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遇到了难以下笔的烦恼。
Giotto怀疑是自己的去世给神宫寺千夜造成了打击，但超直感否认了这个猜测。
想找当事神要个说法都做不到，彭格列历代首领没一位见过他，好在这次他自投罗网，主动找上了沢田纲吉。
平常直接唤名字肯定不行，这家伙绝对直接开溜，到时候连呼唤名字都不回应就麻烦了。
签售会是一个好机会，他不会抛下那么多等待面签的读者。
“千夜，如果遇到了无法动笔的苦恼，可以告诉我。”Giotto一改先前腹黑的模样，拿出成熟可靠的大人姿态，“实在不行，自传可以不写。”
“……没有。”神宫寺千夜深呼吸了一下，郑重地做出承诺，“我会写的，签售会结束我就动笔，应该很快就能完成。”
Giotto面露担忧：“你不要强迫自己完成不想做的事。”
“没有不想做，我只是……”
神宫寺千夜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睫使得那双漂亮的紫眸晦暗不明，待他再次抬眼，阴霾似乎被拂去，明亮得犹如星光点缀的夜空。
他坚定地重复道：“我会写的，Giotto。”
第076章《重启》
把初代目这位老人家送回彭格列指环,神宫寺千夜和沢田纲吉同时松了一口气。
催更读者的怨念太吓人了。
所以千万别拖更。
神宫寺千夜翻开封面，进入营业模式：“快超时了，你想签什么？”
“都可以……”沢田纲吉气若游丝，还没从惊魂未定的状态里彻底缓过来。
“那就祝你成为除我以外最有文化的黑手党首领。”
笔尖即将落在纸上,识别到关键词的沢田纲吉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阻止对方：“等一下！我不想当黑手党！更不想当黑手党首领！！”
羽毛笔顿住。
神宫寺千夜瞥了一眼彭格列指环,不仅是合二为一的完整形态,还是进阶后的终极形态,无不彰显其主人的身份：“你应该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十代目。”
“一点也没有吗！？”沢田纲吉抱头哀嚎。
“没有。”
“你不是神明吗？”
“说明此事神也救不了你。”
“……”
送走失魂落魄的彭格列首领,签售会照常进行，后面的读者没有像前两位那样奇奇怪怪的人。
非要说的话，还是有一个。
那就是混入其中的夏油杰。
但他没有做奇怪的事，和普通读者一样提问和签名，走完流程就离开了，仿佛他只是热爱大文豪作品的万千读者之一,和其他读者没有不同之处。
神宫寺千夜很欣赏这份公私分明的态度。
签售会顺利结束，读者们有序离开,工作人员拆掉布置恢复原样。
神宫寺千夜刚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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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离开签售室，属下前来汇报：“BOSS,有一位叫江户川乱步的读者把图书角的书全都借走了。我们本想阻止非港书成员擅自借书，但他说是您允许的。”
“让他借。”神宫寺千夜回想一番，隐约记得他答应的不是借书，但不重要的小细节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图书角是给读者提供的,不是只给港书提供的。”
“明白了。”
比起借书，神宫寺千夜更担心江户川乱步的小身板能否带走那么多书,但想起有家长陪同，他便放心了。
他心想，家长看到江户川乱步那么努力地学习，一定会很欣慰吧。
虽然答应好Giotto签售会结束立刻动笔写自传，但不出所料，神宫寺千夜又找到了合理拖更的借口，即批阅文字杯考卷。
按照优先级，批试卷确实更重要。
考官阵容和往届一样，但做了一些小小的变动，太宰治被邀请来看考生们的作文。
“BOSS，我也要负责打分吗？”
望着堆成小山的考卷，太宰治心生退却，尤其是想到每一张都代表一份写给他的生日祝福，他就产生了严重的生理不适。
神宫寺千夜摇了摇头：“你是考生，公平起见，你不能打分。”
太宰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个稚嫩的声音继续道：“但你的想法将作为评判标准之一，所以需要你阅读每一篇作文，写下读后感和心目中的分数，刚好也能细细品味大家写给你的祝福。”
太宰治：“……”
这比直接打分还恐怖。
每篇都写读后感，工作量是不是太大了？
哪怕太宰治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也难以抵挡心意已决的神宫寺千夜，他被迫关押在批改试卷的会议室，每天上班憔悴地走进去，下班更憔悴地走出来。
夜斗和雪音幸灾乐祸地安慰他，不要辜负神明的心意。
他又一次忧伤地看向被封死的窗户。
作文题有两个可选，生日祝福和生日企划。
选择后者的文章内容比较丰富，各色各样的策划案摆在眼前，超过半数是不会出现在正常人生日当天的活动。
比如五条悟提出的喜事丧办。
生日当天给太宰治吹唢呐办葬礼，为了沉浸式体验，寿星可以躺在棺材里，聆听外界的反应。
此篇被神宫寺千夜誉为死亡教育，亲身体会过葬礼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贵，诞生即死亡的隐藏含义也令人深思。
再比如织田作之助提出的领养孤儿。
很多孤儿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太宰治可以生日当天领养他们，并把那一天定为他们的生日，以后每年大家可以一起过生日，场面一定热闹又温馨。
此篇被神宫寺千夜誉为责任教育，年仅十七岁感受为人父母的艰辛，并且也算一种互相温暖、互相救赎，以领养生命的方式领悟生命的意义。
太宰治看了只觉得头疼。
但喜事丧办的提案他居然觉得有点意思，到时候他掀开棺材板闪亮登场，想想大家的反应就很有趣。
相比生日企划，选择生日祝福的文章内容比较单一。
基本是清一色的夸赞，还有回忆与寿星的过往，并且这段回忆大概率和妈妈爱吃鱼肉、自己学骑自行车、去养老院给老人洗脚等写烂的题材一样，是胡乱编造的。
枷场双胞胎默契地选了生日祝福，一个写自己和太宰治当志愿者大清早去指挥交通，一个写自己自己和太宰治在横滨商业街捡瓶子。
森鸥外写和太宰治参加幼女慈善晚会，立志于让世界上的每一个幼女都有属于自己的家，也能顺顺利利地去上学。
最恐怖的是，神宫寺千夜居然信了。
“太宰君，没想到你的业余生活那么丰富，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做志愿者和慈善工作？”白发神明面容担忧，生怕自己打扰了属下日行一善。
