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空档,那人?又按住她的肩,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是否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今夜看上去和平时很不一样。
平日里的宋随总是沉着脸,萧疏冷硬,你任何时候瞧他?,都觉得瞧不清楚。
他?就像是裹了?一层硬壳。
有?时候想?走近
依誮
些?,那硬壳还会生出尖刺来。
若是被那刺扎一下,那滋味,真是生疼……
今夜的他?,柔和许多。
她对上那一双墨玉似的的眼睛,瞧见他?眼里漫着水汽。如玉的脸上也透薄红,更显得他?的五官纤细薄透,清润雅逸。
若说韩明的气质像是玉石的温润雅然,那他?便更像是玉石的坚硬冰冷,只是如今瞧着又多一份清透和明朗。
他?眉目间的颜色转浓,瞳色深深地望着她,有?几分固执,“就这?么喜欢他??”
梁雁别开脸,“酒品差的人?就不要喝酒!”
“谢天佑拿来的酒我都能喝一壶呢,你还是个大男人?,喝了?区区两杯就成这?样,也真是太”
弱了?吧……这?几个字还没机会说出来,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剩下的话便悉数被堵了?回去。
梁雁的身子骤然紧绷,那覆在?唇面?上的热意带着微微喘息从齿关流入。
湿热的,强硬的,不容拒绝的气息瞬间将她填满。
她受不住后仰,唇才与他?拉开一丝距离,便被他?扯回来,又覆上去。
落在?她肩头的两只手忽然撤开,一直扣着她的后颈,拉着她不断往前,另一只压着她的纤腰,让她动弹不得。
喘息和心跳声交杂,两人?的气息搅在?了?一起,分不开,理不清。
“唔……”
她像是落水的幼兽,发不出声音,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水面?的波浪一圈圈侵蚀自己的视线和呼吸。
软玉嫣然,满怀温香,他?不知疲倦,一味地往前索要。
直到舌尖尝到咸涩的泪水滋味,他?的动作才生生停住,睁了?眼看她,见她哭得扑扑簌簌的,可怜极了?。
揽在?她后颈的手松开,宋随有?些?无?措地去揩她脸上的泪珠。
还未碰到她的脸。
‘啪’的一声,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个巴掌。
“下流!无?耻!登徒浪子!”
他?眼中稍稍清明了?一瞬,很快又被一抹幽色替代,伸手擒住了?梁雁的手。
又是‘啪’的一声。
右脸上也挨了?一掌。
“我讨厌你!”
梁雁力气并不大,可不知为何打他?巴掌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真是有?些?被扇懵了?,愣了?一瞬,便被她一把推开,眼睁睁看着她下了?床。
梁雁摸起床边衣桁上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又生怕床上那人?再发疯,于是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出了?房门,她站在?院子里四下环顾了?一阵。
莫春羽恰好瞧见她,见她往右侧无?人?的屋子那边走,忙喊住她:“梁小?姐,你去哪里?”
梁雁头也没回,小?跑着往房间走,“我今夜睡这?边。”
“可是那屋子闹鬼啊!”
“人?比鬼可怕!”
梁雁三两步到了?门口,推开门后又很快把门合上。
见没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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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她这?才靠在?门上,松了?一口气。
刚刚甩了?两个巴掌,这?会儿陡然冷静下来,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阵的酸麻。
她静静靠在?门上,酸胀的右手悄悄抬起,无?意识地触了?触还带着麻意的嘴唇。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方才宋随亲她的画面?。
连带着这?一会的呼吸也跟着重了?起来。
下流!无?耻!登徒浪子!
她捏紧拳头,用力摇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一连串奇怪的画面?,而后抬头看了?眼屋子里的情景。
里头简陋的很,只有?一张架子床,还不知闲置了?多久,稍稍一碰,就‘咿呀咿呀’乱响。
床上也只有?一张薄毯子。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灰尘味儿。
真是简陋极了?。
梁雁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先这?么凑合一晚吧。
反正?,她是不可能再回头去找他?的。
这?么想?着,她一只手有?些?嫌弃地捏开床上那薄毯,正?准备上床去躺着,外头此时又传来敲门声。
莫春羽一边拍门,一边在?外头喊她:“梁小?姐,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法睡觉的,您回大人?的屋子去睡吧。”
梁雁拒绝:“我不去,我就在?这?儿。”
莫春羽又说:“大人?方才有?点事去了?衙署,今夜不会回了?。您一个人?睡!”
梁雁这?才停了?动作,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口,试探道:“真的吗?他?真的走了??”
可他?不是喝醉了?么。
这?样还能去办公?
可别发起疯来把大理寺的案卷都给亲上一遍。
莫春羽连连点头,“真的走了?,我还能骗您不成?”
梁雁这?才慢吞吞开了?门,和莫春羽一起回了?宋随的屋子。
莫春羽将她送进了?屋,她站在?门口警惕得环视了?一周,见宋随果然不在?里头。
她这?才放下心来。
等莫春羽走后,梁雁又反锁了?屋子和窗户,仔细检查了?一番,末了?才安心回了?床榻休息。
莫春羽安顿好梁雁后,自己拿着枕头被褥,敲了?时雨的屋门。
时雨开门看他?这?副架势,不免疑惑:“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自己屋里?”
莫春羽仰天长叹:“唉,一言难尽。你别问了?,我今夜同你挤一挤。”
说着也不顾时雨答不答应,抱着东西就挤了?进去。
时雨往边侧莫春羽的屋子里看了?一眼。
奇怪,那屋子看着没什么毛病啊。
但他?也没多想?,还是跟着莫春羽回屋了?。
宋随被那两巴掌扇懵了?。
梁雁走后,他?又继续在?榻上呆坐了?好一阵,才渐渐清醒过来。
挽月楼不知上的是什么酒,入口时没甚感觉,反倒是回了?府之?后,那酒劲才开始慢慢升上来。
那时头脑虽有?些?昏昏沉沉,但他?酒量并不浅,到底还是压得住。
可事情后来演变成那个样子,说到底,是他?自己失了?分寸……
如今将人?吓跑了?,他?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在?莫春羽的床榻上辗转到第二?日起来,想?起今日要办正?事,他?终是没再多想?,收拾了?一番起身出了?门。
洗漱时,宋随瞧见脸上赫然的两道巴掌印,嘴角扯出一道苦笑,犹豫了?片刻还是提步去了?自己的屋子。
本来,他?只是想?从桌案上拿一盒梁雁的脂粉盖一盖,也没想?要打扰她。
可手放在?门上,往前推了?几番没推动时,他?再也沉不住气了?。
她就这?么防着他??
明明已经让莫春羽同她说自己不宿在?府内了?,她还费心费力地将门锁上。
当真是谨慎小?心。
他?没再推门,抬腿踢了?一脚,而后径直出了?门进宫去。
宋随今日准备去宫里问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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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曦出事那晚人?多眼杂,柳瑜寥寥数语便将他?应付了?过去。
如今案子查了?大半,他?是时候去同柳瑜聊一聊了?。
入了?宫,找到禁足柳瑜的屋子,宋随将时雨留在?门外,独自走了?进去。
柳瑜坐在?入门处的一张方桌旁,手里端着一杯茶水。
他?眼眸淡淡扫过,瞥见柳瑜对面?位置的桌面?上,有?一滴茶水渍。
他?不动声色地坐上那位置,抬指覆在?那水迹上。
指尖传来湿润的水意。
“柳夫人?,那夜的情景,劳你再同我描述一遍。”
柳瑜姓柳,可自从嫁入韩家?后,人?人?都喊她‘韩夫人?’。
今日是头一回,有?人?喊她‘柳夫人?’。
她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收紧,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缓缓道:“宋大人?,我那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在?院内的佛堂念经,等听到院里的动静时,承曦公主已经落井了?。”
“那依夫人?看,公主是因何落的井呢?”
数九寒天,一个十六岁的心智健全的公主,怎会在?无?人?时往那井边走去,还不甚落了?进去?
“我……实是不知。”
宋随抬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如冰凌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替谁隐瞒?”
柳瑜抬眼看他?,年轻的男子眉目挂了?冰霜,冷肃严整的一双眸子里,暗流深涌,好似能看透人?心。
他?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见柳瑜嗫嚅着没有?开口,宋随冷笑一声:“十四年前你就是这?样,为了?你的夫家?荣耀,长子前途,替她卖命,替她掩藏。如今时移岁易,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不同。”
柳瑜怔住,手里的茶盏再也握不住,骨碌碌地从桌面?上滑落下来。
一整杯的水,悉数撒在?她裙面?上。
可她浑然不觉似的,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那人?。
“你怎会知晓,你是谁?”
男子眉目凝结,眼中的棱芒如寒冰似的逼人?。
那样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
他?从怀里缓缓抽出一块玉佩。
‘啪嗒’一声,玉佩撞击在?桌面?上,发出一道脆响。
上头的禅珠并不老实,落下后还在?桌面?上来回滚了?几圈。
最后停下时,柳瑜清清楚楚看见,珠子写着一个‘越’字。
心中噩梦一样缠绕了?多年的隐秘终于被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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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缕缕剥开。
痛得她终于忍不住垂下了?头,身躯微微地颤抖。
在?这?之?余,又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阿越,你回来了?。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柳瑜往前走了?一步,细细着他?的面?容,“阿越,你长大了?。”
宋随嫌恶地别开脸:“你以为我同你说这?些?,是想?来同你认亲的么?”
“当年的事情,是姨母对不起你们母子。只是那一碗药,我当时若不给月桐,她就要给景州,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柳瑜神色悲痛,“阿越,如今我要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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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
宋随冷笑一声:“若我要你去死呢?”
柳瑜跌坐着落回凳子上,面?如死灰。
十四年前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终究是她欠她们母子的。
柳瑜有?一个关系要好的表妹,名叫许月桐。
许月桐便是谢竟煊那个早死的发妻。
而她的死,是柳瑜一手促成的。
当年谢竟煊中状元后,许月桐一家?人?跟着来京,在?韩府借住过一段时日。
小?夫妻感情要好,日子和美,谢竟煊又中了?状元。
本是顶好的日子。
因韩杨鸿是个不太管事儿的,只关心着自己的仕途。
而柳瑜性子犹豫软绵,在?后院里被几个妾室压得直不起腰来。
所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柳瑜那时候十分艳羡许月桐。
“竟煊年轻有?为,当了?状元郎,又待你如此好。你们一家?人?未来荣华富贵的日子定?是少不了?,姐姐真是羡慕你。”
许月桐只是笑笑,“姐姐不必羡慕我,明儿如此懂事,你将来定?是要享福的。不像是越儿,成天跟个皮猴似的,上蹿下跳,我和他?爹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韩明和谢越这?一对表兄弟,年纪相差不大,性子却是差的远。
只是她那时想?不到,两个孩子小?时候那样的性格,长大了?却调了?个性子。
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情,月桐今日应当能亲眼看见。
看见阿越长成如今的样子,她该是能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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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谢竟煊受封时,被姜婳燕看中。
姜婳燕朝他?递了?橄榄枝,谢竟煊却说已有?家?室,拒绝了?。
可姜婳燕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为达目的,也不在?乎手段。
时至今日,柳瑜还记得,姜婳燕找她的那日。
她屈尊到了?韩府,四下无?人?之?时,给了?柳瑜一份汤药。
“这?药,你想?办法让许月桐吃下去。”
柳瑜惊恐:“长公主,我妹妹她才二?十多岁,正?好的年纪……我不能……”
“给你三日,若这?药不给她吃,你便留着自己吃。或者?……”她停了?停,“给你那宝贝儿子吃也不是不行。”
“长公主!”
