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雁看他的动作,忽然想起什么,于是拉了拉他的袖子。
宋随动作停住,往她?这边靠了靠,问道:“怎么了?不好吃?我带你?去吃别的?”
温静娴翻了个白眼。
这可是她?这个当?地人找的最好吃的酒楼,他宋随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在?质疑她?的品味么?
可偏偏被这小人威胁着,怕他回京以后?不去跟父亲说清楚,便?只能忍气?吞声的。
若是换了平常,她?一定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
梁雁摇摇头,“很好吃。不过你?的筷子还是换一副吧,你?刚才?给我夹了鱼的,我怕那上面沾上鱼味。”
宋随望着她?,笑了笑。
窗子后?头有雨丝飘进来?,被他的身躯挡住。
雨丝落在?他后?颈上,也不觉得冷,反而心里暖暖的,十分舒适。
他往下压了压手腕,身子往她?这边偏了半寸,声音也放低了,“梁满月,你?关心我?”
梁雁也没忍住,和温静娴一起翻了个白眼。
“我就这么一说,你?爱换不换。”
她?拿着自己的筷子,又扒拉了一口饭菜,吃了下去。
果然很香。
他问她?:“你?吃鱼了么?”
梁雁抱着碗,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我吃了一个凉果。”
然而宋随点点头,抽了她?手里的筷子,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那我用你?的筷子就好了。”
梁雁手里一空,又一紧。
“可那双筷子我用过了。”
谢天佑回回喝了些?酒就变得十分话唠,此时拉着韩明不知在?讲些?什么。
韩明脾气?好,温温柔柔地笑着,听着他倒苦水。
两人并未注意这边。
而温静娴与两人离得近,那两人也许没听见,可宋随说的话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真是想不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叫宋随这样的冷面阎王变成这开了屏的孔雀,当?真是一刻停歇的时候都没有。
她?有时候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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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宋随若无?其事?地拿着梁雁的筷子吃了起来?,见梁雁还皱着眉看着他,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来?了一句:“亲都亲过了,一双筷子有什么?”
“宋随!”
梁雁伸手掐了他一把。
他倒是理直气?壮。
不要脸!
宋随反手将她?握住,“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么?”
这一句真是让她?无?话可说,她?瞬间止了动作,冷哼了一声,将脸别了过去。
温静娴忍了很久,终于还是从梁雁身后?探了头过来?,停在?两人中间,“那个……我刚才?应该没听错吧……你?们……亲过了???什么时候都事?,宋老狗你?是不是趁着我不在?,占我们雁雁的便?宜??”
梁雁:“没有!”
宋随:“是的。”
温静娴:“好啊你?,真是瞧不出?来?啊,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雁雁,他还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非得替你?讨回公道不可!”
她?说着便?要去揪宋随的衣领。
宋随冷冷瞥她?一眼:“温静娴,看来?你?非要与我作对,然后?回上京了一个人同温峥解释是吧?”
温静娴的动作生生止在?半空。
“雁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先忍辱负重一段时日,等我有能力了,再替你?讨回公道!”
她?又坐回去,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韩明看他们那边推搡了一阵,以为出?了什么事?,便?问:“怎么了?”
温静娴笑着摇头,“没什么,他们说这菜太好吃了,让我下次还带你?们来?。”
韩明笑着回她?:“还要多谢温姑娘款待。”
“小事?小事?。”
韩明的位置在?宋随的正对面,虽谢天佑拉着他说个不停,但?他回应之余,偶尔也会往那边投去一些?视线。
不仅仅是看宋随,也是观察梁雁。
宋随方才?在?楼下时同他说,他不急着回去,他要同梁雁在?云州多呆几天。
若他还意识不到宋随对她?的心思,那真是过于愚钝了。
这时候看着两人坐在?一起的画面,他脑子里也闪过一些?其他的事?情。
其实他们两人的牵绊早就有些?明显了,只是韩明这些?年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其他事?情倒是有些?迟钝了。
因此之前竟忽略了种种细节。
比如上一次夜里,梁雁坐着马车来?郊外竹苑找他时,宋随就在?马车里头。
而那个时候,宋随分明已?经从梁府搬出?去了,可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依旧亲密。
再比如年前的那次灯会,梁雁买了鹤灯送他时,宋随见了当?场便?黑了脸,又负气?离开了。
而他走后?,梁雁也立马追了上去……
若说这一些?只是阿越自己的意思,他倒觉得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
从上京来?云州的这一路,阿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梁雁。
梁雁这姑娘,他知道她?的性子,纯挚大方,开朗明净,琉璃一般剔透澄静的人。
她?不可能不知道阿越对她?的心思。
就像她?一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一般。
只是他还未有说出?口的机会,那姑娘便?多次用了恩人的名头将他的心思堵了回去。
他看得出?来?,梁雁她?……心里是有阿越的。
他从小受君子之道,于感情一事?上,也是不争不抢的。
在?韩明心里,喜欢一个人,便?是希望她?快乐开心,尊重她?,爱护她?。
若她?恰好喜欢自己,那边是良缘天定。
若她?有喜欢的人,那他便?只好祝福。
更何况,那人是阿越。
阿越那么好,前半辈子又过得那么苦,他值得拥有最好的人。
“韩明,怎么就我一个人喝,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谢天佑的酒盏‘啪’的一下掷在?他面前,“你?也喝!”
韩明回过神,他有几分无?奈,却也执起酒盏,陪着喝了一口。
甘甜的冷酒入喉,渐渐也压下胸中那一股莫名的苦涩和遗憾。
酒的确能解愁。
难怪自古多少文人墨客,得意也好,消沉也好,都离不开一个‘酒’字。
他淡淡笑了笑,又饮了一杯。
梁雁将盘子里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吃得有些?饱了,便?靠在?椅子上休息。
宋随问她?:“吃饱了么?”
他的手放在?她?面前的盘子上,那架势,仿佛还要再给她?添一碗菜。
她?连忙护住自己的盘碗,摇摇头,“我吃饱了。”
动作间,宋随往前压了压身子,她?便?恰好看见他后?头窗子外的情景。
窗外细雨绵绵,雨水像蛛丝一样,斜斜洒下,落在?地面上,很快又消失不见。
街道中央站着一个女子,穿一身橘色的裙衫,挽着妇人发髻,伞面斜斜撑着,她?并不能看清伞下女子的面容。
可不知为何,她?莫名有几分好奇,探着脑袋,想瞧个究竟。
女子身后?的店铺里走出?来?一个男子,那男子手里拿着买好的东西,怕雨打湿了,仔细护在?怀里,朝着女子走去。
“毓贞!”
女子闻声回过头,伞面打起,露出?那人的面容。
瓜子脸,丹凤眼,微笑时左唇先上挑。
那模样熟悉极了。
‘毓贞’。
梁雁无?意识地重复起这个名字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毓贞?
她?怎么会在?云州?
宋随坐直了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怎么了?”
这是吃了多少,人都吃懵了。
宋随克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揉她?脸蛋的冲动,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梁雁却看也没看他,眼睛直勾勾地往他后?边看。
他便?也跟着看过去,梁毓贞已?和那男子打着伞往对街走了过去。
“你?们俩瞧什么呢?”
温静娴跟着凑过来?,“咦,那不是我二表哥和表嫂么?”
梁雁:“你?表哥表嫂?”
“是啊,我昨日才?见过的,那个表嫂叫梁毓贞,是江宁人,六年前嫁到我们家?来?的。不过我也有许多年没回来?了,昨日还是第一次见她?。
“她?模样长得不赖,人也精神爽利,不过出?身差了一些?,据说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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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在?江宁做些?小生意,家?中还有一个兄长。
“听我二表哥说,他是有一回去江宁办事?的时候,遇见贼匪,丢了银钱,恰好我二表嫂经过,给了他一些?钱,还将他带回家?去吃了饭。
“他后?来?回了云州后?还特意写信送东西去道谢,那边也时常送些?东西来?。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相熟了。”
自从多年前从江宁离开,前往墨县后?,关于他们家?的一切消息,梁雁都不清楚了。
原来?梁毓贞嫁到了云州来?。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能与梁毓贞再见。
“你?想什么呢,雁雁?”
温静娴拍了她?一下。
梁雁回过神:“那你?表嫂也住在?江府吗?”
“那当?然了,你?这是问的什么问题。”
宋随眼色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她?敷衍地朝着温静娴笑了笑,极力装作没什么事?情的样子。
可藏在?袖子下的手却轻轻地抖了抖,嘴唇也有些?发白。
他皱了皱眉,伸手覆上去,似是安抚。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温静娴:“你?们都吃饱了吗?”
梁雁点点头。
韩明和谢天佑也跟着起身。
温静娴见状便?喊了小二来?结账。
“今日下雨,有些?凉,早些?回去休息也好。明日是元宵节,我外祖母的身子近日养得好,也没什么大碍。明日我再带你?们来?街上逛一逛,云州的元宵灯会也是很热闹的。”
那小二跟着应和:“几位客官,是外乡人吧。明日元宵,这一条街都会布满灯笼,到时候还有各种表演,可热闹了!”
