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点不想去管这种家门之事。
雾青没再说什么,那位公子回府,的确不关他家主子的事,不管赫阁老爱不爱褚夫人,爱不爱他家主子,赫峥都是赫家唯一继承人。
赫延改变不了,那位也是。
只有这一点,最重要。
但他还是明显察觉到赫峥周身气场沉了几分,他知道,他家公子不能严格算得上是个薄情寡性的人,所以时隔二十年,那位被接回来,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替褚夫人,他都不会高兴的。
很快,赫峥朝回到了房间。
他推门走进去,云映正靠在床边看书。
房内烛火明亮,暖黄的烛火照在她身上,美的像梦。她向来喜欢明亮的房间,天色一黑,她就会让人点燃房内所有的灯。
云映听见赫峥的声音,放下书看了过去。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她方才原本在气愤于赫峥偷偷去看霍蕈,但她很快又被这跌宕又香艳的话本子吸引,短暂的不气他了。
“我还以为你还得很晚呢。”
赫峥走到桌边,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被桌上那封敞开的信吸引,他蹙眉,伸手将信拿起来。
“你的信?”
云映没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赫峥不会在意,而且这信里也没什么。
她嗯了一声,道:“泠儿说是褚扶楹给我的。”
“我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尽是问好。”
赫峥拿信的手一顿,眯起眼睛道:“……褚扶楹给你的?”
云映嗯了一声,询问:“怎么了?”
赫峥迅速的把里面的内容看完,越看脸越黑,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信,道:“没什么。”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云映谨慎的把书阖上妥善放在一旁,然后才走上前,贴心敷衍道:“饿了吗?”
赫峥脱下外袍,道:“有点。”
云映愣了下,有些意外。
她当即推开房门,让下人去小厨房把她没喝的百合莲子粥端过来。
而赫峥则走到长条案前,像往常一样,开始看赫家旁枝的传书还有公文,这原本是赫延的事。
云映这样看了一会,等下人把粥送到后,云映端着粥走了过去,坐在了赫峥檀木椅子的扶手上。
她看赫峥忙活,问:“需要我喂你吗?”
赫峥目光怪异的看她一眼,然后道:“不用。”
“放着吧。”
云映把粥放在一旁,但她没有起身,而是旁敲侧击念叨道:“怎么大晚上的还要去公主府吧。”
赫峥随口道:“殿下跟我商量……”
说到一半他又闭上了嘴,抬眸对上云映关切的目光,终于从这看似随意的话中品出几分端倪来,于是话音一转,故意道:“跟我商量如何处置劫走霍蕈的那批刺客。”
“她受了伤,此事不该善了。”
云映哦了一声,又问:“我听赫泠说你昨天也去看她了?”
赫峥嗯了一声,没有否认,胡诌道:“我与她幼时相识,难道不该去看看吗。”
“……可你不是说她伤好的差不多了吗。”
赫峥:“总归是还没好透。”
云映拉下脸,心想赫峥难不成在没好透之前都得三天两头的去看她吗,那什么才算是好透,倘若她受了伤,是不是得等到疤痕消失才算是彻底好透。
她看赫峥的目光不由变了变。
这一刻,她忽然在想,她说过她不后悔她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那赫峥呢。
他曾有一刻后悔过吗?
倘若他当初接受了圣上的赐婚,与霍蕈在一起,那他就不会娶她,他不会每日与她互相折磨。
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法很怪。
她连赫峥是否讨厌她都不在意,又为什么要去在意赫峥喜欢谁呢。
反正他就算喜欢也跟霍蕈没可能了,就像是她跟宁遇,也再无可能了。
云映一直没有说话,手臂就那样搭在赫峥的肩头,她半坐在扶手上,一只腿悬起,小腿轻晃着。
赫峥侧眸看向她,看她那明显不悦的神情,心中竟有一些满足,好像是发现对她来说,他身上其实是有令她很在意的地方的。
赫峥放下笔,突然握住她的膝盖,制止了她的动作,云映垂眸看过去问:“怎么了?”
赫峥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从此不会再去公主府。”
云映:“……什么条件?”
赫峥道:“别再跟褚扶楹往来。”
褚扶楹在云映眼里从来跟赫泠没什么差别,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好。”
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心情也不由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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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赫峥后悔,她连忙转移话题,指了指那碗粥问:“需要我喂你吗?”
赫峥面色怪异,他道:“我又不是没长手。”
云映已经沐过浴,长发垂散着,她道:“那我去看书了。”
赫峥的手却仍然没有从她腿上移开,也半点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他抬眸问:“看的什么书?”
云映一时没有回答,她对上赫峥的目光,然后目光移到他的唇,就这样低头吻了下。
自从上次跟他吵架以后,他们俩晚上虽然尚还睡在一起,但几乎没有亲近过,甚至连一个亲吻都没有。
这个吻一触即分,赫峥在最后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重新吻住她。
云映攀住他的脖颈,在混乱时忽然问:“你不生气了吗?”
一吻毕,赫峥才道:“当然生气。”
看吧,云映就知道。
她就知道那件事不会那么轻易翻篇,哪怕他依旧如往常,也不会不理她,甚至不提。
赫峥又道:“我生气有用吗?”
