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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邢丁很快便让人牵了马过来。
宋随的意思是让莫春羽去追人。
莫春羽的意思是邢丁那人不对劲,他得留下来照应。
于?是最?后那骏马牵过来时?,演变成了宋随翻身上马前去救人?。
马场往密林的方向,是要经?过鸽场的。
宋随嘴上说着麻烦,却也很快追着前边往密林入口?疾行的一人?一马,从?鸽场策马往前。
莫春羽看?着他飞驰而过的背影,不由地放下心来。
宋随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在江宁时?老?爷夫人?并不让他习这些耗费体力的东西。
不过他自己喜欢,偶尔得了那么一两次外出的机会,他都会寻着空去练习骑马射箭。
莫春羽本以为,按宋随这样的身子和底子,大概只能学个入门的本领。
可没想到宋随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许多年下来,他的骑射之术反而都变得十分精益。
可以说在马背上,只要他想追,就没有追不上的。
莫春羽此前一直觉得,他家主?子冒用人?家姑娘救命恩人?的名头住进梁府的事情,有些不太磊落。
可若是今日过去,那他这‘救命恩人?’名头,应该也能弄假成真了。
日后倘若是东窗事发,梁小?姐那样心善的人?,哪怕是念着今日的一点好,也不至于?太讨厌他们。
而且自从?上次他家大人?在西院里那书给了梁小?姐一掌之后,他们这几日都没再说过话了。
最?最?最?最?最?要紧的事是,西院的糕点没有了啊!
宋随虽不爱吃,可他爱啊!
今日必须得让他家大人?把这“英雄救美”的名头好好担下来不可。
这偌大的马场草地,有人?操碎了心,有人?吓破了胆。
事发突然,梁雁被马匹带进密林里,反应不及,只能死死拽着缰绳,伏在马背上。
呼呼的风声?掠耳而过,她只觉得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谢天佑方才那一鞭子,用了十成的力。
她当时?坐在马背上时?,下身都被落在这马背上的鞭子震得发麻。
不过好在跑了这么久,这马虽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但却比方才的速度要慢一些了。
她心中默念,只希望它别瞎了眼往什么河里崖边冲撞才好。
不过老?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梁雁心中挣扎了一瞬,还是准备找些法子自救。
马匹收了惊吓,一时?半会冷静不下来,她只能尽力去稳住它。
她尝试着稍微坐起一些,不再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马匹上,而是随着它跑动的方向去改变摆动身体。
尽量让自己的重量分布在它的两侧,以此保持平衡。
这法子似乎的确有用,梁雁明显感觉到身下的马渐渐地不那么狂躁了。
但此时?她已?经?进了密林,且跑出去很远,四周是光秃空荡的高树枯枝。
枝桠上栖息着一丛丛乌鸦,在她跑马而过时?,鸦群挣翅而起,发出刺耳的粗劣嘶哑声?。
落在耳边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这样的情景下,不可能有人?来救她。
她攥紧了缰绳,安慰自己,这马只是被吓着了,只要自己稳住身子,不掉下去,一定能等到它力竭的时?候。
到时?候温静娴一定会派人?来找她。
马带着她又跑了一阵。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一道道惊起的嘈杂纷乱的声?音里。
忽有一道强劲有力的马蹄声?破雾而出。
像是白雾弥漫的雾气森林前,突然有人?点灯照亮前路,疾风骏马,朝她而来。
她虽知道这林中不可能会有其他人?,但当这道马蹄声?直直落在耳边时?,她的心跳还是渐渐乱了。
“梁雁。”
宋随的声?音破风而来,她艰难地抬头。
冷风压着她的脖颈往下,她连睁眼都有些吃力。
却见冬日明暖的日光倾泻而下,落在他肩头。
而他朝她伸手,一字一句,“把手给我。”
她无端想起多年前落水的时?候。
河底冰冷,没有一丝光。
水流压过胸腔时?,仿佛身体的每一丝力气都被冲走,可神智却还清醒着。
于?是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坠落,无能为力。
就如同今日,她只能双手麻木地勾着缰绳,任冷风拍过自己的背脊,依旧无能为力。
好在,宋随又来了。
日光温暖,是淡金色的。
他的手心也聚了光,梁雁伸手覆上去。
她那乱糟糟的心跳声?,好似也跟着顿了一拍。
宋随半松着缰绳,拉起梁雁的右手。
她被这力道带着一跃而起,腰侧微紧,紧接着便稳稳落在了宋随的马背上。
他复而继续拉起缰绳,调转马头,于?是她便被虚虚地拢在他怀里。
身下的马匹迈着蹄子缓行,那节律虽慢,却仍旧不可避免地带着她单薄的身子前后摆动。
“不会骑马,来什么马场?”
他看?着梁雁头上随着马蹄上下颤动的珠花,声?音带上几分嫌弃。
她此时?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倒是没注意他的阴阳怪气,只半侧过脸弱弱地回?了句:“也没有谁生来就是会骑马的。”
她本来就生的白,此时?半张脸迎着日光,大概是因?为受了惊吓,看?着倒是没了平日里的好气色,更?显苍白易碎。
不知是否是错觉,总感觉她眼尾泛着红,好似哭了一场,却又没见着眼泪。
也是,她这般不稳沉的性?子,碰上这样的事,哭个鼻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是可惜没叫他瞧见。
宋随空出一只手来,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硬生生转了过去,淡声?道:“看?路。”
梁雁下意识反驳道:“我又不骑马,为什么要我看?路?”
