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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妃吹灭火烛,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案上,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夫君。
汉王朱高煦四仰八叉地摊在书案之后的圈椅上呼呼大睡,这样的他让元配嫡王妃韦氏看在眼中自然是唏嘘不已,外人都以为汉王是英雄盖世,虎胆天成,有谁知道他其实只是外表凶悍,这么多年以来,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
是啊,曾经追随成祖爷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就因为不是长子,再多的功劳也不能越过长子成为储君承继天下。再多的功劳,都只成了东宫一党那些谏臣眼中的荆棘。众人都说汉王跋扈,可是谁又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过呢?
功劳多是他的错吗?不是长子是他的错吗?想当皇上是他的错吗?
皇上的皇子,面对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又有谁能真的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韦妃站在朱高煦身旁,看着他日渐消瘦的容颜,黑黑的眼圈,不由神伤不已。她仿佛又想起了汉王之母,成祖的仁孝皇后,也就是自己的婆母徐皇后曾经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来,她说:“儿媳呀,你去劝劝高煦,他与太子都是母后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后都一样疼,可是这立长是祖宗家法,委屈也只能忍着。”
当自己把这番话转述给朱高煦时,朱高煦笑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攥紧拳头狠狠砸在墙上,他说:“手心手背看似相同,其实差了多少?手心是暖的,抓金抓银抓玉玺;捂手、捂脸;暖心、暖肺。可是手背呢?攥起拳头可以用手背御敌,也可以用它挡风挡雨,可是手背打了别人挡了风雨之后也知道疼,知道冷啊。然而又有谁来捂?谁来暖?”
想到此,韦妃弯下腰,轻轻捧起朱高煦的那只大手,厚实、粗糙、满是茧子,她把他的手紧紧捂在自己怀里温存着,体贴着,呵护着。
这样的温存好像也只能在他睡着之后,韦妃心中暗暗难过,自从那个侧妃李秋棠入府,汉王变了,汉王府也变了。结发情,结发义都荡然无存,再也找不到一点儿亲情和温暖了。
就在左思右想黯然神伤之际,世子朱瞻垣急匆匆地跑入室内:“母妃!”
“嘘,轻点儿,你父王还没醒!”韦妃压低声音说道。
“母妃,大事不好了,快请父王醒来吧!”朱瞻垣满头是汗,气息微喘。
“何事惊慌?”朱高煦腾地从圈椅内坐了起来,直视着室内的韦妃和朱瞻垣,显然有些不在状态。
“父王,今儿天一亮,守城官军来报,说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忽然多了十几万大军……而且……而且旌旗也换了,现在是皇上的黄龙旗,皇上……皇上,御驾亲征了!”朱瞻垣断断续续终于把事情说明白了。
“什么?”朱高煦心头一震,眼皮竟然突突地跳了起来,他的拳头再一次紧紧握起,紧盯着朱瞻垣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朱瞻垣从袖中掏出两页纸战战兢兢地递给朱高煦,“这是今天他们射入城中的皇钞!”
“皇钞?什么皇钞?”朱高煦展目一看,立即气极败坏地把两页纸撕成粉碎:“去取先帝御赐的金盔宝甲来,为父这就上去会一会这个儿皇帝!”
“王爷!”韦妃吓得双腿打颤、牙齿“嘚嘚”打架,仍强撑着劝道,“皇钞上的话说的明白,皇上说如果现在王爷开城请降,皇上定当既往不咎……”
“闭嘴,妇人之见,你懂什么?”汉王在小太监们的服侍下换好盔甲,恶狠狠地指着韦妃说道:“若是这次本王输了,就领着你们自焚而亡!请降?向谁请降?告诉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老子死也不降!”
说完,他便急冲冲地奔出书房。
留下怔立当场的韦妃不知所措跌坐在地上,世子朱瞻垣立即伸手去扶:“母妃,母妃!”
韦妃如梦初醒,她紧紧拉着朱瞻垣的手说道:“儿子,跟着你父王,千万别让他做傻事,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你一定要看着他,想办法护他周全。”
朱瞻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乐安城头之上,金盔宝甲在身的朱高煦登城远眺才知道瞻垣所言不虚,城下是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十几万大军。
这十几万大军从何而来?
他一下子就懵住了,更让他诧异万分的是那满眼的黄龙旗,九龙华盖下,雪白骏马上飒然而坐的正是银盔银甲的年轻天子,他的侄儿朱瞻基。
朱高煦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他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北京、天津、济南、山西等地四处有他的眼线,有他派出的忠心护军“暗影”。朱瞻基是怎么躲过这重重的包围,一点儿前兆都没有就突然出现在乐安城下的呢。
渐渐的,朱高煦眼中怨愤的神色不见了,代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沮丧与心灰意冷。
输了?就这样输了?
“叔王!”朱瞻基力透苍穹的声音响彻四周:“听闻叔王谋反,朕本不信,怕是奸佞小人挑拨离间才令叔王倒戈。如今朕亲往乐安就是为了让叔王安心,叔王如能罢兵,朕一定既往不咎。对叔王敬重厚待如从前一般。”
“屁话!”朱高煦刚要答言,只见兵部尚书朱恒悄悄捅了捅他的手臂:“不要搭言,如果汉王在城头上证实他就是当今皇上,恐怕军心立即涣散!”
朱高煦点了点头:“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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