云映心想当然有用,她不想让他生气,可是她又没什么办法,还不怎么会哄人。
以前哄阮乔时,给他做点东西,说几句软话就好了,到赫峥这儿她真的有些无措,他看起来是个软硬不吃的人。
云映道:“当然有用啊,你生气了我也会不开心的。”
她穿的简单,沐浴后她因为图轻巧,又是夏天,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套个宽大的绫裙,想起来了会披个长袍。
赫峥停下动作,然后从她身上起身,垂眸看着她。
虽然云映向来坦荡,善于为自己寻找乐趣,但是无论多少次,这样的注视都会让她有些不适应。
赫峥喉结滚动,他静静看着床榻上花香暗窃,隐秘的念头攀爬而上,他低声道:“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生气。”
云映猜到了点,早这样不就好了,她难道还会拒绝不成。她神色埋怨道:“我上次不就是这样说的,你说我有病。”
云映尚且没做好准备,她想挣脱,但那结虽不紧但还真的一时半会挣脱不了,她急切道:“等等等等,你让我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偏过头去,被缚住的那只手紧握着,骨节泛白。
隔了半柱香。
赫峥重新去吻她的唇,云映别开脸,抗拒的很明显。
赫峥掐住她的下巴偏要去吻,但云映不肯妥协,她声音闷闷的,道:“茶在那里。”
烛火摇曳。
后来云映占了上风,那是她连在倉台纪要里都没见过的东西,她不知道赫峥时怎么想到的,方才他贴耳跟她说的时候,她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见到云映的人,都会觉得她有种脆弱纤细的美,但其实她并不如展现的那样瘦,她只是骨架相对小一些,即便胖了点也不太能瞧得出来。
她的脾气总是那样好,至少在成婚的这段日子里,她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赫峥原以为自己不是个恶劣的人,他也做不出什么恶劣的事,但是面对云映,他好像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
云映起初觉得很难接受,但几个来回后尚且也就那回事,她抬头时还是看见他的神色,这又让她觉得很美妙。
云映莫名又想起了那件事。
在赫峥眼里,她来到京城对他起意,然后利用云漪霜他们的计划将计就计,骗了云漪霜,也骗了他,她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
虽然确实骗了他,其实她也没有那么过分吧。
云映微微喘气,再次解释:“我那天是真的不确定云漪霜是不是真的肚子痛。”
赫峥压抑着声音道:“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吗?”
云映抬眸看他一眼,偏就要说,她道:“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亲人,云漪霜勉强也算吧,我讨厌她,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我的小侄女或者小侄子,就算我讨厌她,但是不希望她受伤。”
“我当然不会给她求情,我又不是什么以怨报德的人,而且去乡下不是什么很不好的事,她瞧不起我是乡下人,我不能让她也感受一下吗。”
赫峥:“……我信了,你先闭嘴。”
云映认真分析道:“她去了也不用干活,也不用想着挣钱,还能养孩子玩,比我当初在乡下待的好多了,说不定她会喜欢乡下呢。”
“而且再过几年她就会回来,回来了她也才二十出头,正是好年华。虽然有个孩子,但到底是国公府的女儿,再寻夫婿也不难。”
“而且她原本的夫君到现在都没露面说句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堆说完,她有些疲惫,就这样歇了会然后轻声道:“信了就好。”
后来她再也没办法这么悠闲的说话了。
犹如一个小小的插曲,她占据的主动的那一回很快就被盖了过去。
像是在夏夜刮起的一阵暴雨,狂风呼啸,不留情面的摧残着一切。
到后面,她神思恍惚之时,他仍然很精神,云映半阖着眸看了他半天,从中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其实不止这一回,从一开始,从他进门起,她就察觉到了。
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骤雨初歇,云映撑着精神趴在他身上,听他沉稳的心跳,然后在寂静中主动询问:“你不高兴吗?”
赫峥道:“没有。”
可能是不想跟她说,云映闭上嘴,没有勉强。
但隔了一会,就在云映快要睡着时,赫峥又开口道:“父亲可能会带一个人回来。”
云映眨了下眼睛,问道:“他的心上人?”
