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瑞方才还想着,魏王这段时间经?常到?两仪殿单独面圣召对,这两个月没?来政事?堂,可能是收到?什么风声了,不料她一进门问了这么一句,倒把他问得?一愣。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笑呵呵地请她往旁边会客间上座,又叫内役端来茶和点?心?,才叫人退出去,关起门来,坐下问道:“如今这境况,难道殿下先?前丝毫没?有预见么?”
姬婴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听他这样问,放下茶盏抬眼看着他:“我这段时间为春闱会试殿试和西?域使团归京,还有太子册封等事?,忙得?是脚打后脑勺,姚中书此?话,我却不明白,难道此?事?先?前有过什么征兆?”
姚瑞在她说话时,一直静静端详着她的神色,想看看她是不是明知故问jsg,但?见她问得?十分认真,眼中还带几分茫然,看上去的确不像事?先?知道些什么。
但?他心?头疑窦未减,只是低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五日内三封弹劾奏疏,直指政事?堂两位宰辅,时间上也未免太巧合了些,殿下这段时间常往两仪殿面圣,事?先?果真不曾听说与这次弹劾有关的事?吗?”
姬婴听他这样问,也低头仔细回?想了片刻,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这两个月来我每每到?两仪殿面圣,都是回?禀公?务,并不曾见皇兄提起与两位宰辅有关的事?来。”她说完停顿片刻,似乎还在慎重回?想,接着又有些迟疑地说道,“但?我的确听皇兄说过……”
她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外?间,似乎是怕他这边隔墙有耳,姚瑞也看了看外?面,说道:“那两位宰辅及值房内吏员今日都不在,我这边的人,也都出去了,殿下有话但?讲无妨。”
姬婴又低头思量片刻,才俯身低声说道:“今日这话,我不过为提醒姚中书一句,毕竟这两年我在中书省多蒙你关照,但?出了这间屋子,只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这话愈发吊得?姚瑞好奇起来,但?他还是面色沉着,淡淡说道:“殿下请讲。”
“皇兄一向不大喜欢江南那些世家,姚中书该是知道的,这次两位宰辅被弹劾,我确实很意外?,但?方才我想到?,皇兄从前曾提过一次,待八月下旬各地赋税收缴上来后,若钱数仍然无法充盈国库,就要准备着手向江南推行新税法了。如今看来,这次的事?,恐怕是要为下半年清路。”她说完这番话,又坐直身体,轻轻摆了摆手,“但?这也只是我个人揣测,圣意究竟如何,我也难说,姚中书听了好稍稍做些准备,以?免到?时候拂了圣意,触怒皇兄,步两位宰辅后尘,却是不好。”
姚瑞听完,心?头不禁沉了一下,延兴帝因上半年国库空虚,曾打过江南的主意,这他是知道的,也明白先?帝英宗时期,几个江南氏族有些过于张扬了。他也正想着等政事?堂上半年杂事?处理完毕,到?下半年,与两位宰辅捋一捋江南诸事?,好慢慢扭转局面,未曾料到?延兴帝动作这样快,丝毫没?给他们留出斡旋的时间。
姬婴见他皱眉沉吟不语,又说道:“我今日来,其实是想问问姚中书是否知道弹劾内情,也好从旁劝劝皇兄,此?刻看姚中书也同我一样蒙在鼓里,眼下只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这政事?堂,还要姚中书撑起来,请你多加保重,我得?往皇兄那里去一趟了,有什么新消息,我再来告知姚中书。”她说完便要起身告辞。
姚瑞也不好再留她细问,遂也起身走出来相送,看着她从值房外?的长廊上悠悠走远,直到?那蟒袍衣角消失在长廊尽头机要室的拐角处,他还站在门口兀自出神。
姬婴出了政事?堂,又坐步辇往两仪殿行来,到?了这边,有宫人照旧先?引她到?西?配殿吃茶听宣,她在西?屋里等了约有两刻钟,才有宫人前来宣她到?书房里觐见。
姬星这日心?情不错,此?刻他案上放着两位宰辅递上来的陈情书,那几封弹劾奏疏上所?言,都是证据确凿,两位老臣为官数十载,也都是谨慎之人,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疏忽,果然如今被翻将出来。他二人皆在陈情书中为前事?请罪,没?敢辩驳说绝无此?事?,只是在动机上给自己稍作了一番解释,以?图从轻处置。
姬星是早有意要收政事?堂的权利,等往后有了由他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再放权不晚,但?要怎么摆脱先?帝这几位顾命大臣,还是几个月前,姬婴私下给他出的主意。
他这时见姬婴走进来请安,笑意盈盈地给她赐了坐,说道:“妹妹这几个月来实在是辛苦了。”
姬婴微微颔首:“为皇兄分忧,应当的。”
两位宰辅的把柄确实藏得?深,她暗地里也筹划了大半年,联络广安侯及御史台的人,前后密谈了不下十次。姬星这半年也没?闲着,渐次分化?了六部三卿与政事?堂的关系,以?期在姬婴准备好之后,让朝中不至于因两位宰辅突然罢相,而引发群臣的强烈不满。
他这几日也在朝会上做了一番暗示,两位老臣一同罢相应该是没?有疑问了,政事?堂里一下子空出两个位置,将来入相者,还得?从六部三卿里头选取能臣。
就此?,群臣们从先?前听说弹劾一事?的惶然,到?开始私下里与那两位撇清关系,为角逐政事?堂的席位做起准备来了。
朝堂中总是这样人走茶凉,见他们相位不保,自然也没?人再有劲头替他们说话了,哪怕其中不乏他二位这些年亲手提拔上来的门生,此?刻也顾不得?为老师求情了。
