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极又道:“和现在的?快活丸相比,当年的?淬魂似乎还有些?粗糙。现在的?药,减缓了服用时的?痛苦,似乎有些?令人成瘾,而且有了一套生产流程,相比也要有合适制作?的?场地,仙门与妖族不?如从这几方面?下?手调查。”
几人将事情理了个大概,见?老太太已有些?精神委顿,严律便不?再逗留,他还得?把事情跟老堂街那边儿交代?了。
他刚走了没几步,便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薛清极的?手松了。
“你先上去,”薛清极笑道,“我去一趟洗漱间。”
胡旭杰嘀咕道:“上厕所?就上厕所?,还‘洗漱间’!”
严律给了他小腿一脚,转头看了眼薛清极:“行,你快点儿。”
薛清极笑着?点点头,目送严律带着?胡旭杰变掏电话边疾步朝外走找信号,又等屋中孙化玉和隋辨前后脚离开,这才慢慢带上房门,转过头来看向老太太。
“我有事不?明,”薛清极声音温和,只是眼中并没有多少暖意,“他手臂上的?仙门之术,到底对身体?造成了多大负担?”
老太太的?脸上浮起些?许了然笑意,对董鹿挥了挥手,小姑娘便跟薛清极打了个招呼后,转身去了更里侧的?房间。
“具体?的?我并不?清楚,他那个狗脾气你是知道的?,也不?可能跟我说这些?,”老太太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薛清极和严律加起来比她十辈子?的?寿命都长,但某些?方面?在她眼里,倒没比董鹿更成熟多少,“有一回他找上我说要加固,我才知道他手臂当时因耗损过度抬不?起来了。我检查了一下?,这本来该是疼的?事儿,但他似乎觉察不?到,所?以我一直在思索,他痛感迟钝也是和次术有关。”
薛清极心中又惊又疼,想起当时在求鲤江时严律右臂就已不?大能抬起,仙圣山为?老棉拔孽遭到孽气反噬,右臂的?恢复也比正常的?左臂要慢上许多……
山怪当时有一件事没说错,严律的?右臂已经半废了。
薛清极眸中掀起些?许疯怒,又问:“这些?年,仙门是否有掌事之人胁迫他?”
老太太的?表情浮起些?许厌恶与愤愤,哼了一声:“说是修士,但到底是修不?掉本性的?凡人。威胁倒是不?敢,但提点儿要他来多麻烦一些?的?要求……我也只是听我师父提起过,都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她说着?低低叹气,“我死前当然会找个最合适的?人来继任,但这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已经回来了,他还放不?下?什?么呢?”
大雨已下?了许久,似乎仍未有停止的?势头。
胡旭杰已经掏出车钥匙,撑了伞准备走进?雨帘去开车,却被严律伸手拦住了。
“钥匙给我,你去问仙门借辆车走,去看看雪花儿,”严律伸手拿走车钥匙,咬着?烟对他扬扬下?巴,“顺便问问那边儿,什?么时候开始跟肖氏有联系的?,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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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旭杰想想薛清极,看看严律,眼一瞥嘴一歪:“支我走就直说,谁没谈过恋爱似的?,装什?么装?”
说完赶在严律一脚踹他屁股上之前窜进?雨帘中:“得?了,我也不?开车了,附近有个地铁口,我坐地铁过去。您跟那个谁到家了跟我说声。”
“滚吧。”严律客气地告别。
胡旭杰走出去几步,忽然回过头来喊了声:“哥。”
严律正拿着?手机给佘龙发消息,听到动?静抬起头。
大雨之中,胡旭杰半遮在伞下?的?面?容好像有些?模糊,他笑了笑,道:“我以前老担心你以后越活越凑合,现在没那么担心了。我……算了,没事儿了。”
严律没听明白,皱起眉还要再问,见?胡旭杰挥挥手,将手插在口袋里踩着?地上的?雨水走远了。
车停的?不?远,严律站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薛清极还没出来,便先去车里等。
薛清极再出来时,严律已经坐在驾驶座上点着?了烟,也跟佘龙等人联系完了。
剑修打着?一把从仙门借来的?伞,穿过雨帘来,拉开副驾车门坐进?来,身上沾着?一股消毒水混着?雨水的?气味儿,令严律皱了皱鼻子?。
“怎么打的?伞,你也不?是拿不?稳的?那些?傻子?转世了。”严律抽出几张抽纸递给他,让薛清极擦拭肩膀上的?雨水。
薛清极接过来擦了两?下?,才忽然想起之前来时,严律握了握他把着?伞柄的?手,说了一句“握得?挺稳,跟做梦似的?”。
他终于明白其中的?意思。
是因为?严律已经见?过太多次他那些?连伞都拿不?稳的?转世了。
薛清极压下?心中酸苦,笑了笑:“你那个侍从呢?”
“别老侍从侍从的?!”严律并没有开车,夹着?烟摇开车窗,“我打发大胡先走了,他在这儿也不?好说话。”他说完,没搭理薛清极看过来的?目光,兀自道,“跟四喜聊的?什?么?你其实可以直接问我,她才活了多少年,知道什?么。”
妖皇和小仙童已混的?太熟,乃至于一个人说要走,另一个就知道他要迈左脚还是右脚。
薛清极并不?意外,他轻笑道:“问你?你虽不?至于撒谎,却总对我避重就轻。”
严律没吭声,这倒是事实,他无话反驳。
“好吧,妖皇让问,我倒真有要问的?,”薛清极侧过头来,目光牢牢地黏在严律脸上,“你怎么还不?将胳膊上这鬼东西解掉?”
后半截儿终于再也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声音低下?去,好似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一般凶狠。
严律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头,手臂神展开来,露出满手臂的?云纹,小臂上薛清极留下?的?魂契那一小片儿是干净的?。
云纹或许会覆盖他的?全身,但只有这片儿总是干净的?。
严律看着?自己的?手臂,笑了一下?:“我说过,你这魂契在你当时死后不?久就开始淡了,这术没了,单方面?的?魂契马上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薛清极并未答话,见?严律另一只手摸上小臂那处空白,两?指一扫,一只小灵兽雀跃而出。
那似狼似犬的?小兽撒着?欢儿,毫无犹豫地奔向薛清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小兽在他的?指尖跳跃几下?,融进?他的?掌心。
严律的?目光追随着?那小兽落在薛清极身上,眉头微皱,眼神儿里带着?些?许苦恼无奈,以及些?许忧愁无措:“那以后我还怎么找你呢?”
薛清极仿佛被一把捏住了鼻腔喉头,酸苦、窒息同时涌来,半晌才说出一句:“你说过,那些?转世都不?是我。”
“但看到他们,”严律说,“我会想起你,就不?会忘了你了。”
第076章76
冷风夹着秋雨从车窗外送进来,几点雨星借着风扬起,落在严律的右手手臂上。
他那一整条手臂的云纹勾连缭绕,缠了他千年,他随时有机会将?这些东西拆掉,却又保留至今。
仿佛是个已没了理智的守财奴,起先只是抱着个保险柜,后边儿又在保险柜外头?建了个大?屋子,又为了屋子修了院墙。
守财奴不分昼夜不吃不喝地加固、修补这些耗费他心力的东西,但保险柜的里?头?,其?实只放着一枚残缺不全的宝石。
薛清极觉得自己的嘴唇仿佛已在秋雨中冻僵,却又仿佛自虐般硬逼着自己张口:“你以前虽然也常来往六峰,但都全凭心情好坏,来去自由……”
“我现在也全看心情,”严律挑眉,将?烟头?按灭,“心情好了出个活儿,心情不好大?门?一关?,天王老子来了也敲不开?。”
薛清极一把捂住他那张破嘴,低吼道:“那是因为现在的掌事是个明白人,但并非历任掌事、所有修士都不动私心!我重活回来,就疑惑你为什么如今与仙门?联系如此紧密,也是我见到你就昏了头?,现在才明白是为了手臂上的东西!”
严律嘴唇好悬没被牙齿磕破,竖起眉正要拽了薛清极的手反驳,对上薛清极的双眼时却顿住了。
那双与薛清极性格并不相符的澄澈双眼里?,他的身影轮廓好像是砸进去的一块儿石子,没入清潭,却激起层层波纹,将?他自己的倒影也搅得破碎,盛满他碎片的水光像是要从眼眶中落下。
哪怕是千年前被强行?拔孽,严律也没见过薛清极这个神情,顿时感?到一阵慌乱,他全不记得自己以前倒过的霉遇到过的王八蛋了,只抬起手来想?碰碰薛清极的眼睛。
温热的指尖即将?触及眼眶,薛清极却好像被这热度刺到,略偏过了脸:“你向来不耐烦被约束,连选落脚的地方都选了个偏僻的弥弥山,随性妄为,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薛清极更了解严律的人了,他眼中湿漉漉的光浮动,仿佛又瞧见当年神采飞扬的妖皇,唇角扯起一抹笑意,但随即便眼中水光冲淡,硬生?生?扯成了疯狂的恨,喃喃道:“他们?发现手里?攥着条结识无比的好绳子,就拿来拴了你好多年……而我是那根令你甘心上套的骨头?。”
他捂着严律的手略有些抖,指尖发冷。
严律在这颤抖中逐渐意识到,薛清极泄露出的恨并不只针对仙门?那些有私心的掌事儿,这恨的大?部分是奔着他自己去的。
千年前落下魂契时的狂喜,成为了今日?无处可?宣泄的恨。
这恨里?裹着太多太混杂的东西,令哪怕已因孽气寄生?留下后遗症的薛清极头?疼欲裂,已分不出其?中滋味,只自言自语道:“你的心太软了,换成是我,必定杀了以此胁迫我的蠢货。但说起来,千年前的我,又怎么不算是蠢得令人发笑?竟还埋怨不能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严律心里?酸软一片,他的小仙童这会儿大?概是气疯了,心疼的劲儿上来,连千年前和他结契的自个儿也恨得够呛。
他用了点儿力,才将?薛清极的手掰开?,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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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道:“你少偷摸着骂我,你是骨头?,那我是什么,千年老狗么?”
也不怪薛清极第一反应就是捂他嘴,这老妖说话实在没谱。
不等薛清极再开?口,严律又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根香气扑鼻的肉骨头?,现在该做的难道不是送上来让我啃一口?”
天地造物很讲究个平衡公道,捏出来个随时都会爆炸的薛清极,就能捏出个谁跟他发疯都不好使的严律。
薛清极被他猛地拉下,栽进严律怀里?,连带着将?严律顶在车门?上,他心里?原本就是恨怒交加无处发泄,反手死死搂住严律的腰,感?觉到严律的嘴唇先是落在他的额头?,随即又转到耳边道:“都过去了,以后……以后会好的,况且我从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选了你,也不会后悔。”
车外响起阵阵雷鸣,乌云压下,将?薛清极的神情压得晦暗不明,在阴郁昏暗中将?严律满是云纹的右臂拉起,声如轻羽般落下:“真奇怪,我分明恨得要死,但一想?到你为了我这样,又好像高兴的要命。”
拉下一半的车窗外飘进雨丝,落在严律的后脖颈,身后是瑟瑟冷意,但面对着薛清极的这一面儿,又热的出奇。
“我气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跌进泥潭,但你现在真的站在了泥潭里?,我又怕起来了,”薛清极将?严律的手拉到唇边亲吻,“严律,哪怕不用淬魂,我也已经是个扭曲的怪物了。”
严律明明才是妖,但这会儿却觉得眼前这人才是个妖怪化成的,说的每个字儿都像是在蛊惑他跳进更深的深渊。
他这刹那简直要被薛清极的直白冲击到神魂,这有些癫狂的爱意在这秋雨中砸在他头?上。
严律的拇指不由自主地按进薛清极的唇,后者微微低头?,牙齿凶狠地咬着这乱人心绪的入侵物,舌却顺从本心地抚过自己留下的痕迹。
天边电光闪过,冷白光线照亮车内一切,让严律看清了薛清极的眉眼。
那眼里?仍旧有些潮湿模样,只看着严律的目光中混着狂热与难过,混杂成了一片迷乱惑人的阴郁杂色,好似黄泉里?钻出的一缕魂儿,只盼望和放不下的人再吻一次。
严律目光柔和,他的小仙童心里?的拧巴他已有所察觉,两一只手也伸出,捧着薛清极的脸左右瞧了瞧:“那这怪物长得倒是格外漂亮,好像就是照着我的喜好长的。”
薛清极任由他摆弄自己的脸,感?觉到严律右手的温度。
当年提刀大?破弥弥山怨灵地的胳膊,现在已成了晦云缠绕的模样。
他心中疼痛难忍,头?也几乎要裂开?,感?觉到严律的手按在眉心,送了灵气进来,又听到严律道:“你不用觉得难过,别说你不是怪物,即便是了,那又能怎么样?”