赫峥道:“不是,是他心上人的儿子。”
云映心想,她就说倘若是那心上人,褚夫人死十年再接,未免也太迟了。
如果是儿子的话,大概就能说的通了。
云映道:“没关系,反正你本来就有不少弟弟妹妹。”
赫峥嗯了一声,他道:“我当然不会介意再多出几个。”
赫延娶几个生几个都无所谓。
他只是替他的母亲觉得失望。
也称不上失望,毕竟从一开始就能预料到。
他的母亲是褚氏的小女儿,金枝玉叶,大家闺秀。
所有人都说她的母亲名门之仪,样样出挑,她能嫁给赫延,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
高门嫡女与手握重权的朝野重臣,他们配的不能再配,婚事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被定下来,只等得他的母亲祖母去世的孝期一过,他们就会立即成婚。
就算他们彼时尚未相爱,但年轻的未婚夫妻,各自有各自的魅力,他们终会有相互吸引的那一天。
然而就在那短暂的一年里,赫延爱上了别人。
他爱上了褚氏一个不起眼的庶女,除了那张跟他母亲相似的脸庞,可以说她没有一样比得上褚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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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赋到学识她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她怯弱,胆小,像一朵脆弱的花,根本不及褚夫人半点。
可赫延就是爱上了这样的人,他要与褚夫人退婚,为了顾及褚氏脸面,他甚至愿意让褚氏主动跟他退婚,退婚理由她想怎么说都可以,他可以不要名声,最大限度的照顾她。
可不管他怎么退让,这件事都是褚夫人的耻辱。
他为这庶女做的每一分努力,好像都是在当着褚赫两家的面往褚夫人的脸上扇巴掌。
没有人在明面上说什么,但是大家私底下都在看笑话。他们会说,褚万殊其实也不过如此,那个庶女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魅力,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被嫡姐打压。
褚夫人想不明白,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有哪一点比不上她那个庶出的妹妹,凭什么赫延先认识她,爱上的却是她的妹妹。
她日想夜想,到头来就偏想去跟赫延证明,她褚万殊一定会比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庶妹强。
况且褚赫两家结亲,不仅是他们俩的情爱那么简单,中间利益勾结你来我往,除了她,没有人能帮到赫延帮到褚氏。
更别提那个庶女。
所以她拒绝了赫延的要求,甚至利用家族,让人把那个庶女送走,然后对赫延称她死了。
后来褚赫两家还是结亲了,纯粹的利益,没有半点感情,他的母亲就这样嫁入了赫家。
她觉得让赫延爱上她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可能她没有猜错,她的确光芒万丈,初才成婚的那一年,赫延兴许真的对她动心过,不然不会有赫峥的存在。
来日方长,他可能真的会爱上她。
但前提是,那个庶女不会回来。
他们成婚一年后,那个庶女回来,所有的一切都天崩地裂。
当初的事情败露,褚夫人与赫延彻底决裂。
那些兴许萌芽过的爱与感情,再没有了发展的可能。
她眼睁睁看赫延总是离家照顾她的庶妹,而她这个主母,留不住自己的丈夫。后来她的庶妹怀孕,赫延要接她进府。
褚夫人怎么都不同意,她告诉赫延,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孩子剩下没多久后,庶女病逝,她的孩子被褚夫人送往千里之外。
好像是为了报复她。
赫延真的开始纳妾,收侧室,他是在告诉褚万殊,不是说谁都可以吗,那他找给她看。
此后十年,赫延与褚万殊都是相互折磨,一个拼命证明自己没错,另一个则拼命证明自己永不会爱上她。
这些年里赫延不爱褚夫人,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喜欢赫峥。
后来褚万殊病逝,赫延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报复性的宠幸妾室,他消停了下来。
从那以后,他不再提起褚万殊,甚至不会在赫峥面前说一句你母亲。
褚夫人好像是他生命里的一场狂风,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留下一片狼藉,收拾收拾就能恢复原样,他不会记得分毫,不会记得这场风带给他的爱与恨。
结亲,婚姻,父母之命,真是这世上最丑陋的东西。
云映很困,也很累,她分不出多余的心绪去思考什么。最后她问赫峥:“他叫什么名字。”
赫峥道:“我不知道。”
总之不姓赫,也不姓褚,那是他母亲要求的。
云映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烛火已熄,赫峥在黑暗中回答:“就这几天吧。”
云映低声安慰道:“没关系。”
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重复道:“回来也没关系。”
很快,云映便睡着了。
她呼吸轻浅,毫不防备的靠在他身上。
赫峥低下头,房内仅有月色满盈,她很轻,赫峥一手就能抱起来,但是现在她在他怀里,他又觉得这是他生命的重量。
他不讨厌她。
他当然不讨厌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没办法对她说出厌恶这两个字。
那所谓的欺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味,他不再去想她的出现是他人生的变故,是一场惹人不快的意外,甚至后悔跟她成亲,而是纯粹的厌恶欺骗本身。
他们有一个并不美好的开始。
如果可以,他希望开头并不是因为欺骗,但是云映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世间诸事难以预料。
兴许只有这种不美好,他们才能有继续的可能。
赫峥低头吻了吻她的侧脸,她太过疲惫,没有丁点反应,赫峥便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然后收紧手臂。
他听见自己胸腔震动,那是心跳的声音,很快,好多次跟她相处都是这样。
他不喜欢这样,不想被她牵动情绪。
但这段时间他想了想,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越克制越想她。
可能是因为喜欢她。
第47章相似
云映很少有疲惫到记忆模糊的时候,她睁开眼睛,身上寝衣整洁干净,穿的规规整整,身上也一片干爽,但她实在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沐浴的了。
她懒得动,所以即便醒了也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以前她在裕颊山时,活多,所以每天都在活动腿脚。后来她回到京城开始了闲散安逸的生活,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天不出门。
到如今,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半年了,正是因为长久不活动,每次活动一多,就会觉得四肢酸痛。
如果是以前,她定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
云映趴在榻上,就这样睁着眼睛看赫峥穿衣。
她声音沙哑道:“你帮我沐浴的吗?”
