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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从半掩的门迤去视线,窗外浓夜,书房内灰朦胧明,一扇墙通顶的檀木书柜。
书脊排列,烫金字体反着光,弯腰半人高的位置,被抓得格外凌乱,书掉了一地。
靠窗的那张书桌却空无一物,湿渍在月光下熠熠,桌腿底下,横七竖八的文件夹,白衬衣、法兰绒质地的马甲、黑缎西裤……
危敏因一直以为,他哥是?台机器,为学习工作、继承家业而生,每件齿轮必须完美转动。
他可以摈弃自己的爱好,什么贝斯、拉丁,花时间精力学过,也拿过奖,在他眼底好像也就那样。
他生来是?继承者?,这些岔枝注定被砍断,他也没什么不舍,打小冰冷无欲。
一个衬衫永远熨帖,扣子一丝不苟的人,竟有这么一天,眸色朦胧,声嗓损伤,清躯糜烂,后头?掩着不歇停的,是?始作俑者?。
这个角度,哪怕只有一秒,也足够一览无余,浊浑狼藉的茶几后边,小写的十一不停打直,快把支撑着的拱门舂碎了,仿佛工厂门口路面的液压升降柱,出了故障似的,不知?疲倦,疾速升降,卷起地底不明的碎白沫子。
没兴趣窥探他哥如何颠覆往日清冷。
只一眼,颇为嫌恶地敛走目光。
路过书房,遥控轮椅,继续朝深处的房间去。
思绪飘零的脑海,蒋溯望着门口,想提醒,缓一缓,可一句完整的话也凑不出。
有一瞬间,自暴自弃地想,让他看?好了,让敏因看?看?,谁在被殷松梦弄。
就算殷松梦亲口说?喜欢敏因,和他有过一段,甚至有合照,又怎样。
现在,疯狂被弄着的人是?他。
他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忿嫉怂恿,什么底线都抛得一干二?净了,牙关启出缝隙,毫不克制喉咙深处的喟叹。
“呃呃……”
文件底下,什么来电都不管不顾。
可小腿的酸沉,令他有些软簌簌地后倒,反手支不住沙发靠背,响起殷松梦一声润亮的不满,抬高点啊。
话音一落,他神?思陡然回笼——
她说?过,敏因醒了,他们就结束。
他们绝不能见面。
幸而殷松梦被掩在他身?后,彼此?谁也没看?见谁。
然而,殷松梦不知?这一切,愈发不管不顾起来。
只觉视野剧烈一坠,茶几的一道道浑脏,在他瞳孔越放越大?,整个人一俯,刺骨的凉,淋出去的又糊回他身?上,无比糟乱。
意料外的变换,会令殷松梦曝露在门口的视线里。
她的裙边又轧进?去了。
可他分不出神?在意这些。
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被看?见,敏因不能出声喊她姐姐,她不能抬头?看?门口。
茶几是?产自蒙特卡洛的天然大?理石切割而成,质地温润细腻,有一定重量很难搬动,可茶几腿却在地板上剐蹭出“吱吱”的刺耳声。
等等啊啊……面颊紧贴茶几面,哑声艰难道。
话音被罔顾,屋檐化了一夜的雪水还?在不停砸向窗台。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神?经极限绷着,假使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事态又会演变成怎样。
敏因哭着、娇着喊她姐姐,勾起她的愧疚。
殷松梦会怎么选,抛弃自己,慢慢原谅他?
不行。
可后颈被擒,他甚至没力气抬头?看?一眼门口。
满冬的雪,沿着瓦楞,化成百重泉,风一吹,斜打上白玻璃,啪啪啪啪啪啪……水唧声不止。
他只剩声嗓嘶竭。
支吾着让她等会儿。
可回答他的,只有和窗外雪水拍打白玻相较的噪声。
蓦地,大?理石茶几轰然往前?倒塌,电光火石间,十指连掌心,结实撑了一下地毯。
羊绒地毯被抓成废纸般变形。
坠着的脑袋,渐渐充血,视野颠倒,衣帽间沙发凳的记忆重回脑海。
他看?到倒塌的茶几,以及,自己已然悬空的腿。
仿佛块飘零的布晃来晃去。
斜支着的茶几面,大?理石倒映着半掩的门。
没有轮椅,也没有敏因在那。
他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敏因不在那,证明他没有看?见殷松梦,也是?,他没道理旁观他哥做这档事,或许瞥了一眼就走了。
想见殷松梦,偷跑来华城?
看?来,文件底下熄了又亮的电话应该是?南舟打来的,要汇报的估计就是?敏因失踪的事。
敏因小时候在这住过,想必会在他原来的房间过夜。
就在书房斜对面。
他迫切想把书房门关上。
撑着单只手,够了一下,还?差五米。
“要关门?”殷松梦问。
两手一捞,仿佛把着自行辅助轮,嗓音如灼:“那去关吧。”
这五米,蒋溯是?辆车尾交由她的自行车,肌体挨挨擦擦,肘端挪挪停停。
金质幽凉的门把手,在他仰起的视野里,成了另种?诱惑。
不知?多久,总算近了,撑着,手臂如枝干伸展,指梢还?差毫厘时,树躯干突遇狂风骤雨,晃不停,被毫无章法轧着,连根拔起。
视野彻底颠倒,脖颈以种?扭曲的弧度,贴在踢脚线位置,背椎骨倒打在门板上,倒是?终把门给掩紧。
“咔哒”一声,锁芯合上。
倘若门外有人,静站在那,细辨,门内有人挨着门板在打架似的闷响。
倚门倒悬的视野,蒋溯才知?道,书房的乱,仿佛遭浩劫。
血液往头?顶汇涌,斜上方视野里,殷松梦的手抟挼着。
她缓缓说?:“上学期去澳洲梵西牧场参观的时候,还?学习过怎么给马匹挤奶呢。”
牧场师傅教她技巧,像捋挂面似的,顺着面粉袋一样,从上到下,用巧劲。
话完,又问他,像么?
他哪知?道,屈折着颈子本就难受,眸子干脆瞥向月亮东升的窗牖。
月亮在看?,殷松梦面向墙壁,仿佛在一次又一次扎马步。
蒋溯背倒抵墙,双腿折落,前?趾掌抵地。
倒流的唾液呛进?气管,激起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啊啊呃……”
侧颊旁的羊绒地毯,被淋得打撮儿,有一撇甚至敷在嘴角。
“嗒”一声轻响,殷松梦解开了暗扣。
工具拎手里退了开。
蒋溯的尾骨沿墙根滑落,凌乱侧躺在墙角,是?月光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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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缺氧的鱼,一翕一翕颤动,洩流着珍珠白。
清晨。
殷松梦早早离开庄园,去俱乐部障碍场地训练。
书房窗畔,视线目送那辆别克从地库驶出,沿着绿径,驶向大?门。
门不期被推开,危敏因坐在轮椅上,视线打向窗畔的蒋溯,裹了件睡袍,脖颈咬痕醒目。
又扫了圈书房尚且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地毯湿淋淋,纸巾盒空了,用过的四处可见。
“哥,昨晚很激烈啊。”
他黑眸纯澈,坦荡的一句调侃。
“你不该自己跑出来。”蒋溯回身?,嗓音残余着竭力后的喑哑。
危敏因扯唇,手在卫衣兜里揣着,摩挲着。
“昨天我生日。”
蒋溯一愣。
“抱歉,我忘了。”
前?阵老管家问过他,敏因的生日该怎么操办,他借口公?事忙,要他操持。
一方面嫉忿,一方面惭恧。
两头?煎熬,索性逃离南舟。
“谢谢哥的大?礼了。”危敏因抬脸。
蒋溯抬眉:“什么?”