也不知是这灵力镇抚起了效果,还是严律的这句话将?他镇住,薛清极讷讷地看向严律。
妖皇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吻了吻:“我活了这么多年,听过无数人跟我说的‘再见’,但只有你真的给了回应,即便是怪物,也是只奔我而来。”
薛清极好似被这一吻勾了魂儿,不自觉地扣着严律的后脑勺更用力的回应。
车外雨声簌簌,将?心跳与呼吸尽数掩埋。
等唇齿再分开?,严律只感?觉浑身滚烫。他已经不是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的混账,但却成了一勾就沉迷其?中的混账。
严律十分有自知之明道:“你再这么着,我就真没心思开?车了。”
薛清极无声地笑了一下,闭了闭眼,勉强压下眼中的火气,慢慢松开?严律的右臂:“这术毕竟不适合久留,你——”
他说不下去了。
“我都说了回头?再说,胳膊长在我身上,用得着你们?操这个闲心?”严律不太想?聊这个,掩饰性地抓了根烟放在嘴上,顿了顿,想?起另一茬,“你要是真闲得难受……”
“我已经知道‘煤气灶’是什么了,”薛清极打断他,“也实在是没有拧的兴趣。”
严律禁不住笑起来,发动车子:“行?,那你已经算半个现代人了。我说的不是这个,等会儿回去给你看个东西,你重新活过来,除了折腾我之外,还有别的要做。”
薛清极闷闷“嗯”了声,其?实仍旧心绪难平,这会儿严律哪怕是真要他去拧煤气灶,他能点头?答应。
“今儿估计也就暂时到这儿了,先回去等消息,你也得休息休息,省的又流鼻血,”严律将?车开?出去了半条街,忽然想?起另一茬,抬手竟然摸了一下薛清极的眼眶,“对了,我还头?回见你哭鼻子呢,给我干一激灵,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无恶不赦的渣男。”
薛清极猝不及防被他捋了一把眼睛:“没哭。”
“我都瞧见了刚才,”严律咬着烟笑,打火机没了气儿,打了几下都没亮,“眼泪汪汪的,以前你拔孽的时候都没那样儿过。”
薛清极就好讲究个面子,闻言侧过头?来盯着严律:“没哭。”
“行?行?。”严律漫不经心地开?着车,过了一个红绿灯,“你真——”
“真没哭。”薛清极将?车内的备用打火机递过去,“要不然妖皇还是抽烟吧。”
车内的备用打火机也没气儿了,没能尽职尽责地堵住严律的嘴,这妖果然又说:“但我怎么瞅着像是哭了呢?”
“妖皇上了年纪,”薛清极抱着胳膊闭着眼道,“老眼昏花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严律被他挤兑了一下,不甘示弱:“你年纪小,偶尔哭鼻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薛清极噎了好一会儿,心里?的难受竟然被严律给胡搅蛮缠地搅了个稀碎:“但我仿佛也见过妖皇落泪。”
“什么时候?”严律愣了,“我怎么不记得?”
薛清极顿了下:“我临死前见你朝我奔过来,以为你为我哭了。”
车内安静了三秒。
严律忍无可?忍道:“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伤心事儿?”
薛清极也恼怒起来:“是你先提的!”
他俩的嘴实在忙碌,之前还用来接吻,现在就转而用来吵架。
吵不出个结果,俩人无言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是谁先无奈地笑了一声,另一个也跟着笑了。
“我俩活到这个地步,真是没救了。”严律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记得当时哭了没,我哭的次数可?不多。”
薛清极抓住重点:“真的哭过?什么时候?”
严律抬手拧响了车内音箱,权当自己是个聋子。
妖皇大?人有意避战,小仙童自然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另问?起别的:“你说要我看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严律只笑了笑,没再回答。
车开?到小区时已经到了半夜,雨势虽然小了些,但仍缠绵地下个不停。
严律的打火机全部歇菜,烟也见了底,好在小区附近就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让薛清极先拿了后座的原本要给肖点星的剑回家。
但等他从便利店回来时,薛清极还是站在楼门?口的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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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处等他。
严律心里?软的像是一摊泥,随便薛清极捏两下便不成样子。他过去捏了捏薛清极的肩膀:“行?了,回家。”
最近这俩字儿从他嘴里?说得越来越自然了。
开?门?进屋,将?手里?顺道买的东西都放在鞋柜,再前后脚地换鞋进屋,严律站在客厅,忽然感?觉自己当初随便选的房子竟然真的像个家了。
他其?实已经不太能记得弥弥山里?自己住的地方是什么样了,但还记得薛清极每次跑来时,要先在外头?低下头?蹬掉靴子,换上弥弥山里?做的草履。
即便是打了伞,两人也被秋雨粘的浑身不适,各自洗了个战斗澡。
等薛清极拨弄着半干的头?发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却没在客厅找到严律的影子。
他顿了顿,循着感?觉走到严律卧室门?前。
房门?并未合拢,薛清极敲了两声推开?,见到严律坐在床边,床边只拉了一盏床头?灯,暖色的光线下,严律的轮廓有点儿毛茸茸的温和。
“这就洗完了?”严律侧头?过来看他,“不吃点儿东西?”
薛清极对严律这关?心人就只知道问?“吃了没”的模样已然习惯,只略点了个头?,踱步过去挨着他坐下,起先是摸了摸严律的右臂,继而又整个手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问?:“在做什么?”
“刚才给大?胡打了个电话,他没接。”严律的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雪花最近病得厉害,他心思不在这儿,我就直接给隋辨打了,让他告诉他那个绿脑袋小朋友明天来这儿拿剑。”
薛清极听到“绿脑袋小朋友”,知道说的是肖点星,不由有些好笑。
不等他开?口,严律又道:“你还记得妖族在大?祭日?时候的习俗吗?”
大?祭日?对妖来说应当算是一年一度最要紧的节日?,他们?那个年代,没有现在那么多花哨精细的节日?,妖族内部更是因为各族习惯不同而节日?混乱,但只有大?祭日?是统一的。
大?祭日?指的是祭天地神灵湖海山林,妖们?会在节日?前便准备好自己制作的配饰,在祭拜后挂在敬爱者的身上,以表祝福,发展到后来,相爱的妖也常在大?祭日?互赠配饰,是以祈求上天庇佑爱侣的意思。
薛清极没料到严律说这个:“记得。”
“我那时候一到了大?祭日?,就被挂的像个许愿树,”严律想?起弥弥山时候的事儿,咬着烟笑了,“你知道我那会儿多受欢迎吗?”
薛清极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他一年一年瞧着一到大?祭日?就挂了一身叮当响的物件的严律,瞧着送上配饰的妖里?不少红着脸的少男少女,只恨不能把严律身上的所有物件全都扒下来才好。
千年前晦暗的念头?,虽然千年后已因为感?情成长而略减缓了些,但想?起来还是够薛清极恼怒的。
他环着严律腰的手勒紧了不少,手在对方侧腰抓了一把,皮笑肉不笑道:“妖皇魅力过人,谁能想?竟然是只嗥嗥,当是现在所说的‘狐狸精’才是。”
严律被他这一抓一嘲讽激得浑身发麻,斜他一眼:“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你怎么知道我那会儿不想?要你给我挂配饰?”
薛清极愣了愣:“我……”
“我那时候每年都提前告诉你大?祭日?要到了,以为给了你充足的时间?给我做点儿什么东西,但到了大?祭日?当天,你除了坐在角落里?吃菜外,连根草都没给我挂过。”妖皇很是不满。
薛清极竟然有些愣怔:“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琐碎,你自己也从不给周围人赠那些东西。”
“没有?”严律这回是真有点儿来气儿了,侧过身来看着他,半眯着眼道,“你每次大?祭日?只要来弥弥山,我什么时候让你空着手回去过?”
薛清极的脑子里?骤然浮起零碎记忆。
年少时也就罢了,那会儿年纪小,又拔孽又是疗养地折腾,严律平日?里?闲着没事儿就会把搜罗到的安神静气的东西赠给他,大?祭日?时也赠过挂在脖子上的灵珠或是小药囊。
后来长成,他只要赶得上便会来弥弥山赴大?祭日?的宴,临走时严律便又从犄角旮旯里?摸出点儿东西送给他。
或是附了妖术的发带,或是狩猎得来的兽皮做成的围脖,又或是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灵兽骨制成的手串儿。
严律赠给他的东西,大?多都带着额外的效果,就和那些他年少时送的灵珠药囊一样。
那会儿薛清极并未奢想?过真能与严律发生?什么,妖皇隔三差五就送些这种对他这大?妖来说用处不多的东西,薛清极收到时自然雀跃,却从没想?过严律会挑着大?祭日?特?地准备。
“你送的那些,我以为只是……”薛清极这才发现当年的不同,惊讶道,“我看其?他妖都亲自编织,做些精巧漂亮的挂牌首饰吊坠,你那些也是亲手做的?”
严律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那倒不是。”
薛清极:“……”真是多想?了!
严律咳嗽一声:“我不会做那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顶了天了给你编个草蝈蝈,那玩意儿你要吗?”
“妖皇又未曾送我,”薛清极幽幽道,“怎么知道我不要?”
“……”严律噎了下,竟然从这话里?品出点儿幽怨来,“好,只要你别发癫,我每年大?祭日?都给你编还不行?吗?我努努力,可?能还能编个草蟑螂。”
薛清极早已过了要什么草蝈蝈的年纪,被当成孩子哄了一句,不由抿起唇来:“你当时送我,是有表达喜爱的想?法的么?”
“呃,”妖皇有点儿尴尬,“我也不知道,只是想?送。”
薛清极感?觉自己真能被这老妖怪给气死。
妖皇又说:“但又不知道送什么,没经验,我就送过你,其?实想?过亲手替你戴上去或者披上去的,但又怕那些玩意儿你不喜欢,你自己拿着,不喜欢的话还能丢了不戴。”
薛清极刚起来的火气瞬间?被兜头?按灭了。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哪句消了火,又为了哪句心里?酸软。
他俩千年前一个在暗处里?欲念发酵却不敢言,另一个缺心少肺不懂情爱但已开?始偏心,却愣是到了现在才走到一处,缩在这狭小的卧室内相拥。
要是千年前,能在落雪的弥弥山中看着落雪抱着他……
都过去了,已过去了。
“我其?实,”薛清极的声音有些干涩,吻了吻严律的脸颊,低声道,“挑了很久。我想?送你最好的,总以为还有时间?,所以挑剔个没完,后来终于选好了,却已经没时间?了。”
他并不提是什么,难免会给严律添堵。
薛清极心里?并不想?让严律为了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牵念,他今天都已经开?始恨起当年结契时瞎乐的自己,竟然有些庆幸当年并未赠出手。
严律要是个记性差到底的倒也算了,他送的东西挂在身上,没多久大?概也就忘了是哪儿来的。
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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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律能用一条胳膊来挽留他的魂契,记了他千年,这千年里?光是魂契和转世?已足够刺激他,薛清极没想?过再留下什么继续加重严律的痛苦。
却不想?严律侧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里?有些狡黠有点儿得意,和薛清极记忆中那个在山间?呼啸往来的妖皇一模一样。
他愣了下,随即感?到另一只手内被塞了件儿东西,四四方方,有些硌手,又像是木头?的只敢。
他脑中“轰隆”一声响,摊开?手掌,借着灯光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块儿刚开?始刻便停工了的如意牌。
严律笑道:“我知道你要送的是什么,你走之后,我一直带在身边。”
那如意牌在薛清极记忆中还没怎么打磨,棱角尖锐,但此刻拿在手里?时却发现已被把玩得圆润许多。
这是神木制成,坚硬无比,却被严律拿在手中摩成了这个模样。
薛清极无法想?象,严律那一天天守在转世?身边儿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抚摸这块儿如意牌。
“我一直在想?你原本打算在上边儿刻什么样的字体,古字还是当时常用的字,”严律见他攥着那木牌并不说话,将?烟咬在嘴里?,布满云纹的右手伸出,握住了薛清极的手,“你回来了,就把它?刻完吧,我不想?再猜了,猜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受够了。”
薛清极紧紧攥着木牌,感?觉到手心疼痛无比,却无法替代心中的撕裂似的疼。
他总算明白严律为什么迟迟不肯解除那只手上的术了——这千年来严律已经把等他活成了习惯,如若拔除,就是抽走了支撑他的那根骨头?。
薛清极声音带着点儿轻颤,他低着头?看着严律的手,低声道:“……我是想?做一块儿如意牌,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更好,我从年少时就知道自己多半无法飞升,但我死后,你却还要活着,你明明活的很痛苦,却必须活着,我无法结束你的难过,所以只期盼你能顺心如意。”
严律咽下喉头?酸涩,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顺心如意了。你做了如意牌,也做到了这东西期盼我得到的一切,小仙童,所以不需要伤心。”
他还要继续说,却感?到手背上落下一滴水珠来。
那带着点儿温热的水砸在手背上,好像一滴滚烫的魂魄碎片扎进严律的手上。
妖皇顿时手忙脚乱,他烟还在嘴上咬着,好悬没直接掉下来把床单烧出个窟窿,他抬手将?薛清极的脸捧起,见清澈的双眼里?泛着红,泪含在眼里?,却偏偏是瞪着严律的。
“你这,”严律不知所措,“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好像是怪我把你弄哭了一样?”
妖皇大?人虽然在情之一窍上开?了不少,却仍搞不懂爱人的情绪和想?法。
薛清极将?那块儿如意牌丢在一旁,不知是恼怒还是羞耻,竟抬手一把掐住了严律的脖子,咬着压根道:“我就恨你这模样,每次以为已经陷得足够深,你却还能把我带到更深的地方。”
严律猝不及防被卡住脖子,却并不慌张,他起先是愣了愣,继而忍不住笑了:“彼此彼此吧。”
他被薛清极胡乱地吻住,烟都差点儿没来得及拿掉,便被卡着脖子按在床上,他一手抓着薛清极的后脑勺的头?发,感?觉到喉结被轻按揉捏,自己的另一只手倒是还记得将?烟按灭,从衣摆中顺着薛清极的脊椎一寸寸抚过。
这战栗感?在两人之间?炸开?,严律感?觉到唇齿间?的咸味儿,是爱人眼泪的味道。
这回某些人再也没法儿嘴硬,说是没有哭过了。
雷鸣轰轰,好似宣战的鼓点,敲击着屋内二人的神经。
衣服不知何时已卷起,一些反应也无法忽视遮蔽,严律被勾得神魂颠倒,但还是理智残存,拽着薛清极的头?发将?他拉得和自己对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强势与狂乱,心里?起先是满意,随后“咯噔”一声。
“有件事儿我得先问?清楚,”严律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我是想?在上边儿的,你不会也是吧?”