柳瑜跪着爬到姜婳燕脚下。
姜婳燕扯了?扯绣着金边的裙角,看她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只待宰的牲畜,“别让本宫说第二?遍,否则你们姊妹俩,谁都别想?好活。”
是夜,柳瑜端着那一碗浓黑色的汤药,枯坐在?屋子里。
韩明牵着谢越的手,从外头探进脑袋来。
韩明让谢越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屋去,“娘,你怎么了??”
柳瑜擦掉眼角的泪,笑着说没事。
“这?是给姨母煎的药吗?我帮你端过去吧。”
柳瑜没作声。
韩明端着汤药往屋外走。
就在?他?一只脚将要踏出门去的时候,柳瑜叫住他?:“明儿,若是有?一碗毒药,娘不吃,别人?就得吃。你说娘该怎么办?”
韩明想?也没想?:“如果是毒药,娘当然不能吃。”
“娘,我走啦。”
他?端着药往许月桐的屋子里走,柳瑜这?一次没有?再喊住他?。
仿佛借着孩子的手,便能掩盖她的自私与怯懦。
只是可惜,要让景州也替她承担这?一份痛苦了?……
许月桐死后,谢竟煊带着谢越搬出了?韩府。
从此与他?们再无?了?往来。
同年腊月,谢竟煊与长公主成婚,带着谢越住进了?公主府。
第二?年开春,谢越从护城河落了?水。
谢竟煊搜寻三日无?果,便立了?他?的衣冠冢。
上天垂怜,谢越居然没死。
九泉之?下,她见了?许月桐,也算有?话说。
柳瑜颓丧地闭了?眼,她知道,自己欠的债,终是要还的。
*
宋随从宫里回来时,天已黑了?。
他?没进屋子,就在?院子里站着。
时雨在?一旁同他?汇报今日查探得到的线索。
“据属下调查,谢天佑是积云寺的方丈在?游历邻县时捡到的。此前,他?生活在?临县的一座农户家?,是家?中的小?儿子,上头还有?三个兄长。
“据传当时是因为家?里遭了?灾,养不起了?,便将他?丢弃了?。他?流落在?街道上,后来碰见了?方丈,于是被带了?回来。”
“他?原来的父母兄弟还在?吗?”
“还在?。属下今日去去邻县找了?那一家?人?,他?们如今日子过得倒是不错,成了?村里的小?地主,不过倒是没有?想?着要将之?前丢弃的小?儿子找回去。
“属下觉得奇怪,又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谢天佑原也不是那户人?家?亲生的,而是他?们捡来的。
“至于他?亲生的父母是谁,又为何将他?遗弃,这?些?线索属下今日还未找到。”
宋随点点头,眉宇间有?些?疲倦之?色,又问:“那姜婳燕那边呢?”
“长公主那边,滕元与属下倒是说了?许多事情。属下觉得蹊跷的有?这?么一件。
“十六年前,陛下即位后,那一年的夏天,陛下带着长公主,还有?一众妃嫔去行宫避暑。
“去了?半月,可半月后,长公主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反而一直呆到年节前才回。”
宋随闻言垂了?垂眼,“荣青云呢?”
时雨似是没懂他?为何突然这?般问,思索了?片刻才回他?:“大人?若是问荣将军那时的行踪,那荣将军应是也跟着去避暑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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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头有?没有?同陛下一道回来,这?属下倒是没问。大人?若想?知道,属下再去问得仔细点。”
“你这?几日同滕元接触下来,觉得他?为人?如何?”
院子里的大树下,枝条影子横斜,斑驳错落。
宋随往前站了?站,从阴影里走出来。
时雨看着他?,见他?如玉的脸色透着几分温雅,竟然给他?一种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不过梁小?姐在?府里的这?几日,大人?的确变了?很多。
他?如实回他?:“他?……人?还算不错,我问他?什么,他?都告诉我。”
“他?是否还同你说了?别的什么?”
时雨不安地拽了?拽衣袖,“他?说要帮我找大夫治一治,看能不能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宋随拉开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淡淡道:“他?若能找来有?这?样医术的大夫,你便去瞧一瞧。若能想?起,也算好事。
“还有?,这?几日我让你查姜婳燕,以她的性子,必是能察觉出什么,少不了?要想?办法对付我。
“我倒是不怕她,只是我不在?时,你和莫春羽要将梁雁看好了?,千万不能让她出去乱跑。”
他?说起梁雁的事情时,神情要谨慎许多。
时雨了?然,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们会看好梁小?姐的。”
两人?话音才落,莫春羽匆匆忙忙赶进院子里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
他?嗓门极大,吓了?两人?一跳。
宋随揉揉眉心,无?奈发问:“什么事?”
莫春羽急急回他?:“宫里来消息说,柳瑜死了?!”
承曦一案之?中,柳瑜是最关键的人?。
这?案子才办到一半,眼看着有?了?些?眉目了?,柳瑜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事情实在?是蹊跷。
不同于莫春羽的咋咋呼呼,时雨和宋随两人?要冷静许多。
宋随淡淡看着他?,没有?接话。
时雨也没将他?这?话放在?心上,还在?问宋随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见两人?这?副模样,莫春羽恍然大悟:“大人?,您今日不正?是去宫里对柳瑜问讯么?她的死莫非与您有?关?”
时雨听着这?话,总觉得怪怪的,搞得好像是大人?亲手害死的柳瑜一般。
宋随没有?否认,只嘱咐莫春羽:“这?两日在?府里注意些?,不要让梁雁出去。”
莫春羽随即应下,“大人?放心吧。梁小?姐她今日就在?屋子里呆着,哪儿也没去。”
宋随提步往屋子里去,脸上被她打的两个巴掌如今还泛着痛意。
他?今日入宫前,匆匆去街头的脂粉铺子遮了?一遮,这?一会似乎已经有?些?盖不住了?。
莫春羽正?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的脸侧瞧。
“大人?,你这?脸上怎么好像有?掌印呢?”
宋随觉得他?聒噪得很,加快了?步子,走到门口。
他?敲了?敲门,唤了?她一声。
好半晌,里头都没人?应他?。
第57章
等了一会,宋随直接伸手推了推门,依旧推不动。
莫春羽见状也上去跟着推,的确是推不动,门被锁了。
他自言自语:“奇怪呀,今日我叫梁小姐吃饭的时候,她这门都没锁的呀。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锁起来了?”
这时候,其实宋随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大概是估摸着自己要?回?来了,怕自己进屋来,便又同昨日一样将屋子锁了起来。
他耐着性?子又敲了敲门,缓声道:“梁雁,你把门打开,我有话同你说。”
怕她不开门,宋随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这回?不会对你做什么。”
莫春羽和时雨闻言双双一惊。
什么叫‘这次不会对她做什么’?
意思是大人之前对梁小姐做过?什么?
他们家?大人,那?可是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啊不是
打不出一句话的主。
莫春羽想到什么,凑到时雨耳边,“难怪梁小姐昨夜忽然跑出来,宁愿去住那?间闹鬼的屋子也不要?同大人住了。难不成……是我想得那?样?”
他们大人未免也太……
那?两?人在后头挤眉弄眼的,宋随却?觉得屋子里安静得过?分。
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提脚一步踹到了门扇上。
屋门轰然打开,屋子里的灯烛都被这猛然的力道惊得跳了跳。
宋随气势凛冽地迈步进了屋子。
那?两?人守在门口?没进去。
片刻后,莫春羽听见?里头那?人声音冰冷地喊了一句:“莫春羽!”
他心头忽然跟着一跳,惴惴不安地也跟着进了屋。
屋子里哪还有什么梁小姐,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家?大人一尊大佛似的立在床头。
宋随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这就是你看?得人,人呢?!”
莫春羽也懵了,“用完饭后梁小姐就进屋了,中间也没出来过?,这怎么会……”
他忽然顿住,瞧见?一边的窗户大开着,而他此前封窗户用的木条被撬了丢在一边……
完了。
宋随伸手探了探被窝,还温着,人应当没走远。
莫春羽哭丧着脸:“大人,梁小姐会去哪啊?”
宋随冷笑了一声,她会去哪?
自然是去城外竹林了。
他进来本就是想同她解释这件事?,谁想到这人倒是这般沉不住性?子。
一个韩明便让她乱了阵脚。
日后若是遇上别的事?情那?还得了。
因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会出什么事?,他未在屋中停留多久,叫了莫春羽和时雨一起出去找人。
宋随牵了马,上马往城外赶。
时雨和莫春羽在后头,两?人去了马厩里牵自己的马,准备即刻便跟上去。
宋随没有等那?两?人,独自上了前。
此时天色已大黑,想来梁雁就算是去寻韩明,按照她的脚程此刻应当也还未出城。
*
梁雁自然没有那?么蠢,她从屋子里翻窗出来后的确是想要?去找韩明。
但自然也不可能走着过?去,她溜进宋府的马厩里,摸黑牵了一匹马出来。
趁着宋随几人还在说话的功夫,骑上了马往城外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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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梁雁在那?日马场后第一次骑马。
她壮着胆子驾着马匹往外走,好在这随手顺的马匹温顺,她并没有吃多少亏。
去城外竹林的路上,梁雁脑中思绪万千。
她之所以这么冲动地跑出来,是因为听见?莫春羽那?句柳瑜死了。
她前不久才特意与韩明说过?,柳瑜没事?。
可她为何突然又出事?了?
柳瑜出事?了,韩明若是知晓,可该怎么办?
宋随好端端地办着案子,柳瑜是关键的证人,他为何要?害他?
他莫非当真是那?等心黑手狠,杀人不眨眼的人?
她一时间慌得很,就是这么混乱的时刻,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竟然叫她在电光火石间厘了清楚。
她之所以认错救命恩人,是因为那?块荷花玉佩。
那?玉佩,宋随的确有一块,可韩明也有。
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似乎照应上了宋随与她讲过?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里的表兄弟也有一对同样的玉佩。
谢天佑也曾说过?,驸马谢竟煊在与公主成婚前曾经有过?妻室,还有过?一个儿?子,名?叫谢越。
这个‘越’字,她在宋随的玉佩禅珠上曾见?过?。
宋随年幼体弱,范御医曾断言他活不过?十岁……
而今,他好端端地活了下来,还身强体壮。
梁雁心中渐渐涌出一道不好的猜想。
会不会,宋随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宋随,而是谢驸马的儿?子,谢越。
韩明的母亲柳瑜与谢越的母亲是表姐妹,谢越母亲的死,与柳瑜有关……
这也便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宋随顶着别人的名?头蛰伏多年,其实就是为了报仇。
柳瑜只是第一步。
那?么下一个,会不会是韩明?
她心中惴惴不安,她得去找韩明,看?一眼韩明的玉佩,问一问他关于他母亲和姨母的事?情,确认一下内心所想。
若真是她所猜想的那?样……
可是……可是若真是这样,那?宋随未免也太惨了些。
他这些年一个人,又是怎么熬下来的?
马匹出了城,在无人的小路上奔驰。
到了被荒草遮掩的分岔路口?上,梁雁稍稍勒了缰绳,让马匹放满了速度。
她一时间不知该继续往前,还是转身回?去,抑或是……她就该直接回?家?去,不该搅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
可韩明到底救过?自己的性?命,她没办法就这么眼睁睁看?他被蒙在鼓里。
况且柳瑜身死的消息估计马上就会传开,她还是先?去韩明那?里看?一看?,免得他到时候做出什么傻事?。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继续往前,停在岔路口?上。
那?晚让宋随带自己来的时候,她虽然注意看?了路,但那?时天色黑,确实有一些地方没有怎么看?清楚。
犹豫了不过?半瞬,她又勒紧缰绳,选了左边的路口?,往里头去了。
走着走着,四周愈发?荒凉。
高大的枯树三五棵随意长在路边,苍穹里覆着浓浓的黑云,夜风乍然而起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该不会是走错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决断是往回?走还是硬着头皮下去,背后一只羽箭擦着她的右肩直直射过?来。
箭矢挑破她肩头的衣料,猛地插入前方直立的树干上。
梁雁大惊,扭过?头往回?看?,只见?身后长满荒草的小道上,有一行十来个黑衣人追着她过?来。
前头的几个提着刀剑奔袭,后头的几个站在高一些的坡石上,拉弓搭箭。
对着的正是她的方向!