“我是?说?,哥满足我一个愿望吧。”他挤出浅笑。
昨夜的事,加之忘记他生日,蒋溯心头?有愧:“你说?。”
“把阿波聘回来跟我。”
“他工作失职。”蒋溯拾起一枚掉在梨木椅缝隙里的发圈,捏在手里把玩,怪不得临走时殷松梦说?找不见。
“是?么……”危敏因同样盯着他指尖的杏色发圈,喃喃,“那哥又算什么,失德?”
话落,蒋溯指尖一顿,从那种?眷恋的情绪里挣脱。
抬眸向他,才发现危敏因眼底晕着淡青。
不禁问:“你昨晚——”
话被打断:“昨晚我生日,哥竟然不回家。”
“我只好偷跑出来找你,结果看?到你被/干个半死。”
“我回房一晚上没睡,你也不来找我,你是?不是?失德?”
“我可是?你亲弟弟,你年年都陪我过生日的。”
危敏因控诉他,眼底噙泪。
蒋溯心湖起褶。
反问自己,这么做,难道要割舍手足么?
在殷松梦之前?,敏因是?他贫瘠精神?世界的唯一寄托,他外出学习,唯一企盼是?回家见他,听?他喊哥哥;
寒假赴英,在蒋氏集团历练,也是?想将来撑起兄弟俩的生活。
敏因是?父母感情失和破裂后,他二?十多年来不可多得的光亮。
无形纽带相系,他一抛泪,总能勾起心门深处的柔软。
“哥给你补过生日,还?是?先煮一碗长寿面好不好?”他在轮椅前?弯腰,重拾旧日温情。
危敏因点头?,不着痕迹掠过他袍领边流露的吻痕,眨眼:“还?有阿波的事。”
“都答应敏因。”蒋溯难得勾浮抹淡笑。
只要不是?殷松梦,满足他好了。
至于将来,他如果还?念念不忘要见姐姐……
大?不了,就断只手。
蒋溯冒出疯念。
推着轮椅步出狼藉不堪的书房-
马术场地障碍总决赛在维罗纳举行。
选手是?各洲的翘楚,这段时间,殷松梦训练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对奖杯的渴求,泰半是?源自奖金。
冠军六千万,亚军三?千万,季军一千万。
蒋溯说?过要去维罗纳看?她比赛,订的也是?同趟航班、同家酒店。
不过却始终未现身?,信息也未回。
直至比赛开始,前?排贵宾席的一个座位依旧无人入座。
她排在法国骑手后边,场上忽地爆出雷鸣掌声,中央屏幕上跳出法国骑士成绩:0罚分,41.24秒。
赛况全球直播,解说?室里,也对这成绩发出感慨:“这对后面选手压力非常大?啊!”
“下面出场是?中国骑手,殷松梦,和她搭档的这匹马叫占雪。”
殷松梦迅速沉浸在比赛里,法国骑手成绩斐然,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已经出场的马术运动员,或多或少都打落了横木,或者?拒跳、踩水障,出现了罚分,哪怕零罚分的,用时也远远比法国骑手长。
她高踞马背,身?姿矫健,仿佛箭镝入云,跨越过第一道单横木。
“漂亮!顶住压力完成了第一跳!”解说?室振奋着,“非常小的角度回转过来,保持着很好的动力。”
“哇斜跳一米六!路线选择没有一点调整的余地了,看?来殷松梦选手奔着冠军去的啊!”
马蹄着陆,殷松梦刚以刁钻的角度完成了双横木障碍。
接下来的横木双连跳,马匹动力依旧充足,动作精准。
解说?持续:“弯道回转速度非常快!”
镜头?里,压弯时,马腿抖了一下。
速度出现卡顿。
“他们全力以赴,飞一样的速度,接近终点了!哦呦!殷松梦选手的马匹好像出了点状况,前?蹄打滑了,太惊险了。”
是?殷松梦弯道回转太死,导致马蹄在沙砾中打滑,她也第一时间察觉并调整了,接下来的两个弯道稳健许多。
马蹄轻巧单薄,倘若一味追求速度夺冠,折伤马腿,她反而觉得顾此?失彼,占雪陪她一路赛过来,身?价早已不能用夺冠的金钱衡量。
越过终点线,观众席欢呼阵阵。
她无暇顾及,翻下马,第一时间俯身?检查马腿情况。
好在没有崴伤。
她最终以0罚分,41.55秒的成绩夺得了亚军。法国骑手以领先她0.31秒的微弱优势卫冕冠军。
殷松梦从领奖台下来时,心绪激扬,亚军也好,她在马术这条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说?技术,抗压的心态肯定还?需磨砺,法国骑手经验老道,夺冠实至名归,她也由衷祝福对方。
唯一可惜是?,奖金只有三?千万,不够还?蒋溯的六千万。
说?起来,蒋溯是?不是?没来看?比赛?
她扭头?望向观众席,逡巡无果,敛回视线,往更衣室去。
却在更衣室门口猛地滞住脚步。
危敏因一身?漆黑卫衣,微卷的黑发尾耷进?领口,衬得肤透瓷白,身?形羸瘦立在那,怀拥一束丹麦紫风铃,饱满欲滴。
人透着病气,却甜甜喊她:“姐姐……”
第42章
殷松梦和危敏因分手,闹得很难堪。
刷卡手机支付正盛行,危敏因却习惯用现金,后备箱成箱成箱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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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过?,因为钞票是红的,好看啊。
鹅雪似的扬散。
“你哥哥知道你这么做么?”她听?芝姨说,是他哥哥管教他。
其实她隐约猜测,他用现金的话,他哥就不能轻易得知用钱去?向。
可一提他哥,他情绪便要激动,也?没多问。
这次提及,纯粹想让他有道警戒线,别惹事。
危敏因住南舟顶富的游豫园,里边别墅面积不一,数字越靠后价格翻番地涨,他住最后一幢,拾捌号。
梁谊柔和她的新婚丈夫刚搬到贰号,只知道拾捌幢有个小少爷
她曾问,拾捌幢是不是有个哥哥?
