除非是非常熟悉的亲朋,一般都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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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那是谁。……怎么就这张如此神似?
那种感觉又来了,从镇北王突然迁都开始,韩清就觉得某些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有些人变得极度陌生,明明他笃定镇北王绝对不会离开雁门关,结果他一声招呼不打就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剑指鲜卑的地方。
明明他认真地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童谣传遍整个中原大地,令众人都恐惧屈云灭的那一日,结果他的童谣还没传到平阳,就已经变得悄无声息了。
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份熟知人心的能力,他知道屈云灭是什么人,知道他肯定会打鲜卑,而计划要是进行得顺利,屈云灭一定会暴怒起来,被愤怒和仇恨支配的屈云灭什么都能做,一场大火,区区小事。
那童谣是他精心策划的,因童谣的出现,屈云灭会受影响,而受了影响的屈云灭,就会做出童谣里相应的事来,等到童谣应验,所有人都惧怕起屈云灭的时候,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如此精妙的计划,为什么每一环都出错了,如今不仅屈云灭没死,孙仁栾也没死,二分天下的情况不仅没有打破,还越来越稳固。
如今连他自己都被暴露在外,他喜欢在暗中行事,偏偏有人一把将他拉到了太阳底下,以后不管他再换什么名字,只要是见过这张画像的人,都会想起他曾是清风教的大护法。
一想到这个,韩清下意识地抿唇。
清风教只是他的跳板,他从未想过真的要辅佐陈建成,更未想过要让世人知道此事。
他心中恍惚,第一次有了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感觉,而那陈建成还在他耳边大呼小叫,震惊的像是被暴露的人是他一般。
陈建成质问来送信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萧融会知道韩清的名字和长相,而且还画得如此相似,但送信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陈建成越发激动,甚至要拔剑杀了这个人。
等到这场鸡飞狗跳过去,陈建成才想起韩清还在这,他连忙走到韩清面前,想要安慰他,并许下一定会把萧融碎尸万段的诺言。
韩清看他一眼,到底是没有暴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来,他朝陈建成道谢,然后说自己不太舒服,就回房休息去了。
陈建成心疼地看着他,他也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不管多少钱,他都花得起,他要在清风教内悬赏!谁能拿下萧融的人头,他就送给那人二……二十万金!
这个数额疼得陈建成倒抽一口气,但他觉得值得,毕竟他离不开韩清的辅佐,需要用这个金额刺激一下韩清,万一真让韩清心灰意冷了,他以后还怎么成就大业啊。*
这都是之前的事了,因清风教算是地下组织,如今的车马又造成了很大的信息差,再加上陈留众人有意隐瞒此事,所以隔了好长时间,萧融才知道这个消息。
听到二十万金这个数额,萧融一口茶喷到桌子上。
他顾不上擦脸,立刻就把手放到了自己脖子上,“二、二十万?!乖乖,清风教这么富。”
一瞬间,萧融都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他就应该跟韩清一样隐姓埋名,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这样他就可以拿一个死囚的脑袋去换赏金了,为了让清风教信服,他愿意设计一个盛大的死亡现场出来,等过上几个月,他再用另一个身份出现,这回照样不露脸,免得清风教又这么大手笔。……
高洵之见他摸脖子,还以为他害怕,连忙安慰他:“阿融不怕,陈留日日都在排查生人,根本没有刺客过来,二十万金又如何,他们没命挣、也没命花。”
屈云灭不吭声,他觉得萧融摸脖子不是那个意思,但他不敢说。
萧融怪心酸的,想当初为了一万金的噱头,他连为难人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再看看人家,为了悬赏一个大官,一出手就是二十万啊。
突然,萧融想起来什么,他有些担心地问:“他们悬赏我是二十万,但我悬赏韩清才五百金,这是不是太少了点。”
高洵之:“……”是啊。
但我问你要不要加,你一口就回绝了,还说五百金都是给他脸,五百银才是他的身价。
高洵之没回答,屈云灭却恶声恶气的来了一句:“不少,要是让我定,他最多值五百铜。”
高洵之:“…………”不愧是你俩。
萧融摸着自己的森*晚*整*理脖子,还是有点不甘心,他抬起头来,问屈云灭:“原百福的尸身还在吗?”