几人点点头,等温静娴结完账后?便?一起回了江府。
第65章
在酒楼用完饭后,几人又一起回了江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静娴照例去陪江老夫人,其他几人便回?了梨院休息。
回?了屋子,梁雁简单洗漱了一番后便上了榻。
人虽好好躺着?,思绪却四处飘摇。
梁毓贞居然嫁到了云州来,好巧不巧,还是在江府。
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了。
看江老夫人的样?子,病得并不算严重,大概修养几日也就好了。
而等江老夫人身子好了,静娴自然是要回?上京的。
如此一来,自己也不会在江府呆太久,兴许压根就不会与梁毓贞碰面。
她这人记性算不得太好,好的坏的,总不太放在心上。
大概便是这样?,才成了今日这副宽心豁达的性子。
可当年在江宁月河边被?梁毓贞推入水的那件事?,她每每以为自己忘了的时候,总有莫名?其妙的东西跳出来提醒自己。
让她又想起来。
从前是她的晕水症,现在是梁毓贞本人。
让她想起那夜河水的冰冷刺骨,想起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怎么也挣扎不出来的无力感和?失重感。
她一面说着?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可脑子里还是不受控制地闪现一些零碎的画面来。
梁雁无奈翻了个身,动作间恰好听见屏风后边又传来了一道?细细的声响。
她慢慢坐起身来,有几分警惕地朝着?那边看过去。
屏风后出现了一道?人影,那影子停住未动,好像犹豫了几息,才抬指叩在屏风的檀木上,声音缓缓的,“睡了吗?”
是宋随的声音。
她莫名?松下一口气。
不过,她记得自己进屋之前,明明把门扇和?窗子都关好了呀,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我睡了。”
她回?了一声。
后头那人默了默,又提步从屏风后径直走了出来。
看着?他一步步往她床榻边逼近,梁雁拉了拉被?子,坐直了身子:“我都说我睡了,你怎么还往里走呢?”
宋随手里拿了些小?玩意儿,他三两步跨进内室,在她床榻边坐下。
他自说自话:“晚上用饭的时候,看你不太对劲,担心你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鼻子,我来看看。”
他拿了一个半边巴掌大的小?册子递过去,“集市上看见的小?画本,你看看喜不喜欢。”
“那你要失望了,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梁雁接过那一小?本画册,在手里摊开翻了翻面上的几页,里头压根没有什么内容,只有一张张白花花的纸张。
她将那画册翻得哗哗作响,语调拔高了些:“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耍我。”
“我教你”,宋随往前坐了半寸,左手将她拿着?书册的手掌包在手心里,又伸出右手把着?她的另一侧,将她整个人环抱入怀。
梁雁懵了懵,偏过头看他。
看见他凝眸回?望着?,眼底如同泛着?微澜的黑海,带着?热意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
她莫名?被?烫了一下,又回?过头去,盯着?手里的画册。
那人把着?她的手,将画册卷起,拇指压着?纸张边缘,接着?松开了一些,前头那几张纸便飞似的往前翻动。
的确没什么东西。
可纸张翻过去十来页后,里头开始显现出画面来。
是个穿花裙的小?姑娘,拿着?捕网在花丛里捕蝴蝶。
纸张翻动着?,里面的画面也动起来,一开始是小?姑娘在花丛里扑了个空,后来是小?姑娘拿着?捕网往前追。
两只蝴蝶扑闪着?翅膀,一会停在花朵上,一会停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像是特意逗她玩似的。
后来小?姑娘追累了,便丢了捕网,在花丛里跟那两只蝴蝶嬉闹起来。
画面的最后,小?姑娘滚进了花丛里,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两只蝴蝶在半空中翩翩飞舞着?。
画册已翻到了最后一面,宋随看见她扬起的唇角,也跟着?笑?了,“喜欢吗?”
梁雁点点头,他又拿起另一本,准备故技重施地抱着?她翻给?她看。
哪知她直接从他手里将画册夺了过来,“我已经会了,我自己来,你坐远点!”
宋随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掖了掖她的被?角。
她津津有味地翻起书来,也顾不上搭理他了。
等着?她将他拿来的小?书册都翻看完了,他才问起她今晚的事?。
“方才在酒楼碰见的那个梁毓贞,是不是当年推你落水的堂姐?”
梁雁抬起头来,“你怎么……”
他知道?得未免也太多了些,她记得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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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宋随讲过这些事?情呀。
难不成又是爹爹告诉他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爹爹好端端的,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宋随倒是不遮掩,有几分坦诚地盯着?她,“那晚你与谢天佑在积云寺喝酒的时候,我恰好也在。你同他说的那个故事?,就是自己的故事?吧。”
梁雁斟酌起他的用词来。
“你‘恰好也在’,是什么意思?我记得那天,寺里除了我和?娘,再就是长公主和?谢天佑他们,就没有旁人了,你怎么会也在?”
这么说起来,她后来记忆中想起的一些零碎的片段,很有可能就是真?实发生的。
搞不好宋随真?的趁她喝醉占了她便宜。
这个登徒子!
宋随忽然觉得,梁雁虽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但自己早一些同她表明了心意也不算坏事?。
比如此刻,过往的一些不太能上得台面的恶劣手段被?揭露时,他反倒能理直气壮地回?她:“你非要我说明白?那日我父亲母亲去梁家拜访,你的好丫环说你与梁夫人去了积云寺。
“我自然是想见你,所以也去了积云寺,只是不巧撞见你同谢天佑喝酒谈天,便听见了这些事?情。”
“不止如此吧?”
梁雁将腿上的书册收了收,堆在榻边,靠在床后的横木上,双手抱着?胸,兴师问罪一般的态度瞧着?他。
以为她是要说那次在寺里,他偷偷亲她的事?情。
宋随有些心虚地垂了垂眼,哪知她开口说的居然是:“我就说我后来回?去,怎么也找不到韩大哥送我的手炉了,是你丢的吧!”
一个破手炉,也值得她这般记到现在。
真?是好的很。
想起他今夜此的真?正目的,他强压了压心里那几分没来由的嫉妒,脸上暗沉沉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他吸了口气,好声好气地开口:“先不说积云寺的事?,我听说梁毓贞住在西边的杏院,我们在江府里住着?,难免会与她撞见。
“你若心里还有疙瘩,我便让她近日只能在杏院里呆着?,她出不来,便不会在你跟前,惹你不快。”
梁雁闻言皱了皱眉:“你想做什么?可别乱来。”
她又说:“我没事?的,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
宋随不大相信:“当真??”
梁雁用力点点头:“真?的!”
“梁雁”,他又唤她。
“嗯?”
他又盯着?她,眼里光影流转,像是暗夜里流动的星子,“心里若是难受,不要一个人憋着?。即便是不愿同我说,你也可以同温静娴说一说。”
她面上看着?率真?直爽,可心思也算玲珑剔透,平日里顾着?开解别人,倒是容易将自己的不快给?忽略了。
梁雁往前探了探身子,“真?是稀奇,你也会安慰人了?”
她又拍拍宋随的手臂,“不必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倒是你,你和?韩大哥如今怎么样?了?
“他跟着?来云州其实是为了你吧?我看过来的路上,有好几次他想同你说话,你都给?他摆脸色。”
她说了一半,怕宋随生气,又歪着?脑袋凑近看了他一眼。
见他认真?听着?,才继续道?:“当年我在江宁落水的时候,他救了我。他那时手里拿着?一盆黄杨木,同我说,那日是他一个好朋友的生辰,他从很远的地方来找他,想把那盆黄杨木送给?他,可是没有找到。”
梁雁养在屋子里的那盆黄杨木,原是韩明给?她的。
是他从前在韩家看中的那盆?
他记得那时缠了韩明许久,因为是韩杨鸿送他唯一一件东西,韩明并未松口给?他。
梁雁又拉了拉他,他回?过神来。
“你幼时的愿望,是踏遍山河,编修地志?”
宋随点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现在做的,就是你当年想做的事?情。
“他这一辈子,都在替他母亲和?当年的事?情赎罪。
“你们本不该是今日这模样?的。你和?他,本可以更好的。”
宋随从怀里又拿出那块荷花佩,玉白的荷花花盘,润泽滢亮。
梁雁伸手摸向?那颗檀珠,她终于看清楚了珠子上的‘越’字。
“谢越。”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你本来的名?字很好听。”
“人生在世,总有坎坷波折,若是小?的坎,努努力,也就迈过去了。可若是大的坎,那便像你母亲期望的那样?,咬咬牙,越过去。
“只是你也要看清楚,爬坡越坎的过程固然重要,但若是因为这个丢了同路的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越过关山,便是春明。
“你们两兄弟的名?字很相配。”
宋随这一辈子,过得实在很苦。
本来圆满的家庭被?贵人的一句话拆得七零八落,母亲惨死,父亲另娶。
在公主府那一年,又受尽凌|辱虐待,那么小?的年纪,又险些丧命。
后来侥幸捡回?一条命,却也行?尸走肉一般,维持着?假身份,扮演着?别人的人生。
韩明亦是如此。
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姨母兄弟,他这些年,同样?也是日日在油锅里煎熬着?。
她真?的希望,两个人能重归于好。
梁雁的声音如春泉似的,泠泠流淌,抚过心间。
他摩挲着?荷花佩,眉眼蓄了软意,不笑?自生色,眼睫跟着?颤动了几分,几分我见犹怜,又有与人絮语之意。
看着?他这双带上几分可怜气的桃花眼,梁雁的心也不自觉朦胧起来。
她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却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难过啦,我在呢。”
他得寸进尺地拉了她的手,将头埋进她颈窝里。
“你会一直都在吗?”