梁谊柔摇头不知,说这家人深居简出?的,来历又打听?不到。
酒吧小巷回程的途中,危敏因蜷腿抱膝,靠在车窗旁。
斑驳的光影像一片一片蝴蝶,擦着飞过?,他摊开手指去?网。
听?她提及他哥,埋过?头去?,乌漆漆后脑勺向她,一语不发。
被打的夹克男收了一箱钱,连医院也?不用去?了,打了右脸,就差把左脸也?腆过?去?问:小少爷还打么?
临走站在钱堆里,跟送客似的。
殷松梦哑然。危敏因反倒对这种结局见怪不怪,大概打一顿撒气,再扬钱得到谅解,是他一贯作风。
车玻璃被街灯漆了层昏黄,窗旁,危敏因单薄的肩膀在颤。
做坏事的是他,哭的也?是他。
他扭过?脸来,去?扯她衣角:“姐姐,他原谅我了啊。”
“你是我的,不许和我哥告状。”
他依赖过?他哥,也?怕他哥。
“我没有要告状,只是你这么做迟早有一天要坐牢的!”她拂开他的手。
“还有,我们分手吧。”
这是她第一次提分手。
仅仅是被搭讪,危敏因就对人大打出?手,她不敢和他再玩下去?。
也?开始后悔,从开始就不该沾他。
消遣可以,她错在没有事先?和危敏因达成消遣的共识,他动真格了。
一听?分手,呼吸仿佛静止了,一张泪潸潸的脸,被穿梭的街灯映照,珠光闪闪,眼底的亮在凋残。
那次的分手,以混乱告终。
危敏因被刺激得肺病犯了,车载的便携氧气瓶起不了作用,一路油门飞驰回游豫园,阿波把他背去?设备齐全的供氧室输氧。
李芝和一干佣人吓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出?去?还好好的!”李芝见他羸弱,十分揪心。
私人医生?早在门口等候,疾着脚步一块跟进供氧室。
“姐姐……”门关那刻,危敏因在阿波背上软趴趴,细如蚊蚋的音量。
殷松梦被挡在人群外,心脏被这出?变故弄得狂跳。
她能觉出?李芝对自己的排斥。
敏因虽体弱,可十八年来到底平安无事,直到她出?现,把人三番两次弄得情绪波动。
“殷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李芝询问。
殷松梦收回焦灼在供氧室的目光,踱动的步伐也?停下来,思忖过?后,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告知了李芝。
“您的意?思是,敏因少爷指使他的保镖动手打人?”
她点头。
李芝看她的眼神纯粹在看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但?顾念她是客,还是把阿波当场叫来对峙。
阿波瞥她一眼,低头应:“对方先?挑衅,我怕他伤到少爷,挡了下来教训了几句。”
李芝对于?她把敏因带去?老城区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本就心有微词,全然只信阿波的说辞。
殷松梦蹙眉:“我只是不想他再用这种手段解决问题,才?多嘴了,信不信由你们。”
“他醒了,你和他说,我们分手了。”
李芝目送她:“我会转告。”
夜深了,她回到游豫园贰号。
梁谊柔端水果点心上楼,倚床头问她:“和拾捌号的小少爷进展怎么样呀?”
在游豫园,排前面这些号码的房主,天然觉得拾捌号是身份象征,遥不可及,女儿和拾捌号小少爷在一起,她想趁机和那边长辈走动走动。
掐丝珐琅盘里的樱桃血红饱满,她捻一颗,塞嘴里,说:“吹了。”
然而,危敏因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照常来寻她,梁谊柔自然笑盈盈请他进来。
把困懒觉的殷松梦吓了一跳。
一睁眼,他坐在床边玩魔方,指尖翻飞。
“姐姐!”见她醒了,他扑进她怀里。
绒绒的发梢轻蹭。
又像犬兽似的仰脸舔/舐着她下巴。
弄得湿濡濡的,她推开他,很轻易,他实在太?瘦了,也?没什么力气。
他是想哭的,但?忍住了。
“是他不好,他和你说话,想抢走你,我才?打他的。”
他深知自己行为不能被她发现,否则也?不会令阿波把人捂住。
打人固然有错,他却不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有错,仿佛插旗捍卫领地,容不下一丝风吹草动。
“姐姐,我们不分手……”危敏因兀自低语。
过?夜的樱桃被捏他手里玩,捏熟了,满手鲜红汁液。
他总算忍不住,剔透的泪水大颗滚落,埋头用手去?揩,汁液沾在下巴嘴角,苍白里,浓墨一笔,比血还艳。
可殷松梦不哄他,他干净的左手便从袖洞里钻出?来,一味想往她手心里塞。
她沉默着,把手缩进了被窝。
时隔一年。
面对他习惯性想塞自己手心的手,拂袖一甩。
“滚开!”甚至更躁劲。
但?她没想到,危敏因整个人会倒在地上。
尾椎骨猝地一摔,浑身震得散架似的,眼珠立马浮雾。
裤腿那露出?截小腿,被一圈金属箍着,干瘦干瘦,像肌肉萎缩还没恢复好。
见她在看自己丑兮兮的腿,他立马扯下裤腿去?遮严实。
他的腿还是麻木无觉,哪怕他每天坚持训练。
之所以能“站”在殷松梦面前,是腿部安装了机械外骨骼,辅助他站立,他今天特地穿着宽松的长裤,足以掩盖金属支架。
但?身体重心终归不如健康的人稳健,一拂就倒了。
怀里的丹麦紫风铃还完好无损。
去?年她说过?,喜欢紫风铃。
她微愕,也?没去?扶。
转进更衣室换马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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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阿迪杰河环映着红砖古墙,碧波濡沫,微风和爽。
可她捧回亚军奖杯的心情,从见到危敏因那刻就被搅得一团糟,换好红裙,又在包里翻出?件黑色开衫,披在外边遮住大片的红,心情才?好点。
哥特式拱形竖窗下边,危敏因还在原来摔倒的位置,痛楚缓了过?来,蜷膝坐在那。
穿着蓝马甲欧洲白人面孔,是比赛场馆的工作人员,用意?大利语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听?不懂,哪怕对方换英语又问一遍,也?不理?对方。
只在更衣室门开那瞬,眉目鲜亮。
“姐姐!”