赫峥正低头束革带,他嗯了一声,然后道:“你睡着了。”
云映不相信自己能睡那么死。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云映尚且能勉强保持清醒,后来越来越难,所以她合理推测她后面不是睡,而是昏睡。
云映没提,她哦了一声,跟往常一样道:“什么时候回来。”
赫峥道:“我酉正时分散班,若是没旁的事,一刻钟就能赶回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云映面前没有动,修长英挺的身形逆着晨光站着,轮廓凌厉,眼眸深沉。
他没说话,看着她。
云映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他总不至于还在生气吧,那就有些不讲理了。
赫峥道:“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云映有些诧异,被迫开始思考今天做什么。
她虽然已嫁进赫家,但是该学的管家理账,刺绣女工是一点没碰,她以后也不打算碰,所以真要说起来,她每天根本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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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会要去苏夫人那请安,然后想去园子里摘点花,做点香膏出来,可能会出去逛了逛,听说有一家成衣店做衣服很不错。下午午睡,然后起床如果怡风和三弟妹有空,我应该会去找他们打打纸牌……”
耐心等她说完一堆,赫峥嗯了一声,仍然没走。
云映察觉出几分怪异来,她撑起精神问:“有什么事吗?”
赫峥站在门边,绷着唇角开口道:“我昨日的那个革带有点破损,你记得同下人说扔掉。”
云映:“……哦。”
被他这样一说,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便看向男人的窄腰,紧接着又自然而然的向下,看到了那块玉鱼莲坠。
原本半阖的眸子张大了些,她道:“啊,你戴了啊。”
赫峥终于低头随手拨弄了一下,好似不经意道:“这个啊,正好原本那个旧了。”
云映满意道:“戴了就好。”
赫峥嗯了一声,他转过身道:“那我走了。”
云映点了点头,想起母亲经常对父亲说的话,她也跟着说了句:“早点回来。”
赫峥应下,说:“好。”
紧接着他关上房门,房内光线暗淡了几分。
云映翻了个身子,然后在床上滚了滚,榻上的铺的绸单也换了,她仍然没什么印象,怪不得一晚上都是香的。
夏日已经进入尾声,热的让人心慌的时节早已经过去,不知从那天起,房内不用冰鉴也不会闷热,夜晚常开着透气的支摘窗也放了下来。
听苏清芽说,赫延就这两天会回来,会试已毕,殿试在即,他必须得提前回来。
那照着赫峥的说法,那个庶子,兴许还称不上是庶子,顶多算个外室的孩子,此刻可能已经抵达京城了。
她对赫家诸事实在是兴趣不大,但因为赫峥,她还是先入为主的对那个即将认祖归宗的儿子没太多好感。不过话说回来,赫家那么大,不过是秋水斋多住一个人的事,她用不着对此费心。
天朗气清,京城之上万里碧空。
时节上虽已入秋,但夏日余威仍未散尽,云映穿了身烟紫绫罗,朱唇皓齿,气若幽兰,房门敞开着,拂过她的裙摆。
此时她才用过午膳,尚没什么睡意。
以往几天赫峥得空会回来用午膳,但是今日没有。
这段时日以来,赫峥非常的说话算话,答应不生气就不生气,竟还真没跟她再提过那件事了。
连带着云映心情都好了几分,他早这样不就好了,也省的她总是担惊受怕了。
此刻,桌案上是他的配剑,剑鞘通体漆黑,上面有金色暗纹,云映将剑挂起来,然后同泠春道:“忘带了应该也没关系吧。”
泠春道:“小姐您放心,如今京中没什么大事,姑爷用不着的。”
云映嗯了声,道:“说的也是。”
她把剑挂起来后,也没有走,就这样看着。
片刻之后她又沉吟道:“真的没关系?”
泠春站在云映身后,心想当然没关系,赫峥用到剑的次数很少,倘若真的必需,今日便不可能忘带。
但她对云映还算了解,从这句话琢磨出点别的来,她犹豫了片刻,察言观色道:“这个也说不准,虽然若是有紧急情况必须姑爷出手,用旁的也可,但这把剑姑爷到底是用习惯了……”
最后她总结道:“要不您给送过去?”
云映果真侧眸道:“我能去吗?”
泠春忍不住笑了笑,然后立即道:“方才传话人道姑爷中午在城西校场,不在宫内,您自然能去的。”
“奴婢现在就备马车!”
半个时辰后,云映抵达城西校场。
守门侍卫进去禀报后,很快雾青便亲自从里面迎了出来,他脚步轻快走到云映面前,微微喘气道:“少夫人,请随属下来。”
城西校场里几乎都是男人,若是正路去走,多的是正在训练或比试的兵将,有许多可都是光着上身的,这如何见得了他家夫人。
云映没想那么多,只是里面那浑厚的声音哪怕站在这她都能听见些许,出于好奇,她探头想看一眼,雾青却即刻挡住她的目光。
他微微躬身,道:“夫人,您走这条路,这条路清净一些。”
云映跟了过去,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即便有人也只敢偷偷看她不敢太明显。
就这,雾青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很快,雾青便带着云映带到一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守卫,见云映过来,对着躬了下身子。
“夫人,您请进。”
云映提着裙摆,款步走进房间,赫峥正坐在主位上,见她过来放下了手中的笔,对她道:“你怎么来了。”
云映看了眼已经被送到赫峥面前的剑,道:“给你送剑,你忘了。”
她走到赫峥面前,男人便自然而然的抓住她的手腕,他仰头道:“就为这个?”
