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体制的威力,它给所有人一个角色,不管这个角色是高是低,实际上都有一个行事的界限,越过去,可以,但是什么后果难以预料,哪怕你是皇上。一个人,要对抗这一切,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因为敌人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无形的规则。“李先生,先起来吧。”他在发呆,也不好让一个年过五十的人一直跪着。他在心里想,其实……本来就知道当一个好太子、好皇上也是很困难的,这一点自己之前就预料到,所以算个什么呢?皇帝,命令人可以。接命令的人做不好,杀了他也可以。像是崇祯皇帝,一个不行咔嚓了换下一个。但是那样是治不好国家的。而且如果朝中的臣子总是不配合你,扯后腿,每一件事做也能做,但要牵扯极大的精力。朱厚照在思考,一直不说话,李旻也不好说话。“李先生,是哪一年的功名?”李旻心中诧异,沉默了半天,忽然扯得是哪出?“罪臣有幸,蒙先帝不弃,于成化二十年甲辰科状元及第。”好家伙,状元。谕德和中允还真是不一样,右谕德王华也是状元。“十年苦读,殊为不易。三代以来又有几个状元?轻易便降罪去职,我心中不忍。况且,我还想日后多多请教李先生。”儒家讲究士为知己者死。李旻是个美髯公,也是特讲究文人排场的那一类,说白了被圣人学术洗透了脑子的。如今他本是请罪,皇太子却温言宽慰,实是令他铭感五内。“殿下!臣何以报殿下之恩呐?!”“自然是尽职尽责,为国为民。至于请罪之事,便不必再提了。”随后,他又语气悠悠的问,“杨廷和的事,引起了非议吗?”李旻回道:“陛下盛赞殿下孝顺聪慧,于杨廷和这一节倒是未有追究……但朝外议论……也是有的。”“既然父皇都不追究,李先生你这是何苦呢?”李旻有些为难,“……臣心中觉得有愧于殿下。”朱厚照心中叹息,他是不会惩罚杨廷和的,这样就会给人感觉,太子用完了人就把人给抛弃了,那以后别人为他办事是什么感觉?相反,如果给他干活儿都有好的结果,那又是什么感觉?即便这些都不提。就是杨廷和这一个人,朱厚照也要想办法让他心服口服,以后听命行事。但与此同时,他也不能在非议之中过多回护杨廷和,这样话的就是黄泥巴粘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哪怕李旻作为上司去给杨廷和颜色看,他也不能说什么。这于他的本意不和,但却是必要的妥协,所以才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只是不知道杨廷和能不能理解他的用意?想来……首辅大人心胸宽阔,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另外,现在李旻也不知道太子的用意,一个七岁孩子的心思叫他怎么猜?但太子当前,詹事府的官员是升是贬,是用是逐,自然有请示太子之理。“杨廷和该如何处置?臣请殿下示下。”朱厚照一听瞬间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问得相当有心机,令人不爽!尤其他前面温言善语了半天。因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回答不用处置?那好了,太子竟然主动护你,这样杨廷和必遭他人嫉恨。回答处置?那好了,太子要处置你,你还有什么话说?不管怎样,他这个上司是吃定了杨廷和。但也不能就说李旻的心思不对,换做朱厚照自己在他的位置上估计也会有所动作。不然人家踩了你的底线,你什么动作都没有,以后岂不是天天过来踩?世上事,太难说。朱厚照推开了窗户,看着外面红色的墙也陷入了沉默。他穿过了这紫禁城的一道墙才发现,墙外面,还是墙。第八章庸人皇太子年岁不大,几乎也没什么正事。那么李旻突然求见所为何事?那一幕,负责记注太子言行的张天瑞和杨廷和都看在眼里。那日两人的选择不同,今天来的人就是左谕德而不是右谕德。“介夫,一会儿谕德大人若是问起来……你也要早作思量才是。”张天瑞帮不了太多,但提醒还是可以的。杨廷和的眉头皱得老深,虽然看起来依然平心静气,但是心中已有波澜。说实话,他倒不是意外于这事发生,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己的运气差了不少?“文祥先生,你觉得殿下会如何做?”张天瑞理解他的心情,如果要解这个套,似乎这个时候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殿下了。“殿下的心思难猜。你也知道,你我二人与殿下接触不多。论对殿下的了解,我们两人加起来还不如刘公公半分。”这话不好不坏,只是说了事实,但巧就巧在,刘瑾刚好在这个时候过来,听也没听清,只听到提到自己,“张中允,刚刚说了咱家什么?”刘瑾的声音让张、杨二人一下子头皮发麻!这些阉人最是记仇,背后议论被撞见,这下坏了!刘瑾那双眼果然如毒蛇一般盯着这两个小官。杨廷和和他对视了一下,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真是瘸子的屁股——邪门了!他可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干啊!看那刘瑾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又得罪了人!其实这些东宫的官员都知道刘瑾是最不能开罪的,为什么?因为他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又是个小人,得罪了这种人,你在东宫还能得了好?张天瑞胆子也不大,那日被太子都吓了一跳。今日碰上这样的事,此时心中也是万分懊悔。于是急忙往回补救,“刘公公……误会了,刚刚我与介夫说的是,刘公公侍奉殿下尽心尽力,如今殿下孝顺聪慧,其中也应有一份刘公公的功劳才是。”杨廷和脸色僵直:你解释就解释,干嘛带上我啊?!关键张天瑞的这套说辞虽然是往好了说,但也要考虑人家刘瑾信不信啊!文臣们动不动还去陛下那边告状,说刘瑾带殿下玩耍过甚。喔,你们两个在背后说的就全是夸我的话?这么笨得人怎么可能在政治旋涡中生存?这下好了,本来啥事没有。现在就是让刘瑾相信:他杨廷和在背后和别人议论他。虽然还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事实发展也是如此,刘瑾压根不信张天瑞的鬼话,现在这东宫,连七岁的孩子都很难忽悠,还想忽悠他?“哼!”刘公公怒甩了衣袖,本来想发作,不过想到刚刚殿下的交代,还是压了压火气,“杨中允?”杨廷和心中一紧,张天瑞说那么多,又不是我说的,你叫我搞什么?“殿下召你过去,你快些。不要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呼……大喘气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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