第077章77
薛清极体?内仿佛有血在冲击耳膜,头发被严律拽着被迫微微仰头,发根传来的些许痛痒却成了一种复杂的刺激。
他半眯着眼停顿一下,声音略哑道:“只要是你,我都想要?。”
严律的脊椎好似被一簇羽毛划下,火苗带着极致的痒顺着后脊划遍全身。
他早知道这人在他这儿是从不隐藏那点儿偏执的占有欲,但没想到这话在这个场合从薛清极的嘴里说出来,带给严律的感觉会如此强烈。
“别说的跟我不是?这么想的似的,”严律妖的本性让他无意识地和薛清极碰了碰鼻尖儿,两人离得太近,彼此烫得吓人的体?温烘得人头晕脑胀,他凭借自?己那点儿仅存的理智说道,“但就是?,那个,呃……”
妖皇再不是?人,也忽然有了点儿不好意思。
但这几个磕绊在薛清极听来就变了味儿,他一手在严律的腰上搓了搓,半是?恼怒半是?闷闷道:“你难道真要?在这时候气?我?”
“靠,”严律被他这一搓,头皮都跟着麻了起来,“你知道怎么来吗?我先说好,这事儿搞得差劲儿可是?会疼的。”
薛清极愣了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颊的红色显了些,有些不知所措地瞧着严律:“你知道?”
“互联网上什么没有啊土老帽,”严律老脸也有些发烫,“我专门儿查的,理论知识随便都找得到。”
薛清极哭笑不得:“你查这个……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严律让他给问?懵了,他俩的反应已?经没法儿按下去了。
最近两人情绪起伏都太大,压的太久的而感情发酵,无论是?焦虑还是?悲伤,都压缩在了只?有两人的深夜爆发,实在是?等不及再研究讨论的了。
薛清极的眼睛还有些湿漉漉的水光,盯着严律的眼神儿里满是?潮湿的狂热和迷恋。
这眼神看得严律心?里好像长了一层绒毛,他伸手过去抹了下薛清极被泪水打湿而有些拧巴的睫毛,薛清极侧过头在他手腕吻了吻,舌尖儿不知还是?有意无意地略过,好似剑锋温柔地划过皮肤。
严律的手顿了顿,之前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回,那些一会儿说疼一会儿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一把拽住薛清极的领口,将他拉得差点栽倒,被迫跟严律对视。
严律的眼神儿凶的够呛,说话时也跟咬着后槽牙似的:“你听好了,我只?心?软这一回,可不是?输给你了。”
瞬间的福至心?灵,薛清极懂了这话里的意思,身体?内烧着的火差点儿要?把他给燃透了,胡乱地“嗯”了一声。
严律捂着眼睛叹了口气?儿,心?里暗骂真不该把这小子给惹哭了,没想到还债还的如此之快:“你那什么,去把我之前穿的裤子兜里东西拿过来。”
俩人回来就换了衣服,严律没薛清极那份儿强迫症似的讲究,换下的裤子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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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在床尾地上,薛清极回身捞起来,见兜里掉出了个包装花里胡哨的盒子。
他捡起来时扫了一眼,借着暖色的小台灯薛清极把上边儿的字儿看了个清清楚楚。
哪怕是?个千年古董,薛清极也是?个领悟力一流的古董,只?顿了顿便大致猜到了用?途:“你哪里来的?”
严律又点了根烟咬在嘴里,来掩盖自?己的紧张,烟雾熏得他眼睛微微眯起,轻咳一声:“买烟的时候看到店里有,就想着先研究研究……咳,行了,过来。”
他说不下去了,这话越说越不对味儿,劈手夺过薛清极手里的套。
好在小仙童也没有再细问?下去,他很懂得趁着妖皇心?软的时候拿捏他的道理,抿着唇看严律满是?云纹的手撕开包装,那纹身晃得他头晕脑热,满身绷紧,不等严律再继续说什么就已?凑上去堵他的嘴。
严律也已?绷到极点,只?来得及微微侧头转开还咬着的烟,薛清极的嘴唇落在侧脸,好像恼怒他的闪躲,又在他的喉结上狠狠咬了一嘴。
严律被他这狼崽子一样的行为逗乐了,那点儿别捏跟好胜心?总算是?扑灭得七七八八,手摸索着抓了把薛清极的侧腰,之前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严律不轻不重的一抓令薛清极抖了抖。
这反应深得妖皇喜爱满意,索性扯掉该扯的。
暖色的灯光令薛清极的皮肤看起来有种暧昧的质感,严律夹着烟缠着纹身的手点了点他的胸口,挑眉笑道:“我以前真没想过,会跟你这样。”
“是?么?我却早就想过了,”薛清极攥住他的手,轻笑道,“跟你这样。”
这话简直是?最到位的催化剂,在雨夜中?令人头晕目眩。
吻成了攻城略地的武器,探索彼此更深处的隐秘。
即使这段时间拥抱和接吻的次数已?经足够多,但这些在此刻又都多出了更多的战栗和灼热。
严律妖的本性总会在这时候适时窜出,压下理智占领大脑,他无比顺从自?己的本性,无论是?神情还是?略无法聚焦的目光都是?他沉迷其中?的证据。
昏暗混乱中?烟头灼热的红好似勾魂儿的烛光,薛清极已?记不得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顺着那光压过去按灭,又是?怎样咬在自?己在他胳膊上留下魂契的地方。
他只?记得严律压在喉头闷闷的笑声,闷在吻里消失在彼此的呼吸间。
严律的手指摸到薛清极的脸颊,感觉到一点儿湿意,含糊地嘲笑:“你以前有泪痣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掉眼泪过。”
话音都还没落,就被小仙童给堵住了嘴。薛清极略恼怒道:“说的话没几句我爱听的。”
“嘶,草,”严律骂了一句,“那我说什么?小仙童你再哭一下我看看?清极,你刚才眼泪落在我嘴里了,亲的时候没尝到吗?”
他不知道是?别有用?心?还是?全凭本能,平时能精准踩到薛清极的雷点,这会儿又能毫不费力地将薛清极的神经拉扯到极限。
千年前那些混乱的梦都已?被现在的真实冲成了烟云。
现实比梦还要?美好。
呼吸,狂乱,撕咬,情不自?禁勒住彼此的脖颈却又勉强克制的力道……统统搅合在一处,在身体?中?炸裂,在大脑中?崩盘。
一切都像是?一个被太阳暴晒着的梦,他们的喉管像是?要?烧起来,身体?像是?在融化,目眩神迷。
又好像是?惊雷闪电落下,眼前光影交叠,即便是?闭上眼,对方的给予的感觉也如同过电般打进魂魄。
视线中?那些大块儿的光斑层层叠叠,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慢慢淡下去,视线恍恍惚惚地清晰起来。
刚才心?跳撞击耳膜的声音太强烈,严律花了许多时间才让听觉和理智一起回笼,窗外的雨声混杂着薛清极逐渐平复的呼吸一道传入耳中?,感觉到脸颊处又被薛清极亲了亲。
两人身上都起了一层粘汗,严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的混乱。
他俩也不知道是?已?经较劲儿成了习惯还是?其他,接吻像是?在咬人,薛清极的眼神儿像挑衅也像钩子,将他的理智拽的稀碎。
而严律也确实经不起一点儿撩拨,起初还有些局促,后边儿就全都抛诸脑后彻底栽进这沉沦感里去了。
妖族真是?从老祖宗开始就没有自?制力!简直令人痛心?疾首!
妖皇回忆起来只?觉得跳进了麻椒水里,从头到脚都是?受到冲击的麻。
他掰着薛清极的脑袋,这才发现之前那点儿水光全都没了,只?剩下慵懒的心?满意足,被严律掰着脸也不挣扎,反倒抿唇笑起来。
“我怎么感觉,”严律皱起眉,“你不像是?完全不懂这些?”
薛清极无辜道:“妖皇不要?污蔑我,我也是?全凭‘理论’。”
严律惊讶:“你哪儿来的‘理论’?”
薛清极长睫半垂,敛去眼里的笑:“我之前便说了,早想过和你这样。”
既然是?早有肖想,脑子里这些废料自?然比严律要?早千年产生。
千年前也不是?全无这些事情的记载,某白皮黑心?的人只?要?有心?,这些东西了解起来当然快得很。
严律张着嘴半晌,一把推开他,捞着枕头愤怒地埋头进去:“你小子摆了我一道!掉几滴眼泪就把老子心?哭软了……仙门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穿得人模狗样外表看着人五人六的,整天都想的什么?!”
薛清极听到他又把自?己哭了这茬提起来正不满意,听到后半截儿不由好笑,扒拉几下严律的枕头:“我那时除了修行和出活外,也只?能想你了。”
严律还没从输了一局的愤怒中?缓过来,狠狠锤了一下枕头,指着薛清极鼻子道:“薛清极!我把你从雪堆里扒拉出来,给你拔孽,指点你习武,手把手带你写字儿,游历都恨不得把你栓裤腰带上带着走?,你是?怎么报答我的?啊?”
薛清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确实心?情好得要?命,抓过严律的手亲了亲:“妖皇,妖皇,我知道你对我好,当然是?要?报恩报德的。”
“报恩?”严律没好气?儿道,“我看像恩将仇报。”
薛清极抓着他满是?纹身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笑道:“怎么这样说我,不然你挖开我的心?看看,怎么让你说的像个黑心?肝?”
严律的恼怒也只?在尴尬的那会儿严重,现在手心?摸到薛清极的心?口,感到其下有力跳动的心?脏,那是?薛清极活着的象征,皱起的眉头便跟着一声声的心?跳舒展开。
“下回等我……的时候,”严律眯起眼,抬手摸了摸薛清极还带点儿红的眼尾,“你眼里还是?带点儿眼泪我才满意。”
薛清极很不想他再提自?己丢脸的事情,凑过去用?嘴堵上严律。
屋外雨声渐缓,却还淅淅沥沥地落,爱人的耳语和亲吻哄得人昏昏沉沉。
床头的小夜灯被按灭,严律已?经有了睡意,感觉到薛清极又像以前在弥弥山时那样挤在了他身边儿,不同的是?这次手臂也跟着伸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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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牢牢搂住。
严律闭着眼无声地笑了笑,听到耳边薛清极道:“笑什么?”
“这你也知道?”严律说。
“这身体?还是?有些修行的,我从回来开始也没落下这些,”薛清极无奈道,“即便是?夜晚,眼睛也还是?看得清的。”
严律“嗯”了声:“你把那个如意牌丢哪儿了?回头给刻完了还我,我这么老些年都没搞丢,别让你给弄没影儿了。”
薛清极心?里酸涩,只?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头疼吗?”严律打了个哈欠,已?有些困了,抬手摸摸薛清极的额头,“以前偶尔还是?能睡一两个时辰,现在还能睡吗?”
薛清极轻声回答:“你睡你的,我现在就很好。”
严律没再说话,隔了一会儿,侧过身来将薛清极搂在怀里。
屋内十分?安静,除了雨声,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严律已?经有些半睡半醒时,听到薛清极说话:“你之前说你曾哭过,是?我死的时候吗?”