云映翘起唇角,房门在她进来时便已经关上,她低声道:“夫君,你想我了吗?”
赫峥轻笑出声,她总是很直白,不管干什么都是,他没有松手,只道:“才不过三个时辰,我想你干什么。”
云映叹了口气,她反手握住赫峥的手腕,如他所愿道:“好吧,那是我想你。”
赫峥道:“这才哪到哪。”
云映看着他,道:“什么?”
“我之前中午不是大多都不回来吗,那会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云映盯着他的脸,如实怀疑道:“那时候去找你,你会生气吧?”
赫峥:“那现在?”
云映道:“现在你脾气好像稍微好了点,没以前那么暴躁了。”
赫峥:“……”
他到底哪里暴躁了,他从来就没有暴躁过,顶多就是不想搭理她,这女人在说什么。
他不由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他手上用力了些,云映被被迫弯了腰。
她也不躲,主动吻了下他的唇,吻着吻着,她忽然抬头看了眼窗外透进来的明亮日光,轻声道:“这样不好吧。”
赫峥道:“亲一下有什么不好的。”
云映犹疑道:“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不合礼节,被发现就糟了。”
赫峥脸色黑了黑,他道:“……你别想太多,亲一下而已,你脑子里怎么只有这些?”
云映没听他说话,校场内浑厚的喊声传到房间里,赫峥靠在椅背上,一身玄黑,手边是一把剑,除了这张冷峻淡漠的脸庞不太符合生性风流的小将军,其余倒还真能对上几分。
她的手停在他胸前,说话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他的衣服,平静的提着要求道:
“你想来也行,但你要演小将军。”
赫峥:“……”
他才要开口,房门忽然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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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道:“大人,陆统领求见。”
外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祈玉,我有个事得跟你说。”
赫峥一时没吭声,外面就继续道:“祈玉,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让我进去?”
云映与赫峥四目相对,她率先从他身上起来,然后站起身子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又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继而轻声对赫峥道:“让他进来吧。”
赫峥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然后才道:“进来。”
房门被一把推开,日光泄进。
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年岁不大,但体格十分强健,蜂腰猿背,手臂肌肉凸起,肩宽胸也大,上半身看着鼓鼓囊囊的。
因为是夏天,他又才从武场出来,所以衣服穿的并不严实。
他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云映,随即眼睛便亮了一下,脸庞上也明显出现了几分局促,脸颊飘上点绯红,原本五大三粗的动作也收敛不少。
赫峥半阖起眼眸审视他。
不是吧,这胖子有病吗,他脸红个什么?他为什么要对着云映脸红,这个疑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云映能出现在这里,她身份还不明显吗。
陆敞还没开口,赫峥便语气不善道:“什么事说。”
陆敞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看了眼赫峥,然后才恍然对云映道:“原来是嫂子,我方才一时没认出来,失礼失礼!”
云映弯唇,轻声道:“无妨,夫君忘了东西,我正巧路过,便给送过来。”
赫峥不知道云映为什么要解释,解释就解释,还一直盯着陆敞,目光还停在他上半身。
同赫峥的挺拔修长不一样,陆敞的壮硕十分明显,尤其是他的胸肌,非常突出。
赫峥偶尔见过他训练,年前也一起出过任务,所以见过他光裸上身的模样,比穿着衣服还要夸张,完全称得上魁梧。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越想越不舒服。
就这云映不会喜欢吧?她不会喜欢大到这种地步的吧,她什么口味啊?
心里翻来覆去回想了好几遍,越想越不理解,但他嘴上什么都没说。
云映太美,她盯着谁时那样的美貌就会给人造成压迫感,陆敞忍不住紧张起来,一个壮汉此时局促的像个小鹌鹑,他磕磕巴巴道:“嫂…嫂嫂子有心了,祈玉真是好福气。”
云映颔首,又望着他道:“既然这样,我便不打搅你们了。”
“没没没事!我可以先出去的。”
云映笑道:“你出去做什么,我只是来送个东西罢了。”
她说完便站起了身子,看了眼赫峥道:“夫君,我先告辞了。”
赫峥摆了下手,心道她也太能胡扯了,刚才她可不是这么说的:“路上慢点。”
云映走后,房内只剩陆敞与赫峥。
赫峥看着他,陆敞胸前发凉,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祈玉,我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赫峥目光移向他的脸,陆敞莫名觉得赫峥不太高兴,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才进门,总不至于是因为他吧。
难道是因为嫂子?