但?姬星并不准备立刻提拔新的宰辅进入政事?堂,先?帝朝也曾有过几年相位空悬的时候,他正准备趁着这个时机,把朝政彻底收在自己手里。这样,将来各处如何分派,他也能更有把握一些,但?这话他并未明言,只是拿宰辅之位,吊着众臣尽心?为他办事?。
“中书令这个职司,朕也得?放个自己人上去,你方才从政事?堂来,见姚中书说了些什么?”姬星喝着茶,悠悠问道。
“姚中书倒没?说什么,只是看上去十分不安,臣想着,政事?堂里不能三位宰辅短期内接连被弹劾,还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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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些时间,让他主动请辞。”
姬星听罢缓缓点?了点?头:“罢,那再给他一个月时间。”
她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姬婴才起身告退,离开了两仪殿。
自从魏王在政事?堂里跟姚瑞说完那一番话,他晚间回?到?府上,辗转反侧许久,终于想明白所?谓弹劾,其实全都是延兴帝本人授意的,就是为了除掉他们这几个顾命宰辅,好将大权真正握在手里。
他想到?自己从前在开景朝,也做过不少腌臜事?,难免有没?处理干净的叫人抓住把柄。如今两个宰辅同时倒台,他不禁有些唇亡齿寒之感,凌晨时分,竹簟上渐渐寒凉起来,他倏地坐起身来,打定主意,既然是延兴帝要除顾命,那他这个中书令,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干下去了,不如以?退为进,好歹存住体面,以?后再想法子回?朝。
第二日,姚瑞向延兴帝告了十日病假,十日后又递了请辞文书,说自己病体孱弱,精力不济,难以?应付中书省日常要务,特?向圣上请辞。延兴帝收到?后,依例不允,还挽留了他一番,又给了他十日假休养身体,等他第二次上表请辞,才勉强同意。
至此?,开景帝在遗诏中留给他的监政太后和三位顾命,都被他一一除去了,但?政事?堂里也不能一个坐镇的都没?有,于是他下旨提了中书侍卿魏王姬婴为中书令,准备让她成为自己在政事?堂的傀儡。
随后他又贬了中书门下省几位侍卿侍中,提拔了几个新科进士,接着又有吏部尚书向延兴帝举荐了几位能臣,延兴帝见排在第一位的景州太守妘策,在朝中无甚根基,政绩斐然,当即应允,着调入中书省出任侍卿。
这天早朝上,魏王姬婴正式接了任命书,午后到?政事?堂走马上任,与一众同僚彼此?见过,又认了认几位新面孔。
半个月后,这位新从景州调来的中书侍卿,终于抵达了京城,办完调任手续后,又到?两仪殿见了延兴帝一面,才来到?政事?堂报到?。
姬婴听说新任中书侍卿到?了,忙从值房里走出来迎接,果然见正堂上有个人坐在那里喝茶,二人在堂中遥遥见了,彼此?相视一笑。
她从漠北回?朝到?如今七年了,与妘策也是整整七年未见了。
第117章望海潮
妘策见她出来迎接,忙笑着站了起来,正准备行礼,却?被?姬婴一把拉住,只是上下打量,这些年不见,妘策眉眼间也多了些岁月的痕迹,更使她显得深沉老练了不少,姬婴笑道:“妘侍卿不必多礼,走,进屋说话。”
此刻厅里还有几位中书舍人也在一旁,都不知她二人是旧相识,只当是一见如故,也都跟在她们后面往里走去。
姬婴见状,只说让众人都先回值房处理公务,等晚些时候再让大家一一见过,随后单独请妘策进到?她的值房里,等内役上完茶退出?去后,关起门来,才以表字称呼她道:“子符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叫你?等了这么些年才得jsg回京,莫要怪我。”
妘策微微一笑:“这已比我预想的还快些,殿下在朝中这几年才是真正辛苦。”
随后她二人又简单聊了聊燕东和燕北的情况,妘策在景州这些年,她们?也时常通信,其余几州也都有妘策在暗地里出?力,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面,现在燕东燕北的府衙,也都先?后换上了妥当人,姬婴一面听她说着,一面连连点头:“那几州情况稳定,我就放心了,往后你?也可以专心在中书省里,把这边的事好?好?捋一捋了。”
说完又给她讲了讲政事堂如今的情况,两位宰辅的弹劾案,前日刚由御史台出?具了调查文书,左相嬴尚遭弹劾的几桩事,都是门生做的,只是打了他的名号,家里人收受田产一事系真,却?也有正当原由,田税也已补过了。
但嬴尚还是就此递交了辞表,延兴帝也顾念他是先?帝老臣,赏了些体面,叫他致仕归乡养老去了。
而右相门下省纳言姞凡的情况就严重得多,那几桩篡改地方?官员考课结果的事,又牵扯出?一些钱款交易,其中有两块田产,写得正是姞凡长男的名字,这下彻底是洗不脱了,因此延兴帝下旨罚没其名下所有田产,令其携同长男流放岭南,以此告诫朝中众人,勿要行差踏错。
至此,这两桩弹劾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政事堂里因两位宰辅罢相,也有一些他们?旧日的亲信被?贬,但都没有因此获罪,朝堂中也仅有一位吏部?侍卿因考课造假一事,引咎辞官,除此外,并无旁人遭牵连,朝中众人见状,才都放下心来。
眼下政事堂内左右相位俱空悬着,仅有一个中书令魏王,朝臣们?这两年也都看出?来了,这魏王已成了延兴帝的膀臂喉舌,行动不离圣上旨意,所以如今这政事堂,已是完全由延兴帝一手?掌控了。
妘策听完政事堂当前情形,垂眸想了一想,随即说道:“朝中不乏盯着相位的人,殿下如今是圣人的亲信,想必这段时间前来攀附者?不少,殿下对此如何打算?”