尽管被冷落,在下一次遇见主人时还是有一百二十分精力。
他又想扑进她怀里。
可机械外骨骼全靠有知觉的腰部和胯骨带动,并?不好操控。
光站起来这一下,纤影便步出?了廊道。
在窗外的树篱下一晃而过?。
等他以一种缓慢别扭的走姿,总算走到术场馆外边时,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尾殷松梦上车的裙角。
太?阳西斜了,夕阳洒向粗糙的红砖,连拱形的圆墙巍峨肃穆,更显墙根角落的孤影伶仃,张望着,跟被遗弃了似的。
在这座沧桑的古城里,格外渺小,比以前还要弱不禁风,一个马术运动员从他身边跑过?,后头鼓起的大背包擦他一下,他便直直摔地。
换在南舟,谁撞拾捌号小少爷不得被阿波打一顿,给他出?气。
如今异国他乡,阿波在另边观众席出?口等他,他特地不准他跟过?来打扰他和姐姐见面的。
可他做了那些事,姐姐还在生?他气,只剩他。
机械架着膝盖,狼狈支地的状态,这一摔,手心也?被沥青路面剐破了皮,在夕阳下露出?血丝丝的嫩肉,他疼得不敢碰。
只能反一面,用手背撑地借力。
可笨重的机械骨骼压得腰椎又酸又沉,他怎么也?爬不起来。
怀里的花也?被压坏了。
他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委屈不已。
簌簌的泪掉在零碎的花瓣上。
模糊的视野里,红色裙裾轻曳,夕阳刺得他眼疼,可他还是睁大眼,努力要看清面前背着光晕的面孔。
身影蹲了下来,熟悉的面靥清楚现在眼前,问他:“你的腿怎么了?”
他扑进她怀里,像找到倚仗似的,终于?敢放声啜泣,边哭边吱唔:“花碎了……”
殷松梦把他扯开,肩胛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又唤手疼。
是一双摔跤蹭破了的手。
可右脚踝骨,也?在他挣扎起身时被磨得血淋淋,却不见他嚷腿疼。
她猜出?他下肢失觉了。
殷松梦其实有一堆疑问,譬如敏因什么时候醒的,腿还有没有痊愈可能?
她不该开口问他,否则他更要歪缠不休。
更不该过?来扶他。
可去?年寒假在南舟招惹他的一丝丝愧疚驱使着,她还是下车了。
就当异国他乡对同胞的一点怜悯。
阒默半晌,张了张嘴,说:“别哭了。”
她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敏因是否知道她和蒋溯的事。
她曾说,敏因醒了就结束。
先?不论蒋溯要以何种心态面对苏醒的亲弟弟,面对把他弟弟折腾成这样的她。
就她而言,倘若在金桦海,故事的一开始,她知道蒋溯是敏因的哥哥,大概率会躲开。
刚把人扶起,包内手机震动,屏幕弹出?通国内的电话。
蒋溯身边的阿辉打来的。
她背身接起,表情越来越凝重。
挂断后,眸色骇然看向危敏因——
刚被要求别哭,怕她生?气,眼睛湿漉漉的,正把抽噎往回憋,吁气时打了好几个颤。
“是你做的?”她问。
蒋溯在医院,手腕被锐器切断了。
他别开脸,冷声冷气:“是他不好。”
生?日那晚,轮椅本来路过?了书房。
可那句“抬高点啊”,轮毂登时碾停。
是姐姐的嗓音。
姐姐弄他时,他没力气,撑不住,总喜欢往下塌,这句话再熟悉不过?。
第43章
场地障碍环球赛总决赛前夕,危敏因焦躁不安。
数月的康复,他的腿还是没有起色。
他想站在姐姐面前,马术比赛的票都订好了。
不过万伯送来一副机械外骨骼,说是哥哥给他定制的,他尝试着站了起来,高耸的视野令他很激动,在走?廊蹒跚学步似的,很新鲜。
走?累了,扶着栏杆休息,视线和楼下喝咖啡的蒋溯相汇,衬衣领甚至遮不住吻痕。
他又想起生日?那夜的一眼,清冽的笑淡了淡,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匕首,指尖擦着乌木纹路,粗糙的触感令他安定下来。
不可以,姐姐会生气。
他反复告诫自己。
可眼神藏不住,满是敌意。
他甚至会故意发?脾气,把?蒋溯亲手做的骨头汤一拂,一滴不漏全洒他身上。
家里上下,都以为他因双腿残疾而?阴郁躁怒,惊诧却也不责怪。
就?连被浇热汤的蒋溯,也只是僵了瞬,一贯的包容,一句重话也不说,淡然去卫生间清理。
他望着那道清泠背影,在心底骂他装,那晚肌理裸/露,糜烂成什么样。
分明?趁他车祸睡着,勾引姐姐,抢走?他只属于他的姐姐,还装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瞒骗自己,一边跟自己说养好身体,一边背着自己跟姐姐做/爱。
蒋溯真的很该死。
他不止一次在深夜设想,匕首该怎么割断他的喉咙,鲜血像烟花一样溅出来,把?他干净的白衬衣染红,看他怎么装。
每每冒出这念头,脑海浮现姐姐不理他的背影,他哭着也不被理会的场景,又什么都冷静了。
可日?常生活里,他总忍不住故意针对蒋溯。
最严重的一次发?脾气,是用魔方?砸了蒋溯的额头,血柱立马蜿蜒,糊在眼角脸颊。
他忍不住想看那血,又被蒋溯森冷的表情慑住。
蒋溯从?小到大迁就?他,远隔千里的电话,向来只有关心与叮嘱,压力大时,表情寡淡,见了他也会挤出丝笑。
如?今捂着额角,手帕被染红了,旁边围了堆人关切。
蒋溯缓了过来,淡声说没事。
和医生临去处理伤口时,弯腰在他面前:“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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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哥会替你?想办法,一定能恢复的。”
呼啦啦一堆人跟着走?了,剩他埋头抿唇,用手指甲刮蹭轮椅。
他最开心的事是倒数着马术总决赛的日?子。
临行去维罗纳的清晨,家里都以为阿波照常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刚下电梯,被客厅沙发?后的清冽嗓音叫住:“敏因去哪儿?”
蒋溯翻领排扣风衣,顶端衬衣领雪白,站起来时身形峻拔,也是出门的装扮。
“去看姐姐比赛啊,医生说,我情况已经稳定了,坐飞机没问题。”他眉梢起衅,不藏着掖着。
蒋溯也没拦他,步前来,左手搭着轮椅扶手,倾着身子搭腔:“正好,我也要去维罗纳。”
话一落,危敏因表情渗冷。
盯着他吻痕消退的脖颈,手一下扣住轮椅上的手背,指甲像毒蛇的獠牙陷进他皮肉里,呼吸渐浑:“哥去维罗纳做什么?”
问这话时,卫衣兜里,手心已然与匕首的乌木柄吻合-
殷松梦赶到南舟医院时,蒋溯半靠在床头,失血过多后脸色苍白,眉眼倦气。
左手从?手背骨头,到桡骨,钉着副金属支架,四颗钢钉内植进骨骼,外部连接固定夹钳,钢钉之间连杆相接。仿佛筋肉里长出钢铁,十分惨烈。
她听医生说,他手腕上段的尺骨,连着神经、血管,完全断裂,仅剩底端一点点肌腱相连。
好在是切割性离断,创面整齐,通过手术把?血管神经肌腱依次桥接,最后进行了皮肤缝合,在外部打上了支架固定,如?若度过术后七十二小时危险期,断肢再植的存活率便?有了保证,痊愈后也能渐渐恢复手部功能。
原本骨长白皙的手,抚着贝斯琴弦,翩翩轮换,现在却穿出钢针,被固定在床畔。
他却还能气定神闲同她说话:“抱歉,没能去看你?比赛,总决赛的亚军,恭喜你?了。”
殷松梦捺着气,只问:“敏因你?打算怎么办?他这算故意伤害。”
“没事,能恢复,他事后也吓坏了。”
危敏因不兴奋就?算好了,能被吓坏?