那赫峥也太过分了,嫂子那么漂亮温柔,天大的事也不能生她的气啊。
赫峥这时开口道:“喂,你不觉得自己太胖了吗。”
按着原路走出校场,雾青送完云映后便返了回去。
云映则站在门外仰头看着碧蓝苍穹万里无云,因为没有云层遮挡,日光有些刺眼。
这条街上行人不多,但因为是官道,所以极为宽广。
泠春一早就在外面候着,见云映出来,她连忙迎上前道:“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云映道:“又没旁的事。”
她也不是非得见赫峥多久,只是今日她左右闲来无事,顺道想出来走走而已。
他既然有事,那她就没什么必要多留。
泠春提议道:“姑娘,您若是闲着无聊,这附近有个极出名珠翠铺子,不如去瞧瞧?”
云映问:“在哪?”
泠春指了指街道对面,但:“就在那儿姑娘,我们可以直接走过去。”
寂静宽敞的车道上传来车轮滚动声,云映目光扫过,迎面是一辆低调简朴的马车,缎白的车帘掩着里面。
像是随意的一瞥,她很快又收回目光,看向了对面那个珠翠铺子。
她光是钗环就有两箱,各类首饰就算每天不重样的戴,也得个大半年才能戴个遍,她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好看的。”
而正是此时,那辆马车驶过她面前,温和的清风卷起车帘,露出一隅。
仔细一窥,恰能瞧见男人落在膝上的那只手,苍白修长,指骨明晰,隐约可见白皙皮肤下的青色脉络。再往上,是一张神情疏淡的脸庞,气质温和斯文,沉默时,有种薄冰似的清透冷然。
那是一张跟赫峥像了七分的脸。
对云映来说,这是比赫峥还要熟悉的长相,刻入她的记忆与灵魂。
但她没能看见。
她在最后一刻转了身,道:“罢了,还是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车帘掠起,又很快被一只手压住,小厮低声道:“公子,要去赫家吗?”
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半睁开双目,他的声音有几分倦怠,道:“不去。”
小厮垂眸应下,道:“是。”
第48章宁遇
秋水斋翻修早在两日前就已经完成。
云映站在小石桥上,从这里眺望那个清幽寂静的院子,翻修过后那儿明显亮了几分,门头还有房内的家具置柜全部置换,还在侧方竹林修了个书房。
偶尔有丫鬟进出,手里拿的是些精致昂贵的小摆件,还有一些珍贵的古籍,但里面仍未有人入住。
“奴婢听说那个庶子已经到了,但不知是何原因,他没有住进赫家。”
云映嗯了一声,心想不来也合乎常理。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这个庶子自幼被送走,时隔二十年再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接回家,母亲病逝,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对于赫峥来说,这是耻辱,对于那个庶子来说又何尝不是。
她转身回了院子,天色昏暗,赫峥尚未回来。
她这几天因为太过闲散,她终于分出了点心思来开始学着看账本。
那是她父母给她留下的商铺,一些常年亏损的,云安澜便在行情好的时候转卖了,余下的这**家都是十分出挑的。
有的甚至已经已成规模,这些年云安澜一直派专人打理,累计下来一年也能挣不少银子。
她翻了翻,然后怀疑道:“这些铺子收入都算可观,我若是插手了,不会倒闭吧?”
泠春笑出声来,道:“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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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小姐你随便挑一个,且就当练手了。”
云映思索道:“那要不我重开个铺子?”
泠春道:“好啊!”
“您想做些什么营生?同您以前一样,卖果干或者蜜饯儿什么吗,这些反正您比较了解。”
云映摇头,觉得不妥,她道:“京城人的手艺人多,我没什么优势,而且那日我瞧了瞧,集市上隔几步就有一家茶肆或是果干铺子,虽然卖香药果子的不多,但也琳琅满目。”
“之所以卖的少,我倾向于是之前有人卖过,毕竟这种东西味道浓烈,一般人兴许无法接受。所以不受欢迎,慢慢的就没落了。”
“说的也是,那小姐您想……”
云映目光扫过房间,然后停在了赫峥平日用的长条案上,上面挂的狼毫笔。
泠春注意到云映的目光,道:“笔?好像还不错,这种笔我记得可贵了!就是不太了解……”
云映心血来潮道:“卖画吧。”
她随手抽出一本自己前几日看过的话本儿,她道:“能给这个配图。”
“配了图,它应该可以卖贵点儿吧?”
她现在不缺钱,想任性胡闹一些,至于她糊口的那些手段,等她落魄了再说也不迟。
泠春头一回听这种说法,她啊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妥,道:“可是这这这这…这到底是情爱之书,里头难免有卿卿我我暧昧之态……”
云映知晓她的意思,但这到底是个正经话本子,再暧昧也不会暧昧到哪去。
她沉吟道:“这样的话,难道不会卖的更好吗?”
泠春:“……”
还别说,有点道理。
比方说春/宫图这种东西,那些达官显贵嘴上说着不上台面,私下各个都买过不少。
她因为在云安澜旁边伺候过几年,所以见的世面也不少,别说达官显贵,好像就连皇上少年时也会派人偷偷从宫外买。
但那到底是禁物,不能上明面,若是有了旁的含蓄些的,能上明面的图,说不定还真有人买账。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人,能让她家小姐花点钱开心也是好的。
“好嘞小姐,那您想先从哪一步做起,奴婢帮您。”
云映道:“那就先去联系画师吧,找个有经验的去置办,不要透露那店是我的。”
她如今到底是赫家儿媳,这两日正是殿试举行时,敏感时分,赫延忙的脚不沾地,连同赫峥每日都回来的很晚,中午也不会回来同她用膳了。
“前天殿试就结束了对吧?”
