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窟,楚闻为了带玉晚回中州,对他用了一朵梦魇花。他在梦魇中所见……无沉顿悟。原来他不知何时对她有了这样的心思。“弟子破了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忏悔,他说完这句,起身出了屋子。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他一步步地上到坡顶,在最高处坐下。山间风大,吹得衲衣猎猎作响。寒意扑面而来,他低低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他从这至高处向下看。足下是村庄,是田野,是山林,是纵使在这冬季也仍挺拔的苍翠松柏,浩瀚如海,绵延不断,直延伸到天边,天上地下皆茫茫。茫茫间,他问询。佛有慈悲。这慈悲可也包括怜爱吗?佛渡众生。这众生可也包括玉晚吗?他到底,是人是佛?然无人答他。反复思索不得,无沉只得闭目诵经。佛偈句句,句句问心。他诵华严经,诵金刚经,诵心经诵楞严经诵长阿含经,直至他诵《无量寿经》:“觉了一切法,犹如梦幻响。满足诸妙愿,必成如是刹。”他忽然睁开眼,复又闭上。一切法是她,如是刹是她。睁眼是她,闭目还是她。处处皆是她,处处又皆不是她。……九天过去。夜深时,下了场雪。下得很大。仿佛知晓冬天快要结束,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这座小山坡银装素裹,景色美丽却也寂寥。那道端坐着的身影也愈发显得孤寂。片片雪花如尘似玉,一点一点铺满他的衲衣。便在天光熹微,他脸容也即将被银砂覆盖之时,一只手伸过来,拨了拨他凝着冰霜的睫羽。只这轻轻的一下,睫羽微颤,冰霜碎裂,无沉睁开眼。入目是正弯腰看着他的玉晚。她回来了。金黄的朝阳从她身后升起,大雪渐歇,她背光而立,乌发丹裙竟比朝阳还要耀眼。她一手向下贴住他的脸,试图为他取暖,另一手则撑着画见伞,为他遮挡晨风带来的余屑。他脸毫无血色,苍白似冰原雪昙,贴上去跟冰块一样。她被冻得手指瑟缩,却还是努力捂着,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无沉没有回答。他低眸,淡淡笑了笑。众生为人。他从此沦为众生。第40章水幕“你别光笑,说话呀,”玉晚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悟道吗?”玉晚转头看了看四周。这小山坡虽谈不上崇山峻岭,但粉妆玉砌之下,景色格外秀丽别致,瞧久了颇有点阳春白雪之意,确实很适合悟道。她便转回来,说:“悟道就悟道吧,也不知道挑个树底下的位置,你看你都快成冰雕了。”无沉抬眸。他唇边犹有残留的笑意,闻言道:“这不是还没成。”然后答,“算是悟道吧。”“有悟出什么吗?”玉晚随口问着,手换到他另半张脸上给他暖。太凉了。她手又瑟缩了下。然后捂得更紧。融融的暖意由此传递给他,好似要一直传到心底里去。他认真感受着她的温度,答:“有。”“那恭喜你啦,这样的环境也能坐得住,你不悟出来还有谁能悟出来。”无沉听着,又笑了笑。眼见他一副非常开怀的样子,似乎这次悟到的东西对他很重要,以致他脸色也比刚才好上不少,隐约恢复了点血色,玉晚手稍微往下滑了滑,想给他露在外面沾了雪的脖子也暖一暖,但到底收回去,问:“你能起得来吗?”“不太能。”无沉尝试着抬起手臂,动作姿势俱都十分僵硬,他真的在雪里坐太久了。“就说你不知道挑个好点的位置,我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估计都找不着你,还以为你是什么人形大石头。”玉晚抱怨着,拍打他身上落雪。随后收起画见,给他头顶的雪也抹掉了。可别说,大约这就是光头的好处,他脑袋居然没结冰。发现这点,玉晚没忍住,扑哧一笑。她边笑边将这个发现告诉他,顺便也将当初她皈依的好玩事说给他听。“我以前不了解须摩提嘛,就一直以为居士也要像你们佛修这样剃光头,还问师父怎么不给我落发。”“上人必然笑你了。”“对,师父笑过后跟我一说,我才知道不用落发。亏我还觉得我脑袋圆,剃光头肯定不难看。”“是不难看。但你头发长得好,剃掉难免可惜。”“是呀,当时一听不用剃,我其实有偷偷松口气来着。我头发留好多年了,一有空就保养,剪短点还能接受,真要一下子剃光我舍不得,它们每根都是我的朋友……”无沉听着她碎碎念。他心下既是安定,又是平和。是了。他早就习惯这样的氛围。也早就喜欢。而她碎碎念着,蹲下去看他跟地面冻在一起的衣摆。手指戳戳,硬邦邦的。玉晚忧愁地叹口气。“都冻成这样了,还能要吗?”无沉顺势看去:“应该还是能的。”玉晚也知道他统共就两套衣服换着穿,节俭得很,便说:“冻得太结实了,让太阳晒一会儿吧。”“好。”玉晚便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晒太阳。可能因为雪刚停的缘故,初升的朝阳并不很暖,玉晚对着金乌张开五指感受了下,正估摸着可能得坐上小半时辰才行,就听无沉问:“你封印处理得如何了?”她答:“全解掉了。”无怪乎当初玉曦想方设法地非哄着她封印,原来施加的时候贼简单,轻轻松松就能成功,前期给的甜头也很足,乍看都没什么男人围着她转了,给她一种封印真的很好用的错觉,结果等后期封印有异了就给她来个吐血昏迷,到艳骨发作时更是火上浇油,害她不浅。如今她费了好多工夫方才解开,解开的那个瞬间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封印了。本来艳骨就是她天生的,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虽因艳骨的特性被迫招惹了很多麻烦,但也正是因为艳骨她才能活到现在,不然替魏余琦挡刀那次,她根本活不下来。她承认,接受,并爱惜这根艳骨。“我现在没有封印了,”玉晚忐忑地问,“你看我有什么变化吗?”无沉转首看她。没有闪躲,亦没有回避。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又仔细地看她。看金光白雪里,眉是春山,眸是秋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即便露出这种忐忑不安的神情,也难掩她雪肤花貌,艳色绝世,占尽风流。甚而她只是端端地坐在他身边,一点汗没出,他竟也能嗅到她身上的幽香。似乎解除的不止是封印,更有她从骨子里透出的媚。他便又想起那句话,“艳极则媚,媚极则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