严律睁开眼,当时记忆已?不太清晰,但痛感犹存,等薛清极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才开口:“不是?,你死之后,还有很多事儿要?做。找你的剑,救还活着的人,回弥弥山了结叛徒,召回四?散的弥弥山活下来的妖,修补大阵,处理四?周怨神,照真差点儿气?死,和我一同斩杀了参与其中?的世家各族后吐血,仙门内乱七八糟……很忙,我没那个功夫。”
他虽不是?个有心?计手段的妖,却还是?知道在那时候更要?稳定锋利,像镇在妖族的一把刀。
薛清极死前视线已?恍惚,他只?知道严律急奔而来,却不知道确实是?没有哭的。
根本来不及,严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要?死了。
薛清极张拉张嘴,艰涩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严律呼出口气?儿:“我第一次用?你留下的魂契找你的转世,你只?剩残魂,我又是?头回用?这种方法,所以找起来十分?麻烦,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个少年模样了,还是?个傻子,在街头巷尾胡乱地活,下雨也不知道躲,我过去的时候那傻子抱着个脏臭馒头在啃。”
薛清极愣怔了,他虽然是?知道自?己每世都是?痴儿,但严律却很少提。
严律淡淡道:“虽然已?只?剩半拉魂儿,但长得却跟你差不多,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跟你一样的脸,湿淋淋地在啃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东西吃,我当时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喊你名?字,他当然是?毫无反应,我把馒头从他手里打飞了,他急得跟我要?杀他似的,扑过去捡起来继续吃……”
他把薛清极和那些转世分?的很清,说话的时候转世是?“他”,薛清极则是?“你”。
薛清极想到那场景就感到呼吸不畅,这不畅并非因?为自?己,而是?为了严律。
严律在黑暗中?摸了摸薛清极的脸,自?嘲地笑了声:“我才发现自?己实在承受不了这种感觉,也终于知道你是?真的死了,在我心?里又死了一回。然后感觉站不住脚,蹲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打在脸上的不止是?雨水,还有眼泪,我还真没想过自?己会哭,幸好当时在下雨。”
死亡的痛感滞后而来,好似酝酿出了翻了数倍的体?量,重重地压在当时的严律的身上,压扁了他,却偏偏毫无声音,发不出声响。
薛清极隔了许久才终于呼入一口空气?,刀子一样挤进肺里,差点儿将他给撕裂。
“我那会儿还只?想着至少要?把你的魂魄重聚之后再送走?,省的以后每一世都是?个傻子,没想到会走?到现在,”严律感觉到薛清极睫毛和呼吸的颤抖,并不在意地笑起来,把他的脸颊连搓带揉后又搂得更紧一些,“也挺好的,至少我终于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哭了。”
薛清极的手紧紧贴在严律后背,感觉到对方皮肤的温度,这么温暖的身体?,当年却泡在冰冷的雨水里。
他声音轻颤,却字字清晰:“等我找到办法,我找得到……会把空缺的这些时间都补回来,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在一起。”
严律的身体?顿了顿:“你——”
“会清醒着陪你,会始终是?我。”薛清极说,“我答应你,决不食言。”
严律沉默半晌,喉咙中?像是?含了一块儿棉花。
他头回如此明确地回答了薛清极,声音很哑,甚至有些难以察觉的抖:“好。”
严律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抱着个人就能踏实的时候,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真的放松了,严律的思绪逐渐迟缓,慢慢在薛清极的体?温中?陷进昏睡。
薛清极这会儿虽然头并不算难受,但睡觉对他来说毕竟是?奢侈的事情,好在严律在身边儿,他的夜晚并不算难熬。
他尝试着闭了一会儿眼,跟做梦似地回忆起以前在六峰时的事情。
那会儿他已?重回仙门,门中?同龄的师兄师姐们许多并未能坚持独身苦修,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的理智做主,不过数年便陆续有人成亲离开六峰,在附近的村镇落户成家。
薛清极年少入仙门,修的是?术法剑心?,学的是?清心?寡情,又装的像是?个潜心?修行的正派人。
六峰上的同门时常议论时谈起他,互相猜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位剑修动一动凡尘心?。
却没人知道他心?早已?动,只?是?对象非人,而是?个老妖怪。
那老妖怪也不知道是?什么邪门歪道,长了副好皮囊,又生了副谁都不爱的黑心?肠,身边挤满了妖和人,关?键是?还活得长,老不死。
活得长就意味着老妖怪有大把的时光游戏人间,也能有漫长的年月够他去遗忘。
无论是?妖族还是?仙门,于他不过是?迟早都要?抛诸脑后的破烂回忆。修士也不过几百年寿数,薛清极死了,严律都还能活着,活到忘记他这个人。
话本里砍柴人误入深山与山神相爱的故事都是?诓人的。
薛清极年少时对自?己的这些心?思并不理解,等后来某天瞧见弥弥山里拉着手红着脸说话的一对儿妖,才恍然明白这感情意味着什么。
再往后回到仙门,终于能独自?领命下山出活,他常四?处搜罗些零嘴儿带回去给那老妖怪。
已?经记不得是?闲逛到了什么地方,只?记得有人神秘兮兮地从小画铺里闪出,沿着墙根跑走?,落下的书?册却被薛清极捡起,随手翻了两页,便被里头画着的东西震得愣在原地。
现在想想,那玩意儿画的其实并不多精巧,却已?足够那个年纪的他开窍。
他胡乱将那册子塞到随身的收纳锦囊内,晕头转向地回了落脚处,没想到回到仙门便因?出活时受伤而又发起高烧。
高烧让他陷入短暂的睡眠,梦里画册上粗糙的轮廓细致起来,其中?一个是?他,和他纠缠的人的脸也终于清晰,一双剑眉压着双深邃带笑的金色兽瞳,他一眼认出是?谁。
那是?严律。
再睁眼时那胡来的梦已?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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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只?剩下满头的汗和爬上脸的红晕,像是?把他夹在火和冰之间熬着。
他年少时的感情汹涌又绝望,不需他人置喙就已?经知道是?条死胡同,却偏偏放不下忘不掉,换成别人,或许早惊慌地将那梦按下。
但薛清极却捂着眼,一遍遍儿地回忆着梦里的一切。
他躺在床上,心?思和濡湿的裤子都被盖在了一张被子下。
那种暗恋的痛苦酸涩闷在他心?里,许久都没能平息,乃至于后来严律再来六峰,兴趣上来拉着他去比试刀剑,他被严律握着自?己手的温度晃得头晕,比试切磋时频频分?神,被一刀挑掉了剑。
严律不知道他的心?思,只?顾着得意,还不忘嘲笑他退步。
薛清极恨得牙根痒痒,但看到严律飞扬无暇的笑脸,又喜欢的要?命。
他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回忆逐渐褪去,当时那种纠结苦涩却还清晰。
严律睡得很熟,总是?皱起的眉舒展开,呼吸平稳绵长。
薛清极当即将年少时的回忆抛诸脑后,只?觉得要?是?让那时的自?己知道现在的情况,必定要?让当时的自?己嫉妒得发疯。
和年少时的自?己计较这个实在没劲儿,但他还是?抿唇笑了,轻轻凑上去在严律的唇角吻了一下,随后坐起身,赤足踩着地板走?出卧室。
要?还给肖点星的剑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薛清极并未开灯,慢慢走?过去找到剑匣打开,一柄剑刃锋利的长剑安静躺在匣内。
薛清极将剑拿起,借着窗外路灯灯光细细查看,又以剑指抹过剑身,灵力注入其中?。
剑身略略颤抖,薛清极注入的灵力再多些就要?崩断,他只?能收手停止。
“不够使啊。”薛清极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手指弹了弹剑身,这剑虽然已?经过精心?修复,原本也已?有了年头,却和他现在拥有的薛家夫妻俩留下的剑差不多,都达不到他的期望,“我需要?一把更坚韧、不会轻易折断的剑……进行到一半便废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忽然觉得鼻中?有熟悉的温热感,抬手一抹,鼻血在他彻底放松后再次流出。
薛清极看着手掌里的血迹,眸中?泛起大抹晦色。
卧室内传来严律翻身的声音,薛清极立即将剑归于原位,转身回去。
严律从侧躺变为仰躺,感觉到身侧床褥陷了下,便下意识抬手过来摸,被薛清极抓了个正着,攥在自?己手心?里。
他将云纹漫布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听到严律含糊开口:“睡不着?床头有手机充电器……”
说一半儿又没动静了,彻底睡着了。
薛清极无声地笑了笑,摸摸严律的脸颊,半靠在床头,却并没真捧着个手机彻夜上网,反倒将过来时捡起的如意牌掏出,边端详边琢磨起来。
第078章78
天蒙蒙亮时?雨才算停了,隋辨被门外扑腾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惊醒。
他猛地从书堆里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找关于古阵的更多线索时?睡着了,还做了个十分模糊的梦。
梦里刀光剑影孽灵横行,漫天白雪落得静谧无声。
他一会儿感觉自己喘不上气儿浑身像是泡在冷水里,一会儿又感到莫大悲伤砸在胸口,只想痛哭一场。
这梦很混乱,但隋辨却不知?为什么老觉得熟悉。
门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叹息抽泣,隋辨赶紧拉开?门,瞧见几个同?门拖着沉重的步子脸色难看地回来,跟隋辨对上眼,领队的那个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最?近这段时?间附近孽气渐重,孽灵聚集伤人的次数也多了许多。
除了要处理这些事情,仙门还要抽掉人手追查牵扯快活丸的人和?处理服用者?,门里弟子基本都在连轴转,也就隋辨因为要查阵的事情而暂时?留在门里没有调动。
这一晚上门里的人来往了好几波,这一波刚从隔壁蛟固市回来,浑身滚得都是泥,衣服几处破损,身上还带着刚包扎好的伤口,是今儿晚上最?狼狈的一波。
“本来是去?处理几个被孽灵寄生后‘死而复生’的小案子,但追查的时?候意外找到了数十位之前失踪的世家的……人,”一位同?门面露苦涩,跟隋辨低声解释,“蛟固是孟家的地方?,刚巧孟叔也在,是他带着我们查的,没想到……找到的几十人里大半都是孟家的,已经没有人模样了,只能了结。”
隋辨脸色苍白:“你们情况怎么样?”
“本来人手有些吃力,还好那地方?老堂街也埋得有妖,帮了大忙,只伤了几个。”同?门低声回答,“但毕竟是要亲手了结认识的同?道,和?皮肉伤比起?来,感情上更受不了。”
他没说完,但隋辨猜得到应该是有心神?动摇的,差点儿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也有好几个。
隋辨比这帮同?门更早体会过这种?感觉:“明明知?道孽化的躯壳里流出来的甚至都不是血,但那玩意儿溅在手上的时?候,还会觉得是温热的,好像人才刚死,而且是被自己杀的。”
几人站在仙门的弟子休息室内都沉默了。
带队的同?门略打起?些精神?:“昨天半下?午时?收到门内通知?,让留意奇怪的孽化者?,以防是怨神?,但我们这趟确实没遇到。”顿了顿,又说,“你之前发到群里的简易符阵确实便利,还有符纸吗?其他地区的伙计也想用。”
这段时?间隋辨都在研究以符入阵,赶工做出了一批符,又画了清晰明白的摆放示意图,结合现代的一些科技手段,能让一部分修士在没有擅长阵法之人在场的情况下?也能摆出一个简易的防御小阵。
虽然这东西也非常一次性而且不耐使用,和?董鹿的纸器一样是一次性产品,但拼命的时?候有这些也是好事儿。
领队的同?门带着那些显然是匆匆画出的符走时?心里还有些嫌弃,没想到那小小的简陋符阵却在关键时?刻挡下?孽气,带来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哦,有!我跟鹿姐又熬夜画了点儿,使用说明我也都发群里了,谁需要你们互相转发一下?就成,”隋辨听到自己的研究竟然有了效果,心里一松,顺嘴多说两句,“怨神?的事儿不管有没有遇着,最?好都跟老太?太?或鹿姐说一声。呃,我就是提个建议,小小的建议。”
他除了在阵法上天资过人外,其他方?面都老实得有点儿愚钝,不然也不会跟薛小年那个疯子玩儿到一起?,俩人一道挨欺负。
后来长大也因为是修阵的,所以主要负责后勤,不怎么引人注意,又是隋家最?后的后人,很受门里老一辈儿关照,跟其他同?门总像是隔着一层,其他出活儿的同?门也不怎么跟他多搭话。
隋辨多少也能感觉到自己跟其他人的格格不入,所以平时?也很少和?同?门弟子拧着来,这会儿多嘴这么一句,后悔的差点儿把舌头咬下?来嚼了。
但这次几个出活儿回来的同?门却都点了头,领队道:“我们本来是要去?找鹿姐的,但孟叔说让我们下?来休息,他自己去?说。”
“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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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来了?”
领队点神?色疲倦,只用手指了指楼上,示意老孟已经上去?了。
隋辨赶紧给几人让出一条道:“后边儿连着的几间都空着,我那屋暂时?还不能住,都是古书。”
隋家这小子玩儿阵玩儿的走火入魔已经是门里都知?道的事情,忘了吃饭已经是常事儿,往书堆里一钻就是一天不见人影儿,被拖出来强制睡觉时?嘴里都能嘟囔着古阵布法。
以前门里同?门议论起?来,都嘲笑这四眼是个书呆子,但此刻却没人再嘀咕半句。
领队的同?门跟隋辨擦身而过,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谢了。”
后边儿跟着的几个同?门也挨个儿拍了下?隋辨的胳膊,不等?他回答,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空房间后一头扎进去?,不过三秒就有人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
隋辨揉了揉被拍的有点儿疼的胳膊,心里起?先?有些暖意,但很快又满是焦虑。
带着这种?焦虑,隋辨顾不得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踩着拖鞋跑去?四楼。
刚到四楼的大厅,还没来得及奔着老太?太?的房间过去?,就见房门打开?,老孟正朝外走。
数日?不见,老孟的状态简直是断崖式变差,脸色比墙皮都白,又浮肿起?来,好像个冷发面团儿,挤得双眼淤肿,嘴唇干出道道血口。
“孟叔?”隋辨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谁孽化了呢!”
孟德辰原本见到小辈儿,正露出一丝干巴巴的笑,隋辨一开?口这笑就立刻被撤回了。
孟德辰气道:“你再多说几句,我真就孽化给你看了!”
隋辨蔫儿了:“倒也不用急着变身,我是听说……上来看看你。”
屋内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你看你现在这模样,变身不变身的也没差。老孙已经走了,倒是没说要你陪葬,所以先?别急着把自己折腾死。”
老太?太?说话尖酸刻薄惯了,董鹿也管不住。
老孟先?是恼怒,回头冷哼了声,但再转脸儿回来的时?候面色却松了些。
隋辨小心翼翼:“蛟固那边儿的事儿,您节哀顺变。”
“都是自找的,自找的!”老孟长叹一声,抬手抹掉眼眶里的泪水,摇摇头,“我本来以为我们孟家不会有这种?傻子,没想到竟然要我亲手来抹了家里的小辈儿。”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迟缓,好似个行将就木的朽木老人。
但毕竟是世家家主,很快又稳住了情绪,孟德辰压着声音里的酸涩:“听说你最?近在研究古阵,我寻思也是,最?近的事情总多少跟三古阵挂钩。查出什么没有?”
隋辨:“暂时?只查到了‘净地’及三古阵之间的关联,对了孟叔,求鲤江和?仙圣山的阵多少都出了问题,蛟固那边儿还好么?”
现在情况特殊,他不想多谈自己知?道的事情,只简洁说了几句便转了话头。
“古阵年代久远,净地情况特殊,你查起?来难办也正常。”老孟安慰,“蛟固那边儿暂时?没什么事情,除了我们孟氏,老堂街那边儿的虺族盯得也很紧。”
说到妖族,老孟又不情不愿地哼了下?:“那帮妖也算是有点用,这回倒是帮了点儿忙,要是几十年前那会儿妖皇也这么积极,我们孟家当年何必吃那么多苦?”
身后董鹿终于忍不住开?口:“孟叔!老堂街虽然都是妖,但也有严哥老棉这样可靠的,现在情况紧急双方?正是合作的时?候,你怎么总揪着这点儿不放呢?”