她全然不信,气极了,弯腰用手去摁了下他苍白的唇瓣:“这还叫没事,是不是等他拿刀捅死你?才追究啊!”
她从?地库跑上来的,热得后背沁汗,把?开衫袖子拽掉甩在病床上,一屁股坐床边,见他又习惯性要用完好的右手去收拾她乱丢的衣裳。
“医生要你?别乱动!”她噪着嗓,把?开衫一捞,丢向沙发?。
陡高的音量,令他不由?得愣了愣,坐在床头看她的眼神迟疑了半拍。
她也觉得自己这一吼莫名其妙,倚在沙发?旁,合手环胸,平静下来,盯着鞋尖说:“敏因是因为知道了我们的事,对你?动手的吧?”
蒋溯抿唇没应。
病房里继续响起她的嗓音:
“敏因你?想包庇还是怎样,我也管不着。”
下定决心似的,站直身体:“总之我们到今天就?结束吧。”
语气轻飘飘的,足以挟着气氛下坠。
寂静无声之后,蒋溯寻回有一瞬间失焦的视线,盯着她,唇瓣隐忍到颤:“为什么?”
“你?弟弟很偏激,我不想跟你?搅在一起。”她略显焦躁地在沙发?前踱动。
断腕的痛在刹那间锥心,眼角灼炙,他抓着最后丝希冀问:“怕他对我不利?”
“是啊,我可不想你?因为跟我扯上关系断手断脚。”
“敏因就?是个疯子!你?这次也领会过了。”事实证明?,她的观念没错,对待亲哥尚且能下这种狠手。
蒋溯深眸总算燃起丝光亮,松口气,颊边微勾:“我会注意的,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
“殷松梦,我手疼,你?抱抱我吧。”他望着她。
她伫立不动,知道自己去抱他,意味两人就?纠缠不清了。
先?前她不满蒋溯目的不纯接近自己,又不愿将来迁就?他对敏因的那份愧疚,加之深谙敏因的乖僻,故而?提出敏因苏醒,两人结束的说法。
现如?今,他清羸靠着病床,手凿钢钉支架,她也想分手,但理由?更偏向顾及他安危。
她钉住了双脚不去抱他。
蒋溯掀被欲下床,她总算抬步,忿忿把?他按回床头,要他别动。
依旧没有抱。
只坐在一旁摩挲着自己的腕骨,仿佛那圈也断出伤口。
数十分钟后,病房门一开,走?廊轮椅上颓色靡靡的人顿时警惕,抬起视线。
看着殷松梦,眼底渐渐蓄泪。
“姐姐,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昨日?傍晚,在维罗纳,尚且会因为他腿残跌了一跤的泪水而?泛起丝缕愧疚,现在只剩不耐。
蒋溯手钉钢架,也只是低声念一念疼,神情依旧澹静;他擦破点皮就?疼哭了,可偏偏是最怕疼的人,下刀子最狠。
她用力拍开危敏因想扯她衣袖的手,“啪”的声脆响,手背迅速泛红。
危敏因捂着手背默默淌泪。
“疼吗?”头顶响起问话。
泪蒙蒙的眼攒起光亮,还以为殷松梦在心疼自己,对上她冷黯的眼神,眼睑瑟缩了一下,低低耷着,点点头,说疼。
“那你?对你?亲哥下得去手,把?刀给我。”要不是他也是个病人,她真想把?他拳打脚踢一顿。
“是他惹我的,我本来……”他嘟囔着。
“给我。”她没耐心听他说些车轱辘话,危敏因偏拗地有自己一套观点,譬如?他从?始至终认为彼此?没有分手。
卫衣兜深,他把?那柄寒光锃锃的瑞士匕首拿了出来,捏着匕首尖,木柄朝她:“皮鞘沾到了哥哥的血,擦不干净,我不喜欢,丢掉了,新的还没配好。”
“姐姐,你?小心别割到手。”
他又在裤兜里掏出块手帕,盖在匕刃上。
殷松梦被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深深慑愕。
瞠目结舌半晌,把?匕首揣进包里,没打算再还他。
她叮嘱门口的阿辉:“守好,别让他进病房。”
承包牧场的建筑公司要结清之前欠的账,她得去一趟闰城。
解决完之后,她选择重回学校上课。
危敏因被蒋溯安排去了英国做脊髓神经手术。
往复循环的生活格外平静,越平静越觉得少?了个人,她有些不习惯。
她再来南舟,是学校端午假期,距离蒋溯接腕手术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手部供血正常,手指也能做轻微屈伸,等腕关节周围关节囊修复,便?能做下一步功能训练。
“继续跟我在一起,你?怎么面对你?弟弟?”她两手交扶着手肘,背蝶骨格外纤薄,红裙在雪白的病床旁尤显凄艳。
蒋溯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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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了吻她裸露的肩头,似乎已然从?愧意里挣脱:“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他也始终是我弟弟。”
“他的腿,我给他安排了去英国做手术,术后大概率能康复,心理医生也安排了。”他用鼻尖蹭着她鬓边发?丝,蹭乱了,又勾手给她别在耳后,盯着她的黑眸分外幽深缱绻。
“我想你?。”他说。
她上次没抱他,只说下次来找他时会带着答案。
“答案是什么?”他低声问。
第44章
输液软管的针头插在他手背,绑着白胶带,滴斗里规律滴着的液体?,淡淡映在殷松梦眼底。
起?风了?,窗外的老榆树在辉夜泛起绿漪,密叶轻响,和畅又平静。
她微微偏首,鼻尖便蹭过蒋溯病气颓慵的面颊,能?感?受到他微灼的气?息。
危敏因的腿有了恢复的希望,他的危险性也?远在地球另端,有?了?心理医生介入。
而?自己,是牵挂着他的伤的。
倘若为了?这丝牵挂,继续和他在一起?,似乎也?没了?阻碍。
彼此离得极其近,呼吸勾缠在了?一起?,蒋溯就这么?深眸炽炽注视她,不敢错漏分毫地等?她回答,输液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直到她稍微侧过下巴,去亲他唇瓣,含着唇珠舌尖交融,这段时间的分隔两地,忐忑不安,都在那刻化成眼泪,细雨散丝似的滑落,薄唇压抑到颤抖。
“苦的。”殷松梦知道他在哭,分开了?贴合的嘴唇,嘀咕了?一句。
承认自己牵挂他,好像也?就不觉得他眼泪刺眼了?,也?没搬出以前不准他在自己面前流泪的那套。
蒋溯搂着她,右手从她腋下穿过,紧贴细腰,手臂像铁一般箍着她薄背,毫无罅隙的抱法。
“刚吃过药。”他揉搓着她肩头,闷在她颈边,汲取着她的香气?,极其想咬她一口,启唇却又沙哑哽咽,他就算哭也?是隐忍的,所有?声音都藏在喉咙里,挤压着,偶尔才低低泄出一声颤乱的抽泣。
“你怎么?才来。”他说这串字时,脸依旧埋着,仿佛埋怨,又像庆幸。
弄得她颈边又湿又痒。
“吃橘子吗?”她正好够着床头的果篮,一颗橘子盈盈掂进手心,突然问。
“你嘴巴有?药味。”接吻一片清苦。
蒋溯揾干泪,稍微松开些,点点头。
她便在手里剥着,橘子皮清冽的气?味在彼此间弥漫。
“用水果刀切吧。”蒋溯话音沙沙的,掺着鼻音。
橘子不好剥,她食指被染得油亮油亮。
“可剥皮的橘子更好吃。”殷松梦说。
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连皮对半分成小份的橘子,不论什么?品种。
上?学时,她会躲在后排徒手掰苹果,和同桌偷偷啃着。但橘子不行,气?味太大,一剥老师准厉声质问:谁在吃橘子!