“没有。”太宰治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为人民服务比不上为文学服务。”
紫眸中的赞赏几乎要溢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
太宰治：“……”
够了。
每次听到豆丁首领真情实感地用“好孩子”来夸赞自己，他就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宁愿多看一篇作文。
结果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份考卷，居然是中原中也写的生日祝福。
准确来说，是打着生日祝福的幌子，写了一篇恶毒的生日诅咒。
包括但不限于祝福他身高骤减五十厘米，祝福他的蟹肉罐头全都变质，祝福他的《完全自杀手册》被撕了当厕纸，祝福他的文学杯考砸给自己当小喽啰，祝福他上吊绳子断掉、跳河水干涸成小池塘、喝药买到假货、开枪是麻醉针、点火只够烤青花鱼等等自杀失败的101种方式。
太宰治：“……”
太狠心了吧？
是不是以为作文只有考官能看到，就肆意妄为地写了这一篇幼稚的东西？
活该考不出高分拿不到资料。
太宰治二话不说，选择拿着考卷去告状：“BOSS，这里有一只坏蛞蝓！”
“蛞蝓？”神宫寺千夜疑惑地接过试卷，扫了一眼名字，露出了然的表情，“啊，中原君——他怎么了？”
太宰治委屈地撇了撇嘴，装出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他骂我，他说我坏话。BOSS，给他打零分。”
“这么过分吗？”
神宫寺千夜安抚地摸一把太宰治的脑袋，他不太会安慰人，但他看过萌宠博主的视频，当大型犬不开心地发出嘤嘤的开水壶声，摸一摸脑袋再顺一顺毛就能哄好。
他有样学样地顺着头顶摸到后脑勺：“别难过，我先看一看。”
然后他惊喜地发现这招有用。
虽然对方嘴上还在嘟囔，但脸上出现了笑容。
实际是太宰治在幸灾乐祸，一想到中原中也喜提作文零分，他就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几分钟后。
神宫寺千夜放下试卷，在太宰治期待的目光下，慢吞吞地道出读后感：“太宰君，你误会中原君了，除了最后的那段自杀内容，其他全是正话反说。”
太宰治：“？”
这话说出去连中也都要打问号。
“BOSS，以我对中也的了解，这些全是他的真心话。”太宰治故技重施，继续装可怜，眼泪都快挤出来了，“私底下他就这么对待我，天天辱骂我、殴打我，动不动就让我去死……”
神宫寺千夜被这两人的关系整迷糊了：“但你不是经常让中原君给你当狗吗？”
太宰治睁眼说瞎话：“因为办公室缺一条狗，我看中也的毛色很合适。”
“原来如此。”神宫寺千夜摸了摸太宰治的脑袋，柔软蓬松的触感有些爱不释手，“你是担心中原君不能留下来，所以想给他预留一个位置吧？太宰君果然是为同伴考虑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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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治眼皮一跳。
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该反驳吗？
谁为那只蛞蝓考虑啊！？
“人类的性格各不相同，产生误解很正常。”神宫寺千夜试图以这篇作文为切入点，缓和两人的关系，“你看，作文题目明明叫《青花鱼快去死！》，但结尾却祝愿你的每种自杀方式全都失败，说明中原君不希望你去死。”
太宰治在心里冷笑一声。
因为自杀失败才是对他最歹毒的诅咒，这只蛞蝓的心比墨鱼汁还要黑。
“既然结尾才是真心话，说明标题和前半段的诅咒都是反话。”神宫寺千夜想了想，寻找能够证明观点的例子，“就像acg作品里的傲娇大小姐，经常脸红跺脚地指着别人说‘最讨厌你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最喜欢你了！’。中原君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习惯正话反说，是一种很高级的写作手法。”
“……”
太宰治有一种既想吐又想笑的微妙心情，他压住抽搐的嘴角，真诚地望向捧着怨念满满的诅咒一通分析的神宫寺千夜：
“BOSS，您一定要把这些话告诉中也，让他认清自己的内心。”
既然写文诅咒他，不如一起被创飞。
反正他已经被比文章更恐怖的分析恶心到了，不如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神宫寺千夜眼睛一亮，误以为自己的安慰和调节起到了作用：“你谅解他了吗？”
太宰治不置可否：“我认为您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最关键的是中也是怎么想的，他太幼稚了，就像小学拉女生辫子的男同学，根本不知道那些话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我明白了。”神宫寺千夜郑重地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太宰治笑容灿烂：“BOSS，您是一位好首领。”
第077章《重启》
这是中原中也的人生中最莫名其妙的一天。
他接到命令被传唤到首领办公室,天真地以为有BOSS必须亲自交给他的重要任务。
结果像被班主任慰问的小学生一样，他发懵地听着一段又一段不明所以的发言从白发少年的口中道出。
“中原君，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好孩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同龄人,其中必定存在误解……”
“……你知道的,太宰君也是一个好孩子,虽然他偶尔会说出格的话、做出格的事,但至今没有做过危害组织的事,反而尽了不少力,他对你的去留也很在意,让你当狗只是想走捷径……”
“……性格相冲无法避免，但只要好好磨合，坦诚大方地道出真实想法，隔阂自然会消除，而扭扭捏捏地关心只会加重误会……”
“……太宰君那里我已经说过他了，他对你的口是心非表示理解,并希望你也可以改过自新。中原君，不要再用畸形的方式对待他人了。”
大意是不要再欺负太宰治了。
中原中也：“……”
哈？
且不提自己是不是好孩子,那条青花鱼能算好孩子？
开什么玩笑？