屈云灭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萧融很认真地问:“你说要是拿他那个烧焦的脑袋冒充我,他们会信吗?”
屈云灭:“……”
有点出息,行吗?
作者有话说:
第0134章不去
如今的镇北军已经不再一穷二白,二十万金的话,他们也拿得出来。
但萧融吃饱了撑的才会把这么多的资金拿出去做悬赏,治理天下不要钱?养军养马不要钱?别看他们现在手头富裕,匀一匀的话,也剩不下什么了。
这就是观念的不同,清风教默认所有资产都归教主所有,镇北军虽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但作为如今管理财政大权的司徒,萧融把公私分得很清楚,屈云灭只拥有分出来一小部分,同其他将领一样,他也是按着军功领钱,剩余的则全部收归国库,即使是镇北王,也不能随意动用分毫。
听起来挺寒酸,但目前屈云灭的个人资产已经有好几万金了,银饼、铜钱、宝物更是数不胜数,只是屈云灭自己不在意,每回清点战利品的时候,他都会第一个冲过去,但他的目光只在那些绝世武器当中,把最好的武器挑走以后,若还要他挑,他便意兴阑珊地点几样金光闪闪的珍宝。
屈云灭不识货,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贵重物品,于是他只拿自己眼熟的。……
萧融一面管着国库,一面还要管着屈云灭的个人私库,他都没跟屈云灭商量一下,也用不着商量,因为至今为止屈云灭还不知道自己有私库这个东西。
他的脑子里似乎没有钱财这个概念,他张口要钱,那都是替军中要,他自己则没有任何需要消费的地方,他只喜欢收集武器,但他不喜欢花钱买,在他看来可以抢的东西,那就没有花钱的必要。……
知道他是这个德行,萧融自然没有跟他提过什么,处理公务之余,萧融就把他的私库当消遣,这边投一点,那边买一点,屈云灭大约不知道,萧融还给他置办了一整条街的地产,这条街并非百宝街,而是百宝街与码头之间的一条不足二里长的小巷子,由于路面宽敞,地理位置又好,萧融干脆给它改了个名,叫吉祥巷。
这一块原本是民居,但没有多少人家,陈留热闹起来以后,人们自然是卯足了劲的往主城内部走,码头的优势一时半会儿显露不出来,那些格外有眼光的商人也还没大批涌入陈留,这就给了萧融一点机会,他让阿树拿着钱去把那零星几户人家的地皮买下来,又找新来的秘书郎商量如何买下剩余的地基,这位继承了上一任的优良传统,别看来买地的是萧司徒,就是大王来了,他也不降价!