她心头大震,迅速地回?过?头来,僵直着身子拉着马一刻不停地往前奔。
肩头的衣料被划开,破了一道口?子。
冷风呼呼地从那?道口?子里灌进来,像刀子一样喇在肌肤上。
马背上的短暂几息思索过?后,她渐渐冷静下来。
她一个平日里大门不出的弱女子,这些人不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她不过?才从宋府出来,还不到半刻钟,他们就这么快追上来了。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们一开始就在宋府四周埋伏着,也许是想对付宋随,但是没等到机会,所以只好把眼光放在了她身上。
而好死不死的,她又自己撞了上来……
马蹄一刻不停地往前,前边不远就是一道怪石嶙峋的山路了。
她正思索着应该怎么办,身后又射来一道羽箭,直中马腹。
马匹被刺中,蹄子上扬,仰头嘶鸣,停了步子不再往前。
甫一停下,倒是给了后头射箭的人可乘之机,紧接着又是几支箭破空而来。
梁雁当机立断下了马,往前面的山路跑去。
山里没有一丝光,夜风卷着山间茅草,呼呼作响。
她闪身跑进了山里。
身后的人很快追了上来。
脚步声整齐稳健,不像是一般的杀手。
她心里发?毛,急着往前,可越急越错,一脚踩在石块上,将脚给扭了。
这下好了,她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紧张不已。
这么等在这里不是办法,她的视线落在一边的土坡上。
土坡下斜,上面长满了深深的茅草,不知下头有多深,又通往哪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吸了口?气,一咬牙,抱着头滚了下去。
那?一群黑衣人终于追着到了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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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还看?见?她了的,怎么忽然就不见?了人啊?”
“她一个女子能跑得多快?肯定就在不远处,我们分头找!”
那?一行人很快散开,朝着前面的山路跑去。
梁雁藏在坡下,躲在一块巨石后。
听见?他们追来的声音,便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山里的夜冷得过?分,刚刚因为剧烈奔跑而扭到的脚这时候也开始隐隐作痛了,更不要?说从长坡上滚下来,身上不知添了多少道口?子。
寒冷和痛感在一瞬间交杂着袭来,她抵着巨石,不可自控地颤抖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行人该是追着入了山里,渐渐远了,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她稍稍放下心来,环顾着四周,正思量着要?不要?趁着现在离开。
这土坡虽陡峭,但好在长了许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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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着,勉强在里头能站起身来。
就在她准备起身往下走时,她倏然又听见?一道细微的衣料和草料的摩擦声。
那?声音像是架在头顶的刀剑,虽看?不见?人,但总觉着那?一道剑锋好似下一瞬就要?刺来一般。
她心中狂跳,拔了头上的钗子攥在手里,在身后那?人越过?巨石一步跨来时,她猛地起身,抬手便刺了过?去。
明知有钗子刺过?来,那?人躲也不躲,直直站着。
“你就这点?出息,也敢自己偷了马往外跑?”
簪子扎进他左臂里,没入了一小截。
血顺着玄色的衣料汩汩流出,梁雁掌心触及一片湿润,很快收回?手,跌坐在地上。
是宋随。
他的足尖就停在梁雁脚边,不过?半寸。
有夜风刮过?时,还会带着他的袍角往前扬,衣料打在她小腿上。
她瞬间心虚得不敢抬头。
这一会儿?即便是不去看?他的表情,光是听他这声音,她也能想象得到,他气极了。
她盯着玄色衣袍下的那?一双黑靴,沉默起来。
直到看?见?那?双靴子转了个方向,带着袍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似是要?离开。
她伸手去拽那?一片衣袍,刚捏在手心里,上层的布料堆叠着往下落,最后把她的手罩了进去。
她带着几分茫然抬头,宋随竟不是想抛下她离开。
他蹲在她身前,肩背宽阔,挡了一大半山风。
“上来。”
声音还是一贯的冷。
不知怎的,却?听得她鼻子一酸。
前一瞬,她手里还紧紧地捏着簪子。
这时候整个人总算松下来,攀着宋随的肩爬了上去。
莫春羽和时雨已带了人去林子里追那?些黑衣人,这会两?人回?去,再没有人追杀阻拦,倒是没一会便回?了府。
一路上,宋随一句话也没有,沉默地骑着马。
梁雁也不敢说话,缩在马背上,被他环着。
到了府里,他又抱她下来,将她送回?了屋里的床榻上。
梁雁坐在床上,看?见?他又出了门。
一时间有些无措。
但脚踝上的那?一抹疼痛很快又唤回?她的思绪。
她靠在床边,脱了鞋袜,只见?右脚的脚踝处已泛红肿起,伸手稍稍碰了一下,她便疼得抽回?了手。
她抬头往屋子里望了一圈,想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药。
不然若是这么不管不顾地放在一边,只怕短时间内是好不了了。
想到这里,她从榻上下来,一只脚抬着,一只脚往前蹦。
好不容易出了内间,走到书桌前,她翻看?了一圈,没找着什么药。
于是又掉了头,有些失望地往回?蹦。
门在这时候又被推开,宋随端着一个黑木托盘,往里间走。
见?她抬着一只脚,手把着屏风往榻上蹦,冷了一晚的脸色终于有所崩裂。
他三两?步走进去,将托盘放在榻边,又朝着梁雁的方向走过?去。
“我找个东西。”
梁雁面色讪讪的。
宋随一句话也没说,扯过?她放在屏风上的一只手,揽在自己肩上,而后将她横空抱起,往榻边走。
“我自己……能回?去。”
方才在外头,形势所迫,她便由他抱着。
可眼下已经回?了屋子里,又只有这么三五步的距离,实在是没必要?劳烦他。
最主要?的是,这么近距离与他靠在一起,总是让她想起一些荒唐事?。
想起他昨夜在榻上,也是这样,一只手环着她的腰,一只手扣着她的肩,疯了似的,拉着她一寸寸靠近,一点?点?吞噬……
他冷笑一声,将她放到榻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自己若是能耐那?么大,方才又怎会躲在石块后哭鼻子?”
“我哪里看?见?我哭了?我可没哭。”
宋随拿过?一边的托盘,上面是几瓶药膏和包扎用的布条。
他取了一瓶打开,将药膏抹在手里,另一只手伸过?来,捏着她的下巴,一点?点?涂在她脸侧和脖颈上的擦伤处。
“嗯,你没哭。”
他指腹轻点?着,难得温柔。
就连说的这一句,也好似哄她似的,语气缓和不少。
梁雁便不再推脱,由他替自己上药去了。
他手指点?着,落在她右边的颈上,这才发?现她右边的衣料被箭矢划开,破了半指宽的缝。
隐隐约约的,透过?那?缝隙可以看?见?……看?见?里头白如新雪的一段肌肤。
他眸色暗了暗,涂药的动作竟生生缓了下来,点?在她脖颈间的指尖都透着热意。
梁雁见?他不动了,有些疑惑地侧过?脸去。
瞧见?他神色幽幽地往那?处看?着,登时头脑一热,血气上涌。
忙伸手捂住,“你看?什么呢!”
宋随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终于撤开,又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药瓶子放下,拿了另一瓶药酒来。
只见?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打开盖子,倒了一些药酒在手心,轻轻搓开。
而后伸手抬起她的右腿,拉过?来搁在自己腿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雁皱着眉,挣扎着后退。
他一把擒住她又侧脚踝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你若想好得快些,就安分些。”
他一只手托着她的脚踝,一只手揉了药酒往那?红肿的地方揉。
力道控制着,眼神也控制着,不再到处乱看?,以免又吓着她。
梁雁红着脸,也别过?头去。
仿佛只要?不看?,宋随揉的便不是自己的脚一样。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
她盯着帐顶,状似无意地问他:“你那?天给我讲得故事?,其实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宋随揉搓的动作顿住,不过?仅仅只是停了几息,他又继续接上。
梁雁看?着他,“所以我该叫你宋随,还是谢越?”
她这句话说得极轻缓,却?莫名?又带着巨大的力量。
竟叫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梁雁,否则那?晚也不会给她讲那?个故事?。
只是他没想到,她发?现得如此快。
“那?你呢,你今夜跑出去,是想告诉韩明,我就是谢越,还是想告诉他,我杀了柳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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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酒的味道很奇特,揉散开之后,榻间便弥漫着这股子味儿?。
她是怎么闻,怎么觉得奇怪,这药味儿?……似乎有些发?酸。
“你为什么要?杀韩夫人?你不是跟我说过?吗,这个案子与她没有关系。韩夫人死了,韩大哥怎么办?”
他捏着那?瓶子药酒,用力地甩在地面上。
里头的水液哗啦啦流了一地。
“所以你便要?跑去陪你的韩大哥?你只知道替他想,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我怎么办?!”
灯烛在他身后,他突然的动作,惊得那?火苗都蹿了蹿。
梁雁不自觉地捏紧身下的锦被,脑子被他这一句砸得晕头转向。
她只是觉得,宋随如今办着承曦的案子,就该好好找到杀死承曦的凶手,而不是借着查这案子的名?头,去做一些别的事?。
况且,她其实并不知柳瑜和宋随母亲的死有什么关联,他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只是一两?句带了过?去。
万一……有误会呢?
他甩药瓶的动作用了大力,连带着将袖子里的一件什么物什也甩了出来。
落在地上,有一阵清凌凌的响。
屋内的烛火左右跃动一番后终于归于平静。
梁雁垂眼看?着落在她脚边的东西,弯腰拾了起来。
是一只芙蓉花样的银簪子。
是她丢的那?只银簪子。
脑子里碎片一般的记忆倏然串联起来。
粉色锦布绣桃花的手炉,夹在她看?过?的书里的黄杨木叶子,不是蓝色河灯换来的同心佩,还有她丢了很久的银簪子……与那?一句“你走了我怎么办”一起,串起来,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银簪子在梁雁手里拿着,她手里细微的颤抖带着那?根簪子一起,在安静得过?分的室内发?出一阵凌凌轻响。
“宋随你该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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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是方才那一句话,他?还尚且能糊弄过去。
可如今簪子一落,当真是铁证如山了。
银饰簌簌的声响和她难以置信的声音一起,细细密密地涌入耳里。
他?眼前一片黑,头一次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她偏偏还还在那儿没什?么?眼色地问:“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他?半晌没说话,不知是在想着?理由?糊弄过去,还是想干脆破罐破摔地承认了。
梁雁捏着?手里的簪子,说话间有几分犹豫:“宋随……我……”
他?没有沉寂太久,很?快接过她的话:“我喜欢你,你有意见?”