就算待在安逸的编辑部，他没有对其他事务置之不理,偶尔有难搞定的审问和脏活，他也会看心情地搭把手。
港书上下没人敢把太宰治当作只会修改稿子的柔弱文员。
至于他俩的关系，中原中也严重怀疑是太宰治在神宫寺千夜面前胡言乱语，才让人家产生了如此恶心的误解。
当狗是为了他好？
他扭扭捏捏地关心绷带浪费装置？
携手走向美好未来？
除了笨蛋BOSS谁会信啊！？
让那条吹枕边风（？）的青花鱼赶紧去死,就是他最诚挚的真实想法！
正以为冗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神宫寺千夜换了一口气，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们是「港书文豪双杰」,你们应该携手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组合名。
不要在奇奇怪怪的事上记性那么好啊！
强忍住翻江倒海的胃部，他板着脸表明态度：“BOSS，你一定是被太宰那混蛋忽悠了，我这就去教训他一顿。”
“没有，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神宫寺千夜不愿见到信徒因他造成更深的误解，赶紧解释清楚，“太宰君一开始也不相信，误以为你在诅咒他，想给你的作文打零分。”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虽然他写得有点偏题，但零分也太过分了，好歹给一点辛苦分呢？
就是故意报复他，不想让他升职拿资料。
“太宰君不是故意的，是你的创作太隐晦。”神宫寺千夜微微扬起下巴，尽显得意之情，“多亏有我在，看破了你的写作手法，并且成功说服了他，他得以看清了你羞于承认的内心。”
他弯起眼眉，难得展露出温和的笑意：“现在，轮到我来说服你了。”
“……”
中原中也从三言两语中还原出真相。
该说不说，和死对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太宰那混蛋估计知道神宫寺千夜有时候执拗得像拉不回的牛，颇有自知之明地放弃更正想法，但又不愿意一个人受苦受难，就想了一个办法把大麻烦踹给他，让他也遭受心灵被摧残的滋味。
实在太恶毒了。
但他反胃归反胃，又不能说太难听的话。
因为神宫寺千夜的眼神像是不愿自家孩子闹出不愉快的慈祥老人，极力维持这个家的和谐。
尽管他的脑子有问题，但眼底的情绪都是真的。
中原中也最不擅长拒绝真挚的请求，尤其是不为一己私欲的类型。
他深呼吸了一下，憋屈地表面答应：“我知道了。”
先把这一关给过了，其他的以后再说，不然今天他连办公室都别想出去了。
等他出了这扇门，第一件事就是把太宰治揍骨折。
“太好了。”
神宫寺千夜如释重负，他还愁不能靠嘴炮解决这件事该怎么办，没想到中原中也比想象中的还要通情达理，可见当事人也想缓和这段关系。
殊不知中原中也只想逃。
“既然一致通过，那就行动起来。”神宫寺千夜赶鸭子上架，“你们最大的矛盾点是不够了解彼此，习惯于贬低对方。”
中原中也再度深呼吸。
他成长了，听到任何离谱的发言都不会暴躁地反驳。
神宫寺千夜翻了翻桌面上的考卷，从中抽出一份：“中原君，试着透过创作触碰一个人的灵魂。给，这是太宰君的作文。”
“……一定要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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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中也不情愿地伸手接过，仿佛多看一眼就能触碰到太宰治的灵魂，令他起了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
神宫寺千夜微微一笑：“不仅要看，还要写观后感。”
一道晴天霹雳，试卷险些被一个手抖撕成两半。
中原中也睁大钴蓝色的眼眸，瞳孔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捏着试卷的手迟迟没有收回：“BOSS，你在开玩笑吗？”
“一篇而已，大文豪先生让你写，你就写嘛。”旁听许久的里苑幸灾乐祸地送上助攻，“太宰君要给每一篇作文写读后感，还要附上打分参考呢。”
“每一篇！？”
正所谓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中原中也一听讨厌的青花鱼过着那么凄惨的生活，他瞬间眉开眼笑，连带着给自己添堵的麻烦精BOSS都顺眼了不少。
他美滋滋地答应读后感一事，并在神宫寺千夜的允许下，前往隔壁秘书办公室完成任务。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太宰治拿到的是寿星专题。
社会性死亡和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相较之下，似乎没有那么诱人了。
文名是《平凡的一天》。
内容和题目一样普通，完完整整地记录了太宰治的某一日生活。
从早上费劲睁眼到踩点抵达港书，再从积极下班到圆满回家躺下，其中涵盖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包括但不限于食堂的今日菜单不合胃口、不想工作就看窗外的两片云朵打架、买的冰棍没中再来一根。
当之无愧的流水账。
一看就是太宰治对作文敷衍了事，又不想显得太敷衍，就随便回忆了一天写上去。
乍一看满满当当很认真，实际不如小学生日记。
中原中也如实写下了自己的感受，把太宰治狠狠批了一顿，然后神清气爽地把观后感交了上去。
让他俩好好相处，没说不能指出对方的缺点吧？
“——原来如此，中原君不喜欢这类型的文。”
神宫寺千夜快速瞄了一眼成果，倒也没有退下去强行要求写好评，只是他持相反观点：
“但我觉得这篇还不错。”
中原中也在心里嘀咕，一点也不挑，写啥都觉得不错。
所以能不给给他的作文打个高分？
“很平淡，也很温馨，对于太宰君来说，这样的平凡反而是来之不易的不平凡，你认为的流水账实际是他遇到的小确幸。”神宫寺千夜将目光从读后感移到作文，嘴角忍不住上翘，“让寿星畅所欲言，他却描述了一天的生活，说明他对自己的日常充满了热爱。嗯，自杀教育果然有效。”
他瞥了一眼灵魂出窍的橙发青年：“你的读后感我会送达给太宰君，等他写完读后感，我再交给你。”
中原中也瞬间还魂：“我可以离开了吗？”
“可以。“
得到首领的允许，中原中也像是逃荒般的冲出办公室，仿佛再晚几秒就会被看不见的凶兽缠上。
望着仓皇而逃的背影，神宫寺千夜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沉不住气。”