萧融现在阔了,更何况他拿的是屈云灭的钱袋子,吃点亏也无所谓,花了大价钱把整条巷子买下来,萧融继续把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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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去,雇佣工匠,拆房子、盖房子,再从牙行买些便宜的仆从过来,一户安排两个,白日这些仆从要负责打扫房屋,检查有没有坏了的地方,晚间则去官府读书,学着认中原的字,以及比较流行的西域话。
萧融此举,是要让吉祥巷成为日后商人们首选的落脚点。
城中民居都疯涨到这个地步了,百宝街的客栈更是一夜天价,来游玩的世家子不在乎,哪怕在客栈住一年都无妨,可商人们做不到,更何况一个商队出行,一队里最起码要有十个人,不然路上遇了匪盗,别说保住货物了,就是连自己的命大概都保不住了。
这么多人,就是住大通间都嫌贵,再说了,出来谈生意的,打手能住大通间,掌柜总不能也住大通间吧,谈个事都不方便。
来一次还好,来上两次、三次,他们就会寻找更便宜的住处,或是更方便的住处,萧融买下这条巷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单租房间,一租便是一整栋的房屋,租的时间越长,租金越便宜,还给他们配备言语互通、熟悉当地的仆从,不论是让他们帮着打个水、收拾屋子,还是让他们去其他地方找人,他们都能胜任。
在信息闭塞的时代,人们出远门之后不管是要做什么,到了当地第一件事就是找熟人,因为有熟人才好办事,不然的话,被坑死了也不知情。吉祥巷里有一视同仁的待遇,且背后东家是镇北王,要知道谁都有可能坑他们,只有镇北王不会,毕竟在这些人眼里,镇北王格局大着呢,人家要发展陈留,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这些清粥小菜。……
而住在一个全是商人的地方,也更方便他们互相认识,要知道愿意在这长租的人,一定是做大买卖的,跟这种人做邻居,就算暂时用不上对方,但多个朋友也多条路嘛。
于萧融来说,就是另外一层好处了,这些仆从既能让这群商人感到宾至如归,也能第一时间就把生人的信息告知自己,有好东西,萧融可以第一个知情,有人想使坏,萧融也不至于变得被动。
这么一个类似万国驿站的地方,自然是赚不了大钱的,反正肯定没有百宝街这么赚,所以没有必要一定让官府主持,变成私人的买卖也无所谓。萧融在自己买下和让屈云灭买下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让屈云灭买下。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屈云灭以后就钉死在陈留,不会再挪窝了,可萧融自己么……他觉得他还是有很多选择的。
在萧融的印象中,置办房产就等于宣布他要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居住,而萧融认为,他还没到那个地步。*
清风教的二十万金悬赏在教内引发了轩然大波,在教外也好不到哪去,这回震惊的不止萧融一人,几乎人人都感到匪夷所思,清风教也太有钱了吧?……
陈建成此举是为了让韩清知道,他很重视韩清,为了韩清他可以散尽家财,但韩清好好地躺着,听到教主发了这样一份悬赏,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像是要自爆了。
此时本就是清风教危难之际,萧融连他的画像都张贴出来了,这是要跟他们不死不休了,别看镇北军这时候焦头烂额,其实原百福的叛变不过是一件小事,只要诛杀了原百福,镇北军立刻就会恢复过来,没了这个极度碍眼的拦路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这群只会东躲西藏的清风教教众。
这么节骨眼的时候,陈建成居然还以钱财为诱饵,将自身的富有公之于众,自古财帛动人心,以前只是镇北军想要他们的命,这回好了,怕是连街上的二/流子都想从他们身上啃下一块肉了!
但韩清不是一个喜欢动怒的人,艰难的局面之前,他第一反应是如何解决这个局面,然后他才会清算那些给他带来麻烦的人,所以在屈云灭他们还逗留梓潼的时候,韩清已经做了不少事。
第一,他先把陈建成安抚下来,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既然悬赏已经下了,那就别想着再把它收回去,左右这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毕竟镇北军和镇北王都不是吃素的,若真有人能突破重重铁骑取了萧融的项上人头,那韩清也不会把钱交给此人,他只会立刻下令杀了此人。
他都不能容忍屈云灭存活于世,更何况是一个能胜了屈云灭的人。……