梁雁继续抚了抚他的背脊,刚想要回?答。
门外?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
“梁雁,在吗?我得了一壶罗浮春,出来陪我喝会酒。”
谢天佑大概是怕吵醒隔壁的宋随,所以压了压嗓子。
哪知道?宋随根本不在屋子里,他此时摁着?梁雁的肩,不许她走。
梁雁从他怀里撤出来,安抚道?:“我出去看一眼。”
宋随拽着?她的手,眼眸又垂落下来,黑睫轻颤,一言未发。
梁雁叹了口气:“谢天佑也不容易,他这一路想必在心中也憋了许多事?情,我去看看他想同我说什么。”
“梁满月,他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自有人来心疼他。你该多心疼我,我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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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性子,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恨不得一整日时时刻刻盯着?,总担心她被?别人骗了去。
梁雁实在是为难。
可宋随这家伙在她面前卖起可怜来,还真?是让她没办法拒绝。
她静了一会,只好朝屋外?喊了一声,“谢天佑,我已经睡下了,下次吧。”
谢天佑闻言踢了那门槛一脚,“时辰还早着?呢,你怎么睡得那么早。那你不喝酒,就出来陪我聊会天行?不,真?是无聊死了。”
宋随皱了皱眉,似要开口说话,梁雁赶忙伸手捂住,急急回?道?:“下次吧,我真?的睡下了。”
“没意思。”
“咚”的一声闷响,谢天佑又踢了一脚门槛,这才提步往外?走。
听见他走了。
梁雁总算松了口气,回?头发现自己方才光顾着?阻着?宋随不让他发出声音,没留意自己已从被?窝里翻身出来,半边身子都扑在了他身上。
那人只好一只手往后撑着?,一只手往前揽住她的腰。
下半张脸被?她用手遮着?,只露出一双幽幽暗暗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扬着?,隐隐藏了几分笑?意。
在她心中,他果然同旁人不一样?。
梁雁被?他这眼神灼了一下,连忙收回?手,想要坐回?去。
落在腰上的那只手却是不肯,稍稍用力,便将她往前带了带,跌进他怀里。
软玉温香在怀,他心满意足地抱住。
“谢天佑是什么酒鬼转世么?非得找你来喝酒?”
他是男人,他还能不知道?谢天佑存的什么心思?
依他看,这厮这般的行?径,与当初他说落了东西在梁府,要回?去找一般。
不过就是个借口,谁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梁雁又是个没脑子的,酒量差,酒品也差,喝醉了就那样?一副任人揉搓的德行?,若是落在别人那里,怎么能行??
“那你又是什么登徒子转世?一天不占我便宜就手痒是么?”
她忿忿然掰开宋随缠在她身后的手,很快又钻回?被?窝里。
宋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总之,以后少和?他一起。他整日吊儿啷当的,哪里是什么正经人。”
呵,她见过最不正经的就是他宋随。
还好意思说别人。
梁雁躺了下来,被?子拉过胸口,闭上了眼送客,“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宋随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替她将榻上散落的画册收了起来,放在一边的小?案上。
临走前,他又倾身下来,替榻上那人掖紧了被?角。
梁雁全程闭着?眼,心想着?这讨厌鬼怎么还没走。
就在思绪摇摇,入睡之际,忽然感觉到唇瓣上一紧,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蜻蜓点水的一下,她仍然捕捉到了。
可眼皮子重得很,她想掀起来瞧一瞧,才拉开一丝眼帘,那眼皮又坠下去。
她便干脆不去看了,闭眼睡了过去。
左右不过又是被?那登徒子亲了一口。
该怎么说呢,她都有些习惯了……
夜里入了睡,她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站在一滩深黑色的水潭前,她该要跨过去,可怎么都迈不开腿。
她蹲在水潭前,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争气地抖了起来。
这时候,梁毓宁从一边跳出来,挑起那一双丹凤眼,嘲笑?她:“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般胆小?如鼠?”
她伸手按在她肩头,想要推她下去。
梁雁猛地站起来,反手推了她一把。
那个梁毓宁便像影子一样?,一下子散开。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梁满月,你站在水边做什么?”
她回?过头,便见宋随在身后。
她提起裙子,小?跑着?往后,一头扎进他怀里……是舒适安心的感觉。
*
谢天佑来云州这几日,其实心里也藏了许多事?情。
今日在酒楼,与梁雁喝了一会,又与韩明喝了一会,心中的些许不快有一些疏解了,可还是觉得不大尽兴。
梁雁这人,说话有几分中听,还算是个不错的酒搭子,他便又来找她。
哪知道?吃了个闭门羹。
不过她说她睡了,他可不信,他也是练过一些骑射武术的。
屋子里分明还有一个人,且还是个成年男子的呼吸声,他哪能听不出来?
这姓宋的简直司马昭之心,他早就看出来了,深更半夜还在人家姑娘屋子里的,只能是他了。
他起先还担心宋随这个黑心肝的要做什么荒唐事?,所以才踢了踢门槛,又问了一句。
可没想到梁雁居然护着?他!
想到这里,他又端起酒壶喝了一口。
原先看梁雁有几分顺眼来着?,哪知道?还没等自己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那老东西抢了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大人家姑娘四五岁呢。
简直老牛吃嫩草!
谢天佑踢了一脚路边的杂草,想退而求其次地去找韩明再喝一会。
韩明的性子虽温温吞吞的,但今日与他一块聊了几句,谢天佑觉得他人还算不错,体贴周到,那便让他接了梁雁的位置,成为自己在云州的酒搭子吧。
这么想着?,他三两步走到韩明屋子门口,敲了敲门,里头没人应。
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谢天佑仰头对着?天幕举了举酒壶,好啊,都挺忙的,忙点好啊,就他一个闲人是吧。
罢了,自己喝吧。
谢天佑撩了衣摆坐在梨院的门槛上。
才坐下,便见温静娴从外?头走过来。
温静娴皱眉看他一眼,“坐这干嘛呢?”
谢天佑不答,看了看温静娴手里拿着?的糕点盒子,问:“你去哪里?”
温静娴:“雁雁喜欢吃糕点,我去给?她送点。”
谢天佑闻言伸出一根指头,左右摇了摇,故作高深:“你别去,她忙着?呢。”
温静娴踮着?脚往里望了望,见梁雁和?宋随的屋子都黑着?,没有点灯,便又问:“她睡了么?”
谢天佑想了想,回?她:“睡了,叫她出来喝酒都不肯。你那是什么吃的,不如给?我做下酒的吃食。”
温静娴拎着?食盒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得美,从前你在巷子里救了我,我为了答谢你给?你带了酒和?糕点吃,你把我的东西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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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事?情,我到现在可还记着?。你现如今想要再吃我们家做的糕点了?门都没有!”
既然梁雁睡了,那她明日再给?她送吃的好了。
温静娴拎着?食盒往外?退了一步,正准备离开。
身后那人突然叫住她:“温静娴。”
她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
谢天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糕点,忽然又沉默了。
温静娴瞧着?他如今这样?子,颓丧消沉着?,哪里还有从前那个上京城小?霸王的影子。
“不是吧,你为了点吃的还拉下脸来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天佑吗?
“我那次丢你的东西,并不是对你有意见。”
“不是对我有意见,难不成是对我送的东西有意见?怎么,我家厨子惹到你了?”
他闷闷地转了转酒壶,这事?情早该同温静娴解释清楚的。
只是他一直没勇气,没勇气面对他其实没人爱的事?实,于是便一直树立起那样?的盔甲,先去伤害别人,让别人远离自己,便也不会见到自己软弱受伤的一面了。
“也不是对你家厨子有意见。实在是,没人给?我送过东西,我不知道?正常的态度应该是怎样?的。”
“现在想起来,当初做得确实有些不太对。谢谢你给?当年的谢天佑送了糕点和?美酒,我替他向?你道?歉。”
谢天佑举起酒壶,朝她比了一下,接着?又仰头喝了下去。
温静娴一副撞鬼的神情,“你真?是谢天佑?别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吧?”