姬婴笑道:“我当然是唯有听皇兄的了。”她说完这句,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姬婴又低声说道,“眼下其实就还差一步路走——借整顿江南,再给地方?和朝堂里换些新人上来。”
京中的情况,妘策在回来路上就已经听说了不少,今日又进宫见了延兴帝一面,此刻听完姬婴的一番话,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意图。
朝中经过这两年接连动荡,虽然都很?快平复了下来,但朝中各党派还是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变动中,为稳固势力相互打压,渐渐都被?彼此削弱了一些。
这局面表面上是为让延兴帝能够将?权利收拢到?手?中,后续好?提拔钦点的新科进士,作为皇帝亲信牵制朝中各党派。
而实际上,一旦新科进士逐渐被?提拔起来,这些魏王门生在朝中形成一股新的势力,延兴帝对于魏王来说,就变得有些碍事了。当然同时,魏王对于延兴帝,也是时候“狡兔死?,走狗烹”了,到?那时谁能占到?先?手?,还未可知。
但二人都没有明?说,只是心照不宣地彼此微微一笑,随后姬婴见她茶已喝完,又请她出?值房,见了见中书省的同僚们?。
众人相见毕,晌午姬婴又在政事堂西边花厅上,摆了一桌小筵,给妘策接风。
这时节已入秋,天气微微凉,正午时分的艳阳照在这间西花厅四周,也不觉热,众人坐在花厅里说说笑笑,一顿饭下来,彼此都熟悉了不少。
席间有几位中书舍人,都是这次春闱高中的,往后都要跟着妘策做事,所以姬婴在席间又着重给妘策介绍了一番。
妘策见她们?一个个年轻面孔,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高中探花点翰林的时节,只是她那一届春闱还是女少男多,不像如今形势大有改观,这些新科进士也不会再像她从前那样,因开景帝一句“不想在中书省里看到?女人”,被?打发到?外省边州。
她想到?这里心中宽慰了许多,只是这样的情形,若要长远保持下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走。
等众人下了席,姬婴叫她们?各自回值房午憩去了,随后她又跟妘策交代了两句,才坐上步辇离开。
午后姬婴一般都不在政事堂里,这日她也是先?回景园歇息片刻,等到?申时左右,又起身更衣,去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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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街长乐公?主府上接了姬云,一起坐车往宫中来给姒太后和姜皇后请安。
她二人每回进宫请安,都先?来姜皇后居住的未央殿里坐坐,姜皇后为人随和,姬星登基之前,虽不大到?她二人府上走动,但平常宫宴上见了面,也能说上两句话,所以她们?三人关系一向还算可以。
这日她们?照例在未央殿给姜皇后请了安,坐着说了一刻钟闲话,才告辞出?来,又往姒太后的永寿殿去请安,坐了半晌才结伴离宫。
这一年宫中算是彻底从去年姒丰谋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姒太后与新帝后关系也还算融洽,这日她们?在姒太后宫里请安时,还听说姬星每隔两三日都会来给太后请安,态度恭敬。
姬婴这日晚间回想着这话,知道姬星不可能放弃除掉姒太后的党羽,这勤谨请安,倒像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这段时间,姬星开始陆续提拔新科进士进三省六部?,其中不乏姒羌亡母姒太傅门生主管的部?门,同时还外放了一些到?几个重要州府,其中有几个州府衙门,都是姒家族亲在管辖的。
姬星是在为往后顶掉这些人做准备,但在这些新人成气候前,还是得先?安抚住姒太后,所以近日他才往永寿殿里去得勤了些。
这些动作姒羌都看在眼里,但当着时常来请安的姬星,也没作任何表态,只当不知道这些朝中琐事,同时暗地里也在提醒自家人行事谨慎些,免得被?人拿住把柄。
所以如今的上阳宫里,是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各方?暗暗较劲,只等一个契机出?现。
不过众人却?都没料到?,这个契机竟然出?现在翰林院里。
这日下了朝,姬婴照常往政事堂处理公?务,如今天已入冬,她的步辇换成了暖轿,她在政事堂门口下了轿,抱着个暖手?炉往屋里走着,正有个中书舍人等在堂中,见她来了,忙迎了上来。
姬婴见她神色不大对,问道:“是怎么了?”
那中书舍人递给她一张薄薄的御封,低声说道:“圣上方?才打发人从两仪殿送来的。”
姬婴一边往值房里走着,一边打开,见里面写着要贬一位翰林院大学士为永州司马。
这大学士的名字姬婴认得,也算是个老臣了,是从前开景朝第一位状元郎,殿试点为翰林后,这二十来年一直都在翰林院做侍讲,从来没外放到?地方?做过官,这两年还在翰林院编修英宗圣训,今日突然遭贬,却?有些莫名其妙。
姬婴拿着那御封走进值房,想了想,这位大学士身上最为敏感的点,就是曾做过先?太子姬月长男姬华的师傅,于是她转头对那中书舍人说:“请妘侍卿来一趟。”
要是搁在从前,延兴帝这样任性?的诏令,是一定会被?几位宰辅联合封驳的,但是现在的政事堂,已不是从前的政事堂了,由新任中书令魏王掌控的政事堂,已经成为皇帝本人的“一言堂”了,就算朝臣间有不同意见,也多数都会看在尚处空悬的相位上,稍作隐忍,所以极少出?现严词谏诤。
姬婴坐在大案后面想了一会儿,这个诏令是必须要施行的,只是她需要再确认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想着,有吏员在门口禀道:“殿下,妘侍卿到?了。”
“好?,请她进来。”姬婴站起身,见妘策被?那吏员请了进来,遂同她一起往离间走去,等内役上过茶出?去,她才把那御封递给妘策,“你?瞧瞧,此事因由可有头绪么?”