泠春端个碗红枣雪燕放在圆桌上,应了一声道:“对,这两日赫阁老同太学那几位,还有国公爷,在一起评定成绩。”
她感慨道:“数年寒窗就看这一遭了。”
云映坐在圆凳上,垂着眸没有应声。
她合上账本,伸手慢悠悠搅着汤,房门敞开着送来阵阵晚风。
手腕上的红绳还在,那颗小巧的桃核挂在上面,桃核被磨到只有指甲盖大小,因为戴的时间久了,表面越发的圆润光滑。
这些年里红绳断过两回,来到京城后她重新换了一根,又在旁边串了两枚小玉珠,总算是看着是件过得去的首饰了。
她看着门外昏暗到模糊的光景,恍然又回到了那个小山村。
如果这个时候出门,宁遇的房间烛火仍会在亮着吧。他像以往数年一样静静的坐在窗前,昏黄的烛光燃在黑暗里。
夏夜的风携裹着草木的味道吹过去,那是她记忆里夏天少数称得上美好的时刻。
不止又粘腻的汗水,无处不在的蚊虫,到处乱跳的小癞**。
还有独立一隅的宁遇,清冷孤绝,静影沉璧。
数年寒窗,的确不易。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到底有什么用。
她捏紧勺柄,看着面前这漾着清香的汤,一下没了胃口。
“撤下吧。”
她摆了下手,不想再去想宁遇。
每每一想起他,她好像都能一下坠入绵延不尽的压抑与潮湿的河流里,不管她心情多好,都能在那一瞬间窒息起来。
与此同时,赫峥从宫内回来。
殿试成绩已出,明日就会放榜,他也总算是闲了些。
男人阔步流星,没有先回房间,而是先去了书房,他还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没有处理,习惯性的把所有事都交代好再回房。
他一边推开门一边问:“她吃饭了吗?”
雾青道:“应该用过了,属下今日特地派人帮您传了话,说不必等您。”
赫峥拉开椅子坐下,雾青原要退下,但才转身,他就忽然想起一事来,遂而又转过身来。
他低声道:“公子,那位探花的墨卷,今天下午被送过来了。”
“属下擅自帮您收下了,您要过目吗。”
墨卷即是考试原卷,一般呈到圣上面前的,以及被批阅的卷子是誊录卷,这人挤进前十,墨卷虽然也会被呈到圣上面前对照。但对照完后,卷子会送往礼部。
按理说这卷子该被封存,但因为考虑到那位探花郎特殊身份,卷子还是被底下人撤下,送到了赫峥面前。
赫峥看向手边,纸背透着朱墨的卷子被折的整整齐齐,他其实不想去看这人的卷子,赫延就算是再喜欢他,也不会科考阅卷时徇私舞弊。
但他还是伸出手,翻开了这张考卷。
字迹清晰,工整排列在近五尺的试纸上,气韵生动,横竖转折间透着股锋利,丰神萧散,无疑是一副好字。
但赫峥的手却顿了几分,他将卷子彻底翻开,字迹便尽数展露,很熟悉的字。
是云映的字。
说是相同又不尽然,毕竟单论技法,同这卷子相比,云映的字显然要落下风。但她的字透着股清婉,也有她独到的韵味。
都说字如其人,每个人的字都不尽相同,像到这种地步,还算是少见。
赫峥鬼使神差的看向卷头,他拇指按压处,正是那位探花郎的名字。
他移开手指,两个字轻易映入眼帘。
宁遇。
完全陌生的名字。
宁期此地忽相遇,不姓赫不姓褚。
赫峥猜想,这或许是他父亲给起的名字。
他知道当年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她的母亲送走,他不知道具体送去了哪,听说是极南靠海的蛮荒之地,但他以后到底在不在那里长大尚未可知,兴许后面又去了旁的地方。
世界之大,他不可能与云映有纠葛。
字迹相似兴许只是巧合罢了,况且云映说了,教她写字的那位老师再也不会回来了。
什么不会回来了,估计十有八九是死了。
雾青问:“公子,可有不对?”
赫峥回神,他再次扫了眼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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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就卷面而言几乎称得上完美。
他与赫延虽不亲近,但到底是父子,心里是了解他的,他不仅不会徇私,还会避嫌。若是没有赫延,这个宁遇恐怕不仅仅位列第三。
十名批卷官,赫延位列其中,他估计有什么法子认出宁遇的卷子,在批卷时,特地画低了一等,转桌传卷下,赫延这位内阁首辅的评级会多多少少影响后面的几位官员。
赫峥阖上卷子,道:“没事。”
“让人把卷子送回去吧。”
雾青应下,赫峥没有耽搁太长时间,抓紧把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交代干净后便回了房间。
他回房时,云映倚靠在床边,手里拿了本书正看着,有了前几回的经验,赫峥这次已经能猜出些来,他道:“不会还是上次那本吧。”
“你就那么喜欢小寡妇?”