“得了,这东西给?你留着?吃吧,我得回?去陪我外?祖母了。”
温静娴将手里的食盒搁在他脚边,转身出了院子往正屋去。
谢天佑放下酒壶,打开食盒,里头摆着?精致的白玉糕。
他拿了一块咬开,“好甜。”
他不喜欢这味道?,甜得能叫人忘了思考。
他又饮了一口酒,烈酒入喉,压下心头一两分怪异的离愁。
或许某人说得对,他这样?的性子,该去军营里瞧瞧,若真?能闯出些名?堂来,他一定会再回?上京。
门槛上的影子掠起,朝着?院子外?渐渐远去。
不久后,江府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那声音极有节律,朝着?更远的地方动了马蹄,只留下路上的一串泥泞脚印。
第66章
雨后的第二?日放了晴,天空青蓝,上有大朵大朵的白色云团,冬日的阳光晒着,暖洋洋的。
云州这地方呆起来很舒适,特别是这样的冬日,在屋子里好好睡一觉算得上是件美事。
梁雁睡到半日上午的样子才起了床。
今日奇怪得很,宋随和谢天佑都不?在,温静娴又陪着江老夫人,是以元宵的午饭和晚饭梁雁便是跟着韩明吃的。
用?过晚饭,温静娴得了空,便来梨院找她?。
“雁雁,外祖母说今日过节,外头热闹肯定?热闹着,非不?让我再陪着她?。
“我想着她?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了,我们再留几日便启程回去吧,不?然让你陪着我在这边呆了这么久,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真正叫温静娴不?好?意思的,只怕不?是这件事,而是她?受了宋随的威逼利诱把她?诓来云州。
她?只怕想要早些回去,让宋随与温将军说清楚。
温静娴又看向韩明,道:“韩修撰,我们过完节就启程回去吧!”
韩明来云州,一面是为了送一送承曦,一面是为了宋随,如今承曦送到了,自然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也好?,一会我同阿……宋大?人说一声,等温姑娘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便启程回去。”
梁雁也点点头道:“我离家也有一段时日了,是该回去了。”
“云州这边的灯会也很热闹的,不?比上京城的差。一会我们还可以去集市里逛一逛,恰好?我也准备给我外祖母和外祖父买一些礼物。”
温静娴拉着她?出了房门?。
梁雁看了看一边黑着的屋子,不?禁疑惑,这人究竟去哪了?
不?是说好?一起去看灯会的么,什么事情这么忙,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我今日好?像都没看见?宋随和谢天佑。”
说到这个,温静娴也停了步子,“他们上哪去了?好?像的确是没看见?他们两个。”
韩明慢了两人一步出来,“宋大?人出去办了些事情,应当快回了。我去谢公子房里看一看。”
韩明说着便往前走,去谢天佑的屋子里找他了。
温静娴又同梁雁说:“对了,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情。昨日我们在酒楼外边不?是见?到了我二?表哥和二?表嫂么。
“我听我舅舅说,昨夜二?表嫂好?似中了邪,自个儿半夜起来将头发都剪了。今日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呢!”
梁雁怔住:“她?自己剪的?”
温静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们都这么说,说是这个二?表嫂大?概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家里准备着给她?驱邪呢。”
韩明从谢天佑屋子里出来,手里拿了一张信纸,递给两人。
“谢公子好?像离开了。”
“去哪了?”
温静娴愣了愣,昨夜还看见?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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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雁接过信纸,上头只有两行字:
江湖路远,我去转转。
诸位后会有期。
一手字倒是恣意洒脱,就是显得不?太有文化?的样子。
梁雁收起字条,“他怎么不?等过了节再走呢。”
若早知道是这样,她?昨夜该出来陪他再喝一杯的。
温静娴也说:“就是啊,非急着这一日么?”
“好?了,不?说他了,他那么大?个人了,也不?能丢了,就该出去磋磨一下他的脾性!”
见?梁雁神色微楞,温静娴又说:“我带你去集市逛逛,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我今日带够了钱,我给你买!”
梁雁这才笑了笑,“难得你今日这么大?方,那我可要好?好?挑一挑了。”
“什么叫‘难得’,我一直都很大?方好?不?好?。”
两人说着笑着,很快便出了江府,到了市集上。
两个姑娘走后,韩明独自在江府门?口等了一会。
白日里,他恰好?碰见?宋随出门?去,随口问了一句他何时回来,宋随态度颇好?地回了他。
说是灯会前回来,与他们一起去灯会。
只是这会儿还没回来,许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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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一会,往前望了望,正打算要跟上梁雁她?们离开时,宋随回来了。
韩明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摆,缓步往前,“阿越,你来了。小雁和温姑娘才离开,我们快跟上去吧。”
宋随走过来,经过他时没有停留,继续往前。
韩明愣了愣,瞧着他往前的背影出了神。
宋随走出去五六步远的距离,见?他还在门?口站着,于是停下来,朝着韩明的方向没好?气地喊了一句:“韩景州,不?走么?”
那一声落下,韩明的眉头肉眼可见?地舒展了开来。
往日里总是拢着淡淡愁绪的一双眼也像是被清风拂过一般,里头雾蒙蒙的惆怅纠结气被扫了去,变得明净纯然。
“来了!”
他笑了笑,提步跟了上去。
梁雁跟着温静娴先一步到了集市上。
灯会上果然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温静娴说要给江老?夫人挑礼物,两人便没有在外头的花灯铺子上逛,梁雁跟着温静娴进了一间成衣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静娴入了内室与那做衣服的小二?讨论衣服的款式。
天气冷了,她?想给两位老?人做一件厚实的披风。
梁雁便没跟着进去,她?在外间走走停停地看起来。
柜面上摆着一小块靛蓝色的锦布,她?抬指点了点,是一条发带。
中心镶了一块透色的玉石,玉石上简单雕刻了些纹路,细细看,像是云州这边独有的花鸟纹。
外间的小二?见?她?看得出神,便上前来介绍:“姑娘喜欢这发带吗?这是之?前我们裁衣服时剩的云锦。
“这缎子珍贵,掌柜舍不?得丢,便让我们制了一条发带。才拿出来没多久呢,您若是喜欢便便宜些卖给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雁没多想,伸手将那发带缠在手腕上,“多少钱?”
“二?两银子!我给我您包起来。”
“不?必了,我就这么拿着。”
梁雁将钱付了,便去了外头等温静娴。
“雁雁,我买好?了!”
梁雁等了没多久,温静娴便风风火火地出来了。
两人站在店铺的门?槛上,高?了底下的人一截,倒是一眼就被宋随和韩明看见?了。
韩明今夜心情似乎不?错,话也多起来:“年?前在上京,便是我们四人一块游览灯会,没想到今日换了个地方,人还是没变。”
温静娴也笑:“你们方才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慢?”
韩明转向宋随,“我与宋大?人说了些事情。”
宋随也点头,“我们往前走吧,别在这里挤着。”
宋随上前一步,见?梁雁看着他不?说话,停在她?面前,“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了?”
梁雁的视线掠过他头顶的发髻,上头扎了一根浅银色的发带。
他站在她?面前,那发带便被风撩着往前送,尾端轻轻打在她?手臂上。
梁雁捏了捏手里的东西,心里哼了一声,他倒是会打扮。
“你今日去哪了?”
宋随刚要回她?,后头挤上来几个人,他身子往前栽了半寸,梁雁伸手扶了他一把,他才站定?。
他近日来脸皮是修炼得比城墙还要厚了,站定?后自然而然地拉着梁雁的手,将她?从台阶上带下来往前走,“我慢慢同你说。”
也不?管身后那两人,他很快就拉着梁雁往前去了。
“我这次来云州,不?单单是为了送嘉惠公主回来。承曦一案了结那日,有人给我送了信,按信上所说,云州有我想要的,可以扳倒姜婳燕的东西。我今日便是为了这件事。”
“那你办得怎么样了?”
梁雁没挣开他的手,她?乖顺地由他牵着,昨夜想了很久,她?今日其实也有话同他说来着。
宋随停下步子,脸上带了几分笑:“你是不?是担心我?”
梁雁很快把头低下,视线随意落在街边摊贩摆着的河灯上。
声音低低的,“我才没有。”
宋随拉着她?去那摊子前,买了两盏河灯。
一盏粉色,一盏蓝色。
他将粉色那盏递到她?手里,“上次在护城河捞完河灯后,我觉得你的状态还算好?,今日要不?要再试着自己放一盏?”
夜里涌起一阵风,他那根发带又往前撩了撩,挠在她?下巴上,痒痒的。
宋随他……真的很适合绑发带,那种流动飘逸的布带扎在他头上,清逸灵动,他再敛下眉目,深情款款地盯着人看的时候,便活脱脱地像是在引诱一般。
梁雁不?争气地红了脸,伸手接过河灯,“好?。”
两人走到无?人的河边角落,宋随走在前边,仔细牵着她?。
他拉着梁雁坐在河边干燥的石块上,水色幽幽荡荡,河面上飘了五颜六色的河灯,从上游而下,顺着两人的脚边往下流荡。
他将自己手里的蓝色河灯托着,慢慢送到水里,河水推着那盏灯摇摇晃晃地漂远了。
梁雁问他:“你不?许愿么?大?家放河灯都会许愿的。”
宋随转过头,看着她?笑了笑,“我第一次放,不?知道这个规矩,那你把我的愿望也许了吧。”
他平日里总板着脸,今夜却笑了很多次。
他笑的时候,眉眼也温润起来,眼里的幽波变成暖泉,让她?恍惚以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爱笑的人。
说不?准,谢越本?来就是这样明朗爱笑的人呢。
梁雁把膝头的河灯也捧起来,往前探身,慢慢地推到水里。
接着低头闭眼,等了半晌,才慢慢把头抬起来。
这一次,她?的灯可以顺利飘远了。
宋随拉起她?的手,抬袖将她?掌上沾上的河水仔细擦了干净,“许了什么愿?”