妘策已经知道这事了,来之前她还在跟翰林院的旧友私下打听,于是将?方?才听到?的事,给姬婴说了一遍。
原来此事却?因太子姬良而起,他如今开蒙已有三个多月了,开蒙师傅是从国子监祭酒举荐给延兴帝的那三位里选的,此人正是今日遭贬的这大学士的门生。
因太子姬良开蒙以来,认字极慢,十分简单的字都时常搞混,为此师傅颇为忧心,前日在翰林院里,便随口同恩师大学士提了几句。那大学士听说完,也没留情面,说当初庆安郡王姬华开蒙时,不上一个月就把那些简单的字jsg都认全了,说着说着不禁感叹起姬华的聪敏,又说太子不慧。
正是“太子不慧”这四个字,叫翰林院里新点的天子门生听去了,给他招来了这场贬官之祸。
姬婴听完,摇了摇头:“这也是他祸从口出?,此事我知道了,就照圣人纸上写的,拟个旨贬他去吧,省得往后再口无遮拦,说出?什么念旧的话来,可就不是贬官这么简单了。”
五日后,那大学士果然依旨收拾了行装,离京往永州上任去了,姬婴这日刚听人来报说那大学士已出?城,不多时,她又收到?一个急报:庆安郡王姬华,日前在王府湖中走冰滑倒,重伤后脑,不治身亡。
第118章迷神引
那?封加急密报言简意?赅,但姬婴还是来回看了两三遍,只?觉得眉心直跳。
她收到这消息的第一个反应是,此事绝不可能是意?外,若说谁最可疑,自然?要数两仪殿里那?位。
但她这几日也去过两仪殿多次,并未看出姬星有要动姬华的迹象,她本以为他不会这样?快动手?。
看来姬星应该是早就做好随时除掉姬华的准备了,又被前几日“太子不慧”的言辞一激,是以痛下?了杀手?。
不过这也只?是她私下?揣测,这样?机密事,姬星绝不会向她透露半点,想来这些日子他为避免泄露消息,也没?少花心思防着她。
她坐在景园书房的大?案后面,以手?撑额凝神静思半晌,随后叫来妫鸢吩咐了几句话,请她速去做好准备。
两日后,姬婴出门上早朝前,妫鸢把备办好的事向她做了回禀,她沉着脸点点头,出园登车进?宫去了。
这日早朝散后,庆安郡王姬华的丧报抵达政事堂,姬婴坐在值房里正翻看着,忽听有人敲门,是妘策的声音。
妘策此刻过来,是来找她签手?令的,每日政事堂都会在这个时辰,将密封奏疏收整好,统一送进?两仪殿内,由圣人拆封过目。
这些奏疏要离开政事堂送往两仪殿,还需要首辅签署一张手?令,眼下?政事堂相位空悬,所以由中?书令临时顶上代为签署。
妘策进?来后,让身后的中?书舍人将要送的一叠密封奏疏放在了姬婴的大?案上。
姬婴扫了一眼那?叠奏疏,对那?中?书舍人说道:“我还有几句话同妘侍卿说,劳你在外稍候。”
那?中?书舍人欠身行了个礼,转身关上门出去了,姬婴才拿起那?封丧报,招呼妘策往里间走来。
这丧报是庆安郡王的王府长史?报至宗正寺,再由宗正寺核实发来的,这类宗室内禀,不属于朝臣奏疏,所以也没?有套密封,按章程该由政事堂看过后,再附上一份相应条陈,再同其余奏疏一起呈上御览。
她两个走进?里间,姬婴先在桌边坐了下?来,示意?妘策也坐,随后将手?里那?封丧报递给了她:“方才你忙,想必还没?来得及看。”
妘策接过来打开看了,也是面色一沉,庆安郡王姬华身份敏感,在英宗驾崩前还曾被议储,处境本就?有些尴尬,只?是因有姒太后在,加上延兴帝也曾多次表示过不会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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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姪男,他才得以在封地安稳度日,现在突然?意?外薨逝,肯定?对朝局影响不小。
姬婴见她皱着眉没?说话,想了想:“丧报已发上来了,今日就?得送进?两仪殿,还得附上一份条陈,请子符在这里同我一起拟份条陈吧。”
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不能延误了送奏疏的时间,于是她二人又到大?案边,斟酌了一番,随即就?庆安郡王的安葬和追封事宜写了一份条陈,核查无误后,用一个政事堂的奏封,跟那?封丧报一起套了,放在其余密封奏疏的上面。
姬婴此时也签好了手?令,又加盖了中?书令的大?印和魏王宝印,看着妘策带一众人离开政事堂,往两仪殿送奏疏去了。
她这日没?有再另外递折子请旨觐见,是想看看姬星见到庆安郡王府的丧报后,会不会召她过去问话,想来他应该也早就?从密报处得知这个消息了。
她在大?案前又踱了几步,细细思量一回,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见妘策带人回来了,姬婴将她又叫进?了值房:“奏疏送去了?见着圣上了没?有?”
妘策摇摇头:“没?见着,只?在西配殿等了半晌,两个秉笔宫官出来收了奏疏,就?打发我们回来了。”
往常政事堂去送奏疏,若姬星在书房里,一般宫官都会叫她们在西配殿候着,待书房里拆完奏疏,他过目后,会点出由政事堂代为批复的奏疏,叫宫人拿出来,交给西配殿等候的人再带回政事堂,省得跑两趟。
但若姬星不得闲,叫人先回去,晚些再拆奏疏,也是常有的事,光凭这个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于是姬婴也只?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随后她又在值房中?处理了几件日常事务,直到时辰接近晌午,才起身出来,在政事堂大?门外上了步辇,回府去了。
午间她仍只?简单用了些点心,又在东屋榻上歇了片时,到未时初刻,果然?有宫官前来宣圣人口谕,召她即刻进?宫。
还是在两仪殿的书房里,姬婴这两年已对这间改饰过的书房十分熟悉,但她此刻还是跟着宫人,低头往里走去,如同第一次来一样?步步慎重?。
走进?书房内,她才微微抬了抬眼,见姬星正坐在大?案后面,吩咐屋中?宫人都出去,片刻后,她听到身后大?门关起来的声音。
“给皇兄请安。”
“坐吧。”
她见大?案前已放了一个绣墩,于是走上前坐下?,静静等待姬星开口。
屋内静默片刻,姬星才伸手?点了点案上那?封庆安侯府的丧报:“朕看此事不像是意?外,你可知情么?”
她垂眸听完,飞快想着他话中?含义,随即答道:“臣今日才知此信,冬日里走冰受伤也是有的,救治不不力,王府执事需要问责,若皇兄认为其中?有疑,臣去拟旨将王府长史?及总管等人押进?京中?审问,再派钦差前往详查。”
姬星听她说完这番话,觑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叹一口气:“眼看快到年下?了,这样?兴师动众也叫朝中?人看着不安。朕想着,你下?去选派个妥当人,以治丧为由暗地查访,若果然?有可疑之处,等过完年再详查。”
姬婴应了一声“是”,听他又接着说道:“这事也还要再向太后禀明,庆安郡王虽然?曾被议储,但朕说过,不会与孩童计较这些。如今出了这桩事,太后那?边恐怕会多想,说不定?还要疑心朕,一会儿你去永寿殿看看太后吧,也代朕劝慰劝慰。”
姬婴听他这意?思,似乎也对此事感到十分为难,但她还是从他一闪而过细微神情和语调中?捕捉到了些异常,此刻她心中?更加笃定?,姬华的事,就?是他派人干的。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行了个礼:“是,臣这就?去永寿殿给太后请安,世事无常,太后定?看得开,也请皇兄宽心。”
姬星表情沉痛地点了点头,召来宫人将她送了出去。
冬日里的永寿殿外,花草寂寥,更显得十分空旷。
姒羌听说魏王来请安,派了两个宫娥在殿外接引。姬婴跟着她们走进?正殿,又转过三间厅堂,才来到姒羌近日起坐的西暖阁里。
此刻姒太后穿着件杏黄底团花缂丝常服,正坐在榻上吃茶,见姬婴走进?来请安,叫人搬来鼓凳给她坐,又令屋中?宫人都退了出去。
“你今日所为何?来?”