话音才落,空置在马背上的手心被塞进来一条缰绳。
她疑惑地回?头,宋随垂眸扫她一眼:“现在你骑。”
一如既往地寡言。
可怕的是,她竟渐渐有些习惯。
她覆手抓稳缰绳,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知道了,你其实是想教我,但是不好意思说。”
他真是懒得与她搭话,冷嗤一声?:“缰绳都没握对,难怪那马不听你使唤。”
马匹虽是谢天佑吓跑的,但梁雁的确是不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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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也没给自己找理由,反倒算得上几分虚心求教,“那宋大哥,这缰绳我该如何握?”
宋随每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脸色都不太好看?。
几次三?番想叫她改了称呼,可若是这么刻意提出来,倒是显得他十分在意。
那便更?奇怪了。
于?是每每听她这么喊时?,他只能闭眼蒙心,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可这会在马背上,两人?靠得这般近。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听得实实在在,真真切切。
那句甜软的‘宋大哥’,落在耳边,像是撒娇一般。
他微不可闻地皱眉,稍往后仰了仰。
接着放缓了马速,将左右缰绳扯开,握着梁雁的手套了上去。
“缰绳自无名指和小?指间自下而上穿出,握于?拳心”,他仿若例行公事一般生硬地摆弄着她的手,“拇指轻压于?上。”
可日光落在他背后,却分明可见他双耳透着光,泛起薄红。
今日明明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大可以拉着她快马加鞭出了林子,将她送出去。
而不是昏了头一般,在这儿陪她一块骑马。
他暗自压下心里那一股子别扭的异样,与梁雁一块赶着马往外走。
回?去的这一段路,因?着是梁雁握着缰绳在驾马,所以慢了许多。
她倒也得了几分趣,全然忘了方才自己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拉着缰绳有模有样地骑起马来。
她这般不记事儿的性?子,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临近密林的出口?处,梁雁瞧见那里摆了几块石头挡着。
原是马场的人?堆置在那里防着人?不小?心闯入的。
只是梁雁方才被那疯马带着,路过这石块时?,似乎是直接被它翻越了过去。
她这才远远瞧见,想着凭自己的马术,现下定然是翻不过了,于?是用手肘往后怼了怼,“宋大哥,前面有障物,要不还是你来骑吧。”
他看?了那石块一眼,七七八八地堆在一处,若是直接这么冲上去,定会弄得人?仰马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便是如此,他也没去接她的缰绳,反而好整以暇地看?向梁雁,缓缓道:“自己想办法。”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从?他的声?音里隐隐听出了些类似兴奋,或是像看?好戏一般的姿态。
可明明他们俩在一匹马上啊。
她虽早就知道,如今的宋随与从?前大不相同,不温柔,不慈善,有时?甚至还不好说话。
但每次有这种?认识时?,她始终安慰自己。
一个人?再即使性?子变化再大,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以前的影子。
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本质是个良善的。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莫名有些心慌。
眼见着离入口?处越来越近了,梁雁急道:“可是这个你方才没教过我。”
身后那人?依旧不理她。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想等她绊了马之后撇下她自己跑了。
眼见着离那石块愈发近了,她忍不住出声?喊道:“宋随!你别玩了,要出人?命的!”
他终于?慢悠悠开了口?:“抬头,身体前倾。”
梁雁一一照做,此时?马的轨迹有些左偏,她接着问:“然后呢?”
“左腿下压,往右拉绳。”
耳边风声?阵阵,骏马嘶鸣,前腿高抬,梁雁也被颠着起了身,直直落入后背的胸膛里。
她急着宋随方才说的要领,借着落在他胸膛上的力又坐了起来,稳稳将马勒住。
这时?马匹已?然越过了石堆,稳稳停在入口?处。
两人?也已?成功从?密林出来了,她兴奋地往回?望,发髻顶在他下巴上。
“宋大哥,我们出来了!”
“你方才叫我什么?”宋随往边侧偏了偏头,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有事便是‘宋大哥’,无事便是‘宋随’,她这般翻脸如翻书的本领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
说起来,直呼他名姓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刑狱里那些人?。
一见了他便是“宋随,你不得好死”,或是“宋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只不过那些人?,再也没机会在他面前叫喊了。
“我知道你方才是想借这几个石块做障物,锻炼我的马术,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宋随一番苦心,她为她方才恶意揣测救命恩人?的行为而感到羞愧。
他闻言轻笑,看?向红着脸与她解释的梁雁。
折腾一遭,早间绾好的发髻早已?松散,有两缕顺着鬓边,松松地垂散下来。
风一吹,带着向耳后,撩在他下巴上,痒痒的。
他又侧过脸,那一缕头发丝才没再绕上来。
她倒是没误会他,他方才的确是想捉弄她。
只是没想到她还算是聪明,这么险急的关头,倒是叫她闯过去了。
马场那边有人?正骑着马过来。
“下去。”
“啊?”梁雁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宋随一把拎了下去。
双脚落在地面上,她还有些发晕。
“自己回?马场,别同人?说见过我。”
说完这一句,他便扬鞭离去,只留下梁雁一人?站在原地。
宋随今日穿着常服,又出现在这冷僻的城郊马场,应该是出来办事的,恰好碰见她有难,便出手相救了。
梁雁自我安慰道,他办的事情应当是有些隐秘的,不然应当不会把自己丢在这。
虽然这的确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罢了,看?在他救了自己两回?的份上,她便不再去计较此前的不快了。
只是方才下马时?,余光间好似看?见他胸口?的布料不知被什么东西勾起了丝。
那个位置,该不会是自己脑袋上的钗子勾破的吧?
他日日在外奔走,想必是没功夫去注意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