梁雁摇摇头,“不?能告诉你。”
耳边忽然炸开巨响,梁雁抬起头,只见?天幕上绽开一朵朵盛大?热烈的烟花。
一阵一阵的光亮印在河面上,那一盏盏在河水里畅游的河灯就好?像在开了花的夜空里流淌似的。
宋随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她?便在他耳边喊:“好?漂亮啊!”
烟火虽壮丽辉煌,可转瞬即逝。
夜空归于平静后,他缓缓松下手,就着那么一点热闹的余温,他说:“梁满月,生辰快乐。”
与此?同时,她?手心里被塞了一块温温的硬块。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正是那枚荷花佩。
“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你爹说的。”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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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句,她?有几分无?奈。
“还有你上回不?是送过我玉佩了吗,这个是你娘留给你的,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上一次她?根本?没有找到那盏所谓的蓝色河灯,他送她?的同心佩便是他自己的东西。
她?早就知道了。
“那块佩是宋父和宋母给宋随的。
“这一块,是我阿娘给谢越的。
“他们都说,这玉佩让我好?好?留着,未来送给喜欢的姑娘,所以不?论是哪一块,我都想给你。”
荷花佩被他整日带在身上,突然拿下来,放在手里,也不?觉得冰凉,反而温温的,很舒适。
她?心里也软软的。
梁雁捏着那玉佩,“今日也是你的生辰不?是么?”
当年?上元节,韩明救她?时曾说过,那一盆黄杨木是生辰礼。
是送给谢越的生辰礼。
今日,明明也是他的生辰。
他却不?许愿,还送她?荷花佩。
宋随托着她?的手,扬了扬眉,“难不?成我也有礼物?”
梁雁:“你低一下头。”
宋随笑了笑,依言照做。
梁雁从袖子里将方才买的那根发带取出来。
她?先是拆开他头上本?来带着那根,塞到他手里,然后拿起自己买的那一根蓝色发带,细细缠了上去。
“我送的东西可能没有你的贵重,但心意是一样的。”
她?打上了一个结,发带好?好?地扎了上去,顺着他的头发垂落下来,很是俊逸。
宋随拉着她?的手直起身,眉眼松泛开,唇角也扬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非要追问:“什么心意?”
梁雁从来都是坦荡直爽的人,之?前不?肯接受他,是怕他的性子别扭,自己与他相处总要先退一步,总要容忍他,哄着他。
这样的日子若是不?长,靠着一两分喜欢倒也能过下去。
可若是长了,难免互生厌弃。
更何况,她?也不?想活得那么累。
只是从上京来云州的一路。
她?好?像看清了一些事情。
她?对宋随的喜欢,好?像不?止一两分。
宋随亦是如此?。
他如今愿意学着体贴温柔,为她?改一改自己的性子,那么她?也愿意随着自己的心意,与他试一试。
梁雁挣开他的手,往前靠了半寸,双手托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唇面相交不?过片刻,又很快分开。
她?的声音一贯好?听,像是春雨落下,润泽清越。
她?说:“喜欢的心意。”
他忽然觉得眼前所有景物,都飘渺虚幻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河道两边有来往的人流,有熙攘的人声,有风声,有鞭炮声。
只他们这一块地界,仿佛被隐匿了似的,安安静静的,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伸手绕过她?的腰后,手心稍稍用?力,姑娘便塌下腰来,跌进他怀里。
河风微凉,软玉温香,他低头往下,寻着那片红唇覆上去,唇是软的,腰肢是软的,他往里探求索取,齿关后的那一片湿润,也是柔软不?堪的。
缠绵厮磨,采撷挑弄,她?乖顺得很,分明生涩不?堪的,却学着回应。
脚下河水潺潺流淌,却盖不?住岸上那一小片缠绵低吟的声响。
宋随手掌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一时往上,一时往里,拢着,捻着,力道轻柔,带起一阵阵酥麻颤栗。
梁雁有些喘不?过气,双手抵着他胸口,喊了一句‘宋随’。
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又沁出两滴泪来,从眼角淌了下来。
那声音娇柔幽宛,尾音带着颤,她?自己都被惊到,抬手捂了捂嘴。
宋随静静望着,一双黑沉的眸子里如有漩涡激荡。
他不?合时宜地轻笑一声,一张俊秀的面容如春树摇曳,令人心神荡漾。
他倾身往前,在她?未干的眼角温柔地亲了一亲,在她?耳边低低道:“爱哭鬼。”
梁雁觉得有被冒犯到,瞪了眼睛望着他,“明明是你次次都不?够温柔,粗鲁野蛮,急不?可耐……”
她?话还未说完,又被堵回去……
两人在河边逗留了许久,等再出来时,街上的人都没有多少了。
宋随牵着梁雁的手,从河岸边的墙根下出来,往江府走去。
街边三三两两行人错身而过,他拉着她?的手,头一次觉得,过个生辰,也算不?错。
江府门?口两盏大?灯笼摇摇晃晃,落下的影子也跟着摇荡。
两人相携着正要进门?去,小乞丐砸了一枚石子,丢在宋随脚下。
宋随停住脚步,看向转角站着的小乞丐。
他神色焦急,似乎有重要的事情。
宋随转身,拍了拍梁雁的手,“我可能有些事要处理,你先进屋去。”
梁雁没松手,仰着小脸问:“是什么事?要多久?”
他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指尖的触感极好?,滑滑的,柔柔的。
但那姑娘的脸色不?太好?,像是在担心他。
他逗她?:“爱哭鬼变成粘人精了。”
梁雁还是没松手,嘴角往下耷拉了半寸,极委屈的样子。
他叹口气,无?奈道:“不?是什么危险的事,都安排好?了的。至于要去多久,我的确是说不?准。不?过办完事,我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她?这才松了手,点点头,被他推着送进了府里。
梁雁走后,宋随走向那小乞丐,问他:“什么事情,非得现在来找我?”
“公子,运去上京的那批货改了时间,今晚就要上路。时间匆忙,您赶紧同我一起去准备吧。”
小乞丐说完,宋随没再说什么,只叫他赶紧带路,两人乔装打扮一番,准备去与凌王的人接头。
锦云山山脚下下有一处茶馆,这是凌王运送兵器的接头点。
茶馆底下挖了一条地道,那地道直通兵器坊。
凌王先是在锦云山开了多处的铁矿,后又派人将那些铁矿运送至兵器坊进行锻造,造出来的兵器便通过地道送到茶馆。
夜半无?人的时候,茶馆就成了送镖的交易点,将制好?的兵器藏进镖里,送往上京。
宋随跟着这趟送镖的陈镖师陈云,混在队伍里头,跟着到了茶馆。
茶馆里头的送茶小二?着了黑色便服,从茶馆里运了一箱箱东西出来,捆在镖车上。
东西装车完毕后,果然有人拿了个本?子出来,将今日装车的量记录在册后,把本?子递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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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陈云。
陈镖师扬扬手,指着宋随道:“这是我们镖局里的新兄弟,以后往上京的镖便由他来送,你给他签字吧!”
那人上下打量了宋随一眼,他们一直与陈云打交道,算得上熟稔,便没有多说,将本?子递给了宋随。
宋随接过本?子,提笔在上头落下名字。
陈云接着这时候与他闲聊,“这些年?往上京的镖,都是我送的。我这一趟趟镖送下来啊,也算赚了些小钱,此?后就不?必再做这些刀口舔血活计了。”
那人听他这么说,也不?再盯着宋随,接了他的话,“是啊,若不?是想要家中妻儿老?母的日子过得好?一些,谁愿意做这些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事儿呢。”
“老?兄这些年?也辛苦了。若是银子赚够了,便早些退下来,这钱呐,是赚不?完的!”
“我如今这个光景,那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两人闲扯了一会,宋随已将名字签好?了。
他把本?子递回去,那人正要翻开来看,听见?茶馆里有人叫着出来:“林哥,不?好?了不?好?了,兵器坊走水了!”
那人拿着册子的手一抖,将册子塞进了怀里,随即提了步往兵器坊赶。
陈云冲他摆手:“林兄,我们这趟镖要得急,你赶紧去救火,我们便先上路了!”
那姓林的头也不?回,往前跑了。
宋随与陈云对视一眼,两人未多说什么,也赶忙上了路。
“公子,你拿着那册子,只怕不?太安全,你要快一些出城。剩下的事情我们兄弟伙会处理。”
宋随有几分心不?在焉。
根本?拖延不?了多久,等他们灭完火,打开本?子就会发现自己被骗了。届时必然快马加鞭来寻人。
也就是说,他最好?是现在就直接赶回上京。
可梁雁那边……
宋随问一边的陈云,“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安插在凌王身边的?”