不过汪宝玲会削橘子皮,像削苹果皮那样垂落成铅笔花,再把白囊撕掉,塞一瓣进她嘴里。
她不会削,只会徒手剥。
“拿纸垫着,弄脏手了?。”若不是左手钉着钢架,他肯定?要拿过那颗橘子自己来处理。
殷松梦嫌他烦,没要他递的纸巾,他于是便把那纸巾给她摊在大腿上?,以免弄脏裙子,她今天穿了?身米白的鱼尾裙,配着露肩的针织衫。
剥好后她跑去卫生间洗手,再回来撕白囊,纤白的手做起?这些,格外细致认真,撕干净了?,撇开一瓣,塞他嘴里。
以前管束她坏习惯的蒋溯,现在被困在床头,含着她喂的橘子,嚼咽着,她忍不住用力搓乱他的发丝,笑靥动人?:“蒋老师你也?有?今天。”
他在病中没戴眼镜,病骨消瘦,乱糟糟的额发搅乱了?冷峭的眉眼,气?息柔荏不少,靠在那格外“可欺”。
她想着吃过橘子,嘴里应该是甜的,于是坐在床沿,侧身压得越来越过,俯头吻他,他也?抬了?下巴迎合她的吻。
清夜逐渐燥热,碾擦着唇瓣,舌尖互衔,仿佛在争夺唇齿间残余的橘子的甘甜。
静悄悄的病房里,搅弄着津液愈发响,彼此呼吸声也?愈发低浑。
蒋溯靠在床头,随着那只柔荑钻进被窝,窸窸窣窣的,被窝下的双腿支了?起?来,架着隆起?的薄被,形成个三角形。
接吻加深着,是种默契,他后脑勺在床头用力抵了?下,脚底踩着,有?瞬间,仿佛南舟古河上?架着的拱桥。柔荑沿椎骨末梢,一剥,病服的松紧带便卡在了?细细的手腕上?。
输液滴管里的透明药液砸落,滴速仿佛愈发快,席卷心跳的频率,药液滴着,一下一下擦进轧入。
输液软管坠着,和被子摩挲着,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管子后头,医院的被子雪白,仿佛雪崩,满山的雪抖簌晃落,连着输液管也?在左右曳着。
深吻乍地分开,清亮的“啵”的一声,
“嗯……”蒋溯的气?息成狂风中的火焰,紊乱,又热又烫。
忘记右手血管里扎着针,反而?搂她彻骨,甚至蜷起?五指攥着她后背的针织衣料,挣扎仰起?的眉宇,交杂着痛苦与愉慰。
他抱着她的右手,从她后背覆着她手臂,念了?遍她的名字,意欲缓停。
殷松梦却用空闲的左手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冰冰凉凉的,亮眸明灼:“你不是很喜欢么??”
眨眨眼,仿若单纯指手剥的橘子。
橘子汁液在嘴里弥散,搭着的输液管晃动愈烈,“唔呃……等?等?……”不及吞咽的橘汁在嘴角淌了?丝。
她揪起?他病服的衣领,在他润泽的嘴角揩了?一下,语气?浮薄:“弄得到处是水。”
被子拱成的雪山在剧烈雪崩,蓦地,病房门响起?阵敲门声。
不等?里边回应,李芝还是像往常一般推门而?入,拎着给病人?送的晚餐。
套房制的高级病房,玄关门口阿辉守着。
蒋溯那间病房仿佛一间主卧,李芝穿过玄关客厅,在门板敲了?敲,边开边道:“少爷,医生讲你要多补充蛋白质和钙,我吩咐厨房做了?……”
回身把门带上?,转过来才发现病床沿还坐着人?,话头止住后略显意外:“殷小姐?”
殷松梦回头朝她颔首称了?声“芝姨”打招呼。
被窝里的手默不作声抽了?出来,趁着起?身,背在身后。
那瞬间,蒋溯眉头拧蹙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殷松梦搭在后背的手,指梢在顶着病房白光,湿亮熠熠。
“殷小姐怎么?在这儿?”李芝对殷松梦印象欠佳。
“您问蒋溯吧,我借用下洗手间。”她格外强调,“洗手。”
李芝还想叫停她询问,被蒋溯先叫住,李芝才注意到床上?的病人?鼻梁根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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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晕着两指妖冶的绯红,刚进来时一直低着脸,现今喊她句“芝姨”,她才瞧清,听着嗓子也?沙哑。
五分钟后。
殷松梦从洗手间出来,李芝正把晚餐从保温餐盒里端出,没再追问她过去或现在的事,自顾自做事。
“少爷,你把腿放平,我给你把饭菜放小饭桌上?。”她说着把床两侧护栏遥控起?来,又从床尾取过配套的小饭桌,要蒋溯收腿,把饭桌板架在两边护栏顶端。
“不用了?,先放沙发那,我一会儿吃。”蒋溯的腿始终支着。
对上?卫生间门口殷松梦的视线,赧颜难堪,低了?眼皮。
殷松梦知道他两条腿没法打平,否则第三条腿便掩不住了?,况且,病服裤的松紧绳都褪到腿弯了?,他自然纹丝不动。
待李芝拾掇完离去,门锁“咔哒”一声,病房静得能?落针。
能?数得见拥挤的空气?似的,视线有?些无处安放,殷松梦也?没料到会突然进来人?,指尖正攒劲,险些被撞破。
被打岔,氛围虽还没凉透,但缺个契机,重新粘合。
蒋溯膝盖依然蜷着,问:“你饿么??”