梁雁眼里闪过几分震惊。
若说方才她心里是一团乱麻似的搅不开?,那么?这一会,他?这么?一句话砸过来,倒是叫她哭笑不得。
不知从何时起,她与?宋随,好似总是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处。
他?素来冷心冷情,不与?人亲近。将别人视作麻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会喜欢她,或许只是一时新鲜,也或许是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总之,她觉得他?这感?情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至少前不久在梁府的时候,他?还同莫春羽说过,他?讨厌她。
她面上看着?没心没肺,许多事情也不爱计较,可唯独那一句,她记了很?久很?久。
每每在她觉得,她与?宋随的关系好像亲密了一些,好了一些的时候,那句话总会时不时地从脑子里蹿出来,刺她一下。
像是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垂眸思索了良久,她还是决心与?他?说清楚。
“宋随,我或许是对你有几分好感?。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我与?你并不合适。
“你沉默寡言,总是冷着?脸。有什?么?话也不愿说出来,常常自己憋着?生闷气。
“我便得去哄你,去开?解你。好不容易哄好了,下一回遇见事情,你又会这样。
“总之……与?你在一块,我有些累。
“我心中期待的未来能相守一生的人……并不是你这样的。”
屋子里有几道烛火的哔剥声。
有几分刺耳。
他?半天没有接话。
梁雁心中狐疑,微微往前凑了半寸,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一只手仍覆着?她的脚踝,垂眼往下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偏偏在梁雁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他?倏然抬眼,与?她的视线撞上。
她瞧见他?眼里隐隐竟有笑意,可眉眼一贯是冷着?的,于?是那笑意还未散染开?来,只是像湖心的微澜似的,聚在眼底。
古怪极了。
他?笑什?么??
莫非被拒绝了还挺开?心?
他?这人指定是有点毛病。
梁雁心头思绪万千,然而,更有毛病的事情还在后头。
宋随看着?她,漆黑眸底的那一抹悦色渐渐浮现:“你心里有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梁雁眉头一跳,他?倒是有几分莫名的自信,可她何时说过这话?
她说的分明?是“虽然对他?有一些些好感?,但是他?的脾气太差,太臭,她不可能会和他?在一块的。”
“若我以后与?你多说话,多关心你,事事与?你商量,再不把你一个人丢下,也不生闷气,更不用你来哄我。
“那么?你心里对我的那一点点好感?,能不能也变成?喜欢?”
他?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像是怕她会离开?一样。
梁雁低头,瞧见他?手掌心有血迹,是从腕口流下来的。
是她用簪子刺的。
可那人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死?死?拉着?她,任由?那血水从手臂上蜿蜒下来。
连带着?也染到她手上。
她皱了皱眉:“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她觉得现在不是去谈论那件事的时候。
宋随固执地拉着?她,“你先答应我。”
梁雁头一次觉得,他?难缠得紧。
“这事情我没法答应你。”
她若今日?为了将他?应付过去而答应下来,将来又做不到,岂不是负心薄幸。
“是因为韩明??”
他?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看向她的眼神,看得出已是尽力克制住了,但也如薄冰似的。
凉飕飕的。
梁雁不自觉便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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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来了,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相信你。”
她说得的确不错。
宋随松了她的手,觉得事情反正已经到了今日?这地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梁雁就算是喜欢韩明?,那又如何,韩明?那样的性子,总归是争不过他?的。
今日?这伤是她弄的,不如装得乖顺一些,让她愧疚内疚。
总之,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他?伸手按着?左臂上的伤口,气势弱下来,“我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他?伤了一只手,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捂着?。
这便没有多的手去取金疮药和布条了,更遑论将伤口包扎起来。
他?这么?按着?,抬眼望着?她,眼里暗流涌动,好似在等她来帮忙。
可又不直说,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
梁雁往屋外瞧了瞧,莫春羽和时雨久久未归,她不可能就把他?这么?晾着?。
于?是将脚从他?身上拿下来,往他?那边坐近了一些,伸手去拿托盘上的伤药,语气无奈:“我来吧。”
他?好似笑了笑:“好。”
等梁雁将布条裁好,将伤药打开?时,他?已经自己解了腰封,拉着?领口将衣服褪了一半,露出半边肩背来。
梁雁握着?药瓶的手忍不住一抖,心想他?拉这么?大一片做什?么?,又不是给他?擦身子。
又自我安慰了一句,算了算了,他?这伤是自己刺的,回来还背了自己许久,这才流了这么?多血的。
她还是快些给他?上药吧。
她拿着?帕子沾了清水在宋随伤口上擦了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冰冷的帕子划过肌肤时,她看见他?眼皮子也颤了颤。
肯定是冷的。
梁雁见状加快了动作。
伤口被刺得有些深,她细细擦拭着?,而后又一股脑儿往上头撒了许多药,最后拿了白布条绕着?他?的手臂缠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做这些时,宋随偏过头,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看。
她都不用抬眼,很?容易便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视线绕在自己身侧。
正当她要出口提醒他?,叫他?注意一些时,宋随开?了口。
他?说:“梁满月,柳瑜没死?,我没有杀她。”
梁雁包扎的动作顿住,回望他?的视线,“那……她现在……”
“你放心好了,她现在安全?得很?。”
柳瑜没死?,她心中自然松一口气,又继续替他?包扎。
可她知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想了想,她还是问出了口:“你母亲当年,真的是韩夫人……”
宋随淡淡看了她一眼,情绪不见几分波动。
他?喜欢梁雁,他?从来不想瞒着?她。
他?情愿她知道得多一点,了解得深一些,与?他?的牵绊多了,便舍不得离开?他?了。
“我母亲当年是姜婳燕害死?的。只不过她不是自己动的手,她威胁了柳瑜,让她送的药。
“不过那碗药最后也不是柳瑜送出去的,是……”,他?顿了顿,唇角拉开?一道苦笑,才缓缓开?口:“是韩景州送的。”
“我知道事情不怪他?,甚至连柳瑜也算得上是身不由?己。
“可我没有办法不恨他?们。那年死?在上京的,只有我母亲一人。
“剩下的,踩着?她的血,当官的当官,娶妻的娶妻,当真是好不公平。”
梁雁拉着?包扎的布条,打下最后一个结。
却不知怎么?安慰他?。
“那银针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地望着?她:“你真的想知道吗?”
梁雁点点头,便听见他?继续开?口说:“当年谢竟煊与?姜婳燕成?婚后,我也跟着?一起去了公主府。
“姜婳燕为了讨好谢竟煊,在外人面前,对我百般照顾。
“可到了夜里,见着?我这张与?母亲肖似的脸,又起了恨意。
“她发疯的时候,便拿着?银针,一根根从我身体里插进去。
“她说,我若是求个饶,或是服个软,她便放过我。
“可我一次都没有。”
宋随面容平静地说着?这些,身体却有微微的颤意。
最后似乎是真的有些难受了,拉过梁雁的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梁雁脑子里还在消化他?方才的话。
一根根银针,插进身体里……
难怪上次,范冬莲给他?施针的时候,他?反应那么?大。
那得多疼啊。
他?的头埋在她颈侧,她感?受到他?灼热而急促的呼吸。
她抬手想推开?他?。
可当触及他?肩头的包扎好的白色布条时,那只手又生生收了回去。
转而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抱着?梁雁。
等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梁雁才推开?他?,“你受了伤,今夜你睡床吧。”
距离皇帝说的五日?之限已只有明?日?一日?了。
顺利的话,她明?天就会回去。
若是回了家?,她与?宋随日?后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这么?想着?,也不再将他?此前说的话放在心上。
宋随却没答应她的提议,依旧让她睡在床上,自己去睡小榻。
莫春羽和时雨回来后,向宋随汇报了黑衣人的情况。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那些人是姜婳燕埋伏在宋府周围的。
好在宋悯德与?何玉林这几日?不在府里,不然,以姜婳燕这般疯魔的性子,只怕又要生出事端来。
时雨见宋随受了伤,问他?怎么?回事,他?摆了摆手没有多说,只叫他?记得去查清楚他?交代的事情。
夜也深了,几人没再说别的,各自回了屋子休息。
第二日?,临近出门?前,宋随请了大夫进来,替梁雁看了看,重新上了药。
她的腿并没什?么?大碍,耐心修养几日?便可。
那大夫又去替宋随换药。
梁雁也在边上。
“大人这手臂的伤口有一些深,若想完全?恢复,只怕要些时日?。而且即便伤口好了,日?后拉弓射箭之类的力气活,只怕也要少做。”
宋随闻言只淡淡应了声好,没有多余的表情。
仿佛也并不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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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梁雁听完却觉得不太好。
若不是她,他?也不会受伤,若这伤势日?后还要影响到他?骑马射箭,那她可真是罪人了。
大夫走后,宋随看见梁雁呆呆地坐在一边的小榻上,于?是整理好衣服起身坐到她身边。
“你力气小,未能真的伤到我,是大夫太谨慎了。”
他?本来是不想解释,干脆就让梁雁心里愧疚着?,可一瞧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不自觉走过来安慰她。
若放在昨日?之前,他?少不得冷言冷语地装一装,不能叫她发现自己喜欢她。
可昨日?之后,他?忽然又觉得这事情早点与?她说清楚也好,不然……若是日?后自己做了什?么?疯狂的举动,只怕要将她吓着?。
“对不起,我昨日?不该乱跑出来的。”
宋随伸手,摸向她的脑袋,声音飘飘的,可梁雁听得分明?。
他?说:“你向来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不如想想怎么?偿还?”
梁雁抬头看向他?:“你想要我怎么?偿还?”
可话一说出口,她便后悔了。
这厮嘴里能有什?么?好话,该不会要她以身相许吧?
他?摸着?她耳侧的发髻,神情是罕见的温柔仔细。
那只手轻轻抚摸着?,落到她耳朵上。
指尖在白皙莹润的耳廓上虚虚点了点,一路往下,到了耳垂。
她今日?未戴耳饰,他?便轻捻着?那一块软肉,语气幽幽的:“不如嫁了我,用一辈子偿还。”
不像是开?玩笑。
梁雁心头登时猛地一跳,随即伸手拍开?他?的手,“你想得美!”
这家?伙自昨夜的事情后,仿佛变了个人。
行?事说话没半点之前的影子,愈发不讲规矩,孟浪荒唐。
她顾念着?他?有伤,对他?这两日?连连逾矩的动作都闭眼忍了。
他?却蹬鼻子上脸起来。
“今日?是五日?之限的最后一日?,你案子查好了吗?”
怎么?还有功夫在这戏弄她。
莫春羽在门?口守了一会,见宋随迟迟没出来。
忍不住敲了敲门?:“大人,我们该去宫里了。”
宋随听到这声,才终于?起身来。
临走前,他?盯着?梁雁嘱咐了一句:“莫要乱跑。”
梁雁觉得他?这一句实在是多余,指了指自己的腿,朝他?一耸肩,他?这才继续往外走。
宋随走后,她倒在身后的榻上,捂着?被子滚了两圈。
而后又坐起来,表情茫然恍惚,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耳尖。
而微凉的指尖触及到那发热的耳垂时,又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很?快就缩了回来。
再忍忍吧,明?日?就可以回家?了。
她安慰自己。
莫春羽见宋随出来,撩开?车帘子,迎他?上车。
“大人,梁小姐的脚没什?么?事吧?”
宋随上了车,眉梢不经意扬着?,挂着?几分和煦温雅气,一点也不像是刚受了伤的样子。
他?颇有兴致地撩开?车帘,让外头的阳光撒进来,回道:“没什?么?事,修养几日?就好了。”
莫春羽坐在马车车前的横木上,马匹开?始行?驶后,便往后压了压身子,“大人今日?心情看着?不错,这是与?梁小姐和好了?”
本来这几日?梁小姐一直在宋府住得好好的。前夜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宁愿去睡那闹鬼的屋子也不愿与?大人一起。昨夜干脆直接翻窗跑了。
他?想,大人定是又惹梁小姐生气了。
毕竟梁小姐那么?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的人,不可能有错的。
“谁告诉你我同她吵架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
莫春羽看了身后那人一眼,忍了忍还是继续开?口说:“大人若是没惹梁小姐生气,她怎会好端端地跑出去?”