陈云盯着他,眼里有几分不?明的情绪,“有三四年?了。”
宋随闻言有些震惊。
云州这一边的线索,他也是近日才关注到。
是什么人,能在三四年?前就开始布局,又在这时候慢慢给他线索,引他入局的?
“我们带着这一车的东西去上京,定?是要在半路被他们截下的。我们兄弟几个是这么商量的,公子你拿着册子走水路,我们剩下的人马还是照常走官道。
“他们反应若是快一些,天亮前应该会追出来,到时候我们便弃了东西往四处逃。
“他们顾着追我们一行人,公子那边自然就不?会有危险。”
他们想得很周到。
进路退路,都想好?了。他应该听陈云的话,拿着册子连夜上路,早日到上京,早日将这些东西陈出来,让姜婳燕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这是他这十几年?来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可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宋随将梁雁送他的发带缠在了手腕上,骑着马,夜风冷冷,吹得眼前夜色苍茫无?垠。
手指无?意识地勾着那一截发带,他陷入了沉思。
“陈镖头,你们先出城去。我有点急事要回去一趟,办完事,我再上水路回京。”
宋随勒了缰绳,调转马头。
陈云跟上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缓一缓吗?”
“抱歉,我会快一些。”
宋随踏上小路,踏马疾步往城内去了。
那一行人愣在原地,问陈云怎么办。
陈云望着宋随渐渐消失的背影,只说了一句。
“按小主子说的办,我们先上路!”
一行人拖着镖,没再停留,继续往前。
通往上京的这条熟悉管道上,陈云忽然思绪万千。
十四年?前,小主子落水被他救上来时,奄奄一息,半分求生的意志都没了。
他那时抱着他停在岸上,向谢竟煊道:“公子,我这就送小公子回去!”
谢竟煊望着茫茫水面,按了按他的肩头。
“你方才说,我不?在时,她?日日拿着针头插进他身子里?”
陈云点头,“长公主她?……就是这样狠辣的性子。那日我与兄弟们误了接她?的时辰,她?便动了杀心,若不?是公子,我们早就死了!”
“她?当初以越儿的性命要挟我同她?成婚,本?以为顺了她?的意思,越儿的日子便能好?过些。没想到她?从未想过要放过他。今日即便将越儿送回去了,他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与其这样,倒不?如赌一把。”
谢竟煊看向岸边不?远处停留的船只,“陈云,你水性好?,便劳烦你替我将他送到那船边。若船上那人动了心念,或许……他往后也能好?过一些。”
陈云抱着谢越,“小公子似乎没了求生的意志,即便侥幸被救了,往后也……”
谢竟煊打断他:“他的性子倔强,和他娘很像。若是这次能活下来,看见?我和姜婳燕好?端端活着,便是为了心中那一份恨意,他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恨我也好?,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
“只是事后难免有人会顺着这船只的线索发现什么,还要劳烦你替我将相关的消息抹了去,勿要让人发现他的踪迹。”
陈云见?状只好?点点头,背了谢越下了水去。
他在水下潜着,一面要小心背上的人呛了水,一面往那船只的方向游动,还发出来一些声响,引起船上人的注意。
好?在他没折腾多久,有人下来水来。
他见?状便松开了背后的人,自己往远处游去……
那时候陈云没有想过,他与小公子还有再见?的时候。
如今看来,公子做的选择并没有错,小公子他如今……比当年?在公主府里过得似乎好?多了。
宋随快马加鞭回了江府,此?时月上中天,已是夜半。
他悄声进了梨院,走到梁雁房门?前。
一只手才搭在门?扉上,还未敲门?,里头便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宋随走后,梁雁心里一直不?太安定?,便在房里等着他回来。
等到后半夜,外头依旧没有声响,她?心里头那点不?安愈来愈强了。
只好?坐在榻上继续等着。
这会儿听见?外头传了些细微的脚步声来,她?便连忙从榻上下来,往门?口快步跑了过来。
梁雁打开门?,宋随好?好?站在门?口,挡了外头一大?片的月光,只看得见?他昏暗的轮廓。
她?终于放下心来,“怎么穿成这样子?事情办完了?”
宋随往里走了两步,把门?关上。
一边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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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带,一边从手里的包裹里拿了一套未穿过的常服出来。
他动作不?停地换着衣服,梁雁转了半边脸过去。
听见?他在后头说:“我今夜有急事,要回京去,你后日还是跟着温静娴和韩明一起走,等到了上京,我再去找你。”
说完这几句,他一身衣服已经换好?了。
梁雁还背着身,“你特意回来,就是跟我说这个么?”
她?衣裳都未换,方才自己还没敲门?,她?便急急赶了过来,想来定?是等了自己半夜。若这一回他又一声不?吭地走了,这个傻子该是要等到天亮去了。
宋随上前两步,从背后抱住她?。
下巴搁在梁雁的颈窝里,他往里蹭了蹭,带着一些夜里山间的凉气,激地她?往里缩了缩。
“自然是特意回来跟你说的。那日在宋府的时候我不?是同你保证过的么?我以后会多说话,多关心你,事事与你商量,再不?把你一个人丢下。你只管喜欢我,旁的事情都由我来做。”
他的气息温温热热的,喷洒在耳边,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那一双环绕在她?身前的手也紧了紧,极不?舍的模样。
梁雁便也转过来,抱住他,“我知道了,你路上千万要小心。虽然眼看着就快开春了,可一日日的,还是冷得很,路上多穿一些,照顾好?自己。”
“梁满月,我真想把你一块带走。”
“你不?是赶时间呢?快些上路吧。”
梁雁从他怀里撤出来,他这人反倒黏糊起来了,拉着她?的手舍不?得走。
她?将人推着送到门?外,又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宋随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最后才恋恋不?舍道:“我走了。”
梁雁点点头。
宋随踏着一地月色,匆匆离开了。
温静娴在江家又呆了两日,元宵后的第二?日,几人才启程回上京。
一路上,梁雁心不?在焉的。
温静娴有时候与她?说话,却发现她?老?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雁雁,宋随这家伙先一步溜回了上京,那他上次答应我的,要回去同我爹说清楚我们两个事情。你说他会不?会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啊。”
梁雁看着窗外的景色,山风掠过,已经有些桃花绽了点点花苞,地上也可见?点点嫩绿色。
春天快来了。
梁雁拍拍温静娴的肩安慰道:“静娴,你想多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宋随有时候的确不?讲人情了一些,但还算是守信的。
温静娴听着梁雁这话,却不?禁皱了眉头。
不?对劲啊,她?怎么帮着宋随说话?
温静娴拉了梁雁的肩膀,两只手撑在梁雁身侧,表情有几分严肃,“你们俩该不?会……”
梁雁倒是大?方,望着她?的眼睛,躲也不?躲,点点头道:“我喜欢他,元宵那夜,我们互表了心意。”
“苍天呐!”
温静娴抚额长叹。
韩明敲了敲窗子,梁雁将帘子拉起来,笑着问他:“怎么了,韩大?哥?”
“温姑娘在叫什么?是出什么事了?”
温静娴冲韩明摆摆手,“也没什么,就是我家水灵灵的白菜被猪拱了!”
韩明:“温姑娘家还自己种了菜?这个时节的白菜当是耐不?住寒吧?”
梁雁:“静娴,你怎么能说他是猪呢?”
罢了,温静娴往后仰倒在车壁上,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67章
云州到上?京,若是走官道,快马加鞭的话也要五日。
而若是慢悠悠地走,那走上十天半个月也是正常的。
宋随走的水道,一路上?未停,赶在第五日夜里到了上京。
抵京那晚,他拿了从云州带来的册子,镖队里拿出的部分箭矢短刀,还有范云岚一案伊始,姜婳燕为了阻他查案而射来的羽箭。
他独自坐在大理?寺衙署正堂内的公?案桌旁,堂门大开?着?,月光从外照进来,只到了门口?那一两步的位置便止住了,于是正堂内依旧是一片黑。
宋随点了灯,细细翻着?那一本册子。
册子上?的记录累积了三年的时间,三年间大概每过?三个月,云州这边就会送一批兵器过?来。
这么大的量,她?姜婳燕是养了多?少私兵?
养着?这么多?兵,光是吃食都是不小的一笔开?销,空耗财力不说?,还得时刻小心?着?不能被人发现。
她?究竟想做什么?
宋随合上?书册,有些疲惫地半靠在椅子上?。
他手上?的这些东西,若是对付一个普通的官员,哪怕是像韩杨鸿和任鹤鸣这般地位不低的,也够治他个死?罪了。
可那人不是一般人。
承曦的死?,指向如此明显,嘉惠千里迢迢从云州赶过?来,姜胤还是轻轻放下了。
这一次他即便是把这些东西呈上?去,姜胤说?不好又会替她?遮掩下来。
而他等了十几年,绝对不能这么简单放过?她?。
深思之际,堂屋外头有一片衣角被风吹着?翻起。
他起身看向外边:“谁在那里?”