里苑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让他留下来重写读后感吗？”
“循序渐进，慢慢来。”神宫寺千夜想了想，脑海里冒出很久以前听到的一句话，“就像森先生说的，要用锉刀打磨锉刀。”
“是钻石。”里苑面无表情地纠正道。
别管究竟是锉刀还是钻石，在几位批卷老师没日没夜的努力下，真正打磨一年的成果新鲜出炉。
第三届文学杯的成绩公布了。
港书内部早有人开设赌局，押今年的第一名是成绩稳定且有「小神宫寺千夜」之誉的太宰治，还是去年突然杀出来的黑马织田作之助。
除此之外，其他编辑部成员和五大干部也是第一名的热门人选。
哦，不是五大干部，坂口安吾早已不在此行列。
然而，当港书成员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住榜单，将目光投向位于最高处的榜首，人群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天啊！居然不是太宰大人！”
“太宰大人还是第二名，还好还好，今年没被挤到第三名。”
“森先生每年都很顽固，但每年都不是第一名。”
“第一名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他？”
“今年总体成绩都偏高欸。”
“这是又杀出一匹黑马？”
……
榜单被你一句我一句的叽叽喳喳声簇拥，令他们惊讶不已的原因是，高高地悬挂于顶部的居然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不仅赌局中的热门人选中没有他，绝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他。
——第一名，芥川龙之介，98分
第078章《重启》
不同于大部分港书成员的震惊,神宫寺千夜对第三届文学杯杀出一匹黑马的结果没有太多波澜，一是他本就是冷静自持的性格，二是他对此不意外。
正如他常说的，文学面前众生平等。
若是对最终人选表现出强烈的主观情绪,就说明他早已认定哪些人有资格和哪些人没资格。
这是他不认同的态度。
第一名是谁都合理,不是谁也都合理。
就像文学,人人都能创作,也人人都有可能写出佳作,即便没有尊贵的身份或高水平的文化,也能诞生出类似《一千零一夜》的民间故事。
像芥川龙之介这种指点几句就愿意学习识字,还不屈不饶地追到港口Bookshop的文学巨犟，一看就是读书写作的好苗子。
神宫寺千夜对此人的作文印象很深，他是高分中少数选题生日祝福的考生。
相比需要具体规划的生日企划，生日祝福很容易发挥成没有实际内容的空洞文章，考生们换着花样的祝福用尽毕生的词汇量，累加成毫无意义的水字数。
但芥川龙之介不一样,他没有字字都在写祝福，却又字字在写祝福。
随便截取几段——
「在下见过无数人在图书角阅读的姿态,对待神宫寺老师的作品的态度几乎能展现一个人的本质，乃至未来的人生轨道。
暴躁扔书者成不了大气候,愁眉苦脸者缺乏韧劲，困惑不解者心中无文学，屡次回看者不够专注。
其中最为特殊的莫过于太宰先生。
由于身份的悬殊，图书角是我们放下差距最有可能相遇的地点,在下忙完手中的工作就在图书角蹲守,大半年一共见过三次。
第一次见面他在看书，第二次见面他在看书,第三次见面他在看书。
无论看的是哪一本，他总是漫不经心地翻过书页，动作轻柔得好似吹拂绿芽的春风，低垂的目光不喜不悲地扫过一行又一行文字，偶尔露出难以读懂的晦涩神情。
没有一个人与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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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
初遇时，太宰先生坐在角落的地板上，那是阳光无法照亮的地带，阴影如荆棘般将他困在原处，但仅需一个抬眸，他拥有挣脱禁锢的力量。
比如，仅凭对《深夜食堂》的简单分析，他就征服了看完这篇小说后懵懂无知的在下。
即便过去了那么久，他所言的一词一句仍记忆犹新。
“反常识、反伦理、反人类，靠着微弱的联系……”
“传达跨越种族与生命的爱恋……”
他的语速很缓慢，像是一点点消化刚看完的小说，但对自己的解读非常自信，坚定的口吻听不出一丝犹豫，也没有为了敷衍陌生人而胡编乱造的心虚。
仿佛这就是他的统治区，他生而属于图书角。
……
……」
这是他们的初遇。
青涩却又率直，命运般的巧合指引他们见面，不禁令神宫寺千夜动容。
正如芥川龙之介所说，太宰治生而属于图书角，而他俩注定在港口Bookshop相遇。
他的港书便是为此存在。
「……
……
在下很好奇太宰先生的想法，曾斗胆询问过对这些作品的看法。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芥川……是吧？你喜欢BOSS的作品吗？”
在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身为港书的一员，这必然是最基础的要求。
当然，最惊喜的是他居然记得在下，一个身份再普通不过的底层成员。
太宰先生又露出在下读不懂的表情，像是初次认识似的，将在下重新审视了一遍。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谈不上喜欢，看BOSS的小说是打发时间，看其他作品也是打发时间，那不如看点比较稀奇的。多看看，适应了，便能打消那股从胃部涌现的呕吐感。”
在下恍然大悟。
原来太宰先生有胃病，全靠神宫寺老师的作品医治。
只言片语就能用大白话描述出那么浪漫的关系，不愧是公认的小神宫寺千夜，被文学青睐的男人。
尽管是不值一提的小小愿望，但在下祝福太宰先生的胃病早日痊愈，也祝愿他享受一个非凡的十七岁生日。
……
……」
以上只是其中一个温情段落。
芥川龙之介按照时间线写了与太宰治相识的回忆录，并通过各种事件和细节分析自己心目中的太宰治，从初遇开始步步深入，穿插各种小祝福，最后用总结性的祝福升华文章立意。
连祝福都跳出大众必备的健康、工作和人生三件套，他居然祝福太宰治永远被文学所爱。
既做到了充实不空洞，又蕴含深刻的情感。
如果放在同人圈，绝对是一篇高赞的单推人角色分析。
尽管太宰治给的参考分数不高，理由是他不认识文中描述的这个人，但神宫寺千夜认为他只是害羞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够坦率，总是羞于面对直击心灵的夸赞。
这一看就是太宰治呀，怎么可能不认识？
神宫寺千夜果断给了高分。
原因无他，文章太真挚了。