孟德辰脸色沉了沉,到底没多说什么,摆摆手不再提。
隋辨总觉得刚才的话里有那个地方?不大对劲儿,也没再开?口。
孟德辰身心俱疲,倒是还关心小辈儿:“我让门里几个暂时?回不了家的去?休息区了,你见着了?他们情况怎么样?”
“还行,伤口包扎了,但我看精神?不是很好,”隋辨道,“跟我聊了几句,现在暂时?去?空屋睡觉了。”
孟德辰拍拍他的脑袋:“你也应该和?门里的孩子多相处,别老整天跟那帮妖……咳,不过你跟老隋确实很像,你爸也是,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老融不进周围似的。要我说就是相处的少,老隋在的时?候我就说过他没教好你,以后听我的,多跟人接触接触,薛小年都变聪明了,你连跟你一道玩的傻子朋友都没了。”
隋辨闷闷地没吭声,他心里并不在意是妖还是人,但不好反驳。
他爷爷老隋生前好朋友确实不多,孟德辰算一个,爷爷死后孟德辰没少照顾他。
孟德辰精神?不济,说话带了些鼻音:“行,我先?走了,蛟固那边儿我不放心。有什么事情再跟我说。”
说完不等?其他人再多话,就踢踢踏踏地走了。
走动时?动作略显迟钝笨重,隋辨从他身后看去?,觉得孟德辰好像比自己记忆里老了许多岁,连呼吸都有些急促,重病缠身一般。
老太?太?坐在屋内的沙发上,拿着一杯速溶奶茶边喝边道:“老孟心情不好就喜欢啰嗦,他那些话你听听得了。来,过来,我瞧你又像是没休息又像是刚睡醒似的。”
隋辨走进屋,见董鹿的桌上也摆着一堆画好的符,就知?道他鹿姐也是一宿睡不着。
“凌晨的时?候睡了一会儿,”隋辨抹了把脸,“还做了个梦呢。”
老太?太?已经从悲痛中缓过来,她这样的性格,反倒是越挫越坚毅:“什么梦?”
隋辨想了想:“我也不记得了,但总觉得熟悉,有点儿像是您下?午跟年儿说的那些事儿,好像跟上辈子经历过似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没少瞎想吧?”老太?太?嘲笑道,“但人有轮回转世,什么事儿都说不准,别老想这些就得了。”
隋辨挠挠头。
老太?太?又问:“你难道是睡一半儿做噩梦了,上来找奶奶哄的吗?”
隋辨叹气儿道:“不了,小时?候我跟年儿一起?住这儿,您哄我俩时?讲的那些鬼故事,害我尿了半年的床,到最?后年儿都不乐意跟我睡一屋了。”
董鹿附议:“睡前还喜欢让小孩儿喝水,门里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洗床单,天台上挂的床单跟被单厂开?业了似得。”
老太?太?脸上挂不住了,将奶茶狠狠吸了一口:“那我知?道了,你是上来找打的。”
隋辨扭扭捏捏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开?口:“老太?太?,我是想问严哥手臂上的那个,真的是术吗?”
老太?太?一顿,见董鹿也看过来,显然是早已想问,只是没找准时?机。
她将嘴里的珍珠嚼烂,咽下?肚:“是术,是非常古老的术,好比一条狗链,栓了妖皇千年,但他心甘情愿。”
“严哥从来没说过,”隋辨说,“我下?午听您的意思,这玩意儿对身体很不好?”
董鹿道:“我在仙圣山时?就发现了,山怪好像也知?道这点,所以都朝着严哥的手臂攻击,还是小年出手挡下?的。”
老太?太?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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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他没跟我说过具体是什么感觉,但我大概也知?道肯定不好受。老孟总在意几十年前严律没赶到蛟固帮孟氏,这点你们应该都知?道。”
董鹿和?隋辨同?时?点头。
“他对严律有怨言,是因为孟家几十人死在蛟固。我女儿女婿也死在那趟活儿里,”老太?太?笑了笑,面带悲戚,“但我却无法责怪严律,因为几十年前,我也没能赶去?蛟固。”
老太?太?的女儿女婿死在蛟固这茬门里的人都清楚,她只这么两个亲人,当时?老太?太?备受打击,差点儿没撑过来,后来养了个没爹妈的孩子在身边儿,才算是缓解不少。
这孩子也就是董鹿。
因此董鹿虽然知?道这事情的大概,却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老太?太?点燃烟袋锅子:“那会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说是邻市好像有怨神?活动,我和?严律同?时?收到消息,各自带了人手过去?,没想到怨神?没找到,却误入了怨灵地。妖皇虽然捞了我和?其他妖出来,但自己也受伤严重……”她苦笑着比划了一下?,“右边儿身子已经没有好肉,两条手臂更是骨头一寸寸地碎了,又有孽气侵体,哪怕是愈合也花了很久的时?间。他那会儿痛觉还有些,所以折磨也就更大。”
隋辨和?董鹿都惊到了,难以想象那血淋淋的场面。
“当时?老堂街上也是多事之秋,为了消息不扩散,我和?老棉不敢对外明说,只将他安置在隐秘的地方?等?待恢复,没想到回去?就得知?蛟固出事儿了。”老太?太?眼神?暗淡。
隋辨喃喃道:“严哥不是不想过去?,但他哪怕是再长生长寿,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
董鹿看着老太?太?:“难怪听说当年许多人觉得您偏心妖族,哪怕是我爸妈出事儿,也不愿和?妖族断了来往……”
“我也是怨过的。”老太?太?眸中闪过些许愧疚,“人痛苦过了头,就会埋怨死的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人。我当时?埋在屋里不愿出门,后来妖皇一脚把门踹开?,让我带他去?坟上祭拜……我看到他手臂还在哆嗦,上香的时?候连三炷香都握不稳,就再没有怨过了。”
隋辨和?董鹿一时?无话。
“人的命,哪儿能全系在别人头上,倒了霉反倒怪人家不救自己,那不就是太?强词夺理了吗?我跟老孟说过无数次,妖皇没对不起?过任何人,但他就是放不下?,”老太?太?呼出一口烟雾,“我也是那时?候发现,妖皇身上有纹身的地方?好像比其他地方?愈合的都慢,推测这术其实对身体负担很大。”
老太?太?说着说着,忽然眉头锁起?:“说起?来,当时?好像许多事儿都很巧合。”
董鹿压下?心中难过:“姥姥?”
老太?太?思索道:“当年如?果没有那个错误的消息,我和?严律就不会同?时?离开?尧市,奔去?和?蛟固完全相反的邻市。那地方?偏偏是个怨灵地,困住我们许久,如?果不是这样,严律也不至于重伤,凭他的本事,短时?间奔回蛟固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她边想边沉默下?来,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当时?这消息到底是哪里传来的了。
隋辨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有个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太?太?的思绪被他打断,抬眼横他一记眼风:“别吞吞吐吐,我最?烦这种?茶里茶气儿的酸话!”
隋辨赶紧道:“您想给严哥解开?这个术我知?道,但他不愿意,您也劝不动,我寻思要不然把这术教给年儿,他和?严哥关系……呃,咳咳,很好,特别好,说不准能抓个时?间给解开?呢?”
董鹿一拍手:“对呀,姥姥。干嘛非要传给下?任掌事儿呢,选掌事儿就要选心胸开?阔的,在意这种?事情的也不配当下?任掌事儿,就教给小年又能怎么着?”
老太?太?听到隋辨那个磕巴就笑了,狡黠地眨眨眼,暗示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道:“哪儿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先?不说这术需要严律老实配合,根本没法来个突然袭击。单说传授的方?式,是需要上任掌事儿在交接时?以自己的血为引,和?山怪似的抽出记忆传给下?任,交接后自个儿也就差不多忘了这术具体的细节,接到这术的人也因为术中禁令而无法外泄。这应该是第一位给严律种?下?这术的人对他的一个保护,以免拿这茬辖制严律的人太?多,或者?知?道这事儿后惹麻烦的人太?多。”
隋辨没想到古时?的术竟然这么高深,不由佩服当年第一个留下?这术的前辈,犹豫一下?:“那——”
“我倒是愿意将这术转给薛前辈,他当年能填阵,必然不会是个王八蛋,又和?严律关系密切,肯定是不会做出对妖族不利的事儿来。”老太?太?不在意地摆摆手,继而苦笑一下?,声音中透出些许遗憾和?哀愁,“但他也得能有多撑仙门几年的寿数才行啊。”
隋辨愣了一下?,木然问道:“什么意思?”
老太?太?抽着烟袋,轻摇了下?头,并未明说。
隋辨猛地想起?当时?在仙圣山的山神?庙里,山怪借着守庙老人的口说的那些话来。
——“躯壳承载这样的魂儿,是注定早亡的命。”
*
严律是被热醒的。
他这一觉睡得十分迷糊,好像也是做梦了,但具体记不清是什么,只觉得浑身好像被一团火缠着,睁眼时?感觉到一只手伸过来,掰过他的脸,嘴唇便被吻住了。
严律已十分熟悉这唇,反手扣住对方?的后脑勺,反压过身,压在先?动嘴的人身上咬了咬对方?的舌尖。
耳边传来对方?低低的笑声,一只手在严律的小腹搓了搓,差点儿没把严律昨天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给搓出来。
妖皇大人深知?自己经不起?撩拨,赶紧及时?收口,看着身下?人俊朗的脸:“亲就亲,又伸舌头又伸手的,有点儿过分了啊小仙童。”
薛清极并不介意被他这么强势地压着,只忍不住笑道:“是你在梦里喊我名字,我不是神?仙,经不起?妖皇这样蛊惑。”
“我喊了?我不记得自己有说梦话的毛病。”严律狐疑,“你小子是不是又坑我?”
薛清极一手抚摸严律右胸口的云纹:“我也不记得你以前会说梦话,再说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严律差点儿没按着他打一顿:“难道昨天晚上边啪嗒啪嗒掉眼泪边把我往床上按的是别人?”
“你这话好奇怪,是你把我惹哭的,”薛清极无辜道,“也是你自己说喜欢看我哭的,退一万步来说,难道妖皇就没有占到便宜?”
严律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说法惊呆了,愣了几秒后咬牙切齿:“你以后少刷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梗!这都什么跟什么?”
薛清极叹了口气儿:“难道妖皇说喜欢我哭是骗我?”顿了顿,又好像引诱似地说道,“不如?妖皇也落些泪出来,或许我也会心软,然后顺你所有的意。”
严律掰着他的脸,眯起?眼仔细看了看。不等?薛清极反应,俯身在他耳边用古语说了句十分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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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律道:“我已经见过了你上我时?候的表情,满意的要命,难道你不想看我上你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吗?”
薛清极先?是一愣,继而好似被捏住了命门,眼里装出的单纯顷刻间烟消云散,露出其下?隐藏的灼热。
严律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落在薛清极的脸上,脖颈,胸口,向?下?,再向?下?,好像拖着长长的火苗,每向?下?便将薛清极的理智燃烧一寸。
就和?他的示弱只用在刀尖儿不同?,严律这种?妖特有的狂放坦诚简直如?同?攻城炮,将薛清极并不坚固的城门轻易轰开?。
气氛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敲门声就闯进这场战争。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烧到一半儿就被掐灭的尴尬无奈。
薛清极真诚建议:“你要不然换一个坚固一些的门板?我真怕有一天咱们刚躺下?,会有人破门而入。”
“行了,”严律忍不住笑起?来,在他嘴唇上吻了下?,“估计不是大胡小龙,他俩有钥匙,敲门动静也比这个大,可能是隋辨带他绿毛小朋友来了,仙门的人你先?去?应付,我得先?收拾一下?。”
他一觉睡到天亮,身上片甲不留,倒是薛清极中途已经起?来几次,从他衣柜里抽了衣服换上。
薛清极被他顺了毛,没什么意见地去?开?门,还顺道将卧室的门关紧。
门一拉开?,薛清极就愣了下?。
门口站着的隋辨和?肖点星,隋辨两眼肿的拳头大,还在抽抽搭搭。肖点星茫然不知?所措地跟在隋辨身后,显然不知?道这位同?门怎么哭的像个王八蛋。
门外的隋辨和?肖点星也愣了下?,半晌,肖点星纳闷道:“听说你跟严哥住在一起?,原来是真的,咋的了,你俩昨天晚上干架了?”
薛清极没反应过来。
肖点星指着自己的脖子:“你这儿,打得还挺凶?”
薛清极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严律把卧室门拉开?看过来的目光。
和?身体恢复迅速的严律不同?,薛清极毕竟只是个修士,他的身体没有那么快的自愈能力。
两人昨天明明在上头时?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了痕迹,但严律现在看起?来人模狗样,而薛清极的脖颈上还残留着严律留下?的掐痕和?吻痕。
他生的白皙,那点儿颜色藏都藏不住。
严律默默地将卧室的门合拢,闷声抽着烟,骂了一句脏话。
明明是他吃亏更多,怎么搞得像是他下?手太?狠一样?!
第079章79
薛清极眼见着严律面无表情地关上卧室的门,忍不住轻笑一声。
妖皇不想在这时候见人?,小仙童当然感觉得到,也没?点破,一手轻抚着自己脖颈上的痕迹,漫不经心道:“妖皇只是无暇顾忌力道罢了。”
“你俩真打起来了?”肖点星狐疑,“因为什么啊?”