他从内堂提步下来,停在门口?。
外头那人终于转过?身来,喊他:“阿越。”
宋随步子顿住,看见月色下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面上?的表情也跟着?冷了下来。
“谢-竟-煊”,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关里蹦出这几个字。
“你来做什么?这十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过?下来,是嫌活得太长了?不怕我?一刀杀了你?!”
宋随也不再遮掩自己的身份,更是不再遮掩对他的恨意?。
往日里,谢竟煊与姜婳燕在一处时,他顾着?对付姜婳燕,便克制着?自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要给他。
他谢竟煊不配。
可他倒是有脸,还找到他跟前来。难不成,是想替姜婳燕求情不成?
宋随的怒气?不加掩饰地往外冒,在他面前,谢竟煊却冷静得可怕。
他的视线越过?宋随,看向他背后的桌子,只是说?:“你拿着?即便是这些进宫,也没什么作用。时至今日,只有姜婳燕自己反了,皇帝才会真的动杀心?。”
宋随冷静下来,“那日送来的信和云州的人,是你安排的?”
谢竟煊不答。
宋随心?中却大致有了答案。
“你今日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你拿着?这些东西去找皇帝,我?今夜会去找姜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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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告知她?,你从云州拿了她?与凌王勾结的证据入京面圣,并说?动她?造反。”
“十四年前欠你们母子俩的交代,今日给你们。”
宋随冷笑一声,“不需要,我?娘的仇,我?自己报!”
谢竟煊闻言不再说?话,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才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亥时梆响,宋随又坐回?了桌案前。
枯坐了许久,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掐灭烛台中的火苗。
抬手收了桌上?的东西,踏着?一地寂寥月色,往宫里去。
这个时辰,宫门都要落钥了,可姜胤听说?是宋随回?来了,还是让人将他带了进来。
姜胤还未就寝,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整个人看着?不如往日里精神,一贯的帝王威严庄肃下,隐隐透着?股颓气?。
承曦离世,许颜远走云州,姜婳燕被禁公?主府……近些时日发生了太多?事,他竭力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心?中总是抽痛难忍。
他不太明白,从前那么难的时候,他和姜婳燕都互相挺着?过?来了,可为何到了如今,她?却一点点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他们姐弟不该落至今日这番局面的。
宋随落座后,姜胤凝了凝神,放下手里的事务,问他:“宋卿,长姐她?们平安到云州了?”
宋随回?道:“嘉惠公?主和妍妃都已平安抵达了云州凌王府,承曦公?主也已顺利下葬。”
姜胤点点头,她?们平安无事便好。
沉默了一会,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许颜她?……可有让你给孤带什么话?”
宋随并不想体谅他的心?情,直白地摇头:“没有。”
姜胤先是一愣,而后又轻笑一声,起身走了两步,行至窗前。
背影看着?有几分落寞。
“宋卿深夜而至,是有什么事要同孤说?么?”
他望着?窗外寂寂无边的夜色,容色也寂寂深沉。
上?次承曦一案,宋随利用柳瑜,虚晃了一枪,这个局,将他也算了进去。
如若不然,他定会替姜婳燕遮掩,不会让事情弄到今日这般难以转圜的地步。
若他猜得不错,宋随从云州回?来,家也不回?,深夜来寻他,与他说?的事情,八成又是与姜婳燕有关的。
若说?心?里对宋随没有记恨,那也是假话。
可说?到底,是姜婳燕却变了。
日子虽好过?了,也不必像从前那般,日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她?却不是从前那样了。
也许许颜说?得对,这亲缘终究还是……淡了。
宋随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一摆在了桌面上?。
“臣这次去云州,发现了凌王私下开?采铁矿,私铸兵器,售往上?京。
“这本册子记录的,便是每一次的兵器交易。里头所有送往上?京的兵器,都是送去长公?主手里的。
“臣大致估算过?兵器的体量,足以够三至五万的私兵使?用。”
姜胤的身形不受控制地顿了顿,他快步走到桌前,动作有几分粗鲁地翻开?着?那一本册子和一边白色帕子包着?的箭矢。
银灰色的箭矢在灯烛光芒下反射着?点点冷光。
那光落进姜胤眸子里,竟然分不清他眼里猝然聚上?的冷是箭矢的光,还是本来就有的。
“宋随,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构陷长公?主是多?大的罪名?!”
他伸手拂去桌面上?的箭矢铁器。
那些东西被姜胤一掌带着?滚落在了地上?。
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响。
黄有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皇上?息怒。”
宋随却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
“陛下,您愿不愿意?,同臣打个赌?”
宋随嘴角扬起一抹笑,眼眸黑压压的,隐隐有毁天灭地的癫狂。
黄有德身子伏在地上?,止不住颤抖。
陛下是难得的好脾气?的君王,他可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宋尚书家这个,今夜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黄有德悄悄往后抬了抬手,身后靠着?门边的小太监见了,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起身悄悄往外走了。
小太监偷偷溜出宫去,半夜到了宋府。
宋悯德披了衣服起来见他。
“宋尚书,公?公?叫小的来给您报个信!”
宋悯德听后大惊,匆匆进屋去换了衣服,准备进宫去。
何玉林翻身起来,问他:“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宋悯德定了定身形,面容又沉静下来。
“我?有些事情进宫一趟,夜里凉,你好好躺着?。”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进宫了?可是遇安出了什么事?”
何玉林也要跟着?下来,宋悯德见状只好上?前去扶了扶她?,安抚道:“没什么事,你别?折腾了,我?去去就回?。”
她?只好停下来,又道:“那你去罢,我?不给你添乱了。早晨我?让人备好早饭等你们,可要早些回?来!”
宋悯德点点头,往屋外走。
人走出去一半,他又撤回?来,看着?和玉林道:“夫人。”
何玉林:“怎么了?”
“往后府里不要再做鱼了,遇安他不爱吃。”
何玉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点头道知道了。
直到宋悯德离开?许久,她?才渐渐反应过?来。
遇安他……不爱吃鱼了么?
*
夜风淡淡凉凉的,吹进公?主府里。
姜婳燕的屋子没有点灯,她?却也没有上?榻去休息,反而坐在妆台铜镜前,细细地描起眉来。
两道眉细细长长的,她?一手执着?画黛笔,动作温柔轻缓,等她?将手里的画黛笔放下时,再看那铜镜。
只见里头的芙蓉面上?的两道眉,如柳叶盛光,春山含翠。
姜婳燕习惯性地开?口?:“兰若,你来瞧瞧我?这眉画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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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安静无声,只有隐约的夜风吹拂庭院树叶的沙沙声。
传到内室来的时候,也只剩了一点淡淡的声响。
还是很安静。
毕竟她?这阵子脾气?愈发暴躁了,府里但凡谁吵着?了她?,她?嘴角一弯,都是要将人拖了下去乱棍打死?的。
姜婳燕拾起那画黛笔,猛地砸在铜镜上?。
镜子里的人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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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不在了,连你也不来看我?,是想将我?一个人关在这公?主府里,到老,到死?么?”
桌子被她?这么打了一下,上?头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滚下来,撒了一地。
某盒胭脂骨碌碌地滚着?,落在某人的脚边时,突然停住。
那人捡起了胭脂,走到姜婳燕身后。
他揽着?她?的肩膀,俯身下来,“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她?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英俊脸庞,气?瞬间消了一大半。
“你多?少日没来看我?了?我?如今被关了起来,你们便都看不起我?这个长公?主了是么?”
谢竟煊未反驳她?,只是抬手在她?脸侧摸了摸,道:“婳儿今日这眉毛画得真好看。”
那两道细眉果然微微扬了起来,姜婳燕话语又柔和不少:“你这几日干什么去了?”
谢竟煊从她?身后走出来,拉着?她?的手,坐在妆台上?。
“这几日去宫里见了敏敏,让她?探了几句皇帝的口?风。”
“他怎么说??”
谢竟煊默了默,没再说?话。
姜婳燕了然,冷笑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是想关我?一辈子?”
屋外有急急的脚步声。
谢竟煊回?头望过?去,是他身边的侍从。
那侍从匆匆进来,跪在地上?,“大事不好了,驸马,公?主!”
谢竟煊微微皱眉:“说?清楚。”
那侍从接着?才说?:“谢嫔派人传信来了,说?是大理?寺的宋随今夜从云州回?来,带回?来一个什么册子,上?头记了长公?主和凌王私下买卖兵器的记录。
“陛下听后大发雷霆,点了人要来公?主府捉拿长公?主。谢嫔便放火点了皇后的长春宫,陛下又遣了许多?禁军去救火,来公?主府的事情便耽搁下来。谢嫔说?,陛下这一次是动了真格了,她?已打点好了一切,驸马和公?主快快随属下出城去。”
姜婳燕面色一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喝道:“买些兵器而已,他难不成想杀了我??”
侍从低着?头,没敢说?话。
谢竟煊转圜道:“婳儿,我?们今夜要不还是听敏敏的,先离开?上?京吧。”
姜婳燕拂开?他的手,亦是怒极,“他果然想杀了我??”