文风克制内敛，直白的吹捧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但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笔下之人溢出来的倾慕与敬佩，浓郁得像是即将下锅的咖喱块。
考虑到芥川龙之介出身于贫民窟，受教育程度几乎为零，更能说明他是文学天才了。
说完第一名，其他几名也不差。
这届文学杯九十分以上的考生人数再创新高。
第一名，芥川龙之介，98分
第二名，太宰治，97分
第三名，五条悟，96分
第四名，织田作之助，94分
第五名，夏油杰，92分
第六名，伏黑惠，90分
第七名，森鸥外，90分
多了足足两人。
五条悟凭借别出心裁的死亡教育和细致入微的葬礼安排，赢得太宰治和神宫寺千夜的一致喜爱，证明创意够新颖就能拿高分。
伏黑惠从最年轻的港书干部跻身为最年轻的编辑部成员，不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不想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
倒是森鸥外，分数一届比一届低，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要掉出编辑部的行列。
新一届编辑部成员在广播的召集下来到首领办公室。
“——从此刻起，你们将是港书文学素养的化身。”
三年了，神宫寺千夜的台词还是没变。
站在办公室等待任职书的众人，要么像原本的五个老油条一样听腻了，左右咬耳朵互相吐槽，要么是心情低迷的伏黑惠，他正在认真地反思自己的职业规划是否出现了问题。
唯有芥川龙之介，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他不仅追随太宰先生的脚步，披荆斩棘进入编辑部，还居然职务压了一头！
成为太宰先生的上司，这、这实在太梦幻了！
不，应该是失礼……他怎么可以……
就当芥川龙之介的内心世界掀起无法平息的波涛巨浪，清冽的嗓音强行将他从恍惚之间拉了出来。
“恭喜你，芥川君。”
“……！”
他呆楞地看着递至面前的任职书，僵硬地伸手接过。
视线从任职书移开，对上略矮一截的堇紫色眼眸，仅仅是安静地注视，却仿佛拥有平复情绪的神奇功效，将他的不安与惊慌全都按了下去。
仪式结束，众人相继离开办公室。
芥川龙之介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白发少年坐在皮质办公椅上，没有刻意彰显高高在上的姿态，但神明与生俱来的气质难以遮掩。
他只是随随便便地坐着，就一副等待聆听信徒烦恼的模样。
“BOSS。”
“嗯。”
芥川龙之介组织了一下语言，眉心紧皱：“编辑部部长一职，在下认为太宰先生更合适。”
“既然分数已经出了，职务交接仪式也已经完成，你便是这届最合适的人选。”神宫寺千夜吐字清晰，衬得态度更加冷然。
他稍稍放缓语气，耐心地提问：“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作文题凑巧是在下的舒适区，才能拿到高分，但这无法证明在下的全部实力，只能说明运气好。”芥川龙之介斟酌措辞，“编辑部部长不是一个看重运气的职位。”
“照这么说，太宰君的满分传奇也是因为那届是他的舒适区吗？”神宫寺千夜伶牙俐齿地反驳，“能写出如此优秀的文章绝非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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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以证明你的功底，更何况这届本就是太宰君的生日专题，你能靠着舒适区拿到高分，那你便是我需要的部下。”
“但太宰先生的题目……”
“他的寿星专题也是舒适区，所以你担心的问题不存在。至于适不适合，一年结束就知晓了。文学杯竞争激烈，明年说不定你就不在这个位置了。”
“但是……”
“——好了，没有但是。”
神宫寺千夜以不容置喙的威严，强行堵住了芥川龙之介还想挣扎的发言：“你就安心地让太宰副部长辅佐你吧，芥川部长。”
搞定文学巨犟芥川龙之介，最好的办法是比他更犟。
巧了，这是神宫寺千夜的特长。
连最擅长忽悠的太宰治在犟种神明面前都投降认输，老老实实按他想的去做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新部长就这么被连哄带骗地轰出办公室。
紧随其后的是五大干部任命仪式，这届名单也出现了新面孔。
第八名，中原中也，86分。
第九名，广津柳浪，81分。
第十名，尾崎红叶，75分。
第十一名，家入硝子，71分。
第十二名，灰原雄，68分。
听到广播报到自己的名字，某位戴着帽子的橙发少年意气风发地走进办公室，就差把「莫欺少年穷」写脸上了。
他，中原中也，熬到苦尽甘来了！
第079章《重启》
揭榜的那一刻,可以列为中原中也的人生十大难忘时刻。
虽然神宫寺千夜的「港书文豪双杰」和好计划把他折磨得不轻，但不是一无所获，至少避免了作文零分，不然他要和八十六高分失之交臂了。
他对这个分数非常满意,不高不低刚刚好。
再高四分,他就要被发配到编辑部了,到时候那位青花鱼副部长绝对会让他体验职场霸凌的滋味。
他不想和讨厌的人同部门共事一年,也不想像跑到BOSS面前哭哭啼啼地告状,显得他大脑发育迟缓,心理年龄不满十岁。
既能得到查看资料的权限,又能避开太宰治，简直是最完美的结局。
极易满足的中原中也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抵达办公室。
“又有新面孔了。”
广津柳浪抓了抓下巴的山羊胡，身边的同事不断更新迭代，只有他连续三届稳坐干部之位。
“还有妾身在呢。”尾崎红叶用和服袖口掩住上扬的唇角，连续两届担任干部的她也算老资历了，“没想到惠那么快就升入编辑部了,真好奇他看到分数的表情呢。”
伏黑惠在职务选拔赛当最美逆行者不是秘密。
但认真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敷衍对待考试，交白卷或者故意答错是不可能的。
偏偏他在小众文学领域颇具天赋,每次考试都如一匹未来可期的黑马，被誉为太宰治的接班人,赐名「小太宰治」和「小小神宫寺千夜」。
想死的风最终吹到了伏黑惠，可惜窗早就封好了。
“哇！我还是第一次来首领办公室！”
灰原雄格外亢奋，除了刚从咒高叛逃到港书，他再也没见过那位神明,见得最多的依旧是他在咒高的几位同学,平常的工作和当咒术师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项备考的重任。