“庆安郡王……”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是问,他叫你来做什么?”
姒羌在宫中?耳目众多,此刻已知姬华出事,姬婴倒也不觉意?外,于是她直接答道:“皇兄恐怕太后疑心庆安郡王的事不是意?外,所以叫臣前来小心劝慰。”
姒羌冷笑一声,伸手?将榻桌上摆着的一封信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她起身将信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封密报,写着姬华的死?,是魏王派人做的手?脚,只?为替姬星进?一步铲除太后党羽,以期稳住自己?在政事堂的地位。
她看完登时大?惊失色,一脸惶恐:“这……这些却从何?说起。”
姒羌看到她的反应,淡淡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自从姬华前往封地,姒羌也同时安排了人在他的王府里,所以他出事后,姒羌很快就?收到了消息,随后她又听人报说,姬星那?两日正有个潜邸密使,也才从姬华的封地回到宫中?报信,她立刻就?知道是怎么jsg回事了。
姬婴听完只?是半晌无言,姒羌见状,又说道:“你虽也替他做了不少事,但夹在我们当中?,难免要有这么一遭。”
姬婴听完苦笑一声:“原来这密信,是皇兄要先借太后的手?除了我,得亏太后看得真,否则我此刻性命难存。”随后她也从袖中?拿出一节事先准备好的字条来,“今日还有御前的人私下?给我递消息,让我不要来永寿殿,想来也是为加深太后对我的疑心。”
姒羌接过那?字条看了看,她这两年眼见自己?朝中?党羽一点点被削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应对了,原本她选定?的时间点在明年初春,但姬华突然?出事,让她不得不考虑将时间提前,哪怕时机还不算十分成熟,也好过像当初开景帝突然?驾崩时那?样?,让她措手?不及。
她又看了姬婴一会儿,缓缓说道:“我想你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既要除你,你也要为自己?打算一番才是。”
姬婴也看了看她,随即坐直身体:“请太后明示。”
永寿殿最外面一层宫人里,有几个是姬星安排进?来的眼线,只?是再往里面,他就?有些伸不进?手?了。
但在外层的也勉强够用,他这日在姬婴从永寿殿出来后,很快收到了那?边的消息,说内殿里前面还静悄悄的,过了约有一刻钟,里面传出摔杯盏的声音,又过了一刻钟,那?几个人见魏王从里面走出来,神情有些委屈,抹着眼泪上暖轿出宫了。
姬星听完只?微微点头:“知道了。”
暗杀姬华这事他的确有些冲动了,但毕竟覆水难收,他便决定?提前借此事,先折了姬婴这把助他登皇位的刀,将那?些旧年隐事彻底埋葬,再另外提拔新人整顿官场,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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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瓦解太后党羽内的各个派系。
如今他已将权利渐渐收在了手?中?,先除掉她这个“两面派”,后面做起事来也能轻松一些。
若能用太后的手?除掉她,更是一举两得,将来也不愁没?有由头控制太后了。
他想到这里,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冬日余晖,轻轻勾了勾唇角。
姬婴此刻也正在这同一片余晖中?回到景园,她一面往书房走,一面回想着今日在永寿殿里,姒太后向她吩咐的那?几桩事,让她这几日管好政事堂的事,并在内宫发生变故时,控制好京城禁军和朝臣。
姒羌虽未明言,但意?思已再清楚不过,她准备在这几日内除掉姬星,并让姬婴在外做好应对。
这也是姬婴早晚要做的事,眼下?时机虽然?赶得不算太好,但好歹借姬华的事,让她得以把刀柄递给姒太后。
只?要毒杀姬星这个主意?是由姒太后提出来的,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她二人今日在永寿殿内,还给姬星在外层的眼线,演了一出闹翻的戏码,后面的事,就?前朝与后宫各自为阵了。
她想到这里,抬脚走进?了书房大?门,正见妫鸢在这边外间等她。
第119章水调辞
她看见妫鸢在这里,只点了点头,回身吩咐后面跟着的执事人都在外面?侯着?,单独带她走进了里间?书房。
“庆安郡王的事,是我?们?失察了,未能在对方下手前看出端倪。”妫鸢等她坐下后,低头说道。
先时妫鸢曾发现,姬华那里有太后的人?在,也有姬星的人?在,于是姬婴便将妫鸢派去的人又叫了回来,以免被她二人?察觉。
这次那大学士突然遭贬,姬婴也想过姬华可能会有危险,本准备再派人?去,却没料到姬星的手这么快,冲动之下连嫌疑也顾不得避了,前?脚才因姬华的事贬了一位大学士,后脚就让他意外薨逝,叫人?看在眼里,难免不会多想。
姬婴轻轻摇了摇头:“这是我?的疏忽,本想着?二哥还算是个谨慎人?,如今做了两年皇帝,行动倒冒失起?来了。”
想来也是因姬婴替他清理了政事堂,没了几位老宰辅掣肘,又提拔了一批新科进士上来,顶掉了一些姬月的旧臣,姬星这段时间?见自己所发诏令,政事堂无有不依,只觉得是已将大权收在了手中,也不需要再费力安抚太后党羽了,便这样迫不及待地要除掉她这个从龙谋臣了。
她想到这里,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冷笑?道:“二哥啊,耐心上还是稍稍差了些。”随后她吩咐妫鸢将派在朝中各处的暗探稍作收拢,接下来的几天,把重点放在姬星的几位近臣身上。
说完她和妫鸢一起?,将这些人?稍稍列了一下,这两年妫鸢主要负责替她探听?朝中动向,各位朝臣的履历和个人?情况,妫鸢是如数家珍,二人?在书房合计了半晌,姬婴才让她先回去休息,从明日起?,要格外打起?精神。
等妫鸢出去后,她起?身在书架前?来回缓缓踱起?步来,思量着?接下来的各处安排。
这个时机对姒羌来说,并?不算太好,姬婴这两年观察下来,见姒羌还是更倾向于立姬云,所以一直没有急着?要将姬华接回京,只是她党羽内意见不一,支持姬华的人?还占多数,所以要花些时间?给姬云铺铺路,才好动手废帝。