只是这声音说着?说着?渐渐小了起来。
宋随脾气臭,他?可不想一大早又被他?骂一顿。
果然,他?听见宋随冷笑一声:“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昨夜在院里咋咋呼呼,惹的她以为我杀了柳瑜,她怎会跑出去,又怎会受伤?”
他?的确恨柳瑜,却也没想过杀她。
莫春羽感?受到身后凉凉的视线,拉着?缰绳不敢回头。
一整个如芒刺背。
如鲠在喉。
如坐针毡。
不是,他?嗓门?大是天生的。
也不能怪他?吧。
“那属下下次声音小点。”
“你还想有下次?”
“呸呸呸,都是属下的错,幸好梁小姐没事。
“不过大人,明?日?案子结束了,梁小姐就要回梁家?去了。
“您若是喜欢,可要抓紧机会。
“不然若是她日?后回了梁府,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近水楼台了。”
年三?十那晚,莫春羽和时雨跟在宋随后面跟到梁府时,他?们也亲眼见证了梁府的热闹情景。
送走一个韩明?,又来一个谢天佑。
莫春羽想起宋随之前的作死?行?为,是不自觉替他?家?大人捏一把汗啊。
宋随有些惊讶,他?喜欢梁雁的事情,时雨能看出来并不奇怪。毕竟时雨的性子谨慎小心,又善于?观察。
可若是连莫春羽都能看出来,那便足见这事情有多明?显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梁雁也知道了。
他?如今大有一副破罐破摔的气势,“我昨日?已和她说了。”
莫春羽动作有些听不懂,默默转过头来:“‘说了’?您和她说什?么?了?”
宋随半张脸落在日?光里,瞳孔澄澈明?亮,眉宇间落下浅金色的光。
“我跟她说了喜欢她。”
这么?刺激?!
莫春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家?大人也太……直白,太迅猛了吧。
那日?在梁府里,宋随说‘讨厌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过去不到半月,他?竟然又这么?坦然地说‘喜欢她’。
简直太割裂了。
他?要是梁小姐,八成?会觉得他?家?大人有病。
莫春羽缓了一会,有些好奇梁雁的反应,于?是又试探道:“那梁小姐怎么?说?”
宋随皱了皱眉,“她说……或许对我有几分好感?。”
莫春羽侧耳仔细听着?,听到‘或许’这两个字时,直觉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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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又问:“这后头难不成?还跟了个‘但是’?”
宋随皱着?的眉头又深了一分,“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聪明??”
莫春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得,看这样子八成?是被拒绝了。
他?识相地转过头去,不打算戳他?肺管子。
宋随却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他?话语沉沉的,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失落,他?继续告诉莫春羽:“她说或许对我有几分好感?,但是与?我相处起来太累,未来也不想和我这样的人共度余生。”
莫春羽长长叹一口气,“从前在梁府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
“您这样随意糟蹋人家?的好意,当心日?后后悔。
“您自己想想,自您来了梁府,梁小姐对您如何,您又对她如何。
“她事无巨细地关照您的饮食起居,关心您的心情,总是护着?您,您让她帮忙也从来都是尽心尽力。
“您倒是好,冒认人家?恩人的身份住进府里。还整日?冷着?脸,把她送来的糕点拿去喂鱼,拿书打她,郊外水亭把她丢下一次,国公府又把她丢下一次,还说讨厌人家?,嫌弃人家?聒噪。
“也难怪她会这般说。”
宋随垂了垂眼,罕见的没有去反驳他?。
莫春羽说得的确没有错,他?从前待她那样差,她心中有顾虑,对他?有意见,也是正常的。
若是能再重来一回,若是他?体贴温柔一些,对她好一些,会不会便不是今日?这般局面?
“大人,您也别伤心,日?子还长呢。
“若您好好把握机会,未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马车往宫门?走,时雨在一边已等了一会。
莫春羽放慢步子,等他?上车来。
时雨才坐定,便看向莫春羽道:“你不会说成?语便不要胡乱说,这种情景,你该说‘花落谁家?’。”
“那不是差不多嘛!”
两人你来我往闹了几句。
宋随敲了敲车门?,时雨才停下来。
“大人,您昨日?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十六年前,长公主在行?宫避暑那段时日?,荣将军也有同行?。
“荣将军事后虽与?陛下一起回了京,但也有大半年不见人。
“自长公主从行?宫回了之后,荣将军才渐渐又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姜婳燕此前消失的那一段时间实在有些奇怪,宋随在心里已经有了道大概的猜想。
只是一直不敢确定。
如今联系起时雨所言和那日?在挽月楼中见到荣青云和谢天佑拉扯的情景,他?几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既然如此,那么?承曦公主的死?因也如拨云见日?一般,渐渐有迹可循。
宋随问他?:“柳瑜那边怎么?样?”
“属下已经派人将韩夫人的尸首照看了起来,她现在很?安全?。
“韩夫人畏罪自杀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
“陛下很?是震怒,说要严惩韩家?。长公主便去求了情,陛下又松口说看明?日?的庭审。
“还有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嘉惠公主就要到了。陛下让人提醒您不要忘了明?日?庭审的事情。”
宋随点头道好。
“一会入宫之后,你们随我一起审一审,看看宫宴那晚,都有哪些人不在长春宫。
“尤其是姜婳燕身边的人,要多加注意。”
几人进了宫里,将那晚宴席上的人聚集在了一处。
叫来问话的虽只是一些宫人,却都是贵人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
此时被叫到宫里来站着?,不免都有些牢骚。
“不是已有人认了罪吗,不知还查些什?么??”
“这大冷的天,娘娘还等着?我去服侍呢!”
时雨一人人地按例问询过去。
主要是问问宫宴当晚,这些宫人人是否都在宴席上,若不在,又去了哪里。
他?问得倒不是十分仔细,颇有几分走过场的意思,于?是下头那一行?人也没什?么?顾忌,说得敷衍。
等问到姜婳燕身边的兰若时,时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悄悄转过头看向宋随。
宋随微微点头,叫他?照常询问。
时雨便照办了,兰若看着?也算正常,虽说她当晚的确不在宴席上,不过她说自己一直陪在姜婳燕身边。
见状,时雨便没再问别的。半日?功夫下来,问得七七八八,几人又乘了马车出宫去。
路上,莫春羽问宋随:“大人,您方才不是说要注意长公主身边的人么?,为何又这么?简单就让她走了。”
宋随:“你们方才看兰若,可有看出什?么?异样?”
时雨和莫春羽皆摇头。
宋随冷笑一声:“她说她与?姜婳燕在一起,我们自然不能真的去问姜婳燕。
“而今日?柳瑜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若事情真是与?她有关,我们今日?态度越是敷衍,越是显得不敢得罪姜婳燕的样子,她便越是放心,也自然以为我们今日?只是走个过场。
“这样一来,等她松懈下来,便容易露出马脚。”
莫春羽又问:“那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宋随看向时雨,道:“时雨去准备明?日?的庭审”
又转向莫春羽:“你便留在宫里,等今夜夜深的时候,守着?兰若,看她有什?么?动作。”
两人齐齐应下:“是。”
第59章
宋随回来时,梁雁正在书桌前收拾东西。
她来得匆忙,本就没什么东西可收的。
但也许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无聊,觉得无事?可做,便给自己找了?些事?情?。
宋随手?里拿了些集市上带来的吃食,主要是糕点和酥糖。
梁雁见他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直到那两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被推到她眼?前,她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今日的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宋随心情?颇好,将东西拆开,甜甜的香气很快散出来。
“万事?俱备,只等明日的庭审了?。”
一块米色的糕点冒着缕缕的热气,被递到她嘴边。
她抬眼?看向宋随,见他神色自若如常,好似昨日的事?情?未曾发生过一般。
她便觉得人家都没觉着有什么?,自己一时间在脑子里想七想八的,属实是不太好。
于是伸手?接过糕点,咬了?一口道:“那便好,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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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庭审结束,我应该便能回家了?吧?”
虽说早与爹娘打了?招呼,他们应该不至于太担心。
但自己毕竟是出来了?这么?几日,心里总有些慌慌的。
最主要的是,经了?昨日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正常地与他相处。
宋随又拿了?一块酥糖递过去,“明日等我事?情?办完了?,我送你回去。你的腿不方便,不要自己一个人瞎跑。若是不好好养着,将来成了?个瘸子,看你怎么?办。”
他不喜欢听她说自己要离开之类的话,可心里也明白,她迟早是要走的。
若是她回了?梁府,自己便不能日日见着她,更遑论如今日一样与她共处一室,临床而卧。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忽然堵得慌。
偏偏那人没什么?所谓,冲他笑?了?笑?,又拿过那块酥糖道:“你明日想必忙得很,还是不麻烦你了?。我已经给静娴写了?信,明日等你们庭审结束,她便过来接我。你不必担心。”
他被她这甜甜的笑?晃了?一眼?,可很快又被她嘴里冷冰冰的话刺了?一下。
她就这么?急着同他撇清关系?
他忍了?忍,还是耐着性子道:“我好像还落了?东西在西院,正好一起去带回来。送你回去也不过是顺路,你不必觉得有负担。”
又落了?东西?
梁雁有几分狐疑地看向他。
她怎么?不太信呢?
梁雁没说话,将酥糖塞进了?自己嘴里,又低头去整理自己袍角上的线头。
“明日等我。”
他留下这么?一句,便又出门去了?。
梁雁看了?看天色,此时已入了?夜,他这个时辰往外?跑,怕是不会回来了?。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于是坐在桌前开始吃起糕点来。
第二日巳时,承曦公?主一案在大理寺审理。
此案牵涉颇多,大理寺的主堂内,来了?许多贵人。
左方上座的位置,坐着的便是承曦公?主的生母,嘉惠公?主。
嘉惠公?主昨夜深夜而至,来不及做休整便匆匆入了?宫去见承曦。
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最后?发现在上京等她的不是自己那个久别多年的可爱女儿?。
而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嘉惠一路长途跋涉,本就疲累,如今又遭此重击,一时难以承受,晕了?过去。
等到翌日一早,皇帝传召了?范嘉甫来,替她诊治了?一番,才让她慢慢转醒过来。
承曦的事?情?,皇帝自是知道自己理亏,无颜见她。
可嘉惠清醒后?,也冷静下来。
十六年前,她带着凌王前往云州,将承曦留在了?上京。
这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她今日无所求,只要一个交待。
皇帝坐在嘉惠身侧,等堂内的人都来齐了?之后?,他便示意宋随开始。
正如宋随几人昨日所预料的那般,柳瑜自尽的消息传出来,宫里的这些人便都有了?主意,他们还真当是柳瑜害死的承曦。
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缘由,让她一个朝廷命官之妻,对金枝玉叶的公?主痛下杀手?。
就连姜胤也是这般觉得的,今日的庭审,他不过就是想知道柳瑜杀人的动?机,再看着如何惩治韩家,来给嘉惠和承曦一个公?道。
可宋随竟叫人押了?姜婳燕身边的兰若上来。
这事?情?叫堂内众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姜胤更是莫名有些心慌。
兰若跟在姜婳燕身边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此刻立在堂下,镇定?非常。
她没什么?可怕的,反正柳瑜已经死了?,关键的证物也被她亲手?销毁了?。
宋随的本事?再大,也不能起死回生,扭转乾坤。
姜胤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宋卿,你将兰嬷嬷带上来做什么??”
宋随转过身来,不卑不亢回他:“承曦公?主出事?那晚,兰嬷嬷说自己整夜与长公?主在一块,并?未单独出来过?”
兰若点点头,“长公?主在宴席上喝了?酒,有些头疼,奴婢便同她先回了?公?主府,再未去过其他地方。”
“既然如此,那你昨夜为何偷偷将宴席那晚所穿的衣物拿去焚烧?莫不是做贼心虚?”
