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即是抱着枕头和被子的少女。因为是油灯,灯光不甚明亮,但无沉仍能看得出,她脸色有些微的苍白,眼里也含着点惊惶之下的无措。直至和他对上视线,她脸颊忽的盈上一抹红意。她不自觉咬咬唇,唇便也泛红,鲜艳欲滴。“怎么了?”无沉问。“我,我才发现那屋子的角落摆着好多仿人的木娃娃,我有点害怕。”嘴里说着害怕,那抹红意却越发加深。她微微仰头,一缕青丝顺势滑落,在白皙颈侧蜿蜒出旖旎弧度。她看他的眸光似也酿着三分旖旎色。“所以……”玉晚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能跟你一起睡吗,哥哥?”第18章情劫灯火微晃。无沉一时没开口。玉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颗心怦怦直跳,小鹿乱撞。抱着枕头和被子的手有些凉,夜风吹得身上也开始发凉。玉晚小心观察他的眼神和表情,得出他应当只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让她进屋的结论,便鼓起勇气再喊了声:“哥哥?”他抬眸看她。她小声说:“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跟你抢地盘。”随即声音更小,“要是你觉得不方便,我找几张椅子搭一起也行,反正我不要回去。”白天进屋的时候光顾着跟大娘唠嗑,没注意到那些木娃娃,刚临睡前注意到了,哪怕搬凳子挡住,尽可能地不去想,那些娃娃的脸也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她胆子不算小,但毕竟已经过了那个年纪,现在看仿人的娃娃总觉得瘆得慌。——为确保那些娃娃就只是娃娃,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她还特意用梅七蕊备的符箓试探这点,就不必跟无沉说了。太羞耻了。“哥哥。”玉晚喊出今晚的第三遍。面上那抹红意更重,甚而随着她回忆起被那些木娃娃给吓到的一幕,红意缓缓蔓延开,使得白皙的颈侧也晕染了几分妩媚。艳若桃李,风情万种。魅惑且蛊人。简直像凡间话本里写的,那种专门在夜深人静时勾引书生的狐狸精。然她本人却丝毫不知此刻的自己是有多妖媚,是有多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无沉面前,只小意地催促:“你说句话呀?”无沉仍看着她。许是看出她真的害怕,又许是顾及到这村庄看似平静,但谁也不知暗地里可存在着什么与魔修有关的危险,她自己一个人睡确实不太安全,总归无沉侧了侧身,道:“进来吧。”他将门彻底打开,灯也换了只手端着,方便她进来。“谢谢哥哥。”玉晚抬脚跨过门槛。和之前看小女儿的闺房一样,白天她也没怎么看这间西屋,这会儿打量屋内摆设,方知难怪无沉会同意一起睡,敢情这西屋有两张床。不过说床也不尽然,靠墙那张切切实实是能睡人的大床,靠窗的则是适用于白日小憩的那种矮榻。玉晚眯眼估量了下,矮榻不算窄,以她的身形,她完全能睡得下。她才朝着矮榻走两步,关好门的无沉道:“你睡那边。”“哪边?”玉晚回头。她不方便伸手,只好抬抬下巴示意矮榻:“那个吗?我就是要睡那里的呀。”无沉说:“不是。”他放下油灯,几步到了大床边,将床上的被褥连同枕头卷好抱起,说:“那个我睡,你睡这。”玉晚摇头:“那个你睡不下。”无沉说:“我不睡,我打坐即可。”玉晚原还想再争一争。但想起她以前有灵力的时候也是经常夜里不睡觉,实在累了困了就打坐。据闻有修士活几百上千年,一次觉都没睡过。当然,不管无沉有没有入夜打坐的习惯,他此举是为照顾她,毕竟长时间不休息对现在的她来说负荷太重。看无沉已经到矮榻前将被褥铺好,枕头也放好,玉晚眉眼弯弯,接受了他的好意。她很快也铺好床,钻进被窝。相较天刚黑就睡着的大娘,养成无量寺作息的玉晚现在还不怎么困。她有心想和无沉说说话,但看无沉将油灯放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问她现在还怕不怕,用不用吹灯,她软着嗓音说不怕,然后道:“那我先睡了。”“嗯,”无沉应道,“睡吧。”他吹灭灯。屋内一下变暗,好在还有月光,目送无沉回到矮榻后,玉晚乖乖闭眼。还是不要烦他了。她想。想说话白天说就行,这大晚上的安分点,不然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以后她再想跟他一起睡,他有顾虑了不同意怎么办?他们要同行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么想着,玉晚努力摁住心尖那头自从敲开西屋的门后,就撞昏不知多少次的小鹿,默背雷法口诀试图入睡。渐渐的,呼吸平稳绵长,她睡着了。矮榻上的无沉这时看向她。分明是高挑娉婷的身段,她平躺时,单凭被褥隆起的曲线都能看出她双腿修长,身姿曼妙,可等她睡着了,身体自发改成侧卧,因为没脱外衣有些热的缘故,她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放在脸旁,另一手则抬起搭在肩上,相互交叉着,平白显出种自我保护的姿态。至于那双腿则彻底蜷起来,她如同胎儿在母体中那般微微弓着身,整个人只占据了床榻很小一部分,诚如她所说的不会抢地盘。但无沉明白,这其实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哪怕明知他只会保护她,绝不会害她,她的身体也还是潜意识地使用对她而言最为熟悉,同时也是最敏锐、最警觉、最方便她立即动手的姿势。就好像她说着早已看开,可实际上每每碰到和玉族相关的事物,她总会不自知地有所反应。这些习惯根深蒂固,她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改变,去治愈曾经受到的伤害。否则只会在名为过去的泥沼里越陷越深。她需要解救。无沉收回目光,敛眸默念静心咒。然念了数遍,他停下,再度看向玉晚。他心不静。是因为她吗?良久,他悄然起身。他动作很轻,开门关门都没发出任何动静,玉晚犹在安睡。大娘那边也静悄悄的,狗没被吵醒。出了院子,他当先布下道屏障,防止灵力和声音扩散,随后才抬手结印,灵光淡淡闪烁,于空中凝成一面水镜。水镜里很快显出一人。无沉垂首作礼。“师父。”原是一刹寺的方丈,妙上。与无量寺的寂归齐名,修为境界也相同。两人年轻时同闯过南山,是结交多年的好友。正因此,寂归才会照拂并考校无沉,更将玉晚托付给他。“传灯。”妙上唤了句无沉的法名。正值夜晚,像无沉站立之地仅有月光倾洒,水镜里妙上所处的寮房也没点灯,镜面十分暗淡。但仍能看清,妙上跏趺端坐,手中念珠缓缓拨动。妙上闭着眼道:“这个时候找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师父,”无沉道,“弟子遇见了个人。”妙上问:“什么人?”无沉答:“一个很……”很什么呢?无沉静默地想,很坚强,很乐观,还是很坦率,很执着?他想了许多,但最终只道:“一个很好的人。”妙上睁眼。大抵是渡劫期这种无限接近于道的修士,多多少少都能感知到某些天机,妙上看了无沉数息,道:“此乃情劫。”居然是情劫。果然是情劫。无沉思索片刻,道:“敢问师父,此劫该如何化解?”妙上道:“解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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