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不理他的奉承话,拿了就走。其实他个头和小姑娘也差不多,伸手递了过去,“给你吧。”采儿怕生,虽然想吃,但还是躲到了娘亲的身后。朱厚照抬头对着家长说:“这位夫人,不必害怕。”张永也过来劝:“这是我家公子的善心。”“多谢贵人。”妇人有些受惊了,“不客气。来,小姑娘,拿着吃吧,但有些凉哦。”小姑娘盯着多看了两眼,随后伸手接了过去。朱厚照这一身打扮,实在是干净又‘昂贵’,关键是能这样对她,这样的话,刻在脑海中的印象又怎能不深刻?“糖人哥哥,采儿能不能知道你叫什么?”小女孩大眼睛双眼皮,嘴巴小而红润,这是孩子的天真无邪。才不像他,玩心眼玩得混迹皇宫的老太监都瑟瑟发抖。“我姓陆,叫陆……”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冲过来一个穿着灰黄布衫的小少年,少年大约十几岁的样子,稚嫩但有些严肃。“二采,你怎么在吃糖人?”小少年有些恼怒,扶上了边上的妇人,说道:“娘亲生病,抓药的钱都舍不得。你还要吃这个东西?”“兄弟……喔,我意思是小少年,你不必急,这糖人都是我买的。”布衫少年有些戒备恐惧的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穿的衣服,看到了他身后还有侍从,少年眼中有自卑有不甘,大概还有些恼火,把妹妹往前一拎,搞小姑娘脑袋往衣服里一缩,整个人被揪住一样。“快回家,不要吃了人家一个糖人,都忘了自己姓唐!”张永看了觉得来气,“哎,这个人,怎么不识抬举……”“算啦,那是一个男孩的自尊心。”朱厚照摆摆手阻止了他,心中则想到另外一件事,问道:“百姓,是不是大多缺医少药?”张永本不想说这些的,但事实如此,他也只能点头。明白了,这在现代就叫医疗资源不足。恰在此时,街角卖草帽的摊子忽然被撞翻落了一地,引起一阵哄闹。张永警惕性的撇了一眼,心中一咯噔,赶紧三步并两步追上继续往前走的太子,“殿下,那边有人,似乎认出来了。估计……会有麻烦。”御史有活儿干了。朱厚照继续兴致勃勃的游玩,不在意的说:“没事。本来我这次回去也打算给咱们动辄高谈阔论,忧国忧民的文臣们找点乐子。”第二十五章玲珑酒楼人类的本质还是吃,宫外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但其实逛着逛着能叫人坐下的也还是酒楼。除此外,勾栏那种地方现在他是去不了。“玲珑酒楼。”朱厚照现在渐渐习惯于繁体字了,他抬步往里一迈。掌柜的是个细眼八字胡的矮个头男人,他是比一般的矮还要矮,大约一米五都没有的那种。朱厚照穿着不凡,他自是小心伺候。搭话头也只敢找张永。“掌柜的,二楼雅间,上些好菜。”“哎,是是是。”掌柜用余光瞄了一眼还是小孩子的朱厚照,只能看到直直后背和飘动的黑发。听到张永声音时心里也是一动:面白无须,公鸭嗓音——宫里的人!伺候的主人又是七八岁的模样,虽然不敢往那边想,但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二柱子!你手脚最是麻利,二楼的贵客你随我伺候!”朱厚照在二楼靠着栏杆坐下,下面是人来人往的街市,他是怡然自得,但张永心始终不安,“公子……要不您还是快些回去吧?”“不要再废话了。”朱厚照盯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才二十分钟就回去了?“可是……可是那些大人们已经发现了,估摸着皇……”“诶?这是哪儿?不要乱讲!还有,你这个哭丧脸我不乐意看,要是再这样就先到一边去。”朱厚照杯子‘嘭’的一声落在桌子上,有些发怒。这样,张永大气儿都不敢出了。朱厚照说道:“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左右逃不过御史的奏本。难道现在回去了,那些人就不呱噪了?”虽然有些道理,但这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张永也不敢反驳。“而且,这些人既然发现了本宫(公)……子,怎么没一个人过来拜见?都忙着回去写奏本是吧?你回头也去查查,今儿都是谁碰见了我。”本朝的太监是绕着文官走的,天然有些怕。这其实都看皇上的态度,太监是皇上的挂件,皇上都被欺负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搞头。“是。公子的话,奴……”“嘘。”朱厚照食指竖在嘴边,然后又指了指楼梯,那边有声响。数秒之后,掌柜的那张细眼八字胡的脸又出现了,“今日玲珑酒楼有贵客降临,真是蓬荜生辉,这位大人,”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朱厚照够不上话,就对着张永说,“小店有几样镇店之菜,不知可否呈献给贵人一品?”“献就不必了。端上来,我们照付钱即可。”掌柜的谄媚笑说:“金银钱财小人哪里敢提?二柱子,快上菜!”朱厚照没有听他们这些客套的废话,只是打眼瞧了一下上来的菜品,有一道红烧肉,咕咚咕咚还冒烟,滚烫的汤汁、晶莹的肉皮看着的确美味,还有一道虾仁炒鸡蛋,虾仁挑洗的极为干净,肉质滑嫩,鸡蛋金黄而饱满。其余的如菠菜蘑菇、香汤炖鸡,也都色香味俱全。看来是个会使眼色的聪明人,看他其貌不扬,大概也是靠着这点才把日子过下去。“掌柜的。”“小人在。”“家中可有儿女?”“小人有三个女儿,四个儿子。”朱厚照差点没喷出来,还真是短小就是精华,这也太能生了,“他们都以什么为生?”掌柜的答道:“大女儿、二女儿都已嫁为他人妇,小女儿还小,四个儿子都已拜了授业之师,每日苦读圣学。”“四个儿子都读书啊?”掌柜的嘿嘿一笑,“不读书,岂不是和小人一样代代是个商人吗?不怕贵人笑话,我宋家自我爷爷起,就盼望着能出个读书种子。”“那你四个儿子现在都是什么功名?”“大儿子已经考取了童生了,另外三个还需努力。”这话听了朱厚照只能摇头,后人们听到的都是杨廷和这样十九岁中进士的,哪怕不是少年登科,留下姓名的也大多是进士。但这年头考个进士比考清华北大还难,没考上的人真是不知凡几。“还是你家资丰厚,不然如何供养得起?”“小人也是咬着牙供着,毕竟读书是正道,除非实在读不起,否则小人断不会叫他们走我这条路。小人年幼时就是没这个机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正是贵人说的这个理儿。”“那就祝他们早日高中。”“哎!谢谢贵人吉言!”这对话下来倒是和和气气,开开心心。但朱厚照的心里却没那么开心。所有人都死卷这条路,读书又是很费钱的,好不容易考上了,那可不得捞些银子回本么?就像当年王阳明和他老师的对话,读书是为了什么?王阳明说成圣人,老师觉得很扯淡,成什么圣人?读书是为了科举,那科举呢?自然是为了做官,做官呢?做官是为了成为人上人,就像这位掌柜一样,摆脱成为社会底层的现实。可笑的是,至少90%都是这个目的的人,一旦中了科举,进了这个圈子,却又都是说自己是为国为民、为朝廷、为江山社稷了。“公子,你怎么了?”朱厚照说道:“让一个人死容易,让一个人变,却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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