莫春羽昨夜一直盯着,见兰若后?半夜时偷偷出了?宫。
她在宫外?还有一个弟弟,弟弟成了?家,平时靠她在宫中所得的一些俸禄过活,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在城南租了?一座宅子,一家人住在那宅子里。
兰若深夜出来,去了?那宅子里,烧了?一套衣物,又将什么?东西丢进了?宅子里的老井中。
莫春羽不知她丢了?何物,只听到一声闷响。
后?来等兰若走后?,他偷偷潜入,从那燃着的火堆里捡了?一只未烧完的鞋子,又去井里将她丢的东西捞了?出来。
是一条带着锈的长铁链。
而那只未烧完的绣鞋顶端,恰好有一道明显的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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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随朝着屋里的人介绍:“韩夫人家的静雅堂里有一口废井。
“据府里的下人说,那口井已废了?有五六年,平日里一直拿链条和石块封着。
“可那日承曦公?主出事?时,井口的链条却不翼而飞,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拿走了?链条。”
他拿着东西转过来,看向兰若,缓缓道:“而这些东西,却在你弟弟的家里出现了?,你能解释一下吗?”
兰若面色依旧镇定?:“链条封井并?不是韩府独有的做法,奴婢的弟弟家中也有一口井,那么?出现这锁链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你敢不敢与你弟弟对上一对,看看他宅子里的井究竟有没有被封住?”
宋随两指夹着那铁链,倏然甩在呈放证物的木盘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兰若身子一颤,忽然没了?话去接。
宋随又继续拿了?证物出来,对着姜胤和嘉惠的方向:“这是从承曦公?主的指甲里取出的粉末,臣晒干对比后?发现,正是长春宫的某一间寝殿外?墙红柱上的墙粉。
“而那一间寝殿,是皇后?为荣将军准备的。
“宫宴那一晚,荣将军与长公?主在寝殿之中,逗留许久。”
兰若厉声道:“宋大人休要胡乱攀污,坏我家公?主名声!”
皇帝抬指扣了?扣座下的太师椅,声音微冷:“宋卿慎言。”
嘉惠却眼?波沉沉地看了?姜胤一眼?,而后?又静静望向宋随,开口的声音带着哑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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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
宋随点点头,果?然继续往下说了?起来:“长公?主与荣将军说了?些隐秘,这事?情?被承曦公?主误打误撞听见。
“长公?主怕事?情?败露,于她有损,便叫了?兰若去追人。
“而承曦公?主见了?来人,惊惧之余,指甲从寝殿外?的红色立柱上划过,不经意在里头留下了?朱红色的粉末。
“而后?她被一路追着,慌不择路,匆匆离开,结果?一路跑出了?宫。
“恰巧在宫外?,除了?韩修撰,她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便误打误撞地往韩府的静雅堂跑了?去。
“兰若一路追过来,也跟着公?主进了?静雅堂。
“在承曦公?主想要进屋去找人时,兰若移开石块,拿走封井的锁链,因此在鞋面和衣料上都留下了?锈迹。
“而后?她又赶在承曦公?主进屋之前,将她推入了?井中。”
宋随这一番话说完,堂内霎时间落针可闻。
兰若极力否认:“韩夫人已经认罪自尽,你为何要往长公?主身上攀扯?!”
“柳瑜?谁同你说她已认罪?又是谁同你说她已自尽?”
宋随对一边站着的莫春羽使?了?个眼?色,他很快便退了?下去,不过半刻,便带了?柳瑜进来。
柳瑜进屋后?,跪伏在地,“拜见皇上,嘉惠公?主。”
姜胤被这一出整得有些困惑,问宋随:“昨日不是说,柳瑜已认罪自尽了?么??怎么?今日又好端端地跪在这儿??你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宋随解释:“回皇上,昨日传出柳瑜之死,是下官为了?迷惑真正的幕后?黑手?而放出的假消息。
“昨日这消息往外?一传,有些人便以为事?情?了?解了?,半夜出了?宫去销毁证据,反倒露了?马脚。”
这下便就有几分说得通了?。
柳瑜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宋随未叫她,她亦不敢开口多说什么?,只一味地埋头跪着。
嘉惠眉头紧锁,脸上晦暗不明。
皇帝没想到这事?情?还能扯到姜婳燕身上。
“长公?主与荣将军自幼一起长大,即便是一块说会话也不足为奇,两人之间哪里有什么?隐秘,还值得用我曦儿?的命去掩盖呢?宋卿,这关乎一国公?主的名声,你可要好好查仔细了?。”
本来这件事?,他可以直接让柳瑜作证,指认兰若,这事?情?依旧是铁证如山。
可他不想这么?做。
他想知道,若是谢竟煊知晓,知晓姜婳燕在与他成婚前就与荣青云有过一个孩子,并?且还将这孩子想办法弄回了?身边养着,又骗了?他十几年的事?情?后?,他又会如何?
宋随扯了?扯嘴角,又让莫春羽带进来一个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农妇装扮,似是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走进来时还发着抖。
宋随看了?农妇一眼?,似是叫她不要害怕,而后?才继续道:“将你昨夜同我说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再说一遍。”
农妇低着头,嗫嚅了?半晌,才开了?口。
“民妇一家住在水云山的村子里,以种田为生。
“皇上年年夏日都会去山里的别苑避暑,民妇曾远远见过您。”
姜胤神色有些不耐烦,“这些没什么?用的事?情?,便不必说了?。”
农妇顿了?一顿,继续道:“十六年前,皇上与长公?主来别苑避暑。而后?长公?主便在水云山住了?半年。
“民妇的姐姐恰好懂医术,长公?主偶尔身子不舒服时便叫我姐姐上山去替她看看,顺便给她带一些药。
“快接近年关的那阵子,姐姐去得愈发频繁了?。且次次一去就是四五日,回来后?又带了?许多药上去。
“我曾经问过她,长公?主生了?什么?病,她却说是掉脑袋的事?情?,叫我不要多问。
“直到后?来,姐姐去了?长公?主那儿?一连七日,都没有音讯传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便叫了?我男人上山去瞧瞧,结果?他也没回来。
“我心里害怕,便收拾了?东西连夜跑了?。
“后?来发现我收拾的行囊里有一包姐姐给长公?主开的药,我送去药馆里一问才知道,是安胎药。
“我这才知道姐姐和丈夫为何上了?山之后?就没了?音讯。
“正如姐姐说的,她替长公?主安胎接生,是掉脑袋的事?情?。
“等她的一点作用发挥完了?,那脑袋自然也就掉了?。
“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秘密,东逃西窜,生怕哪一天被贵人发现,动?动?手?指头便能要了?我的命。
“我如今岁数也大了?,再也跑不动?了?,今天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想试试替姐姐和丈夫讨个公?道回来。”
她憋着一口气说了?许久,说到姐姐和男人惨死时,眼?睛忍不住红了?一大片,却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这一番话说完,她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宋随未给其他人喘息的时间,又接上:“这便是长公?主不能说的隐秘。她生下孩子后?,将孩子送去了?临县,孩子辗转流落到一户农户家中。
“只是那户人家家里已有了?几个孩子,后?来遇上饥荒,再养不起了?。便又将孩子遗弃了?。
“而积云寺的方丈外?出游历时,便是恰好经过临县,带回了?那个孩子。”
宋随没有继续往后?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了?,那个孩子……就是谢天佑。
姜婳燕对于谢竟煊的偏爱,京中几乎无人不知。
是以,她会为了?这个秘密而杀了?承曦公?主,似乎也像是她的作风。
而若是真如这农妇所言,姜婳燕曾有过一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又是谁的呢?
这一点,宋随倒是没再往下说,只是此前宋随还说过,承曦是在荣青云的寝殿外?偷听到的两人谈话,那这事?情?,似乎又有了?一些指向。
说起来,那谢天佑与荣青云,倒是还真有几分相似。
特别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性子,犯起混来,不相上下。
眼?前这一堆事?情?搅得,兰若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宫宴那晚,长公?主的确是与荣将军在一处。
当年为了?让荣将军好好替陛下做事?,长公?主曾与他在一块过。
后?来长公?主有了?身孕,荣将军很开心,说要娶她。
可公?主不愿,硬是趁着去别苑避暑的时候跟着去了?。
她一开始并?没打算留下这孩子,只是在别苑养了?一段时日,心渐渐软了?起来,再加上那时候荣将军隔三差五地就要来看她,她便就这么?一直呆着。
直到生产那日,长公?主让她连夜送走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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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个死婴来糊弄荣青云。
而后?又将当晚接生的农妇灭了?口。
荣将军那时候内疚不已,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没能陪在公?主身边,才将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而那时朝中局势依然稳固,长公?主本就不想再同他继续演戏,
于是便在荣将军面前做出一副消极伤痛,不愿见他的神情?。
后?来回了?宫里,荣将军又守了?公?主一阵。
只是那阵子两人日日争吵,荣将军大概不忍再看她动?怒伤身,便自请去了?边塞。
这一次回来,本来还好好的。
可宫宴那晚,荣将军知晓了?天佑公?子的事?情?,便在寝殿里同长公?主争吵起来。
两人吵得厉害,这事?情?又被承曦公?主听见,长公?主瞒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想让事?情?败露。
更不愿让驸马知晓,于是便叫她去截人。
长公?主那夜同她交代的是:今夜的事?情?,绝不能再让旁人知晓。就让她成为死人,永远保守秘密吧。
也是因为长公?主的这句话,她追着承曦公?主到韩府,又亲手?杀了?她。
柳瑜自然是瞧见了?。
只是那是关于长公?主的事?情?,便是为了?韩杨鸿和她儿?子的仕途,她也不敢说。
否则,十四年前,她又如何会被轻易拿捏住?
嘉惠冷笑?一声,缓缓站起了?身:“我曦儿?的命,在你们眼?里,便就这么?不值?从前在宫中,你们姐弟两处处受人欺侮,连饭也吃不饱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们的,你们今日又是如何回报我的?”
姜胤拉了?拉她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可却被她一把打开。
兰若跪在地上,拉着宋随的袍角,痛哭流涕:“这一切都是奴婢一个人的过错。是奴婢心肠歹毒,害死了?承曦公?主,与长公?主一点关系也没有!”
宋随静静将衣角扯出来,姿态冷淡。
众人皆冷冷地看着座上的帝王,等着看他要如何在亲缘之间抉择,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宋随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玉佩似乎滚烫,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理智虽告诉他,今日根本不是提那件事?的好时候,甚至还容易惹了?皇帝生气,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样好的机会,他没办法什么?也不做。
“今日说到这里,又让臣想起十四年前的一桩旧案。
“谢驸马的原配妻子许月桐中毒身亡一案,似乎也出自长公?主的手?笔。”
兰若忽然大惊:“你……你是何人?”
宋随淡淡拍了?拍衣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就在他反手?要将那玉佩亮出来的时候,宋悯德来了?。
他三两步从外?屋的门槛上跨过来,伸手?按住宋随的手?,朝皇帝行了?个礼。
动?作间,他以极小的声音警告了?一声:“莫要冲动?。”
接着又拉了?宋随往一边站着:“今日便只谈今日的案子,陈年旧事?,便不要再拿出来惹皇上忧心了?。”
姜胤疲惫地点点头,默了?半晌才道:“曦儿?的死,既是这刁奴所为,便拖出去乱棍打死。
“长公?主管教?无方,看管不力,便褫夺其封号,即日起,幽禁公?主府中,永世不得出府。”
她就知道。
到底还是留了?她的性命。
姜胤的话才说完,只听嘉惠冷笑?了?两声,拂袖大步迈出了?门去。
宋悯德拉着宋随,匆匆告退,随后?也出了?大理寺。
“你可知道你今日在做什么??”