薛清极听到身后卧室里传来几声严律被烟呛到的闷闷咳嗽声,强忍着没?笑出声,把俩小孩儿让进屋里。
隋辨之前没?少来?,还知道严律老不记得吃东西的毛病,从背后提溜出个保温盒:“我让门里食堂专门炒了点儿饭,味儿挺好的,你俩尝尝。”
他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肖点星脸色虽然也有?些发白,精神却比他好些,不屑道:“我就说?了没?必要带,等会儿我请客去城东那家酒楼里,你非说?严哥跟年儿肯定不去。”
隋辨平时挨了肖点星挤兑还会解释两句,这会儿却跟没?听见似的,胡乱“嗯”了两声。
“严哥怎么不出来??”肖点星头回来?严律的住处,一开始还忍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四处看看,“他说?我的剑修好了,真的吗?”
薛清极把隋辨带来?的保温盒拿去厨房,悠悠道:“他昨天睡得晚,还在醒神。”
肖点星睁大眼,感觉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抬手悄悄拉了把隋辨给他递眼色。
等隋辨转过头,用两个肿的就剩一条缝的眼睛疑惑地看他,肖点星又被他这模样丑的噎了噎。
薛清极权当没?看到这俩小辈儿私下里的小动作:“断剑虽复原,但也不再是你之前用时的那把,剑修卸入门剑后得佩剑,大多由自己起名,你想好佩剑要叫什么了吗?”
肖点星傻了。
薛清极也愣了:“你不为自己的剑命名的么?”
肖点星还没?回答,卧室的门终于打?开。
严律咬着烟半眯着眼从里头走出来?,边扒拉头发边没?好气儿道:“现在哪儿还讲究你那时候那套,会铸剑的都没?几个了,材料和灵气也不够,玩儿剑的剑修比六条腿儿的□□都稀奇,大部?分都是靠血缘关系继承祖辈儿留下的剑,凑合用。”
像薛家两口子就是各自继承家里的剑,但这两个算是现代剑修里的佼佼者,剑会随身带着,哪怕是死了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自己佩剑在哪儿的,所以才机缘巧合留给了薛清极两把趁手些的剑。
肖点星就差点儿,他没?有?一把能真正对他臣服的剑,顺手的程度远不如薛家两口子和剑的关系那样流畅,更别?说?像薛清极这样得心应手,只能用障眼术将剑隐藏在背后,用的时候再抽出来?。
这事儿跟薛清极千年前的认知差了太?多,甚至都有?些稀奇:“你剑法还算有?些意?思,难道也是家中传授?”
“点子家里是炼丹的,肖叔和揽阳哥对修行方?面?儿也不是很上心,所以都交给门里了。”隋辨揉着眼,跟严律打?了声招呼,“是老太?太?四处找人?,让有?空闲的同道来?教的。”
肖点星略有?些得意?:“门里和那些散修前辈都说?我天赋高的很!”
薛清极恍然:“我说?怎么你那剑法看着东拼西凑,碎的十分有?意?思,原来?如此。”
肖点星:“……”
严律端着个杯子刚喝了两口水,没?忍住被逗乐了,呛了一口咳嗽道:“得了,你别?逗他,他这辈儿的剑修就没?几个,回头再给打?击的不想摸剑,四喜得骂我三天三夜。”
肖点星脸憋得通红,却意?外地没?有?发自己公子哥儿的脾气,反倒问?:“你们说?的那个,卸入门剑又得新剑是什么意?思?”
“凡入仙门之人?,若选了修剑,就可得门中统一佩铸造的剑,”薛清极将水杯从严律手里拿走,顺道也拿走了他手里夹着的烟,“入门剑没?有?名字,就叫‘入门’,但等剑修们真的入了剑术的门,也就是卸掉入门剑的时候了。厨房里他俩带来?的饭我已装好了,先吃些。”
最后一句是跟严律说?的。
隋辨和肖点星还是头回见到有?人?能从严律手里这么流畅自然地拿走抽了一半儿的烟,而严律也只是顿了顿,竟然真的掉头去了厨房。
隋辨肿的只剩一条缝的眼都睁大了!
严律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接着刚才的话头:“那会儿六峰讲究这个,老搞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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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里胡哨的仪式,徒弟从师父手里接了剑,听几句训诫期盼的词儿,然后再在同门见证下自己给剑刻上名字。”
其实是一套挺形式化?的流程,但肖点星的脸上还是露出向往的神情。
肖家有?钱,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身边儿不缺因钱而举起来?的狐朋狗友,但真遇到事儿,这帮因财而举的“朋友”跑的比狗都快。
肖暨和肖揽阳对他很纵容,要什么给什么,幸好还有?个明理的亲妈,在肖点星年幼时悉心教导,才没?让这小树苗被家里的大化?肥给养成?了个歪的。
也因为没?歪,所以肖点星打?心眼儿里不大能瞧得上那些平时称兄道弟、其实只想掏兄弟钱包的人?,有?时候他甚至还有?点儿羡慕半寄养在仙门的薛小年和隋辨。
虽然一个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另一个则是个能跟傻子撒尿和泥的二傻子,但起码人?家俩撒尿和泥的时候不会因为金钱问?题发生谁撒谁和的争执。
同门之情,师徒朋友的感情是钱给不了的。
隋辨察觉到肖点星对那些仙门辉煌时代的向往,安慰道:“现在也挺好的,你看你想要什么好剑都能找到,我以前想要个阵谱,我爷问?我要什么自行车,小时候我还以为他老惦记自行车呢……”
肖点星怅然:“那不一样,钱买不到很多东西,比如命,比如真正属于我的剑。”
他说?这话时,神态竟然有?些不符合他这年纪的成?熟,隋辨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这两天事儿太?多,一个没?绷住,拍着肖点星的肩膀又哭了。
严律端着饭碗走出来?,瞧见咧着嘴哭的隋辨和警惕他把大鼻涕往自己身上蹭的肖点星,嘴里嚼着的饭都忘了咽:“咋回事儿?大早上的来?我这儿哭丧呢?”
“呸呸呸,真不吉利!我爸说?过,大上午最忌讳说?晦气话!”肖点星赶紧呸了三声,他进门时脸色就不大好,这会儿就更难看了,“我来?之前……去了趟门里。孙家和孟家的事儿我都知道了,门里已经起了祭案,我俩是念了送魂诀才来?的。”
那会儿隋辨就哭的跟王八蛋一样,肖点星也忍不住哭了一会儿,只是没?隋辨哭得这么长?时间,他还以为是因为隋辨从小在门里长?大,所以比他更难受。
严律皱起眉:“孟家?蛟固出事儿了?”
“蛟固?”薛清极看向他,“难道是第三处阵?我记得当年确实是一孟姓世家出面?,与妖族共同铸阵,但那时那地方?不叫这个名字。”
“早改名儿了,你那都什么年代的记忆了。有?恶蛟坠于大河,肉被河中灵兽以及周围野兽吞食,只留下长?百余丈的骨头沉在河底,所以当年选它做阵眼立阵的时候,妖族出来?铸阵的是虺族那支儿,”严律吃了两口炒饭,嘴里照旧没?什么味道,反手递给了薛清极,“这几年小龙留在老堂街,他爸老佘隔三差五会去蛟固,所以我对那边儿还挺放心的。”
薛清极接过瓷碗,就着严律用过的勺子吃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咽下后才道:“蛟固,蛟骨。原来?如此,难道这阵也出了问?题?”
隋辨渐渐压下了哽咽,看看严律,又看看薛清极,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开口道:“大阵还好,只是昨天夜里传来?消息,之前失踪的几十个孟家的人?找到了,都已经孽化?,是孟叔亲自动手结束的。”
屋中静了一瞬。
老孟一把年纪,没?想到竟然还要经历这么一遭。严律心里叹了口气。
“我本来?一晚上睡不着,就等着来?拿剑,”肖点星蔫头耷脑,“结果隋辨早上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瞬间我心情就不怎么样了。我跟我爸我哥打?了招呼,他俩说?晚点儿也要去门里看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肖家怎么能置身事外?”
这小孩儿跟他亲爹亲哥不大一样,对生意?和家业不怎么感兴趣,倒有?点儿以前的江湖气儿,搁百年前大概得从家里跑出去来?去混江湖。
薛清极却多瞧了隋辨一眼:“还有?别?的么?”
隋辨摇摇头。
他今天话格外的少。
严律见俩小辈儿都跟抽了魂儿似的没?有?力气,他没?哄孩子的能耐,唯一哄过的就只剩薛清极。
本着养人?千日用人?一时的原则,严律撞了一下自己对象的肩膀:“昨天回来?剑你放哪儿了来?着?给他拿过去。”
“……”薛清极意?识到自己被推到了哄小孩儿的最前线,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律,“我?”
“我又不用剑,也不知道你们仙门那套,还是个妖。”严律把他拽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咬着烟不点,“剑重?铸之后之前剑身上的字儿就没?了,青娅跟我嘱咐过,可以由新主人?重?新刻字命名,你教教他。”
肖点星越听脑袋越支棱,最后眼巴巴地看着薛清极。
薛清极再是个铁石心肠的癫子,这会儿也被这眼神看得冒汗,瞥他一眼,俯下身笑得略显咬牙切齿地对严律道:“妖皇真是会给我找麻烦,自己带孩子也就算了,连带着我也要跟着带么?”
严律道:“你当年卸入门剑的时候我没?去六峰,没?亲眼看到那会儿什么样,不如现在让我看看?”
薛清极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穴道被严律隔空一点,刚才的犟劲儿立刻按趴下了。
明知道严律是把一口大锅扣在了他头上,小仙童也还是默认了这行径,起身踱步到茶几旁,将剑匣拿出。
肖点星本来?就对薛清极很有?些佩服,这佩服里今天不知为何还多出了点儿尊敬,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严律推开炒饭,点了根烟,指着身边儿椅子让隋辨坐下,以免他一会儿又不知道触动什么神经再哭晕过去。
隋辨坐下后小声跟严律解释:“今天点子去门里,我把年儿……呃,薛清极,呃,他千年前和求鲤江那边儿的事儿说?漏嘴了。”
千年前薛清极以身填阵,剑封境外境,这事儿倒是没?什么太?多好隐瞒的,之前也只是因为太?离奇而懒得解释。
肖点星倒是没?提这茬,但心里是记住了,连少爷的脾气都收敛的几乎看不到了。
薛清极将剑匣一手托起,示意?肖点星抽出上边儿的盖子:“这剑是由妖族修复,妖铸剑并不讲究奢华漂亮的外观,粗粝简洁,但却坚韧耐用,妖皇将剑交给同族铸造,倒是正对了你的剑术,应当趁手。”
肖点星已经抽走了匣上的盖板,匣中的长?剑静静躺在其间。
和肖点星记忆里的剑有?六七分相似,但修复后,这剑上的戾气已然消散,剑身经过妖族的调整,之前轻薄的弧线修得笔直,显得剑锋凛冽,独有?些许妖才有?的野性肃杀之意?。
肖点星呼吸暂停半秒,才小心地伸手将剑取出。
他已不是最开始时那个对剑一窍不通的修士,握住剑柄的瞬间,他便察觉到先前剑的反抗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物的沉静,但这沉静却格外令一个新剑修感到安心。
需要他起名的剑,就是新的开始。
“拿稳了。”薛清极竖起一指,为他顶在剑尖,令这把剑完全横在半空,“你现在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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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尝试向剑里灌注灵力,将自己的灵力想象成?剑锋,把想好的名字刻在你想要留字的地方?。”
肖点星点头,一手结剑指,按照薛清极的嘱咐轻拂剑身,灵力随即灌入。
严律头一次见仙门这种由上一代指引下一代剑修接佩剑的场景,不由也有?些屏息凝神,见剑身发出些许轻鸣,浮起一层淡蓝色灵光。
他的目光又挪了挪,落在薛清极脸上。
薛清极平时那副装出来?的温雅笑容已收拢,半垂着眼,无悲无喜,声音却沉稳严肃:“想好了么?剑名落下,到死不可更改。”
肖点星专注地看着剑:“想好了。”
说?话间,灵光骤然收拢,在剑身划过数道锋利光芒,薛清极随即松手,剑被肖点星握住一挥,一道清风般爽快的剑气拂过屋内。
隋辨都看呆了,急切道:“点子,你的剑叫什么?”
肖点星举起剑来?,剑身上豪放地写着两字:揽星。
薛清极:“何意??”
“其实我哥本来?也挺喜欢剑的,但我爸不让他学,非得让他继承家里的事儿,”肖点星抚着剑身,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我的剑上,有?我们兄弟俩的名字了。”
薛清极并不评价这名字的好坏,他之前活着的年代,剑对于他们这些剑修来?说?等同于半条命,为自己的半条命起的名字,往往都有?一生里与自己性命相等的含义。
他没?想到肖点星为剑命名的如此顺利,微微笑了下:“你入门晚了些,剑法也略杂乱,以后大概还有?许多需要磨砺的地方?……”
肖点星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但你心性正直坚定,天赋是有?的,即便此时剑法还未成?型,但只要握剑不放,以后或许会有?适合自己的一条路。”薛清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不要轻易动摇剑心。”
他说?的平缓清晰,肖点星起先的毛躁焦虑慢慢儿没?了,握着自己的剑听他说?完,顿了三秒,忽然略低了下头,郑重?道:“我知道了。”
薛清极点了个头,旁边儿隋辨从椅子上跳起来?,跑过去跟肖点星挤作一团,看他新拿到的佩剑。
严律一根烟刚好抽完,薛清极朝他走过来?,剑修还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意?思,就瞧见妖皇脸上强忍的笑意?。
“妖皇又是怎么了?”薛清极阴阳怪气道,“每次你这么笑,我都知道没?有?好事。”
严律按灭烟头,倒没?跟他呛呛:“没?想到你还挺会说?的,还真有?点儿当年照真的模样儿。当年你师父也是这么叮嘱你的?”