第二,他放出消息,说镇北军之所以要清缴清风教,就是因为清风教财力丰厚,镇北军即将攻打金陵,他们需要资金支撑大军的行动,所以他们盯上了清风教。什么为镇北王复仇,那都是他们瞎编的噱头,鲜卑与中原是死敌,他们怎么可能听从一个中原人的话?教主天人之姿、最为深明大义,怎么可能为了某个人就将所有财产都用于悬赏?真正的原因是,这不是悬赏,这是教主保护清风教、保护所有信徒的办法,只有杀了这个出主意的萧融,清风教才能存活下去。
其实韩清还是想把目标直指屈云灭,但陈建成说的就是悬赏萧融,所以韩清不得不把言辞都对准萧融,他还用上了清风教的教义,清风教的存在就是为了肃正风气,每个阻挠他们的人都是身负浊气的恶魔,显然,这个萧融更是恶中之恶。
一番颠倒黑白之后,害怕的信徒变成了愤怒的信徒,舆论发酵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开始还没什么人注意到,等人们注意到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这些清风教的人仿佛都疯了,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他们眼中的狗官,不管有没有成功,都要大喊清风教的教义,然后再带上萧融的大名,说天下必乱、萧融必死、镇北军必败、苍生必毁于烈火,在山河破败中取得重生。
这些话都是在南雍发酵的,短时间内传不到淮水之北去,而整个中原,最战战兢兢的百姓都住在南雍,他们本就害怕,看着和自己长相差不多的同胞一个个悍不畏死地说出这些类似预言的话,想不震撼都难。
人们迷信,任何事都能变成玄之又玄的东西,比如一个人天生眼盲,在大众眼中这就是他能通灵的体现,明明前一日还是一起为生计奔波的穷苦人,第二天因对方性情大变,其余人就觉得他这是受了神仙的点拨、有了神通。
眼看着韩清把信徒的情绪全部调动起来,还让每个听过这些话的百姓都陷入怀疑的境地当中,陈建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就是他为什么离不开韩清的原因,同样是靠着忽悠人发家,陈建成永远都达不到韩清的水平,这样一个人愿意效忠自己,他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一日又一日的过去,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忐忑,这时候的他们极其脆弱,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刺激,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出来领头,南雍就要乱了,新的起义军突起,本就岌岌可危的和平更是一瞬间就能破裂。
陈建成以为韩清的下一步就是引导农民起义,历史上同样的事也发生过许多次,清风教对这一套已经很熟悉了,虽说过去每一次都失败了吧,但这回有韩清在,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韩清根本没想过要率领起义军,也没想过要继续留在清风教里面了。
没人知道他的时候,清风教是他最大的助力,陈建成这个还算听话的傀儡也帮了他不少忙,可如今他的身份被人叫破,再留在清风教,也不过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去死。诚然,他能靠着言语蛊惑起一大片的起义军,可在生死面前,言语算个屁。
当真刀真枪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脑子再糊涂的人也会瞬间清醒过来,痛哭流涕地跪下去求饶,农夫不是士兵,他们当中也没有会行兵打仗的将军,没人负责将这些人的身份转化,那再庞大的起义军,也不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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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连镇北军的小股部队都打不过。
所以,韩清是不可能做这些的,他调动起教众的情绪,也是想利用这群人的最后一点价值,让他们闹,闹得越凶越好,水越浑,他越能找到机会逃走。
而逃去哪,也是一个问题,镇北军和南雍都不是他中意的地方,一个太强、另一个又太弱,他原本的计划被打破了,徐徐图之已经不可能了,屈云灭是急性子,真等他把南雍打下来,那说什么都晚了。
所以他要尽快,尽快找到一个可以弥补自己短板的人,跟他合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镇北王真的平定天下。
韩清的短板很少,也很致命,那就是——他没有自己的兵。
而纵观整个天下,谁有自己的兵马,谁又远离陈留与金陵两个重兵把守的地方,更重要的,谁会不在意他曾为清风教大护法的身份,只在意他能不能帮自己逐鹿中原?