他新奇地左顾右盼,同僚中有不少他没见过的面孔：“太可惜了，七海居然还是没考上，不然我可以有个伴儿。”
“七海是那位和你一起跳槽的咒术师吗？”广津柳浪攀谈道。
“嗯嗯，是他！”灰原雄惊讶地睁圆眼睛，“他上次只考了二十八分，这次只考了十六分，你居然认识他吗？”
分数至上的制度之下，他还以为成绩那么差的老同学根本无人在意呢！
港书比他想象中的温情许多。
“咒术师到哪儿都是少见的人才。”广津柳浪笑了笑，心想除了BOSS谁在意分数，只是成绩那么低令他有些意外。
他以为咒术师或多或少都有这方面的天赋。
编辑部的两位特级就不用说了，比起擅长烂文，更像全面发展的天才。家入硝子干部连任，伏黑惠天资过人，就连从小被关着没好好上过学的枷场双胞胎，即便她们没有考到干部，排名也是名列前茅。
偏偏出了七海建人这个意外。
但换一个角度，连中原中也都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七海建人却初心不变，也算一种实力。
“——人都齐了吗？”
神宫寺千夜环视一圈，视线落在橘发少年的脸上停顿片刻，随后平静地开启干部任职仪式。
流程和编辑部一样，三年不换新，也就新来的两位比较激动。
一位单纯是来涨见识，另一位是为了励志的奋斗史。
“灰原君，初次当干部，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家入小姐，我记得你们是同学。”神宫寺千夜细致入微地关照，“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们可以离开了。”
他看向另一位没有提到的新干部：“中原君，你留下。”
中原中也眼神一沉：“好。”
其他四人依次离开，落在后方的广津柳浪不放心地向内看了看，最后在尾崎红叶的提醒下带上了木质大门。
办公室仅剩一人一神。
神宫寺千夜不像其他上位者，没有爱故弄玄虚的毛病，他打破沉寂，直入主题：“你要的资料，我已经全部整理好了。”
他拍了拍桌面上的文件：“在这里。”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即将揭晓身世的紧张蔓延全身，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一下，但更让他触动的不是文件上的内容，而是摆在眼前的文件，它所代表的含义让他心情有几分复杂。
以这位神明晚上就能忘记午饭吃了什么的记性，能惦记到现在还帮他提前准备好，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他故作轻松地哼了一声：“没想到您还挺贴心的。”
“既然是你最重要的东西，那一定是越快得到越好。”神宫寺千夜坦诚地诉说自己花费的精力，“我怕我把这件事忘记，特意留在便签在批改试卷的办公室和录入成绩的电脑里。”
中原中也紧紧盯着神情自然的白发神明。
被太宰治这种心路十八弯的麻烦精坑多了，他条件反射地认为殷切的行为背后必定暗藏玄机，可任由他怎么打量，只能看到一片赤诚的真心。
他撇过脑袋，小声嘟囔道：“就算您不说，我也不会忘记。”
再微小的音量也躲不过神明的耳朵。
神宫寺千夜眨了眨眼，略微迟疑地解释：“以我对人类的了解，两者之间应该存在区别，即便得到同样的结果，但如何得到的过程指向不同的答案。”
——对人类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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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突然想到几年前在兰堂墓地前的那段对话，神宫寺千夜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他，只要他主动选择了人类，那他便是真正的人类。
如今，人类的身份被认可，连神明都拿出对待人类的态度。
神宫寺千夜没有发觉中原中也的情绪变化，继续解释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的行为：“虽然在我看来没有区别，但我认为还是这么做比较好。”
“为什么？”中原中也狐疑地问。
神宫寺千夜想了想，回答道：“你是我重要的信徒，我认为必须做些什么来表达我的珍视。这是人类会喜欢的特殊对待，所以你也会喜欢的。”
“……”
意料之外的坦率表达令中原中也陷入沉默。
即便只是小小的随手之举，但在神明的解释下，其中的含金量比资料上的身世还要贵重。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想抓头发缓解被直球击中的心情，结果一伸手就摸到了帽子，他尴尬地放下手，假装不在意地开口道：“我没那么讲究，但是……总之，谢谢了。”
“拿去看吧。”神宫寺千夜将资料递了过去，“看完我还有其他事想问你。”
中原中也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接过份量远比自身沉重的资料。
数分钟后，纸张发出微弱的摩擦声。
听闻动静的神宫寺千夜结束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的状态，如冰块般泛着凉意的眸子瞥向坐在沙发上的橙发少年。
对方仍捏着那份资料，攥紧的指尖在纸张上留下褶皱的印记，而他的目光从密密麻麻的文字移动到右手腕的根部，如此不合乎情理的动作，神宫寺千夜却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是在寻求某种证明自身存在的证据。
没有催促，也没有出声，在安静的办公室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他做出决断。
中原中也没有耗费太久时间，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文件，像是放下成吨的铁块那般费力。
神宫寺千夜这才出声：“看完了？”
“……嗯。”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锐利的目光投向气定神闲的白发少年。
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他稍稍收敛了些许眼底的强硬，用肯定的语气提问道：
“您特意调查过了，这些资料非常完善，不是兰堂生前能收集到的。”
“没错。”神宫寺千夜爽快地承认了。