“师父说?我生性执拗,要我不要忘记修行是为了什么。”薛清极看着他道,“我让他放心,至死难忘。”
这目光令严律心里颤了颤,要不是肖点星和隋辨还在,他这会儿大概会跳起来?亲两口小仙童。
严律按下这点儿心思,笑道:“说?起来?,现在和你们那时候卸入门剑的场景好像也没?差别?。虽然人?少了点儿,但师长?、同门、剑,哪个都没?缺。”
薛清极一愣,回头看了眼肖点星,见俩小辈儿对着剑开始胡言乱语地吹嘘起来?,不由也笑了下,随即转头问?:“我不是他师父。”
“你是他长?辈儿行了吧?”严律懒得跟他计较,边拿着手机打?电话边说?,“死去活来?千把年了还这么抠字眼儿。”
薛清极被他呛得无语:“跟谁联系?”
“大胡。”严律皱皱眉,电话没?打?通,他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昨天就没?动静,我给他家里座机打?电话了也没?接,可能现在还在医院。算了,我跟小龙联系,问?问?蛟固那边儿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薛清极不怎么在严律处理妖族的事情时发表意?见,点了个头,瞧见那边儿肖点星和隋辨也闹完了。
“我家里那么多把剑,我以前觉得那一把都不错,”肖点星抚摸着剑身,脸上竟然多出许多难掩的知足,“但现在觉得都不如我的这把揽星了。”
薛清极眸色一动:“你家中,许多剑?”
隋辨点头:“点子家里剑可多了,专门有?个藏室来?收藏,许多都是古剑,听说?还有?一把年代特别?久远,但相对的也不好驾驭。”
“什么不好驾驭,根本就是没?法儿用!”肖点星对薛清极解释,“那把剑是我爸高价从另外一个世家手里收来?的,剑身上写的字儿没?人?认识,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剑叫什么,我小时候不懂事儿想拿来?用用,反倒被割伤,已经不是不认人?那么简单了,简直是见谁都想砍两下子。”
薛清极笑了:“脾气这么大的剑,不知是谁的?”
“可不是么!”肖点星道,“家里就不让我再碰了,也没?人?敢动,我哥专门用百年榆木柜子给装着放在藏室里,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见薛清极似乎很感兴趣,肖点星也毫不隐瞒地对他讲起家里那一藏室的剑。
薛清极背在身后的手指搓了搓,面?上不动声色,温声道:“肖氏……听说?是炼丹起家?不知道藏室内的剑都是什么样的,可否借我瞧瞧?”
肖点星兴奋起来?,很有?些小时候带小朋友去家里参观的激动,大手一挥:“行啊,这有?什么,就算那把古剑我也能让你看!”
“不如现在就去?”薛清极笑道,“或许,我也能再找到一把趁手的剑。”
肖点星愣了下,没?想到薛清极这么积极,但随即点头:“没?问?题,我爸我哥现在估计不在,我带你们直接去藏室看,不过那边儿不太?能乱走,地下还有?个丹场。”
薛清极一顿:“哦?丹场?”
“对,挺大的,我们家祖辈儿留下来?的,”肖点星道,“现在基本用来?给门里做些基础的丹药。”
薛清极回身看了眼严律,却发现后者眉头紧锁。
严律对电话那头低声说?了几句后挂断,再抬头时对上薛清极的目光:“小龙跟我说?,大胡联系不上了。”
“大胡?”隋辨问?,“会不会在雪花姐那边儿?”
严律慢慢摇头:“我给医院打?了电话,那头说?大胡昨天过去了,但现在却不在病房。”
“或许是临时有?事。”
严律的眉头皱得愈发紧起来?,他对胡旭杰很了解,这小子除了偶尔因为雪花的事儿听不到电话响之外,严律什么时候联系他他都会立刻回复,哪怕是凌晨两三点,胡旭杰也基本不会漏接严律的电话,即便是漏接,第二天他也一定会打?回来?。
想起临走前大雨中胡旭杰回头时,伞下那模糊的表情,严律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声。
一只手抚在他眉心。
“既然是昨天去过医院,或许那位雪花会知道什么。”薛清极的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抚平严律眉间折痕,低声道,“不如先去那边看看。”
严律呼出一口气儿,感觉到薛清极的体?温顺着额头渗入皮肤,心里稍微定了定:“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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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极接口道:“听说?肖家有?一藏室的剑,我正要去瞧瞧。”
严律:“你都有?两把剑了,还不够啊?”
“但两把都不是我的剑,而且也略有?些脆弱,我怕时间久了会断裂,”薛清极笑道,“我需要一把更耐用的剑。”
肖点星一听,吓了一跳:“年儿,年哥!你可别?又把我家里的剑给弄断了!”
他还没?忘了自己手里这把剑是因为谁才不得不重?铸的。
严律之前并没?听薛清极提过剑不顺手的事情,有?些疑惑,就听薛清极又道:“听说?肖家有?一处颇大的丹场,或许也可以顺道瞧瞧。”
这一句话说?完,严律顿住了。
他抬头看了眼薛清极,后者无声地点了下头。
“……行,”严律站起身,看着薛清极,“你过去瞧瞧,但只是瞧,有?什么事儿立刻联系我。”
薛清极听出这话里的担忧,嘴角翘起:“放心,我又不是孩子了。”
他俩这针插不进的气氛让肖点星懵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啊?你们——”
还没?说?完,被隋辨一把捂住嘴巴。
第080章80
哪怕是再反应迟钝,肖点星被隋辨手动闭嘴后也明白?了。
肖小少爷顿时满脸通红,低着头开始四?处乱看。
隋辨问:“你干嘛呢?”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瞅见这破小区好多地缝,”肖点?星小声回答,“我准备找一个?钻进去。”然后又转过头纳闷地问隋辨,“他俩咋能谈上呢?听说老早前仙门不是跟妖族还干仗呢么,他俩咋能谈上呢?我对薛小年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小时候疯劲儿上来满屋子咬人的时候,他俩咋能谈上呢?”
曾经的“薛小年”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指着门外道:“外头地缝多,你钻那边的。”
严律在心烦之余竟然有点?儿想笑,余光瞥见隋辨和?肖点?星忍气吞声地挪到门口,还在嘀嘀咕咕。
隋辨吭哧了几声:“鹿姐说?看对眼了就是这样的,黄昏恋总是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大龄妖皇提高了声音:“门拉开,不说?了外头地缝多吗?”
两个?小辈儿敢怒不敢言地拉开门去外头等了,隐隐还能听到几句“真是一个?鼻孔出气儿了”“以后这辈分儿真算不明白?了”飘来。
之前的尴尬褪去,严律竟然有了点?儿破罐子破摔的自在,拍了拍薛清极的手臂:“听到了没?六峰和?老堂街都知?道我谈了个?以前疯起来会?咬人的对象。”
他这声音并不刻意压小,门外两人也听得清楚,顿时传来两道咬到舌头的吃痛声。
这对两人关系的坦然承认让薛清极眼中笑意更深,他心情很好地虚心请教:“‘黄昏恋’是什么意思?”
严律:“……”
严律状似关心道:“不说?这个?。你穿这身儿出门太冷,老忘了给?你买换季的衣服,先穿我的,赶紧的,赶时间。”
薛清极似笑非笑地跟着严律去卧室换衣服,不计较他回避“黄昏恋”这个?问题。
严律对穿衣搭配从来不讲究,自己随手捞了个?外套,自己低声用古语问:“你怀疑肖家的丹场有问题?”
薛清极抽出一件儿衣服要换,就被严律按住,另挑了件儿高领的递给?他,薛清极挑挑眉。
“穿这个?,”严律咳嗽了声,“整的跟我怎么着你了似得,明明倒霉的是我。”
顾及到妖皇大人的脸面?,小仙童十?分友好地穿上了专门给?他挑的高领:“只是觉得太过凑巧,不说?丹场,先前在仙圣山时我便?觉得不太对,一是董鹿所说?前脚我们从地下出来后脚肖氏就已经赶到,好像早有预料,二是那个?混种少年对肖揽阳的忌惮,他先前并未见过肖揽阳,但只要这人一靠近便?有意躲开,我思来想去,倒像是不大喜欢那人身上的气味。”
“药味儿?”严律也想起来了。
薛清极:“混种少年曾说?,虽不记得与?山怪有联系的风水先生是什么样子,但记得同来的一位中年人身上有股浓重药味,我只是奇怪肖揽阳的年纪不大能对得上。或许时间久了,那孩子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样的药味。”
“……也或许是那味儿淡了,他没认出来,毕竟妖的血统已混的太稀薄了,”严律沉吟道,“肖揽阳本?身很健康,但我之前专门问过小龙,肖暨病的很厉害。”
“现任家主?”
严律:“之前听肖点?星提起,肖暨妻子死前招来孽灵寄生,他强行拔孽反倒遭到反噬,身体从那之后就够呛。可?能是妻子离世刺激到他了,这么多年一直到处求医问药,开口就要能治百病的,那玩意儿上哪儿搞去,但这么多年他也没放弃,所以常年服药。他基本?都把大儿子带在身边儿,所以肖揽阳身上沾了肖暨的药味儿也正常。有时候肖点?星身上也带味儿,你没发现么?”
“妖皇明鉴,我毕竟是人,没有你那狗鼻子。”薛清极无奈道,“如此说?来,年龄倒是对得上了。林生抵触的并非是肖揽阳,而是他身上和?肖暨类似的气味。”
两人说?完,忽然都沉默了一瞬。
世家牵扯进快活丸里,所有人都早有预料,但肖家偏偏还有个?肖点?星。
严律咬上一根烟,慢慢道:“虽然脑袋染得花里胡哨,但那小孩儿是个?实心眼儿的……或许未必是我们猜的那样。”
“即便?真的是,那也不能怎么样。”薛清极眸中冷厉之意闪过,“或许残忍,但人活在世上,谁没有要面?对残忍的时候呢?你不该心软,路从来都是人自己选的,怜悯并不值钱,别忘了,一粒上乘的快活丸要死多少更可?怜的性命。”
千年前仙门妖族两道都常说?妖皇杀伐果断,但严律时不时觉得,薛清极才更担得起这四?个?字儿。
杀伐就不提了,薛清极的果断,是建立在他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的基础上。
知?道填了境外境会?发生什么,但还是伸进半个?身体。
提剑孤身杀进翅族盘踞的洞穴,得来了个?“杀孽重”的评语。
千年前明知?会?被诟病,也依旧斩杀使用淬魂成瘾没有人性了的同道同门,被悲痛欲绝的死者亲眷朋友唾骂也没有动摇。
明知?自己或许一生都无法飞升修出个?结果,但依旧不肯放弃。
严律看了他一会?儿,无奈笑了笑:“这些?话?,也只有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才没法儿反驳了。我最近发现,你其实比我心性坚定得多,难道没有让你没法做选择的事儿吗?”
“你千年不染孽气,倒来说?我心性坚定?”薛清极稀奇,继而垂眸道,“我说?过了,谁都有要面?对‘残忍’的时候,我自然也是有的。”
他一生基本?都没有为自己的选择有过半分后悔犹疑,做了就做了,后果也一并承担,只有爱上严律这件事他改变不了,哪怕是后果都不知?道要如何?承担。
天道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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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跨过了一道道的“残忍”,以为这些?都已足够,却没想到真正的“残忍”是无解的,比如严律。
所有人都不可?免俗地要面?对属于自己的那道真正的“残忍”。
严律心里清楚,顿了顿,低声道:“但你还是要硬跨过去这道坎儿。”
“是。”薛清极抬眼看他,“无论后果如何?,我选择跨过去,哪怕是中途死伤也不后悔。”
他生性就是这么个?脾气,这段时间稍微收敛,一句话?的功夫竟然又暴露出来。
严律心中甜苦交加,酿了满满一肚子的恋爱苦恼,只是这苦恼比旁人都要沉甸甸。
“行了,”严律咬着烟,给?薛清极整理了一下衣领,“别搁这儿点?我了,知?道你什么意思。”
薛清极笑了笑,侧过头凑近严律,等严律取下烟来吻他。
他身形颀长匀称,被严律这件儿紧身的黑色高领线衣裹着,脖颈上的红痕没被完全遮挡,显出一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严律明知?道他是故意,但也还是没忍住拿掉烟亲了他一口。
“你去医院,”薛清极顺势搂住他的腰,低声道,“不如多查一查赤尾最近的动向。”
严律顿了顿。
薛清极看着他,迟疑几秒,还是低声道:“妖皇,并非所有妖都能和?你一样。”
“这茬儿你早想说?了吧?”严律掀起眼皮看他。
薛清极:“昨天车上你和?我说?起与?翅族那个?找死的妖对峙时的事情,我便?察觉到了。仔细想想,对赤尾族长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有一个?只是在熬时间的女儿更痛苦的事情?药摆在面?前,想不碰实在太难。你若真放心赤尾,老棉当时拉回来为何?不放在赤尾的医院?”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但牵扯妖,尤其是你周围的……”
严律抹了把脸,眸光发狠:“我知?道,这些?事情当年在弥弥山就已经遇到过了。”
“你也说?了,一切都是推测。”薛清极道。
严律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安慰,不由笑了笑:“怎么回事儿?我的小仙童真是成熟了,不来我这儿挑拨我和?身边儿妖感情了?”
“要是以前我或许会?兴致勃勃地同你说?这些?,但现在还是算了。”薛清极轻声道,“我已经够让你为难的了,别的就都算了吧。”
严律愣了下,并没有说?话?,只抬手把他差点?儿忘带的手机放进他兜里。
随后狠狠地楼了他一下。
“就算真让我为难过,”严律说?,“也只那么一瞬间而已,剩下的,都只是心满意足。”
俩人收拾妥当,急匆匆出门。
肖点?星虽然是个?富二代,精力却都用来学御剑了,家里人到现在都不放心他自个?儿开车,因此从仙门来的时候是隋辨开车带着两人过来的,所以这会?儿也很自觉地要开车带仨人一道去肖家的别墅。
严律则自己开车赶去雪花在的医院,几人前后脚地下楼,肖点?星正在兴头上,第一个?冲出楼栋。
薛清极边查看手机边朝楼下走,忽然感觉身边儿凑过来个?人,一扭头就瞧见隋辨那双消肿到一半儿的眼竟然又带了点?儿泪花,登时噎了下:“我只是走路,怎么了,踩你泪腺上了么?”