渐渐地,韩清心里出现了一个名字,得到答案了,他却没有立刻就兴奋起来,而是往后一靠,继续细细思索着此人的品性,以及他在天下大势中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韩清的想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连陈建成都沉浸在韩清即将帮他打天下的幻想当中,那些中下层的教众就更不知情了。
越往南走,地法曾越发现周围百姓的不对劲,刚出义阳的时候,百姓们见了他只是绕道走,而近两日的百姓是飞跑着离开,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惧怕,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地法曾觉得奇怪,他在某个地方停下来,然后独自一人前去打探,他长得跟中原人差别那么大,在这种时候反倒是让人放心,毕竟异族人跟镇北军没什么关系。
带着打探到的消息,地法曾迅速回营,他不知道南雍已经乱到了这个地步,作为一个政治嗅觉很灵敏的人,他自然也以为清风教这是要玩一把大的,直接煽动民众起义,顾不上别的,他赶紧写了一封信,将各种细节都记录下来,然后派人火速送回陈留。
当晚萧融就收到了这封加急信,他愣了一下,趁着大家还没歇下,他把所有人都请到了议事厅。
几个人围着那张信纸,看完以后,宋铄第一个发言:“无耻!!!”
萧融:“……”
弥景的神色也严峻了起来:“清风教罔顾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日的围捕让他们想出这种策略来逃出生天,借用教众与百姓的力量对抗镇北军,若百姓当真起义,在有心人的操作之下,怕是要伏尸百万了。”
高洵之双手背后,心里也十分生气,看看,这就是清风教,手段一如既往的龌龊。
千言万语,都化成跟宋铄一样的两个字:“无耻!!!”
萧融:“…………”
还有一个人没发言,萧融不禁看向他:“大王?”不说句话吗?
屈云灭默不作声地拿起那封信,短短一页纸,地法曾复述那些人的话,写了好几遍萧融的名字,淮水之北平和且安宁,但一河之隔,萧融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画面。
他望着信纸,低声问:“为何他们句句都针对你,却不是针对我。”
另外三人微愣,他们都在想该怎么回答,只有宋铄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直接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因为这是萧融下的命令,因为柿子要挑软的捏,因为你是所有百姓心中的大英雄,而萧融出了陈留,就什么都不是了。”
三人:“…………”
屈云灭抬头看向宋铄,趁着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萧融一把从屈云灭手里把信纸抢了回来,他抢先说道:“这不是针对谁的问题,清风教此举给我一种他们打算鱼死网破的感觉,不管是我还是别人,此时都是一个借口罢了,地法曾这封信发回来之前,陈留也没出现什么骚乱,刺客的排查日日都有,截至目前也就抓到了一个,身手还不怎么样,若他们当真觉得我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些人就该涌到陈留来,既然他们没来,那就说明他们意不在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意在萧融倒是简单了,保护住萧融就行了,但人家现在是铁了心要从百姓下手了,而南雍是朝廷的地盘,屈云灭只有打完了朝廷,才能干涉那边的事情。
这简直是个无解的问题,打过去,世道乱了,更容易滋生起义,不打过去,任凭他们发酵,起义军还是会出现。
镇北军倒是可以坐山观虎斗,但真有这么简单么?别人也不傻,百姓的催命符是某些人乘风而起的好机会,观望,说不定能观望出来一个什么样的怪物,而参与进去,那就更乱了。
在这商讨的几人都有一个默认的前提,他们不想对百姓举起兵戈,这也就是他们家大业大,所以有底气做这种仁义之事,要是镇北军缩水一点,即使对面是农夫组成的起义军,他们该打也还是要打。
情绪一旦被煽动起来,再想灭下去就难了,别人觉得棘手,萧融同样如此,但他比别人想得更多一些。
清风教先发出对自己的悬赏,而且一口气拿出二十万金做赏金,没过多久流言便四起,说这赏金不是为了大护法,而是为了整个清风教。
一般人或许就信了这个说辞,但萧融总感觉后面的说法是强行为前面的行为解释,一个冲动且粗暴,另一个则缜密且娓娓道来。
一个是韩清,另一个肯定就是教主了,能背着韩清下命令的人,非教主莫属。
两人风格不一,还闹出这种一人闯祸一人跟着擦屁股的笑话来,可见韩清在清风教里也不是完全的一手遮天。正史上的韩清抹去了自己的过往,老老实实待在贺庭之身边那么多年,就算得到了皇位他也没自己上去,这样的一个人,他会领导起义军?