“我知道。”
宋悯德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他只怕自己晚来一步,事?情?便无法挽回:“你怎么?如此自私!我多次与你说过,你娘的身子不好,经受不住这些!你若是今日在圣上面前将当年的事?情?抖出来,你娘知道了?真相,你让她怎么?办?!”
宋悯德说的,宋随都一一受着。
当年他自护城河被推落水后?,本就存了?死志,他没想要活下来,可机缘巧合被宋悯德救下。
若不是宋悯德,若不是心中那一份恨意,若不是想看看姜婳燕和谢竟煊究竟能活成什么?样子,他不会活到今日。
宋悯德说过,他名中虽有“悲悯”,“德馨”之中的“悯”,“德”二字,但他从来不是什么?慈善的人。
那一日,宋家的船只停在护城河河岸,他买了?药材后?匆匆上船,脚步才踏到船舱上,耳边便传来一道巨响。
他回过头,只见水里隐约飘着个人。
而那人在水里并?未做挣扎,却也未沉底,反而朝着他这边飘着。
就像是……有人在底下托着他一般……
他从来都是敏锐小心的性子,自己恰好在上京停了?船,便有人在他脚边落水。
宋悯德自是知晓那日的事?情?似乎有些蹊跷,若是放在往日,他并?不愿多管闲事?。
可想到自己病榻上的儿?子,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后?来也没想到,宋悯德带了?许多珍贵药材,跨了?许多江河赶回来,仍然是无力回天。
随后?何玉林一病,他更是大受打击。
儿?子已去,他不能再看顾不住何玉林了?。
所以即便是他那样清醒的人,也妥协下来,胁着那个在上京护城河捡来的孩子,在何玉林面前演了?十几年的戏。
日子久了?,就连宋悯德都恍惚要忘记,忘记眼?前的宋随不是真正的宋随。
若不是何玉林每一年饭桌上呈上来的清蒸鲈鱼和宋随每次吃完后?一脸的红疹,他险些连自己都要骗了?过去。
可宋随毕竟不是真的宋随,他后?来千方百计来了?上京。
宋悯德从那时起便知道了?,这孩子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当年心软了?一瞬,答应他放他来上京。
而今,却不能再放任他戳穿自己的身份,再给何玉林带来无法愈合的伤口。
两人走到了?宋府,宋悯德深深看他一眼?,开口想与他说些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甩袖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随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独自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心中好似被一只大手?放肆揉捏,酸涩疼胀,却无人可言语……
今日差一点,只差一点,便能将娘无辜枉死的事?情?翻出来,给她一个公?道。
只可惜,此身终是不由己。
虽然,没有证据,又过去多年……或许他今日将事?情?翻出来,也会被压下去,又或是无人问津,但试都不能一试,他只觉得自己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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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墙上,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彷徨笼罩。
承曦的案子这么?大,都不能要了?姜婳燕的性命,他还能怎么?办?
他应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到了?今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若是这样,当年在护城河里,他就该死掉的……
他往怀里摸了?摸,除了?那块荷花佩,又摸到了?那副同心佩的玉环。
玉环上有好看的飘花,轻盈灵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屋里那人一样。
抚摸着玉环,他眼?里沉沉的雾团终于散开。
路还长着呢,况且他身边,如今也并?不是空无一人了?,他,也有想要守护着,想要携手?一生的人了?。
他该更沉得住气一些的。
宋随站起身,准备往院子里去,一只羽箭忽然破空而来,钉在木门上。
箭尾栓了?一张白色的纸条。
宋随拔下那支插在门上的箭矢,取了?尾端附着的字条。
字条徐徐展开,上面写了?一首诗:
云边白鸟归何处
凌云青山一水间
人生愁绪难疏解
看取青天一行燕
他两指执着字条,上头的字迹力透纸背,墨迹未干。
他眉头渐锁,这一首莫名其妙的诗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一次送信的人,又是谁?
他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移动?着,落在那个‘凌’字,‘云’字,和‘燕’字上。
心头缠绕的迷雾好像渐渐散开,有了?一丝清明。
第60章
宋随和姜胤一走?,那?衙署里的人也都散了。
莫春羽和时雨也?很快追了出来,恰好在府外遇见从温家过来的小厮。
那?小厮说,温静娴让他来传个话,说是家里出了点事,没办法过来,遣人来与梁雁说一声。
两人往宋随的院子里走?,老远的瞧见宋随一人站在那儿,神思深重,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莫春羽将温府小厮的话与宋随又?说了一遍。
宋随这才缓缓回过神来,说了句知道了,接着?提步往屋子里走?去。
温静娴的外祖家在云州,江老夫人好似是生了病,这信今日传到温家,他们?正忙着?准备去云州呢,温静娴自然没有功夫来宋府接梁雁回去。
梁雁独自在府里等了大半日,这会儿听见外头的声?响,便一瘸一拐地出来,跑到房门口踮着?脚往外看。
见来人是宋随,她不免失望。
宋随甚至瞧见她叹了口气?。
他皱了皱眉,他就这么不受她待见?
他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往前走?。
梁雁不得不与他打个招呼:“你回来了啊,今日的案子还顺利吗?”
话是对着?他说的,视线却不断地朝他身后?飘。
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一脚跨进门去,拉着?她往里走?。
她自然走?不利索,他便干脆将人拦腰抱了起来,送回榻上。
“温静娴家里有事,今日来不了。一会我送你回去。”
梁雁点点头,有些尴尬地坐在一边,低头理这自己的裙角。
宋随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来,拉过她的手,递到她手里。
“今日的案子,算是顺利”,他放下茶盏,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却是半分没有放开的意思,又?道:“又?不算太?顺利。”
她往后?抽了抽手,没抽动,只好作罢。
“杀害承曦公主的真凶找到了吗?”
宋随点头。
“那?韩夫人有事吗?”
宋随摇头。
梁雁便有些困惑了,“既然真凶都找到了,那?为何要说不顺利呢?”
宋随握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抬了抬拇指,指腹若有若无地在她手背上摩挲。
痒痒的。
偏偏他还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目光落在她手背上,神情专注而认真,像是在打磨一件精密的瓷器。
梁雁有些受不了,声?音也?弱下来,“宋随,你有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她算是发现了,自从?那?晚宋随向她吐露了心意之后?,这家伙便大有种?破罐破摔的架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其实细细回想起来,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总是嘴上说着?烦她,表情也?时时透着?不耐。
但?他其实心里就喜欢贴着?她。
那?次在国公府的柜子里是这样,在挽月楼的过道里是这样,还有他喝醉了酒的那?次……
之前好歹有点理由,他抱便抱了,摸便摸了,她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日算是怎么回事?
她秀致的长眉拧起,已要准备发作了。
那?人抢在她前面,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哑。
听着?很疲累。
“承曦是姜婳燕害死的。我本想趁着?今日的机会,将她当?年害死我娘的事情揭露出来。
“柳瑜也?答应了要帮我作证。可是父亲来了,他拉住了我,我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若是决意揭露当?年的事情,揭露姜婳燕的罪行,替他娘报仇,那?么……他的身份便再也?瞒不住。
他自然知晓这么做的后?果,可那?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没有办法就这么放过。
他这一句搅进来,梁雁原先想说的话霎时被堵在了喉咙里。
宋随这几日在查承曦的案子时,并没有特意避着?她。所以关于案子的大多细节她都知晓。
如今他说承曦是姜婳燕害死的,她心中早就有数,也?就不觉得奇怪。
只是她没想到他想要在今日将他娘的事情翻出来。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如今若想重新?摊开在众人眼前,他的身份,皇室的威严,长公主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韩家的名声?,欺君之罪……一样一样压下来,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住的。
他本来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她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便把手里的水盏递了过去,“你喝口水吧。”
水杯握在两人交覆的手掌间?,在她往前推动的动作下,漾出一点淡淡的水波。
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伸过来,取了那?杯盏搁置在一边,又?将手覆了上去。
手心里触及的那?块柔软的肌肤和浅浅的温热让他心里终于暖了些。
“父亲拉住我,我其实也?能体谅他。若我将事情捅出来,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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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然瞒不住。
“而这件事情若是叫母亲知道了”,他顿了顿,嘴角拉出一道苦笑:“她若是知道了,也?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那?可是宋随诶。
成日冷着?脸,黑着?脸,见了人没半句好话的黑面阎王。
如今眼睫轻轻颤着?,眼皮有些泛红,整个人竟然透着?股十分委屈可怜的意味来了。
她虽知晓了他过往的身世,可他在宋家的遭遇,她倒是不太?清楚的。
如今听他这么说,心中便能明白了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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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宋悯德夫妇俩,大概也?是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如今看来,何玉林还不知晓这件事,这倒是与莫春羽从?前与她讲的一件事情联系上了。
他说,何玉林喜欢做清蒸鲈鱼给宋随吃,还说那?道菜是宋随最爱吃的菜。
可宋随每次吃完,浑身便要起风疹,可见他根本吃不了鱼。
可即便是这样。
何玉林回回还要做,他也?回回都要吃。
宋悯德也?不拦着?。
她从?前还有几分疑虑,今日倒是一下子都明白了。
这么说起来,宋随这辈子,倒是过得有些太?苦了。亲生的父母一个死了,另一个与死了无差,而养父母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从?头到尾,没有人真正关心他,在意他。
她便也?忽然有些能理解他为何长成今日这般孤僻冷清,又?不愿信任旁人的性格了。
怪可怜的。
她想了想,还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别想太?多,宋尚书拦着?你,应该也?不全是为了宋夫人。他其实也?是怕你冲动,惹恼了皇上,到时候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也?会有危险的。”
见他神色仍是恹恹的,她又?说:“我有些饿了,晚上想吃红烧肉,我们?先用点饭,然后?你再送我回去好不好?”
他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神情关切,心中那?股难受酸涩的感觉终于好了一些。便让莫春羽去备了晚饭,而后?又?问她:“今日擦药了吗?”
梁雁摇摇头:“我觉得好得差不多了,便没擦。”
他皱了皱眉,方才走?路是分明还是一瘸一拐的模样,这样子也?叫好得差不多了么?
她在他面前倒是不如从?前随意,如今拘谨了许多。
宋随转身取了小案上的药酒来,又?同?上次一样,将她受了伤的脚握着?抬起来,去脱她的鞋袜。
她有几分不好意思,挣扎着?往后?缩,“别了别了,我自己来吧。”
他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动作顿住,竟然卖起可怜来,“你今夜就要走?了,往后?我想再见你也?难,就连最后?为你上一次药也?不肯了么?”
他垂着?眼,语气?也?是一股沉沉的颓丧意味,这几句话落在耳边,莫名叫人心头一紧。
想起他今日遭遇的种?种?,她的确是于心不忍,便没再拒绝,由着?他去弄。
他将她的脚搁在自己膝头,取了药酒在手心揉开,带着?热意的掌心印在她脚踝上,温温的力道,渐渐往四?周揉散。
她虽说自己是好多了,可这么简单揉一揉,还是觉得疼得很。
宋随注意到她吸气?的声?音,手里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他敛着?眉,在思索一桩事情。
嘉惠公主自云州而来,如今案子虽大白,可陛下的判决结果必然不能叫她满意。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日的功夫,她便会带着?承曦的尸首回云州去。
而皇帝自然不可能就叫她这么回去,大概会派人护送她。
承曦的案子是他负责的,他虽说在某种?程度上打了姜胤的脸,但?于嘉惠而言,他这事办得也?算是尽心尽力。
皇帝在嘉惠面前正抬不起头,若要找人去护送她,那?这个人选大概率也?是他。
这样也?好,他正好也?要去云州一趟。
今日送来的那?封信,虽不知真假,但?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的确是该去一趟云州的。
毕竟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线索和路子能去对付姜婳燕了。
若是去云州,一来一回,快则大半月,慢则一两月。
将梁雁一个人放在京中,一边有个韩明,一边有个谢天佑,他实在是不放心。
他忽然想,不然把她敲晕了也?带着?去云州好了。
可那?念头稍起,又?被他按下。
那?样的话,她应该会生气?的。
他悄悄抬眼去看她,她双手撑在身侧,本来在盯着?他的动作瞧,如今他一抬眼,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
“涂……涂好了是吧?”