“年儿,”隋辨很感慨,“你现在都会?说?‘泪腺’这么专业的词儿了!你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出土文物了!”
刷短视频受教良多的薛清极:“……”
薛清极拿出自己千年来仅有的一丁点?耐心:“你要是没事,我可?以切开你的头,看看泪腺到底在什么地方。”
隋辨的脑袋摇起来,隔了一秒才说?:“昨天老太太说?,你寿数……我想起来之前在山神庙里山怪说?的话?了,是真的吗?”
他眼巴巴地看着薛清极,也像是在看着薛小年,好像在等一个?医生给?出的最终结果。
薛清极愣了下,董四?喜虽然年迈,但毕竟是仙门出身,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儿让她看出了自己身体和?魂魄之间的问题。
那边儿隋辨见他不回答,又紧张地问了句:“是真的吗?”
薛清极回过神儿,只笑了笑。
这一笑里的意思十?分模糊,但隋辨好像理解了。
一种当头一棒的感觉传来,隋辨忽然发现,薛小年死的时候他帮不上忙,而薛清极要死,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俩人从穿开裆裤开始就被一道养在仙门,即便?现在穿开裆裤的那个?拍拍屁股起来把裤子缝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隋辨依旧觉得这是自己好哥们儿。
他说?不出话?,却见薛清极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唇前,示意他噤声。
薛清极轻声道:“正好,说?到这个?,我也有想让你帮忙的事情。”
隋辨一愣,眼中顿时生出许多光彩:“好!你说?!哪怕是你撒尿我和?泥我都接受!”
“……”薛清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倒也没有沉重到这个?份上,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提起过,我在山怪记忆中看到了它做过的许多事情么?”
隋辨刚要点?头,楼道口传来脚步声,薛清极便?不再说?话?,只对他笑了笑,抬脚朝楼下走去。
严律的车就停在附近,他自己都启动车了还没见到薛清极和?隋辨出来,才掉头回来找两人。
见两人不像有事儿,严律嘱咐了两句,又看着薛清极道:“有事儿别冲动,先回来再说?。”
“知?道,”薛清极笑了,“我什么时候冲动过?”
严律将信将疑地开车走了,肖点?星也迫不及待,催促着隋辨开车,奔着他家的别墅开去。
*
错开了上班高峰期,严律一路顺畅地开到医院。
他早几年三五不时就会?来医院看看,帮邹雪花稳定情况,因此也不需要问路,径直坐一处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小电梯直接上到住院部顶层。
这一层基本?都住的是妖,邹雪花的病房在走廊尽头的那间,采光好,春天时能看到医院后头大片的花树。
严律进了医院就没再抽烟,站在病房门口后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头传来一声有点?儿虚弱的“请进”。
推门进去,病床上正在看书的邹雪花抬起头,脸色蜡黄,脸颊消瘦,显得双眼更大,头发竟然也比上次见面?时稀疏许多。
看到严律,邹雪花双眼一亮,急忙拍拍床:“严哥!你怎么来了,我好久没见你啦!”
这小姑娘算是严律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活泼,爱笑爱跳,严律虽不太能急得她小时候的模样,但赤尾的相貌都不会?太差,所以应该也是漂亮的。
面?前这年轻的面?孔依旧漂亮,却已看得出憔悴虚弱,暮气沉沉。
严律压下心里的不忍和?惋惜,笑了笑,走过去道:“我空手来的。”
“看病还空手来?”邹雪花故作生气,“那你下次可?要双倍补回来,不然我就要大胡一天三顿地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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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摆着张方便?拉动的小沙发,这是邹兴发和?胡旭杰来时常坐的,一有时间,这两个?邹雪花生命里最要紧的妖就会?坐在这里成宿地陪她。
“最近怎么样?”严律坐在小沙发上,抬手抚了下邹雪花的额头,灵力急速扫过她体内,就好像进了六七点?的主干道,拥堵难行,灵力根本?推不进去。
这已经算是到了最后的阶段了,严律甚至不敢想这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每次发病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邹雪花毫不反抗,任由严律检查,等他收回手才道:“你觉得呢?”
“还行。”严律含糊道。
邹雪花笑起来:“严哥,大胡说?得对,你真的不会?撒谎。”
严律没有说?话?,不知?道能说?点?儿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接口:“下次发病喊我。”
“不用啦,你过来也是耗损灵力帮我疏导一下扭曲的经脉,大胡现在也能做的。”邹雪花竟然反过来安慰,“我从小就用你找的那些?珍奇药材稀罕灵物,你已经尽力了,我这样儿,也不能怪谁,纯属倒霉,但天底下倒霉的人和?妖太多了,我又不算是特别倒霉的了。”
她从床头扒拉了一个?橘子给?严律,严律攥紧的拳头也终于有了个?能缓解的动作,开始剥橘子皮,尽管他根本?尝不出味道,也还是硬塞了一瓣进嘴里。
邹雪花见他肯吃东西,高兴不少,叽叽喳喳道:“我妈虽然走得早,但我知?道她很爱我,我爸为了我东奔西走地找治疗方法,我还有个?不大聪明但什么都听我的男朋友,我还能劳驾妖皇来给?我治疗帮我找药材,得了这么个?先天的病,都说?我活不了几年,但你看我现在还喘着气儿呢,这世上倒霉的妖里我难道不是最走运的?”
“或许吧,我不知?道,”严律看着她说?,“但我知?道大胡一定是最走运的,也就是你眼神儿不好使,才看得上他。”
邹雪花被他逗乐了,笑了几声就开始咳嗽,咳得身体发抖,额头冒出冷汗。
严律抬手点?在她眉心,又灌了些?灵力进去。
邹兴发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妻子生下邹雪花后没多久就因病离世,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丈夫照顾好这孩子,邹兴发能从丧气的打击中重新振作,也是因为嗷嗷待哺的邹雪花。
没想到邹雪花是个?天生短命的,为了这个?女儿,邹兴发想了所有办法,就为了能让邹雪花再多活几年。
严律知?道这茬后,陆陆续续地找了不少药材和?灵物过来,后来更是直接用强悍的灵力帮着捋顺扭曲的灵脉经络,但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拖到现在,也终于要到头了。
邹雪花的神色很平静,依旧是笑笑的模样,合上书本?对严律道:“严哥,我感觉就是这两天了。”
“别扯,”严律说?,“大上午说?晦气的不吉利。”
邹雪花:“您什么时候也讲究这个?了?”
严律有点?儿尴尬:“今天仙门一个?姓肖的小孩儿说?的,他爸跟他这么说?的。”
“肖?”邹雪花问,“是肖氏的孩子?”
严律一愣:“你知?道?”
“知?道,但不熟,”邹雪花想了想,“我爸怕我无聊,跟我唠嗑的时候提过几次,肖氏的家主肖暨跟我们家有些?交际,好像是他身体不行,定期过来要一些?我们族内秘制的丹药来缓解病痛。”
严律皱起眉,看来青娅查到的是真的。
肖家竟然早就和?赤尾有联系。
这两边儿一个?是炼丹起家,家里有一个?规模颇大的丹场,另一个?虽然并非专攻这块儿,但却也有相关的秘术能力。
这很难不让严律多想。
严律沉声问:“这事儿大胡知?道吗?”
邹雪花摇摇头:“应该不知?道,大胡除了陪我,族里的事情都不关心。他小时候因为是混种,老遭族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同族欺负,所以跟族里不亲近,我俩在一起的时候只聊别的,他不问族里的事情,我也不问他出活儿啊之类的事儿。”
严律心里稍微松了些?,胡旭杰至少不是知?情不报。
邹雪花问:“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你别瞎操心,”严律安慰人的能力很匮乏,说?话?也有些?硬邦邦,“也少想什么‘就这两天’之类的。”
邹雪花微笑:“这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事儿,本?来就是迟早要经历的。您可?能不知?道,我前两天发病的时候差点?儿就没过来。”
严律想起胡旭杰之前通宵守在医院的事儿,一时说?不出话?。
“我感觉我半只脚都已经跨进鬼门关了,但听到我爸和?大胡在哭,就又回来了。”邹雪花摸了摸胸口,“但我真的累了,从鬼门关回来,真的挺累的。”
严律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邹雪花平静地对严律说?:“严哥,有些?话?我跟谁都不好说?,但你活了千年,你应该是最明白?的,活着,有时候也是很费劲儿的。”她指着自己胸口道,“我里头早就烂透了,每天都疼,每时每刻都疼,发病的时候喘不上气儿,憋得难受,我的牙齿开始松动了,前几天咬苹果,掉了一颗,我偷偷从窗口扔下去了。”
“雪花……”严律声音干涩。
上次见面?时,邹雪花还会?从医院溜出来,到附近的小吃街买吃的偷嘴。
现在却连一颗苹果都能翘掉她一颗牙。
“严哥,要是我走了,”邹雪花吃力地将身体向上挺了挺,“我爸和?大胡,你多帮我看着点?儿行吗?我爸年纪大了,但好歹还有同族帮扶,我也会?跟其他族里的小辈儿嘱咐的。但大胡不行啊,他跟族里关系那么僵,就你一个?亲近的妖了。”
严律又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感觉到汁水顺着喉管划下,好像腐蚀着内脏:“老胡死之前把他带到我这儿,我会?看着他走到最后的。”
邹雪花放下了心,枯瘦的手伸出来,按了按严律的手背:“严哥,我就说?了,我是倒霉的妖里最走运的。”
严律的目光落在邹雪花和?树枝似的干瘦的手指上,顿了顿,忽然开口:“如果有一粒药,你吃了之后会?很快好起来,你会?吃么?”
邹雪花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吃了它,你会?感觉病痛痊愈,但这东西并不长久,时间长了,或许会?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你自己,”严律抬眼看她,“而且一粒药想要做成,可?能会?需要其他许多性命来填。”
邹雪花低下头思索了好一会?儿:“饮鸩止渴?我、我不知?道……”
“只是说?说?,”严律并不追问,只起身拍拍她的脑袋,“这问题,我最近也在想。我割舍不掉的人如果能长久地留在我身边儿,即使只是躯壳——”
“那他就不是他了!”邹雪花抬起头来,“严哥,我虽然命短,但我知?道活着应该是什么滋味儿。我的疼痛也是我活着的证明,没有抱怨,虽然难受,但我不想踩着别人的命来活,你这想法不对!”
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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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不是真就是起这个?名?字对应了她的一生,邹兴发或许也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跟雪花一样短暂易逝。
但她也的确和?雪花一样干净无暇。
是个?适合修行的好苗子。
严律的眸色软和?下来,他点?了点?头。
“严哥,你谈恋爱了?”邹雪花转而露出八卦的表情,“大胡知?道么?”
严律咳了一声:“大胡,呃,没跟你说??”
“没有,事关你这边儿,大胡就很少细说?,”邹雪花道,“昨天他过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来得及跟我多说?什么。”
严律眉头皱起:“他走了?去哪儿了跟你说?了么?”
“没有啊,”邹雪花一愣,“我以为他帮你办事儿去了呢,前几天不是说?什么澡堂啊什么抓到了个?小伙计之类的嘛。”
严律心中一沉:“你怎么知?道这个??”
他记得胡旭杰说?自己没对任何?人说?过,知?情人就那么几个?,也因此怀疑是封天纵杀了小伙计灭口。
邹雪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不小心听到的,当时大胡出去的时候我爸刚好进来,病房门没关,我听觉从小就好你也知?道,他边走边打电话?,声音虽然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一点?点?,就一点?点?,真的,他从不跟我说?这些?的。”
“等等,”严律愣了愣,“你说?老邹当时也在?”
一瞬间,当日与?封天纵对峙时的场景急速划过脑海。
邹兴发的出现、他打出一掌后急速异化的封天纵、胡旭杰找到的钢钉、突然掉出来的账本?……
找到澡堂打工的妖的事情确实没有人主动泄露,但如果是无意泄露的呢?
胡旭杰意识到了这一点?了么?
如果意识到了……
邹雪花疑惑地点?点?头,觉察到严律的异样,小心翼翼道:“严哥,是不是真出事儿了?我,咳咳咳,需要赤尾的话?,我也可?以先帮着联系一下族里的。”
她连连咳嗽,让严律猛然回神儿,抬起手来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都是小事儿,”严律已恢复往日那副臭脸,他等邹雪花平复了呼吸,才又说?,“我想起来了,让大胡出城办事儿去了。街上还有别的活儿,我先回去,你搁这儿养着,我忙完了,会?和?大胡一起来看你。”
邹雪花笑着点?点?头,又拿了两个?橘子塞给?严律:“这个?可?甜了,大胡专门给?我买的,你再多吃几个?。”
严律将橘子塞进兜里,对她照旧笑了笑,走出门去。
走进电梯,下楼,出了住院部。
严律在医院门口找到了那家邹兴发所说?的汤包点?,这一条街上也只有这一家,小小的店面?,只有老板和?老板媳妇俩人经营。
他走进去点?了一笼汤包,付账时问老板:“前两天早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在这儿吃过饭,您有印象吗?”
“你说?的是老邹吧?我们这儿老顾客的,我俩老唠嗑,”老板笑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他得有一周没来了吧,听说?女儿病得厉害,没心情吃汤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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