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张绾笛拍了拍心口，还有些心惊胆战。

“怎么，还心虚上了？”

被拽走的陈皮此刻全然没有了刚刚的盛气凌人，单挑了下眉看她，不留情地打趣道。

“我只是怕你们打起来，好歹这是张家的地盘，你真不怕被群殴啊？”

她无奈道，决定不再去想刚刚的那可怕的一幕，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错误的决定，她又闯祸了，唉……

“有本事就打死我，没本事，就只能看着我们去撒野！”

他攥住她的手腕，像蛇一般死死缠住，奔跑间飞扬着的不仅是短发，还有独属于他的意气风发。

她很喜欢陈皮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活得自由肆意，总带着横冲直撞的勇气，唯独性情残暴了些。

但这个世道没有好人。

一丝不苟的军帽下的那张脸面容俊美，眉目深邃，气质磅礴沉稳，但此刻却蒙上一层薄薄的冷意。

旁边站着的人皆身穿仿德式墨绿制服，笔挺熨帖无一丝褶皱，腰间皮枪套鼓鼓囊囊，身姿欣长，如同青松伫立。

张启山仗着陈皮是二月红的徒弟，即使是看不惯他，也从不跟他计较，毕竟陈皮就没几个人看得惯。

与其说是大度，不如说是根本不在乎，对于他的话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他说的也不错，自己确实没有怎么将她放在心上。

即便不是正宗的亲戚，但她也是老八所托，这是一份信任。

虽然她从未提出过什么意见，毕竟她也一直都当自己是个租客。

但人的行动也是会说话的。

显然，她偏向了陈皮。

屋内没人敢说话，张日山年轻气盛，跟陈皮一对上，简直就是针锋对麦芒，不相上下。

但仗着张启山在，老大不开口，他也不好出手，只得自己跑出去找东西撒气了。

街道两旁热闹的吆喝叫卖声不停，黄包车四处穿行，路面上时不时驶过几辆黑色的汽车。

“糖炒板栗！新鲜的炒板栗嘞！”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街角四周散着些少年挂着皮箱，四处流转，穿着西装的绅士偶有停留。

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人声鼎沸，两道如风的身影在此穿梭着，引得行人注目。

到了夜晚时刻，她也没有回去，因为肩膀的伤还未完全好透，身上披着大衣，虽然刚入冬，但也不算太冷。

坐在了船沿边，脱掉了脚上的鞋，白皙修长的脚随意地晃荡着，不时惊起一阵小水花，嘴里吹着口琴。

“温柔的晚风啊，请你带走我的惆怅吧……”

她又开始唱起那首熟悉的歌。

仰面躺在船的甲板上，看着天上的繁星，很像小时候老家夜晚的天空，旁边还有人给她打蚊子。

上辈子的一些记忆细节她已经都快淡忘了，毕竟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果然时间是把无情的刀，一点一点想把她的脑袋给削空，但好在她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

“别玩水了，凉。起风了，你想回去吗？”

他捂了捂她的手，想了想揣进自己兜里，因为他自己的手也不怎么暖和。

“你想我回去吗？”

她歪着头靠在他身上，一边撕开暖身贴往他身上粘，一边听他说话。

“不想，”他眨着眼，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但是张家住的地方比我那好，总归是要舒适些的。”

虽然她不是贪图奢华的人，但他觉得她配得上好的一切，在这方面他比不了张启山。

“你往我身上贴了什么？”

她总是会拿出些新鲜的小玩意，但他觉得应该只有自己见过，心里还挺高兴。

“暖身的，一会儿身上就热起来了，记得冷了再撕下来就行。”

她往自己身上也贴了两张，鼻子冷得有些僵硬，红红的。

“行吧，回去了！陈皮皮你送我呗，顺便给你准备了东西。”

他起身，替她拢好大衣，又拿来了鞋子替她扣上。

幽深的眼神在裙下匀称纤细的小腿中凝了凝，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脚腕处脚筋和踝骨突出，像是水边垂着的芦苇杆，风一吹就要断了似的。

他不禁疑惑，怎么又瘦了？

今天一路上嘴巴也没停过，难道张家不给她饭吃？！

“你看什么看这么久？”

她略带不满地挑起他的下巴，以为他又在想着些不正经的事，惩罚似的将一只冷手放进他的脖子处。

“没什么，走吧。”

他喉咙因为这突然的一刺激不自觉滚了滚，拿过那只手五指交叉扣住又揣进自己兜里。

或许是女生天生就有这方面的毛病，一到冬天四肢就如同坠冰里似的冷，怎么捂都捂不热。

以前还喜欢跟朋友一起在走路时你揣我兜里，我揣你兜里，现在有人暖手她当然不会拒绝。

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正含笑看他，甚至主动挽过他的手臂，两个人在人烟稀疏的道路上互相依偎。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暖身贴起效果了，

他觉得自己身上泛着热意。

从未有过的酥麻，好像蚂蚁一点一点地啃食着他的心尖，但他放任它们撕咬。

迷漫的气氛如同月色，泛着清淡的朦胧，又带着特殊的旖旎。

“你在这等着我，我马上拿了东西就出来，别跑啊！”

她提起裙摆，一路没停地跑进楼上，找到了自己准备的过冬小礼物，又冲下楼。

陈皮果然乖乖地站在那，连眼神的方向都没变，单薄的裤腿在夜晚的风中荡出一个弧度。

“别动哦！”

她跺了跺脚，拿出一条蓝色方格围巾，长沙的冬天还是比较冷的，有条围巾戴着，让他眉目看起来都柔和不少。

她以前也不会做这些，不过因为养孩子，所以不自觉学会了很多技能，几乎给他们每人都会做一条。

“小模样看起来还挺帅……”她嘟囔道。

“说什么？”

每当有夸他的时候，他都假装没听到，想让她再说一遍。

“我说！你还挺人模人样的！”

这人真狗。

她悄悄拉紧围巾，试图勒住他给他点教训。

门口站岗的张家亲兵看着两人亲昵如恋人般的打情骂俏，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汗颜的同时还有些无语……

寒风中站岗就算了，眼睛还得受罪。

见着陈皮走远她才赶回到屋里。

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静静凝视着她的张启山。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心虚。

但一想自己不过出去玩了而已，怎么还有种诡异的出轨被逮到的心虚在，不至于不至于……

“晚上好，佛爷……”

她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转身走向旋转梯脚底欲溜。

背后突然响起他那淡淡的声音。

“出去待了那么久，你身体还没好透，我让人备了热茶，喝了祛祛寒。”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喜欢喝茶，我泡个热水澡就行……晚安！”

她觉得这气氛太奇怪了，根本不敢多待，心中莫名有种寡言的人夫在家等着经久不归的妻子的即视感，咦惹……

她一定是因为前些天小说看多了。

殊不知，她无心的一句话，会在张启山心头掀起多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