不管是正史上,还是在这里,萧融见到的韩清都不是这个风格,他根本不沾打仗的事,只像个花蝴蝶一样周游在各个皇帝、军阀的身边,他的手段单一且有用,就是出主意,影响那些能量巨大的人,达成自己想做的事。
要说韩清是打算让清风教在前面冲锋陷阵,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那萧融觉得更合理一些,但还是有违和的地方。
就像今日他们开会,所有人的重点都是不希望平民百姓去送死,但没有一个人觉得起义军的出现会阻拦屈云灭称帝的步伐,毕竟临时组起来的部队,一打也就散了,算不得什么威胁。
他们知道的道理,相信韩清也知道,他总不能是真的盼着起义军能把镇北军拿下吧。
萧融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萧融突然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他这是要跑!!”
屈云灭看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萧融见他这么平静,恨不得揪着他的衣服告诉他:“不能让这个人跑了,你也看到他的手段有多缺德了,等他跑了,找到一个愿意庇护他的人,咱们就再也找不着他了!”
萧融真的服了,他本以为抓住韩清是手拿把攥的事,毕竟他那张脸已经红遍天下,没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旦南雍大乱,有些人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百姓自然不会庇护韩清,那军阀呢?战火四起的时候,有点能力的人都想试试水,一个差点杀了镇北王的人,别管他是不是大护法,反正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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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萧融想起自己刚贴出去没多久的第二张通缉令,上面还写了韩清的各种事迹,一下子,萧融的脸就绿了。
他好像无意中的,给韩清写了一份如假包换的简历。……
萧融急得想要上房:“不行,绝不能让他再次隐匿行踪,地法曾那三千人还是太少了,必须多派人手。偏偏南雍还夹在中间,好好好,我被利用进去了,南雍也被利用进去了,他们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成了此人身前的城墙。”
萧融六神无主之下,甚至想让屈云灭出手:“不如你亲自带兵……”
说一半他就觉得不妥,毕竟韩清这人太没底线,屈云灭亲自去抓他,搞不好第一天就把自己折进去了。
萧融正要收回这句话,屈云灭却抬起了头:“不去。”
萧融:“……”
这两个字把萧融噎了一下,同时他还觉得有点稀奇,因为以往遇上这种抓人的事,屈云灭都相当积极,只是碍于萧融,他不得不留在原地。
发现屈云灭一反常态,萧融还愣了愣:“不去?”
屈云灭垂眸,再次嗯了一声:“让别人去,我要留下,亲自守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0135章游玩(食物中毒小修一下)
听完屈云灭的回答,萧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曾经他最苦恼的事情就是屈云灭不听话,他想让屈云灭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却又怕束缚了他骁勇善战的一生。
吵过了,闹过了,也妥协过了,无形当中萧融已经后退了好多步,他甚至都接受了如果万不得已之下,屈云灭会带着他一起丧命这种可能性。
萧融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他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不去想最坏的结果,现在他把自己哄得差不多了,然而一转身,他才惊愕地发现,原来后退的人不止自己啊。……
但后退也有后退的区别,萧融是逼不得已,屈云灭却是主动转身,生活虽然已经恢复如常,可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去除的,甚至它可能会伴随屈云灭一辈子,对于这个,萧融再了解不过了。
怔了怔,萧融也低下头去,室内变得安静,远在南雍的韩清等人似乎也变得不重要起来,萧融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既然你不想去,那就派别人好了,王将军如何?我看他的伤养得也差不多了。”
屈云灭拧眉:“他?在宁州时他追原百福,把原百福放跑了,后来他去追申养锐,结果又把申养锐放跑了。”
话音一落,屈云灭用鼻子喷了一股气出来,就差明着说“那个废物”了。
萧融:“……也怪不得王将军,他受了伤,又将近半个月都没休息过,更何况申养锐有大军断后啊,他追不上不是很正常吗?”