“对您来说，无论我的身世藏了多少谜团，应该和其他成员没有区别吧？您连尸体离奇失踪的老首领都不感兴趣，懒得过问他的下落，更别提我的身份了。”中原中也精准地指出神明将一切都看得很淡的内心，“但您还是去调查了，也是因为您是你的信徒吗？”
“有两点，第一点如你所说，第二点是因为我做这些事很轻松，比你像无头苍蝇似的投入其中更省事。不过，第二点也建立在第一点的基础上。”
神宫寺千夜坐正身体，表情认真了几分，但悬在地面上的小短腿很难让人严肃起来：“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我想当面询问你。”
“第一个问题，你打算继续留在港口Bookshop吗？”
语气很严肃，内容却匪夷所思。
中原中也古怪地瞅了对方一眼，合上资料反问道：“我不留在这里，去哪儿？”
这回轮到神宫寺千夜呆滞了：“欸？你愿意留下来？”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不然呢？”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肯定选择离开呢！”神宫寺千夜被猝不及防的惊喜所感染，往常平稳的语调多了几分罕见的欣喜。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上半身贴合办公桌的边缘，煞有其事地道出最先的猜测：“你的目标是资料，我以为你看完资料就该递交辞职信了。”
“……拿完就跑未免太缺德了吧？”
中原中也严重怀疑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像太宰治一样恶劣。
“啊。”神宫寺千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这么做良心过不去，所以打算过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递交辞职信？”
“……”
饶是刚才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中原中也都控制不住了。
“我·不·走·！谁说我要走了？好不容易考上干部，那些破小说我总不能白看！下届文学杯我也照考不误！下下届也是！”
他猛地反应过来，钴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连敬语都不用了。
“等等，你又是提前准备资料，又是把整件事调查得清清楚楚，不会是作为我的饯别礼吧！？——喂，神宫寺！你那什么表情？真要把我送走啊！？”
神宫寺千夜心虚地咳了一声：“不走就好。”
中原中也怒了：“搞得那么温情，原来是打算弃养吗！！！”
第080章《重启》
言之凿凿的控诉响彻办公室,像是一道惊天的雷劈向白发少年，令他的呆毛险些炸成了一根避雷针。
神宫寺千夜瞳孔地震：“弃、弃养？”
他清清白白的一生，连神器都按照规定解除契约，从未一言不合就扫地出门,更没有弃养过任何会呼吸的生命。
突然被指控弃养人类,饶是性格稳定的他都大吃一惊。
他没有主动把人丢出去的意向啊！
“你……”
神宫寺千夜欲言又止,联想到对方和「羊」的过去,紫眸覆上一层关切：
“你没事吗？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突然被人捅了一刀的幻痛？”
这直揭伤疤的问话水平,就算没幻痛也要痛起来了。
但比起惨痛的过去,中原中也更想一头撞死。
他本来想说辞职、劝退之类的词,但可能是因为考试周烂文看多了，有一篇猫咪弃养人类后攻打外星人最后统一宇宙成为星球霸主的反常识小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脱口而出的就成了“弃养”。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道：“这、这只是我口误！”
神宫寺千夜沉痛地点了点头：“我懂。”
中原中也：“……”
根本没懂吧喂。
“只要你愿意留下，那么港书将永远为你提供归宿，哪怕你被施加不明力量变成蛞蝓，我也不会遗弃你。”
真情实感的誓言被特定的刺眼衬得像是在阴阳怪气，抢在中原中也发作前,神宫寺千夜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平静地切入下一个话题。
“第二个问题,你想见你名义上的父母吗？”
中原中也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资料上关于身世的信息快速在脑中回放。
一对夫妻,真实身份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他们的孩子被卷入战争不幸早逝，而他上小学和同学打架，在右手的手腕和掌心衔接处留下了一个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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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黑印。
这也是中原中也看向右手的原因。
他的右手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处黑色的伤痕。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过去全部随着空气消散。
再度睁眼，湛蓝色的双眸如广阔无垠的大海般清明。
他一字一顿地坚定道：“港书是我的家。”
虽然有一个脑回路奇怪的神明,虽然每年都要举办无厘头的文学杯，虽然讨人厌的死对头阴魂不散……
但他在港口Bookshop拥有许多前所未有的体验。
或许快乐，或许烦躁，或许温情，或许恶心。
正是这些多姿多彩的回忆，才构成名为「中原中也」的人类，没有人想利用他，也没有人将他视为异类。
顶多有神想让他看烂文。
神宫寺千夜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随后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港书没有你的父母，也没有房产证，无法满足家的条件。”
“……”
破坏气氛的发言惹得中原中也瞬间青筋暴起。
这种感觉就像全身心投入地表演，结束后想得到反馈，却被不懂艺术的观众误以为没钱吃饭就投了一个钢镚。
完全是鸡同鸭讲啊！