但这两年下来,因朝中各种大小?变动,加上政事堂宰辅罢相,姬星开始着?手改调各处官员,频频试探,把姒羌在朝中的势力削弱了不少,若这样继续下去,也对姒羌十分不利。所以这次她决定借姬华的事,提前?下手,即便这次无法立姬云,她也能以太皇太后名义?重新摄政,往后再找时机废幼帝另立,也更容易些。
姬婴将今日前?后事,在心中捋了一遍,眼下这境况,其实离她先前?的计划也差不太远。她只需在除掉姬星的同时,确保政事堂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这样来看,尽快拥立幼帝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她在书房中,一直呆到近二更天,直到姬嫖打发人?来问,说她今日回来未曾用膳,问要不要传些消夜,她这才抬头见更漏钟时辰确实不早了,于是她叫传了几样清淡点心,又打发人?告诉姬嫖,自己吃些就去睡了,也让她早些休息。
第二日朝中旬休,但姬星还是一早把姬婴叫到了两仪殿内,问她昨日去永寿殿的事。
姬婴仍旧坐在他大案前?面?的一个绣墩上,面?带忧容:“太后嗔臣未能遵照先帝遗诏,看顾好大哥遗子,臣无从辩驳,只好由太后训斥一顿罢了。只是若因此?事,再闹得宫中不宁,臣心中愈发不安了。”
姬星打量了她两眼,见她神色语气都颇沮丧,心下满意,但面?上却仍保持着?凝重,只是叹道:“因这样的意外痛失长孙,太后不顺心也是常情,咱们?做晚辈的,要多体谅些才是。”
“是,也请皇兄再给太后一些时间?,这阵子臣也不便再去叨扰了。”
姬星听?她这样说,暗自想着?,若要借太后的手除掉魏王,还得另设一个合适的场合,他已为?此?做了一番安排,就在半个月后的腊月初八,其时临近年下,朝中也都要开始准备休朝前?的事务收拢,正好趁这个节点结果了魏王,来年开春就可?以开始着?手打击姒太后的剩余党羽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几分激动,但很?快又提醒自己冷静下来,若要照此?计划行事,姬婴与?姒太后近期也最好不要再见面?了,以免节外生枝。
于是他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临近年下,你政事堂里事也多,这段时间?就先在朝中忙吧,太后这里,朕再缓缓劝慰着?。”
随后他又跟姬婴吩咐了两句关于明年几项政令的起?草事宜,便叫她告退出去了。
姬婴走出书房,来到在两仪殿的东配殿,有宫人?在这里看管她来时身上穿的斗篷和暖帽,她在这边殿里慢慢穿戴好,才跟着?来时的接引宫人?走出了两仪殿。
此?刻殿外的天,已不再似她早上来时那样晴朗,而是变得有些灰蒙蒙起?来,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果然在她刚回到景园时,这场雪下起?来了,先时还是细细落下,半个时辰后,雪下得越来越大,空中如同丟绵扯絮一般,同时还伴随着?呼啸的寒风。
她回来时也快到晌午了,这日早膳用得也早,想着?下午不必再进宫去了,政事堂要处理的公务也提前?拿回府中书房里来了,于是她在暖阁里传了一桌丰富午膳,同姬嫖两个悠闲地吃着?。
姬嫖这日午后本还有棍术课,但眼见这雪一时也停不了,阿蓝师傅又打发了人?来说下大雪的日子需jsg得喝酒,她准备午后在屋中赏雪饮酒,棍术课要暂停一日。
所以姬嫖这日也不急着?回去午憩,母女二人?用完膳后,又坐在窗边吃茶赏雪闲聊半晌,才起?身往各自的书房里,姬婴去处理公务,姬嫖则去做嬴师傅昨日给她留的功课。
这一场雪来得漫长,竟时停时起?地下了五日,京城市井坊间?也因这场雪,开始有了些年味,再过几日就进入腊月,朝堂中各部寺也开始陆续收拢这一年的公务,同时为?明年做些安排。
与?各部寺公务渐渐减少不同,政事堂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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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愈发忙碌起?来,因相位仍旧空悬,中书门下省及各部的人?事及公务,都临时交由中书令魏王决策,大小?事都得向她讨张手令,所以尽管下着?大雪,她还是每日坐着?暖轿来政事堂,一呆就是一整个上午,晌午走的时候,还要把些没处理完的文书带回府继续处理。
因年末政事堂事多,姬婴这几日也没进宫请安,也没见延兴帝召见。她想,姬星估计正在为?除掉她,夜以继日地做安排,自然没心思召她觐见。
但没有等到腊月初八,延兴帝姬星却忽然病了,这一场病来得突然,原本以为?只是偶感风寒,却不想竟一日重似一日。
到朝会因他生病停到第三日时,姬婴往宫里递了个请安探疾的折子,很?快被打了回来,宫人?说延兴帝还在静养,让她不必进宫探疾。
因延兴帝这一病,宫中的腊八节庆,只得由姜皇后出面?,简单办了一场。
这日,姬星正在榻上闷坐,想着?因病打消了腊八节庆除掉魏王的计划,直感到十分遗憾,又不禁起?了疑心,觉得这病来得有些蹊跷。
但魏王姬婴已有半个月不曾进宫来了,他先前?也反复确认过宫中并?没有她安插的人?在身边,甚至有些可?能会与?魏王有些沾带关系的宫人?,也都被他提前?打发了。
至于姒太后那边,他派在永寿殿外层的人?也日日来报动向,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反复思量许久,身边确实没人?能下得了手害他,而且太医也说,这病是因他作息不定而起?,他这才渐渐打消了些疑心。
但他的病这些日时好时坏,到腊月十五时,不时还会整日昏睡,这情形竟和当初姬月出事时,他吃姬婴给他的丸药装病那时很?像,只是身体较那时难受了许多。
这日他再度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日,到黄昏时分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醒来,也把坐在榻边的姜皇后吓了一跳。
他见姜皇后在这里,急忙握住她的手:“这段时间?有人?来探疾么?魏王可?曾来过?可?曾送什么丸药香饼不曾?”