她忽然结巴起来,坐直了身子,将脚从?他身上撤了下来,低头开始穿起了鞋袜。
她动作慢吞吞的,袜子好不容易套上去之后?发现套反了,又?脱下来重新?穿上。
弄了半晌,才将自己收拾好。
宋随将放在一边的药酒瓶子盖上。
他神色幽幽地盯着?她。
不行,还是得带过去。
这么想着?,心里那?股因为她要回家去而空落落的失落感渐渐消了一些。他陪着?梁雁坐了一会,饭做好了之后?两人又?一起用了晚饭。
磨蹭到天黑了,他才叫莫春羽备车送她回去。
到了梁府,梁雁的两个丫环老早便在门口等着?,见到了马车,连忙迎上来。
宋随准备扶梁雁下去,她却伸手推了推,拉了盈双和碧流的手下了马车。
她在车下站定,朝上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你了。”
一刻都不愿与他多呆似的。
宋随被她推了一把,也?不恼,只垂眼看了一看手臂上被她推皱的衣料,又?抬眼盯着?她,眼间?竟好似有几分笑意。
只是夜色已深,梁雁在车下,没瞧清楚,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与宋随道别后?,梁雁问两个丫环梁昭和孔令珊是否在府里。
得知两人已经睡下了,她便没去打扰,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宋府呆了五六日,这会子忽然回了家,回到自己的床榻上,她竟然还些微有几分不习惯。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的是长公主,一会想的是谢驸马,又?想起宋尚书和宋夫人,想起宋随的身世,不免有几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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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宋随的意思,当?年她母亲的死虽是长公主一手促成的。
可与韩夫人甚至是与韩明也?有几分关系。
难怪,去韩府那?几次,她总觉得,韩明与他母亲之间?有些奇怪,关系不像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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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的母子,反倒是像陌生人。
还有韩明,从?她与他相识以来,他整个人便好似一直笼在一股子淡淡的愁绪里,拨不开,看不清似的。
现在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么那?盆黄杨木,其实是韩明预备送给宋随的么?
他当?年去江宁也?是为了找宋随,只是误打误撞之间?竟然将她救了,又?引出后?头这一堆事情来。
今日之后?,韩明应该会知道宋随的真实身份吧。
若是没有当?年那?些事情,其实他们?两人,应该都不止于今日的现状,也?不会弄成这般仇人似的模样。
她想得太?多,自己倒是难受起来,只是也?不知道那?股子闷闷的郁愤之气?是哪来的,倒是叫她浑身都不太?舒服。
罢了,人与人之间?,因缘际会,自有定数。
未来日子还长,谁知道他们?会一直是今日这样呢。
她想了太?久,思绪渐渐清明了,便有些睡不着?。
于是披了衣服坐起来,在妆台前,她收拾了几样东西出来,一字排开。
桌面上是一盆黄杨木,一只银色的手炉,一只粉色锦布包的手炉,一支玉燕簪,一枚羊脂玉的平安扣,还有她自己的那?支芙蓉花银簪。
桌边的小案上还搁着?一只鸽子笼,里头住着?的是宋随送的那?只鸽子。
她抬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好像少了一只手炉。
韩大哥送她的那?只手炉不见了。
她起身在屋子里四?处找了找,仍是没发现。
奇怪,她记得上一回用那?只手炉,还是在……是在……她揉了揉脑袋,总觉得脑子里有些记忆好像被封住了一般。
她低下头,恍然间?闻见一股药酒味。
对了,酒!
她想起来了,那?只手炉,她在积云寺里,被谢天佑拉着?喝酒的时候还揣在手里呢。
怎么没带回来呢,莫非是落在寺庙里了?
她又?开始仔细地回想,不知过了多久,伴着?自己身上的那?股子药酒味,她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
夜里,山寺,禅房,八仙桌上,酒香气?,黑色的衣角……
她忽然‘腾’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好像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凉的指尖触及到灼热的唇瓣,便像是触电一样,突然弹了回来。
记忆开了个小口,剩下的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忽然怎么也?迈不动腿了。
她一直以为,宋随前日说喜欢她,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算不得数,她也?不打算当?真的。
可原来竟然从?这么就之前开始,他就已经……
妆台前的烛火跳跃着?,在她眼前拨弄着?室内的光影。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梁雁的脸颊像是被点着?了一般,倏然滚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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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其实是寒凉的,室内的炭火也?才升起来没多久,屋子里凉凉冰冰的。
她脑袋懵懵的,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愣神状态动作麻木地熄了烛火,翻上床去。
第?二日早晨,梁雁夜里睡不着?,早上又?早早醒了。
起来洗漱了用完早饭,她发现今日的腿已经好了很多。
她想着?等晚一些便去看看爹娘,自己这几日都在外边,也?不知他们?在家里可还好。
才坐了没一会儿,温静娴来了。
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模样。
“雁雁,我听说你腿伤了,要不要紧?”
梁雁起身去迎她,又?被她一把摁下。
梁雁只好又?坐下来,替她拍了拍一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我就是扭了一下,今日已经好多了。对了,我听说你家里有些事情,是出什么事了?”
温静娴罕见的有些忸怩,“我今日来找你为的就是这事。我外祖母病了,父亲和母亲又?都抽不开身,我想回云州去看看她。
“恰好嘉惠公主要带着?承曦公主的棺椁回云州,陛下派了人护送,父亲叫我跟着?他们?一起去。
“可说到底,我一个女孩子,他们?也?不太?放心,所以……”
梁雁大概知晓了,接过话来:“你想让我陪你去?”
温静娴抿着?唇,连连点头,雁雁就是聪明,完全不需要她多说,一下子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梁雁无意间?摸了摸发髻上的芙蓉花银簪,心想,去云州也?好,她从?未去过云州,此去虽然路遥辛苦,但?能见见沿途风光,也?比成日里闷着?好。
再加上,温静娴一个女子跟着?朝廷的人上路的确不便,有她陪着?,也?算有个照应。
最主要的是,这一去,少则大半月,多则一两月。
她去了云州,便有一段时日不能与宋随碰见,如此,也?不会尴尬。
而这一路上,也?能给她一些时间?,她最近心绪浮躁烦闷得很……
想到这里,她很快答应下来,“我跟你去,什么时候动身?”
“雁雁,你最好了!”
温静娴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摇了摇,激动了一会儿,才说:“那?你要快些去收拾,午后?的样子便要出发了。我也?回去收拾收拾,一会我来接你。”
梁雁有些惊讶:“这么匆忙?”
温静娴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点头:“嘉惠公主要走?,陛下留了没留住。你快些收拾,我一会就来接你!”
梁雁只好应下来,等温静娴走?后?,她又?去找了孔令珊,说了去云州的事情。
孔令珊连连嘱咐她路上小心,又?亲自来了小院给她收拾东西,两人一直忙到午后?。
梁雁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温静娴是怎么知道她伤了腿的?
她昨日让人给她送信的时候,可从?未提过自己受了伤的事情。
罢了,还是先收拾东西要紧,她没多想。
温静娴离开梁府后?往便往温府走?去。
今日这事情,不得不说,她实在是干得有几分心虚。
本来她的确是准备同?朝廷的人马一起去云州瞧瞧的,也?的确想过叫上梁雁一起去。
可昨日宋随来找了她。
此前父亲和母亲看中了宋随,希望自己能与他走?近些。
她实在是烦得很,为此与他们?不知吵了多少回。
她正是头疼得紧。
昨日宋随找来,说他会与嘉惠公主同?路,护送承曦公主的棺椁回去,可以捎她一程。
并且回京之后?,他会亲自去与温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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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是他的问题,不愿与她结亲,以此便可断了爹娘和姐姐的春秋大梦。
她听完连连道好,只问宋随需要她做什么。
宋随这人倒是不藏着?掖着?,他让自己想办法把梁雁哄来,同?他们?一起上路。
温静娴一听,这不是正合她意么。
二话没说,她便同?意了。
今日一早起来,她又?马不停蹄地跑来。
还好雁雁应得爽快,不然,她若是多问几句,自己只怕是要穿帮。
宋随这老东西,心里头真是跟那?九曲山路似的,那?叫一个七弯八绕。
不过她虽答应了他将梁雁带上路,可没答应他在路上也?要帮着?他。
大不了她到时候看紧一点,不让这狗东西有机会靠近她的大白菜。
就这么决定了!
温静娴回了府,亦是马不停蹄地去收拾东西。
很快到了午后?,她收拾完之后?便去梁府将梁雁接了上了。
孔令珊在门口,看见她们?走?远了,这才放心回去。
温静娴的马车往城门口赶。
这个时辰,宋随他们?应该也?快到城门了。
到了城门口,温静娴先出了城。
两人在马车里等了一会,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两人撩开帘子一起往外看。
领头的正是宋随,宋随身后?不远的位置,那?马背上,好像是韩明。
后?头跟着?的轿子大概是嘉惠公主的,而承曦的棺椁在队伍的中后?部,最尾端的位置,还跟了一小路人马。
宋随和韩明怎么都来了?
梁雁转头看向温静娴,眉心微蹙,“静娴,这是怎么回事?”
温静娴‘哈哈’干笑了一声?,“他们?俩怎么都来了,我都不知道呢!”
宋随面色不太?好,将韩明甩在身后?。
韩明显然是想同?他并排走?,似是有话要说,可才跟上两步,便又?被他将距离拉开。
他在后?头看了看宋随的背影,表情有些无奈,便干脆放慢了马蹄,缓缓跟在抬着?承曦棺椁的队伍旁。
承曦死了,韩府还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昨日大理寺庭审完,这些消息才传到韩明耳朵里。
他匆匆告了假回家,发现母亲清减了一大圈。
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自是痛惜不已。
承曦还那?么小,怎么就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就失去了性命?
这个消息本还没叫他消化下来,母亲又?与他说了另一个。
原来阿越并没有死,反而一直在他身边。
今日朝上,陛下说阿越会负责送嘉惠公主回云州。
他想也?没想,请了命一起去。
承曦生前,与韩明的关系很是亲厚,这一点众所周知。
他想跟着?送承曦去云州,也?无可厚非。
姜胤答应下来。
韩明便跟着?宋随一起上了路。
宋随下朝出来,换了身衣服,便匆匆领着?人马往城外赶。
直到看见等在城门外不远处的一架马车时,心里那?一股惴惴不安的失重感才稍稍安定下来。
只是如今的情况,却不如他原先想的那?般乐观。
韩明居然跟着?他一道来了,他好不容易才说服温静娴,哄了梁雁跟他一起出来,就是不想让她自己呆在京里,成日被些乱七八糟的人惦记着?。
非得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稍微安心些。
宋随拉了拉缰绳,往温静娴和梁雁的马车那?处过去。
然而,现实的情况,似乎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他人还未到,便见自己领着?的这一队人马里,不知从?哪而冒出一道迅疾的飞马影子。
那?一人一马弹射似的,抢在他前头停在马车边。
马背上的人一把扯开那?道车帘,“梁雁,温静娴,你们?去哪里?”
车里两道女声?也?带上了几分疑惑,齐齐发问:“谢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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