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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谷主说,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和生活,但因为这具新身体太过脆弱,经受不起一点病痛侵蚀,所以他需要格外小心才行,而且每年都要回医圣谷,在药汤中调养月余,才能勉强活个十来二十年。
他心中死水微澜,十来二十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救命之恩如山重,他跪地重重拜倒在谷主面前。
谷主怜他悲惨遭遇,见他天资聪颖,于医学又颇有领悟力,便收他做了关门弟子,将毕生医术倾囊相授。
第四年的时候,他按捺不住回了一趟宁阳。
因为心中牵挂着母亲,母亲定然以为他已经死了,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如今他换了一副模样回来,又要怎么跟母亲解释这一切,他心中隐隐发痛。
还有父亲,和...那个人,他想知道,用他的性命换回来的日子,他过得可好?
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不是旧家门和母亲的笑脸,而是贴着封条的废弃庭院和荒野中一座座坟墓。
三年前,大将军温归鸿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全家一百二十余口人被满门抄斩,温归鸿潜逃自今未被抓捕归案。
客栈的店小二说起温归鸿造反的旧事,义愤填膺,破口大骂温贼当诛,全家死不足惜。
他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口血。
凄凉的月色照在孤坟之上,他颤抖着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墓碑。
“阿让,跑得慢些,当心跌倒…”
“阿让,鸡汤好喝吗?”
“我的小阿让又长高了…”
记忆中亮起明媚的光,娘亲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娘亲的手如绵似锦抚摸自己的脸,娘亲望着自己和煦如春风的微笑…..
如今,他的娘亲,变成了一块冰冷坚硬的石碑。
世上只有娘亲最爱阿让,而娘亲到死,都没有能够见到他一面。一千多个日夜他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从此再也无人述说,他成了飘荡于世间的一缕孤魂。
那夜墓地的大雨寒冷刺骨,他抱着母亲的墓碑痛哭嚎啕,脸上倾泻而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泪……
左子衿从梦中猛然惊醒,在黑暗中睁着惶恐的眼睛,喘着粗气回不过神来,背上的冷汗湿透衣襟。
火堆中的树枝已经燃尽,只剩下微弱的火星,他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衣裳,立刻嫌恶地将那衣裳扔到脚边,仿佛那上面有毒蝎子一般。
他缓缓转过头去,望着不远处靠着石壁沉睡的上官逸,黯淡的火光中,他的脸有些许扭曲,眼神逐渐冰冷狠绝。
他扶着崖壁站起来,悄无声息走到上官逸身边,弯腰捡起他放在一旁的剑。
宝剑离鞘的寒光照亮了他脸上的决绝与忿恨。
他定定地望了上官逸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剑........
第117章 关山飞越影成双
他的胸膛好似里沸腾着一锅滚油, 煎熬着五脏六腑,血一寸一寸涌上来,眼前只见熊熊烈焰、一座座孤坟、数不清的尸体和流淌着鲜血的土地…
眼前这个人, 凭什么夺走他的一切?
想到自己家破人亡, 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凋零模样,而他却摇身成了威名赫赫的骁骑将军, 坐拥富贵荣华,受万民景仰,不由咬紧了牙关。
苍天无眼,人世何处有公道?
既然如此,是时候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小五, 你欠我的,到今日也该偿还了吧!
持剑的手抑制不住剧烈的颤抖。
这辈子他都没有杀过人, 连打猎都舍不得杀生,这手只会开方子和制药。
眸光冷冽如冰, 他咬牙将心一横,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劈了下去…
上官逸斜靠在崖壁上的头动了一下,左子衿的目光扫过他后颈上一块明显的伤疤,寒光凛凛的剑在距离他脖子几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那是一块枣核大小的旧伤疤。
那一年,他突发奇想要研制一款治疗冻疮的药, 需要府后高树上的浆果做药引, 那果实长得太高, 家里的仆人端着梯子都够不着, 大家都不睬他, 他只能去缠着小五。
小五二话不说就替他爬上了树, 他掀起衣裳的前襟在树下接着不断掉落的浆果,欢呼雀跃。
不想小五脚下的树枝忽然断裂,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五从树上一头栽下来,后颈磕在了地上的尖石上,一时鲜血如注染红衣袍。
为了不让他被父亲责骂,小五没有声张,换了件衣服,随便处理了一下伤口就离开了。
因没有及时处理,这伤口长成了一个十分丑陋的伤疤,每次小五束发时,这个疤就会从衣领中露出一半来,与俊秀精致的面孔十分不搭,让他看到格外心虚。
他想着半年后把做好的冻疮药膏送给小五时,他心里的歉疚或许能减轻几分,没想到药膏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去了。
往事不其然地浮上心头,持剑的手颓然垂下。
剑掉在泥地上,他无力地靠在崖壁上,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连杀他的勇气都没有,他痛恨自己的软弱。
上官逸依旧无知无觉地睡着,左子衿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忽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一条手腕粗的银环蛇盘在地上,在距离上官逸不到两步远的地方,昂着头“嘶嘶”地吐着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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