姜皇后不知他为?何忽然这样问,只是摇头:“我?依你嘱咐,这段时间?并?不曾召人?进宫探疾,太后也只是打发了人?来来问候,也不曾进殿来。丸药香饼……魏王这两年也从没送过这些东西呀,你这是梦魇了?”
他低头想了想,的确,自从他登基以来,因知道他对姬月和开景帝心里有些忌讳,魏王从来没给他进献过任何丸药和香,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只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姜皇后见状,轻声劝慰了他一阵,见他气色好些,又叫人?来拿了些吃食,看着?他吃了些东西,才回去休息。
到晚间?,他召了御前?一名亲信来,细问了问近日朝中诸事,得知一切正常,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后来又听?那人?说,这几日民间?不知从哪里传唱起?一句歌谣来。
他皱眉问道:“什么歌谣?”
那人?踟蹰片刻,将歌谣完整复述了一遍,姬星听?到其中有一句“月落星沉引云出”,登时心头一紧,才要说话,却一阵气血逆乱,只是连连摆手,一旁宫人?见状忙走去请太医,直忙乱了半日才稍有好转。
随后他又紧急召了御前?禀笔和掌印宫官来到寝殿,说要立遗诏。
这一夜,延兴帝寝殿内灯火彻夜亮着?,到后半夜他看着?禀笔宫官写?完遗诏,才稍稍松了口气,里面?写?着?传皇位于太子姬良,并?由其生母姜皇后代为?摄政,同时定了两位政事堂新提拔上来的尚书左丞和门下左侍中为?辅政大臣。
写?完遗诏后,他又下一诏,令长乐公主姬云明日一早进宫侍疾,随后又召来姜皇后在内卫做将领的长兄,将宫禁内安排了一番,告诉他一旦自己这边出什么意外,立即带人?围住永寿殿,殿内所有人?格杀勿论,并?以火焚之。
安排完宫内外禁军,他又亲笔写?了一封密诏交给贴身亲信,吩咐他一旦自己驾崩,立即公开此?诏。
那亲信接过来一看,密诏中写?的是:君亡有疑,赐魏王姬婴自尽。
第120章一场空
等姬星安排完所有后事,已是将?近五更天了,这一晚真正是殚精竭虑,饶是个好人也?打熬不住,何况他还是个病人,果然到?天亮时分,他又不觉昏沉起来。
姜皇后这几?日因他病着,时常陪伴左右,昨晚因身上?不爽,早早歇下了,晨起才听说姬星昨日连夜立了遗诏,赶忙走到这边殿中看视,却见他已是昏过去了。
殿中还有几?位太医在侧,因姬星喝不进汤药,正在开熏药方?子,一旁掌印宫官这时将遗诏拿来给姜皇后看了。
她?看完想了想,情况恐怕不好,忙叫人去召遗诏上的两位辅政大臣速进宫来,又叫人把太子姬良也?叫到?了这边殿中来。
这日一早,姬云收到?了旨意?,匆匆进宫探疾,只是她?来时姬星一直在昏睡,于是只由姜皇后陪着在这边坐了片刻,便被宫人送到?永寿殿给太后请安去了。
这时两位辅政大臣也?到?前面两仪殿听宣了,姜皇后听宫人来报说都到?了,稍稍放心了些?,又见姬星睡得虽沉,但气息平稳,遂只叫那两位大臣先在两仪殿等候。
姜皇后见殿中各处都安排妥当了,又见姬良也?由宫人陪着过来了,于是她?拉着男儿在偏殿内细细嘱咐了一番,让他好生在这里等父皇醒来传召。
刚说完话,又见姬星身边常跟着的那位掌印宫官走?进来问道:“启禀皇后,是否要召魏王进宫来?”
她?想了想,姬星的遗诏中没有提到?魏王,这却是不同寻常,这段时间她?见姬星也?有些?要防着魏王的意?思?,她?想宫中有她?兄长在,局面更可控些?,于是抬头说道:“你再去拟份旨意?,召魏王进宫探疾。”
那宫人领命去后,姜皇后又坐到?姬星榻边看了看,见他睡得沉稳,太医也?说暂无大碍,遂叫屋内众人都退到?偏殿候着去了,以免这屋里人多,气味杂乱影响药熏。
她?在这边看完,忽然有个宫人走?来禀道:“太后听公主说圣人发?昏了,叫娘娘过去一趟,想问问情况如何了。”
姜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又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姬星,想到?自己兄长此刻应该已到?永寿殿附近了,也?可以趁这会儿过去看看,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只吩咐宫人好生服侍。
她?刚走?出寝殿,听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看是两个宫人引着魏王到?了,于是她?在这边殿门口站住了脚,想着自己才叫人传召,这魏王来得倒快。
姬婴见姜皇后在这里,走?上?前说道:“一早听闻皇兄不好,又听说阿云早早奉旨进宫来了,我也?跟着到?提象门外听宣候旨,果然有诏令下来,皇兄此刻可好些?了?”
听她?这样说,姜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他好些?了,只是还一直睡着,我正要往太后那里去回禀,妹妹先进去瞧瞧。”
说完她?请宫人引姬婴进殿,自己则另外带了两个宫人往永寿殿去了。
姬婴跟着宫人走?进姬星的寝殿内,见这边只有两个宫人守着,说是伺候,但姬星一直睡着,所以那二人只是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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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看着药熏进度,并随时观察姬星的情况。
那两个宫人见姬婴走?进来,都欠身行了个礼,她?缓缓走?到?榻边,果然见姬星沉沉睡着,又闻了闻殿中点的药香,是她?事先备好的配方?味道。
宫人给她?端了一张绣墩放在榻前,她?坐下后朝榻上?看了看,随后对两边宫人说道:“屋里多一个人,这熏药就?失一份力?气,你们都出去吧,本王在这里伺候就?是了。”
一旁管事的贴身宫官想到?皇后临走?时的吩咐,若魏王提出要独自留在寝殿,便依她?,一旦圣上?在这时有个三长两短,当即将?魏王扣押在寝殿。
想到?这里,那jsg宫人朝外看了看,随后带旁边的宫人朝姬婴行了个礼,一同离开了寝殿。
姬婴回头见屋中宫人都出去了,门也?关上?了,又转过头看了看榻上?,随即轻轻摇头冷笑?一声,说起来也?是九五之尊,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条性命,但此刻他将?诸事安排完,所有人都在等他殡天,好拥立新帝,没有人真的在乎他死活,最尊贵的命到?此刻竟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姬婴站起身来,从袖内掏出一个小瓷瓶儿来,轻轻拨开瓶口,拿到?姬星面前,给他闻了一闻。
屋中的熏药香加上?这嗅香的味道一同被他吸入,片刻后,姬星果然悠悠醒转,他发?现是姬婴站在面前,立刻换上?了一脸警惕,声音低沉嘶哑:“你?你怎么在这里?”