她抱着臂,摇了?摇头,飞机上?垫过肚子了?。
“你饿了??想吃东西?”她朝沙发矮几?那瞥了?眼,病人?的营养餐尤其丰盛,小份量,四菜一汤,热气?徐徐,餐后水果也?精致。
蒋溯一顿,也?缓缓摇首。
空气?重归安静。
床头身影微动,看样子要掀被下病床。
她驻停的双腿被牵动步伐过前去,虽说他现在断肢存活了?,医生说能?动,但架着只伤手也?显得触目惊心。
“你想去哪儿?”她问。
蒋溯:“去卫生间处理干净。”
她坐回原先的位置,挡住了?他去路,空气?一下逼仄缱绻,声嗓低柔:“不是还没做完么?。”
蒋溯低着眼,呼吸顺理成章和她勾缠在一起?。
“在衣柜的手提包里。”他说。
时隔半个多月没见,上?次做还是在敏因生日那晚,清眸溢着炙沉。
“工具?”她咧笑。
蒋溯嗯了?声,没看她。
工具是从庄园带出来的,本来欲和他一块去维罗纳,后来手伤变故,便随他安置在了?病房。
雪亮的病房揿了?灯,黯昧着,窗外的老榆树反而?在皎月里游现出擎天的轮廓。
手垂在床畔,输液管一甩一甩。
床头铜栏剐蹭着墙体?,吱扭吱扭噪响。
老榆树在轻飔里舒展枝干,从窗台望去,绒被凌乱坠地,殷松梦仿佛跪在一张弹簧蹦床上?玩耍,蹦床弹性十足,身姿轧挵着。
风劲了?起?来,病房里细碎的月光也?变得剧烈摇晃。
殷松梦脚心抵床尾铜栏,仿佛一块打直的门板,不停被风撞上?墙壁,高推着膝腘,和风较劲似的。
蒋溯的视野里,天花板月华如?练,飘荡着,上?下规律,这个视角,脚仿佛踩着天花板。
腿肚乱颤,如?果天花板有?踩出来的脚印,那一定?毫无章法,他喊她名字。
眼角被热雾占据,脑海炸着白光,低喟不止。
“啊啊……”
他左手断腕的钢架在漆夜里折射着幽光,殷松梦轧着,盯着那亮铮铮的支架,心底丝丝疑惑:
“我其实想问,敏因的匕首很锋利,可他没什么?力气?,你怎么?没能?及时躲开?”
窗外夜空,狂劲的风抽打着两团软簌簌的密叶,啪啪啪啪啪啪……
音量分明噪耳,蒋溯却能?听见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以及,微僵的视线彼端,颤晃的踝骨。
随口问完,殷松梦瞄到输液管红彤彤的一段。
惊诧:“回血了?!”
注意力瞬间被勾走,这段问题被抛了?开。
第45章
药瓶滴完了,血已经回流到接近滴斗的位置,她连忙退了出来,不顾蒋溯闷哼,按下呼叫铃。
趿上他的拖鞋,把被子捞了起来,盖住他袒露的下半身。
“脏。”被子刚有一半坠在地板上,虽说病房地板每天擦洗消毒,亮得能照镜子,但蒋溯依旧膈应。
她已经奔到衣柜那,把工具一塞,关上柜门,正在扯顺包臀裙的褶皱。
“护士马上来了,要不你光着?”
蒋溯沉默,反而掖紧被角。
又是?老样子,支起双腿。
揿亮灯时?,护士也及时?赶了进来,拔走输液管针头。
只是?在检查那只断腕时?,表情略显沉重?,把蒋溯的主治医生给通知了进来,甚至惊动了老院长。
夜深人静的,病房忽地围了一圈人。
原因在蒋溯的伤口,断腕打的四颗钢钉,和?皮肤的连接处团着圈纱布,如今纱布全?染红了。
医生检查了一遍,亲自给他换纱布。
老院长和?蒋家?关系匪浅,叹气:“敏因这次真是?过分了,要长庚还在,兴许能好好管教……”
见蒋溯神情冷黯下来,自觉失言,好好的提他父亲做什么。
蒋溯:“麻烦瞿伯大晚上还跑一趟,只是?,敏因的问题,是?我对他疏于关心和?管教。”
“子不教父之过,阿溯你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老院长宽慰,可话题里总离不开蒋长庚,对方兴致寥寥,他也不好多嘴。
带人离开了病房,临走轻咳一声,回身掠了眼殷松梦,话是?对病床上的人说:“阿溯呐,你现在断骨包括周围的组织都还没恢复好,不适合做剧烈运动,要引起钉道发炎可不是?闹着玩的,将来很影响手?部功能恢复。”
殷松梦视线苍蝇腿打滑似的,连忙背过身,面向墙壁,等人走了,她纳闷:“院长怎么知道……”
蒋溯看着床尾地板:“裤子。”
是?他的裤子,被她蜕了后随手?丢落,现如今在床底下,露出条裤腿,她只记得把他内裤塞进被窝,却忘了病服裤。
“我说呢,合着他们全?程都知道你被子底下是?光着的。”她捞了起来,往床尾一攀。
蒋溯墨睫微滞,喉管里嗯了声。
“继续么?”他问。
好像已经不怎么在意别人如何看他了,是?否知道他私底下的糜烂性,都无谓了。
在车后座弄出震晃,他捧着大衣擦痕迹,甚至不愿承认这切,那种清高,已经遥远。
一次又一次的狠轧,眼底倒映着,满眼是?他,汗夜交融的感觉令他上瘾,那时?候,她在他身边的感觉才?足够强烈,足以填补一切。
“继续个屁,你没听院长说钉道会发炎的。”临走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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诫,殷松梦不敢再造次。
“我不会再乱动了。”被团揉在蒋溯手?里,他垂着眼皮,视线落在隆起的膝盖位置,声音低低的。
刚刚,头顶不停撞上床头铜栏,他想反着手?去攥,忘记断手?外部还钉着钢支架,所以钉道渗了血染透纱布。
期间?殷松梦听着钢架撞上铜栏“哐”的一声动静,胯骨顿时?就?僵停了,他哑声说没事,才?要他别乱动,重?复凿着。
察觉到杏白身影踱了过来,坐在床边。
以为是?要继续,却觉得耳垂一凉,是?她的拇指食指贴了上去,细细锉磨,那很快成了一串熟透的树莓。
“灯。”他提醒,嗓子哑出了火星子。
殷松梦没关,任由?满室清亮。
映着蒋溯的脸红,透着层薄薄的病气,仿佛在磨砂玻璃后头研磨颜料,朦胧的红晕。
“很想弄么?”她问。
蒋溯盯着被面的眼眸侧了侧,望向她幽深湿亮,很快又撇了开,他说:“没有?。”
殷松梦轻哂,柔荑蛄蛹进被窝。
在张翕的圆孔附近打抟,指甲轻刮。
蒋溯手?臂下意识想攀动,被她喝止:“你再磕到你那只断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看你。”
话一落,他顿时?不敢乱攀,只能用拔了针的右手?,死命搂住她的腰,埋头在她颈窝,大口吸气,缺氧般只进不出。
支腿成三角形的被子,侧边线不停涌动,线条耸起落下耸起落下,仿佛要冲破三角形的稳定性,里头手?背打在被子上,咻咻的拳风,可见之疾速。
“殷松梦……”五指已经箍皱了她右肩的针织料子,他额头不知不觉蹭着她的额角,嘴唇微张着,表情早已靡散不堪,深深喘息时?颈边的筋,仿佛鱼骨似的对称棱现。
三角形的稳定性被擦搓倒塌。
“唔呃……”
他下巴支在她左肩,眉宇痛苦出沟壑。
耳畔又响起殷松梦的哂笑?,推开了他,站了起来。
她的手?仿佛在雨里淋过一遍,大把大把浓稠雪白的蛛丝缠绕,他靠在床头喘息,亲眼看她,抬起手?,把蛛丝糊他嘴角。
还记得他刚才?那句“没有?”。
盯着他唇角沾着的雪白蛛丝,笑?盈盈的:“没有?么?”