屈云灭愠怒道:“我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但我生气的并非是他放跑了申养锐,而是原百福就在他面前,他居然还把人跟丢了。”
又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屈云灭放在桌子上的手掌攥成拳头,即使他根本没动,萧融都有种这桌子马上不保的感觉。
盯着桌上的青釉茶盏,屈云灭尽量压制自己的脾气:“若不是他大难不死,我非要撤了他的职不可!”
萧融:“…………”
屈云灭手臂紧绷,袖子宽大,萧融看不见他胳膊变成什么样,但他能看见屈云灭手背上的青筋越发明显,默了默,萧融伸出手,轻轻把他的拳头掰开。
屈云灭下意识就把力道松开了,萧融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把他的五指一个个摆好:“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我这桌子可是今年新打的,被你劈碎了还要再做一张新的。”
屈云灭:“……”
他看看两人中间的桌子,桌子能有什么宝贵的,不都长得差不多。明白过来萧融的真正用意,屈云灭不高兴道:“你怎么总是向着他。”
萧融:“……”
要是放在往常,萧融非得跟屈云灭理论一下不可,要不是屈云灭总不讲理,他当然不会向着别人。
可自从雪原一夜,萧融面对屈云灭就没有这么理直气壮了,他身上的伤靠着系统养好了,可屈云灭的伤再也好不了了。
他这满手疤痕总是在提醒萧融,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他的生死未卜又给屈云灭带去了什么。
默了默,萧融放轻了自己的声音:“王将军对你忠心耿耿,我自然是要向着他的,因为向着他,便是向着你。四位将军如今只剩下三个,屈云灭,你的老部下以后只会越来越少,就算再有新的可信之人出现,个中情谊也不会再是一样的了。”
屈云灭想说自己不需要这些情谊,原百福之后,他再也不会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些人了。
但看着萧融圆溜溜的眼睛,屈云灭抿了抿唇。
他不该让原百福影响他对别人的判断,也不该为了那个奸诈小人就让萧融担忧。……
想通之后,屈云灭停顿片刻,虽然他不懂自己跟王新用之间能有什么情谊,但他还是对萧融点了点头。
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应,萧融笑了一下:“既然你觉得王将军不好,那……让公孙将军去怎么样?”
屈云灭:“……还是王新用吧。”
王新用只是追不到人而已,公孙元却是连路都找不着。
萧融闻言,微微一笑,然后不再提这件事了。
王新用就是去找人的最好人选,因为他出身南雍。刚刚着急的时候,萧融一门心思就想把韩清抓到,但后来冷静了,他发现这人还真是不好抓,滑不留手的,像个泥鳅。也许他们说话期间,韩清就已经跑远了,王新用可是四大部将之一,派他去追原百福这个级别的叛徒,或是申养锐这种南雍大将,他自然义不容辞。
但韩清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邪/教高层,他连教主都算不上,让王新用专门去追他,旁人听说了,或许都会觉得屈云灭这是在故意埋汰王新用。
萧融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引导屈云灭这么做,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他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韩清出招,他接招,韩清动作,他跟着补救,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况且这人已经体现了他的本事,在鲜卑那种虎狼环伺的地方他都能顺利逃出生天,南雍是他的主场,那他不是更如鱼得水了。
通缉令发了,地法曾也已经过去了,屈云灭有一点说得对,王新用他真不怎么适合找人,所以萧融没指望过他能把韩清抓回来,他要拜托王新用的是另一件事。
用抓捕韩清的借口,进入南雍的地界,然后联络那些跟他曾为同袍的人。此一时彼一时,之前的王新用不适合出现在南雍人面前,因为不论是维持表面和平的时候、还是两边打生打死的时候,他的出现都会非常尴尬,前者让南雍感到没面子,后者让南雍感到异常愤怒。