“二哥这皇位,坐得舒坦么?”她?轻轻一笑?,收起嗅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费心费力?扶你上?位,你却要杀我,这是什么道理?”
姬星此刻已完全清醒,见周边一个宫人没有,皇后也?不见了踪影,只是要喊人来,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极小,身上?也?有些?僵硬,他想挣扎着坐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别挣扎了,好容易醒过来,再折腾,一会儿又该昏了,皇血丹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
皇血丹,姬星听到?这名字一怔,这是当初她?在姬月出事前送给他服用来装病的,没想到?这丸药的效用竟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终于放弃了坐起来,躺在榻上?笑?叹了一句:“我若此刻死在这里,你也?没有活路。”
“你是指这封密诏吧?”姬婴笑?着从身后拿出他昨夜写的那封赐魏王自尽的密诏,看着他一脸震惊,又笑?道,“二哥的主意?都是好的,但手底下人做事总是毛糙些?。”
他听到?这话,怒睁着双眼看她?将?那密诏在他面前撕裂,绢帛崩断的声音,此刻在他听来无比刺耳。
他看着她?淡淡的笑?容,猛然回想起数年前在泽州行宫,烟拢轩里那个清凉的夏夜,她?也?是这样笑?着问他“想不想坐皇位”,原来从他给出肯定回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命抵给她?了,她?要叫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天。
他本以为?自己算了好了一切,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别人的棋盘里,他到?这时终于气力?耗尽,眼看着姬婴将?床榻边的熏药挪到?他面前晃了两下,他又开始昏沉了起来,面前姬婴的身影也?渐渐开始模糊。
“你想坐皇位,我就?让你坐皇位,坐一天也?是坐,何况你还坐了不止一天。”姬婴俯下身,看着慢慢失去意?识的姬星说道,“二哥,人可得知足啊。”
等姬星再度昏睡过去,姬婴将?熏药放回了原处,才又在绣墩上?坐了下来,不多时,有宫人在外敲门。
姜皇后此刻才从永寿殿回来,一进到?这边,听说魏王果然独自在寝殿内,于是沉着脸问道:“她?在里面多久了?”
那宫人低着头:“并没多久,大约一炷香功夫。”
姜皇后在殿外踱了两步,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吩咐人敲门进去,等她?带着几?个宫人和太医进到?进殿内时,见姬婴静静坐在榻边绣墩上?,姜皇后快步走?到?近前看榻上?,姬星还昏睡着。
姬婴这才站了起来:“娘娘回来了?我方?才见这屋里人多,担心影响药熏,就?都遣出去了,我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皇兄一直没醒。”
话音刚落,又有太医走?上?前来把脉,见姬星脉象平稳,面色比先时还红润了几?分,似乎是有好转之相,姜皇后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看来屋中人多确实不利恢复,一会儿我留在这里。”说完又看向姬婴,“妹妹既然来了,也?顺道往永寿殿给太后请个安吧。”
说完便叫宫人送她?出殿,此刻已有暖轿等在殿外,上?轿前她?又看了一眼那座寝殿,她?今日过来说这通话,一是为?看看姬星的实际状况,二是为?确保让他在合适的时间点崩逝,此行目的已达成,她?很快将?目光收回,轻轻一弯腰坐进了暖轿内。
永寿殿这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姬婴来时并没见这边宫殿外面有内卫的身影,想来是遵照圣意?,在附近等待消息。
她?跟着来接引的两个宫娥缓缓往里走?去,进到?姒太后这边西?暖阁里时,见姬云正坐在这里同姒羌说话。
姬云回头见是她?来了,忙起身走?过来相迎:“媎媎,今儿天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说着拉她?到?身边坐了,姒太后问道:“你才从你二哥那里过来,他现下如何了?”
姬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气定神闲,知道宫内各处已安排停当,于是答道:“皇兄看起来起色尚好,只是还有些?睡不醒。”
姒太后点点头:“从前我记着他就?像这样病过一回,恐怕是那次没有养好,如今复发?了。”
随后她?三人又在殿中说了几?句话,姒太后留她?和姬云在这边用了午膳,到?未时初刻,忽然有个宫娥走?进来低声急禀:“圣人一刻钟前驾崩了。”
姒太后闻言微微抬眼看了看姬婴,果然过不多时,殿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领头的将?领刚开口:“臣奉圣旨……”就?被永寿宫外的内卫出手打断,很快从北殿群又开来了一支骁卫,里外夹着这支从东边开来的禁军,永寿殿这边大将?厉声喝道:“圣上?昏迷两日,才刚殡天,你就?来围太后宫殿,奉的是哪门子圣旨?”说完也?不等那人答言,当即在殿外厮杀开来。
另一边,延兴帝的寝殿此刻也?不平静,姬星断气时身边只有姜皇后在侧,她?见他忽然一阵抽搐,忙召殿外宫官和太医进来,等到?众人进殿,几?位太医走?上?前一看,已然咽气了。
她?见状忙召殿外掌印宫官以及接了旨意?的人都速进殿来,再召群臣进宫听宣遗诏,却不想一连喊了数声,通不见个人影。
她?刚才一直独自坐在这边寝殿内,此刻见那几?个手握遗诏的人都不知所踪,登时感到?事态不妙,于是忙派人先去通知他兄长。
但送消息的人刚走?不久,就?有一支内卫从永寿殿的方?向开了过来,那支队伍抵达这边寝殿外时,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大宫娥。
那宫娥走?进殿,也?没朝姜皇后行礼,只是看了看榻上?的延兴帝和跪在榻前的太医,随即当众宣道:“太后诏曰,皇帝急病殡天,未与政事堂立遗诏,依例应由太子姬良即帝位,念及太子年幼,相位空悬,着中书令魏王姬婴临时统管政事堂,代幼帝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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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监国,宣皇后即刻携太子前往永寿殿,议定大行皇帝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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