他徐徐喘息,仰在那眼尾低垂,视野失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缓过来后,去浴室洗澡。
由?于伤口不能碰水,淋浴不便,蒋溯只能在浴缸泡澡。
套房内浴室也犹如酒店豪华,几十平,双开门,椭圆智能温控浴缸。
殷松梦在淋浴区洗完,坐在浴缸边等蒋溯,腿没入水里,鼓捣起旁边托盘的精油,滴了几滴佛手?柑的在浴盐里,混合后再撒入浴缸里。
“要我帮你吗?”她脚尖搅了搅温水。
蒋溯伤手?架在浴缸边缘,在热雾氤氲里仰头看她,另手?指腹压上她睡裙边:“我帮你。”
“可我已经洗完了呀。”她又在调精油,香气馥郁。
蒋溯抿了抿唇,凝语片刻:“我是?说,帮你,那个。”
殷松梦从手?里精油挪下目光,俯头凑近些,笑?盈盈的:“哪个?”
“口。”他低了低眼皮。
既然手?伤不能正常做,他想用别的方式让她释放一次。
“不用了,你是?病人。”直接轧更能令她激奋。
蒋溯还想说句什么,但被她紧接一句话敷衍过去:“我现在不想。”
“哦。”裙边的手?收了回来。
在南舟待足一个端午假期,她重?回学校上课。
临走那个下午,蒋溯要送她去机场。
被她拒绝了:“你是?病人。”
一刹那,蒋溯很不想当病人了。
不过殷松梦和?他的约定又令他变了观点。
“我下周末来看你。”夕阳金河般淙流不绝,老榆树的树影在敞亮的病房里争渡,殷松梦挎着包,倚着门回头轻抬眉梢。
端午过后再有?半个月是?考试周,先前为总决赛她请假耽误了课程,欠的债都得恶补。
一周很快在图书馆和?牧场两边流逝,订的周五下午的机票去南舟,周日?傍晚回。
星期五中午,她先去了趟城西的庄园看小菲,蒋溯安排了人照顾它,她牵它放放牧,接了秦奥的电话。
“来金桦海,拿了全?球的亚军还没给你庆祝呢,就?等你了。”
“我有?事。”她牵着马匹回马厩。
“我问过汪宝玲,你们下午没课啊,又要去南舟?上周端午不去过了。”秦奥开免提,要她听听电话那头多少人在呼唤她。
她忙牧场忙比赛,好几个月没和?他们聚过了,也想去玩玩,想着,把航班改成明早好了。
于是?发消息和?蒋溯说了一声,告诉他自己?要和?朋友聚会。
那晚,大包厢几十个人,她心情畅快,喝得极其?醉。
摊睡在办公室休息室,不清楚什么时?候散的场。
后半夜,渴得要命。
烧干了似的想喝水。
床边人影晃动,她仿佛在澳洲的黄金海岸仰泳,海水兜着她摇摇晃晃,感觉她被人扶了起来。
“蒋溯?”她迷叨叨的。
冰凉的杯沿贴着唇,那身影顿了一瞬。
她毫无察觉,跟旱地逢甘霖似的追着水杯大口喝水。
那水杯却被抽了开,她恼怒:“你干什么,我渴……”
伸长手?要抢。
好在,水杯自己?又乖乖贴回她嘴唇。
她含在嘴里,吸吮着。
水杯软乎乎的,盛着的水清冽甘甜。
那湾甘泉十分灵性,仿佛知道她浑身燥热,轻轻往下淌。
她在睡梦中,腿肚底下垫了脚托似的,睡姿舒服。清泉不停挤进柔软腹地,水流扫荡着,清爽不已。
床单被扯皱,清泉仿佛变成湍流,疾速卷舐着险礁崖壁,一浪又一浪,冲击着,打出浪花。
她好像在上板冲浪似的,多巴胺飙升,过了那阵涌流,飘曳在平静的海面,抵达天堂似的,无比放松。
脚托垫好像走了。
她翻了个身。
周六清晨,医院。
她坐在蒋溯对面,吃着早餐晃神。
“怎么了?”蒋溯问。
她舀着馄饨进嘴:“没事,昨天喝多了没睡够可能。”
“吃完你到床上去睡回笼觉吧。”蒋溯话指那张病床。
“那怎么行,你是?病人。”
蒋溯说他有?公务要处理,坐沙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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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历一周,他的手?恢复得也算乐观,钉道没有?发炎,手?指能弯曲的幅度也大了些。
于是?饭后,他坐在沙发用右手?翻看文件,她躺进了那张病床,顾及他洁癖,换掉衣裳,穿了件他的干净衬衣做睡衣。
掀被躺下时?,她没头没尾问:“敏因回来了吗?”
纸张一滞,蒋溯眸色淡了淡,视线落在密麻黑字上:“没,他在英国,指标正常,准备做脊髓神经手?术了。”
“怎么会想起他?”纸张边缘的手?指有?些力?透纸背。
殷松梦状若寻常,说自己?随口一问。
没去多想昨夜的梦。
第46章
暑假那段时间,蒋溯一度觉得那是段美梦。
殷松梦几乎与他同住病房。
晚上与他同睡一张床,白天穿着他的衬衣,把窗帘刷的拉开,回头跟他说“今天天气很好诶”,半边面靥沐在阳光里?,哼着歌,长腿轻灵,去卫生间洗漱了。
不久,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桌案的一堆文件。
他仰起视线:“开题报告写完了?”
暑假一过,牧场可以竣工了,届时她要忙开业的事,所以提前在准备论文。
“写累了,放松放松。”她跨坐在他腿上。
攀着他后颈,近到他能嗅到她发丝的清香。
他便把钢笔搁开,贴过下巴想接吻,殷松梦已经不再强调,接吻和拥抱必须经她允许了,默认他可以做这些事。
唇瓣即将?贴合时,她勾着笑躲开,他的鼻尖蹭上了她白腻的颈边,听着揶揄的语调响在耳后:“吃绿橄榄吗?”
他身子一顿,想起之?前被?她逗弄的事,这次说:“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