神宫寺千夜毫无察觉，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房产证还好解决，但父母是麻烦事。就算我领养你，以朴素的常识，旁人很难相信你是我的养子。要不你选一个养父？广津先生和森先生，你更想认谁为父亲？”
他考虑得很认真，仿佛只要对方应下，他就传人来办理领养手续。
中原中也艰难地压下将对方揍一顿的欲望，他扯着被气笑的嘴角，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不必了。”
他没有被不着调的发言牵着走，而是问出方才就在意的疑点——
“BOSS，什么叫‘名义上的父母’？”
结合资料上的内容，中原中也有些发懵。
他的身世说复杂也不复杂，和人造异能生命体相关。说简单也不简单，涉及到他是本体还是复制体。
本体的伤痕无法复制，右手腕的铅笔印是那对夫妻的孩子被带走前留下的，理应只有本体才拥有。
连他都认同了自己的人类身份。
结果突然蹦出了这句话，整理好的思绪又混乱了。
“虽然我认为本体和复制体都符合人类的定义，但都追查身世了，肯定是越清晰越好。”稚嫩的童音娓娓道来，将中原中也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伤痕可以后期伪造，一个铅笔印罢了，没有任何难度。当然，作为论据太牵强，只是一种思路，而我提出假设是因为……”
神宫寺千夜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该用什么语气，最后还是用了最平常的冷淡口吻。
“中原君，你哥哥来找你了。”
中原中也：“……”
哈？
先说他是本体，又说他不是本体，再说他有哥哥，可前面说那对夫妻只有一个孩子。
剧情反转快到像是穿越到了大文豪的烂文里。
“哥、哥……？”
中原中也生硬地吐出鲜少出现在口中的称呼，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他迅速调整完心态，如炮弹般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哪来的哥哥？他在哪儿？为什么突然来找我？和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问完，他发现手心竟淌着细汗。
神宫寺千夜不急着回答，有条不紊地讲述起因经过：
“前几日，我在家中整理稿件，闯入一个金发男人，无论是长相和异能力都像大号版的你。他想对我一击毙命，但错估了我的实力，可能是把我当成只会写作的柔弱文学神了。”
中原中也呆呆地问：“你不是文学神吗？”
“我的诞生与写作有关，所以只是不恰当的自封，祸津神才是最准确的归类。”
淡淡地解释完毕，神宫寺千夜继续描述那日的事：“他的实力很强，连我都觉得棘手，但他最大的错误是不该挑在家中对我出手，那栋别墅是五条家的地盘。”
一道白色身影从中原中也的脑海中闪过。
他和编辑部的那位咒术师交集不多，为数不多的印象是五条悟总是换着法子遮住眼睛，仿佛是直视双眼就会被石化的美杜莎，并且欠揍程度是少见的和太宰治不相上下的奇葩。
最关键的一点，此人实力很强，和他吹的一样强。
中原中也有点担心，这位素未谋面的哥哥是不是即将被发病危通知书，而神宫寺千夜的真实目的是让他来签字。
惹谁不好，偏偏要惹港书？
“五条家的结界破了，五条君有所感应，刚好他和夏油君像一对连体婴儿，他俩一起赶到现场，我们合力将闯入者拿下。”
激烈的打斗部分被神宫寺千夜一笔带过，若不是前面他强调过金发男人很强，听他的描述，像是三个人在家里打蚊子一样轻松。
他长叹一声，脸上浮现苦恼的神色：“那人叫保罗·魏尔伦，好像是兰堂以前的搭档，但这段记忆太久远了，我和里苑都不太记得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称是你的哥哥。”
“连姓氏和国籍都不一样的哥哥？”
中原中也不相信突然冒出来认亲的危险人物，反倒认为笨蛋神明太好骗了。
既然是他的哥哥，为什么想杀害对他很重要的神宫寺千夜？难道是写作亲人的仇人，还是利用神明对信徒的宽容的缓兵之计？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他口中的兄弟关系应该是基于你俩力量同源，他似乎认为你俩的异能都属于神明的力量，但我对这个观点持反对态度，因为我感受不到神明的气息，更倾向于人类妄想以血肉之躯触及神明的衣角。”
神宫寺千夜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唇舌：“还有一个荒唐的论据，他认为你俩都是在人与神之间挣扎的同类。”
“所以他也是……？”中原中也迟疑地问。
“差不多，但显然，你俩的区别就像苹果和番茄。”神宫寺千夜放下茶杯，“非要说的话，我反倒认为我和他更像，但他听到这个观点很生气，像是玷污了自己，我差点以为他是叶公好龙型的无神主义者。”
“后面我才知道，他认为你不该和人类玩得那么好，人类只会利用你，所以他打算把和你关系亲近的人全部杀了，然后强行把你带走。”
他指了指自己：“而我，被他列为了第一位，也就是第一暗杀目标。”
紫眸染上薄雾般的茫然，神宫寺千夜放下手指，像听到不可思议的事似的囔囔着。
“但我不是人类啊。”
中原中也：“……”
他也想说。
事已至此，他更加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哪本烂文中，只有大文豪才能一路离奇地反转到最后，并把最重量级的反转留到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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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眼人都知道把神宫寺千夜列为和他关系最亲近的人第一位，怎么当事神就以为他要离开港书呢？
到底是太笨，还是人与神的脑回路不同？
“他还说了一堆关于你身份的事，什么二阶解放能看到什么实验代码，但我没怎么听懂。总之，你是不是本体有待商榷。”
绕了一大圈，神宫寺千夜终于把话题收回开头：“如果你选择去见名义上的父母，甚至想和他们一起生活，那我还犹豫要不要把魏尔伦的事告诉你。”
“他在哪里？”中原中也沉着地问。
“港书地下室。”神宫寺千夜自认为靠谱地答道，“我暂时把他关着，希望他能靠看小说陶冶情操，不要再冒出经不起推敲的极端想法。”
中原中也大惊失色：“一来就处以极刑？”
神宫寺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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