但还就是这一段时间,王新用很受南雍人的欢迎。两边已经撕破了脸皮、战争虽然一触即发,却也没到那个火候,南雍人招兵买马,筹备着守城之战,百姓慌,官员们其实也慌,纵使孙仁栾、羊藏义等人不停地稳定军心,但总有人眼睛是雪亮的,知道南雍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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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死挣扎,面对两个月就大灭鲜卑的镇北军,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打算跟南雍一起共存亡的那些人就不必管了,萧融的目标是那些识时务的俊杰,俊杰们肯定也想要一条活路,问题是朝廷对他们看管得很严格,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根本无法偷渡,那么这个时候,贴心的王将军就派上用场了。
萧融都不需要这些人递上什么军令状,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南雍就行,萧融要他们做的,就是在镇北军打过来之后立即投降,只要照做,等到新朝建立,自有他们的一份好处。
萧融想加速南雍的灭亡,因为他看出来了,韩清这是贼心不死,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在清风教的庇护之下悄悄溜走,那些信徒都能因为他的几句说辞搞出来自杀式/袭击,难道还不能拼出命去把他送走么。
无论是走西域,还是坐船去天竺,到时候天地任他逍遥,萧融反而成了那个受桎梏的,因为他不可能为了抓韩清就跑这么远的地方。
活路唾手可得,但韩清不要,他做出这么大的动作来,也不可能只是为了逃走,他还想要破除镇北军独一无二的龙头地位,他要逃,而且他要反击。……
天大地大,萧融真的无法确定他到底想怎么反击,他是打算带着清风教的人一起逃?还是独自逃?他是打算去投奔正史上的选择贺庭之,还是打算换个别的人选?
除了韩清,没人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如果萧融一心只想分析这个答案,那他就钻牛角尖了。
韩清的优势只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出现,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引鲜卑人入中原、用毒计刺杀屈云灭、写童谣令百姓心惶惶,这是萧融知道的,萧融不知道的部分还有联系羊藏义、刺杀孙仁栾,同自私自利的世家联络、偷偷买卖金陵粮草,令金陵守备空虚。
即使萧融不知道后面这些,那他也能看出来,韩清这是想浑水摸鱼,把拔尖的人都削掉,自己做那个拔尖的人。
换句话说,只要天下平定,镇北军一枝独秀,那韩清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找不到一丁点拔尖的机会了。
复仇,始终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维持屈云灭如今的地位,保证那帝位乖乖的掉进他手心。
想到这,萧融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真是一个消停的时候都没有啊……打完这个打那个,处理完这边又要处理那边,打天下已经如此艰难,不知道治理天下又是什么样的感受。……累,想撂挑子。*
第二日,数封军令从王府发出。
养伤多日,王新用从一开始的不愿进王府,到现在的不愿出王府,他带着一脸忧愁去找萧融,在萧融的房间里待了近半个时辰,再出去的时候,他脸上就没这么难看了,仔细看的话,还感觉他有点意气风发。
能不意气风发么,他这是要以救命稻草的姿态衣锦还乡了。……
第二封军令则发往西海郡,屈云灭召简峤回王都,并派张掖郡的太守接管西海。
张掖和酒泉都是离西海郡比较近的城池,但张掖的太守是中原人,而且特别有骨气,把西海郡交给这个人,最起码不用担心他突然带着本族人自立为王。……
第三封军令则发到盛乐,在萧融举荐之下,屈云灭把上党的太守提了提,让他担任并州刺史,盛乐也归为并州的一部分,新刺史得到的第一份任务,就是赶紧去盛乐把虞绍燮换下来,接下来大家有得忙了,萧融也不想逮着宋铄一只羊薅羊毛,所以他找了屈云灭,要他把另一只羊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