“我?姜婳燕什么时候逃过??”
“既然他不顾念往日情分,不记着?我?的好,那我?便要他瞧瞧,没了我?,他姜胤又是个什么东西?!”
谢竟煊依旧坐在妆台上?,他在姜婳燕背后,凉凉地掠起眼波。
姜婳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骄傲又自负。
一点也没变呢。
侍从悄悄抬了抬眼,看见驸马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发毛,又很快低下头去。
*
荣皇后半夜在榻上?睡得正香,被黄有德等人敲门的声音惊醒。
“皇后娘娘,冒犯了。”
黄有德叫了一群宫女替她?穿衣,又将荣皇后领着?去了姜胤的御书房。
而原本在御书房里剑拔弩张的两人,此时正对坐在荣皇后的寝宫里。
姜胤手里拿着?一封信。
正是许颜写的那封。
那日许颜的话还盘旋在耳边。
“虽不知是否有用,但若是你遇到了困境,事情办不下去的时候,便把这封信交给陛下吧。
宋随那时收了信,选择在今日给了姜胤。
两人在长春宫内,一言不发,一个看着?信,一个看着?窗外。
室内寂静无声,好似暴雨前的夜空,暗沉又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黄有德觉得自己的腿都跪酸了,那长春宫外头,终于有了响动。
“陛下!长公?主带兵闯进来了!”
滕元急急闯进来,通传都忘了。
姜胤从信纸里缓慢地抬起头来,不同于滕元的紧张,他此时倒是冷静得很。
他不说?话,屋子里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滕元立在那里,不敢动弹。
外头远远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竟是已动了刀枪了。
姜胤缓缓闭上?眼,过?往在宫里,他与姜婳燕相依为命的日子一点点在脑海里闪过?。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终于无奈地吩咐了一句:“该怎么办,便就怎么办吧。”
“至于凌王,既然去了云州还不安分,便将他的封地收了,送去岭南。”
而后又转过?头,看向一边站着?,没什么表情的宋随,道:“宋卿,你还是赢了。”
黄有德抹一抹额上?的汗,心?道,这上?京城,终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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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元领了命出去,不知他们禁军和兵马司的人折腾了多?久,擒住了姜婳燕,滕元又回?来复命。
姜胤眉眼沉沉,倦得很。
他看向宋随道:“天亮以后,你去把公?主府抄了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长公?主了。”
看吧,再重情义的帝王,若是威胁到了他的利益,翻起脸来,也是让人反应不及的。
而前几次的事情之所以都未能真正处置了姜婳燕,不过?是因为,那些事情于皇帝而言,无关痛痒罢了。
宋随收回?视线。
不管怎么样,心?里那块大石总算是解下了。
宋随点头,拱手告退,跟着?滕元一起往外走。
宋随看了滕元一眼,他与时雨,的确是有几分相似的。
只不过?时雨少时日子过?得不好,如今长得瘦弱,而滕元的身子看着?却扎实?坚硬。
“今夜辛苦你替我?传消息了。”
滕元朝他一拱手:“我?去的时候,长公?主已经领了人杀了公?主府外的禁军,闯进宫去了。”
宋随闻言敛眉思索了一瞬,难道又是谢竟煊么?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长长的宫道上?,宋悯德一身灰黑色长衫,朝着?他走来,步履沉重,含了风霜一般。
他也上?前两步迎上?去,“父亲,你怎么来了?”
宋悯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那一时有许多?话想问,可最后落到嘴边,只成了一句:“用过?饭了没有?”
快要天亮的时辰,在宫里折腾了一夜,哪里有时间去用饭。
宋随摇摇头。
宋悯德叹了口?气?,“走吧,你娘给你备了早饭。”
宋随应了一声,宋悯德便拉过?他的手,父子俩沿着?宫道往外走。
天边破晓,晨曦的光芒一点点洒下,落在宫道两旁。
微冷的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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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起宋悯德的衣袍,他年岁渐长,步履也沉重缓慢起来。
“我?已和你娘说?清楚了,往后,府里都不会再做鱼了。”
宋随回?握住宋悯德的手,声音难得清朗明净,“好。”
宋悯德又说?:“听莫春羽说?,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了?”
宋随头一次这么被宋悯德亲密地拉着?,脚步缓缓,心?里头却说?不出的舒畅。
“父亲,我?的确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她?漂亮善良,天真可爱,等她?回?来了,我?便带她?来见你们。”
宋悯德笑笑,“倒是难得见你说?这么多?。不过?我?听说?上?京城里,公?子多?,姑娘少,你若是喜欢,可要抓紧了,免得被旁人抢了去。”
宋随摸了摸鼻子,这莫春羽,该不会是又与父亲说?了些旁的乱七八糟的,引得他以为自己还是单相思吧?
不过?父亲说?得不无道理?,他的确是得将人好好看紧了,免得被人骗了去。
他点点头,颇受教?:“儿子知道了。”
两人回?了府,用过?早饭后,宋随又歇了一会,而后便领了人去查抄公?主府。
姜婳燕被打入了地牢,她?的私兵也被擒住下了大狱,公?主府里,其实?已没有多?少人了。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的今日,这一时脚步踏在公?主府的石砖上?,倒是觉得有几分不太真实?。
时雨在公?主府里搜寻了一番,而后才出来回?禀他:“大人,谢驸马不在府里,可要属下在城里找一找?”
宋随摇摇头,陛下只说?了要查抄公?主府,旁的人怎么处置却是没有说?的,他也懒得多?此一举地去折腾,便提步进了谢竟煊的书房。
他的书房里摆满了字画,书桌后头墙壁上?挂着?的,正是那一副从谢光誉从辜清章那里辗转得来,又被姜婳燕转手送他的山水画。
画卷落款写了“斯岳”二字。
宋随走进那画卷,细细打量着?底下的那一道落款。
这个字迹,有几分眼熟。
斯-岳-他缓缓张口?,念了出来。
思月!
许月桐的‘月’。
又或者是……谢越的‘越’?
那道落款的字体有力,力透纸背。
他终于知道那字迹为何眼熟了。
那字迹……与他启程去云州前,在宋府收到的字条上?的字迹很相似。
那个字条应是谢竟煊的字迹。
一时间,脑中纷纷杂杂的线索搅在一起。
这一副山水图,是他作的?
他自导自演,从辜清章那里把画要回?来,又流到谢光誉手里,而后让他顺理?成章地提出救谢彦的事情……
而后又送来那张与云州有关的字条,安排在云州部署了三四年的走镖人协助他拿到的那本册子……一路引着?他往前……
这便能串起来了,冥冥之中推着?他往前的不是别?人,而是谢竟煊……
谢竟煊隐忍蛰伏多?年,一路布局,这其中便是没有他宋随,他也能弄倒姜婳燕,而后全身而退吧。
宋随忽然觉得有几分挫败,若是他再强一些,便能自己报了这杀母之仇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视线略过?那一张张山水画,在谢竟煊书桌的暗格里,翻出来一大叠赌坊的借据。
只是他不是借钱的,而是收债的。
宋随蹲下身来,细细翻看那一张张字条。
原来谢彦从前欠的不是赌场的钱,而是他谢竟煊的钱!
难怪,难怪谢彦下狱当日,还叫人去给谢竟煊传话。
宋随那时以为他是昏了头,不去找姜婳燕,反而去找谢竟煊?
从前他们一家人从老家初来上?京时,一开?始本不是打算去投奔柳瑜的。
只是在谢光誉那里吃了闭门羹,迫不得已,许月桐才找了柳瑜,在韩家暂住下来。
日子久了,所有人都以为,谢竟煊是个记性不好的人了。
那些欺侮他的妄图从他身上?分一杯羹来,而害死?他妻子的,竟也想通过?所谓的时间,冲淡他的记忆,与他真正做一对恩爱夫妻了。
甚至宋随也是这么觉得的。
母亲死?后不到半年,谢竟煊就应了姜婳燕的意?思,娶了姜婳燕,带着?他住进了公?主府。
他被姜婳燕拿着?银针欺侮威胁的那段时日,无数次想要告诉谢竟煊。
可每每看见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同姜婳燕花前月下,把酒言欢的时候,再大的怨气?和冤屈都没了,只凝成一股气?,暗暗沉在心?间,十几年过?去,一丝都忘不了。
这些年,恨着?姜婳燕的同时,他也是恨着?谢竟煊的……
即便是今日种种摆在他面前,他心?中依旧恨他。
若那时他孤苦无依,一心?求死?的时候,他能陪在他身边,而不是放任他自生自灭,他也不会过?得那般辛苦。
只是,从前这么难的路,他都能靠自己走过?来了。
那么到了今日,他也不需要别?人。
宋随点了一个炭盆,将暗格里的那些借据一股脑儿丢到了炭盆里。
他想,谢竟煊如何,他实?在懒得关心?,只要姜婳燕去死?就好。
盆里的火焰左右跳动,火舌忽而跃起,忽而伏倒,很快便将那些纸张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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