云映阖上书,书卷泛黄卷曲,有些熟悉,是一本楞严经。
她突然看这么正经的佛经,赫峥反倒有点不习惯,他蹙眉道:“你们那野谈话本居然连佛经也不放过,这里头讲的不会是什么叛逆和尚吧。”
云映:“……”
她道:“这是真佛经。”
赫峥问:“看的懂吗?”
云映摇了摇头,道:“看不懂。”
赫峥走过来,将佛经拿起,问:“那为什么还看。”
云未曾解释,只是随口胡诌道:“菩提自性,本来清净。我看的杂书太多,得洗心净性。”
赫峥随手翻了翻,然后将佛经放在小几上,云映坐在他面前,而赫峥站着,他握住她的肩膀,目光扫过桌案上那没动过的红枣雪燕,低声道:“这是实话?”
云映听见这话就害怕,她犹豫起来。
片刻后,她如实道:“想起了以前一些不太好的事。”
赫峥道:“说出来听听?”
云映不想跟任何人提起宁遇,她摇了摇头然后叹气道:“往事就不提啦。”
她既拒绝,赫峥也没有勉强,云映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道:“明天还忙吗?”
赫峥反手握住她的手,道:“不忙。”
云映盯着他这张与宁遇肖似的脸庞,声音轻缓许多,原本心里那点不甘心也平顺下来,她如今已经可以十分自然的跟赫峥提要求道:
“那要记得早点回来。”
赫峥嗯了一声,他松开手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去沐浴。”
云映问:“那你用晚膳了吗?”
赫峥走到桌案旁,拿起那碗放凉的汤,仰头两三口喝完,然后道:“吃了。”
等赫峥再回来时,云映已经躺在了床里,他一上床,云映便朝他挪了过去,赫峥顺势揽住了她。
云映觉得很怪,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她仰起头看他道:“夫君。”
赫峥嗯了一声。
云映道:“你这段时日是碰着什么好事了?怎么觉得你……”
怪怪的,也不总对她生气了,她要是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他也不会说她。
她甚至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几分纵容,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与他实际的关系,都要觉得这男人是不是喜欢她了。
赫峥搂着她的手没松,道:“话真多。”
还不让说。
云映闭上嘴,没再跟他说话,静静靠在他怀里。
隔了一会,赫峥忽然主动同她道:“过两日有一场宫宴,你想去吗。”
他知道云映不爱抛头露面,所以她若是不想去,可以提前告病。
云映问:“什么宫宴连我也得去?”
赫峥道:“皇帝生辰。”
“不去也行,看你自己。”
云映思索片刻,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正好去瞧瞧。”
她又询问道:“我去了也只是凑个数,不用做什么的,对吧?”
赫峥笑了笑,道:“嗯,结束后我们可以一起回来。”
他说完低头去吻她,云映张开唇回应他,等赫峥压她身上的时候,云映又突然别开脸,推了一下他。
赫峥又意犹未尽亲了下她,然后道:“怎么了?”
云映被他亲的娇喘微微,轻声道:“太频繁不好,今晚算了。”
箭在弦上,哪能说算就算,男人手臂仍然撑在一旁,他道:“我问过太医,你我还没上年纪,一天一次不是什么大事。”
云映:“……啊?”
她看赫峥的目光变了变,潋滟的眸子中少见的显出几分羞耻,她道:“你还问这个?”
赫峥道:“那天碰巧遇见了。”
他说完又重新去吻她,云映这次没再躲他。
红烛滚烫,燃至深夜。
宫宴当日,云映起床时赫峥已经不在房内。
她坐在铜镜前梳妆,钗环精致,发髻盘起,一改她往日力求轻巧的装扮,美艳非常。
今日圣上生辰,宫宴过后,朝野休假三日。
云映同苏清芽一起入宫,马车上苏清芽明显心不在焉,云映抚上苏清芽的手,轻声道:“夫人,怎么了?”
苏清芽回神,妆容精致的面庞上浮现几丝敷衍的笑意,她道:“无事。”
仔细去看苏清芽这张脸,其实算不得姿容惊艳,她气质清雅,但兴许也是这几年主母沉淀出来的,云映一直很好奇苏清芽到底是什么人。
褚夫人和她的庶妹争来争去,苏清芽难道也参与其中了吗。
她主动道:“夫人,听说秋水斋要住人,是吗?”
苏清芽这次没有隐瞒,她嗯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峥儿会跟你提呢,要住进来的是他的弟弟。”
云映诧异道:“我夫君还有旁的弟弟吗?”
苏清芽嗯了一声,道:“这个孩子身世可怜,一出生就被送走了,如今才被找回来。”
她想起云映,又道:“小映,听说你也是今年年初才认祖归宗,说起来你们的身世倒是相似。”
云映面色不改道:“那他的母亲是褚夫人对吗?”
苏清芽脸色有些僵硬,她垂下眸子道:“不是。”
“是那天画像上那个女人,对不对。”
“夫人,您同画像上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呢?”
苏清芽大抵也算是个好脾气的人,被云映这样追问也不曾生气,只是轻声回答道:“大概……算是旧友吧。”
“她的孩子能回来是一件喜事,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视如己出的。”
云映没有回答,这些年褚夫人病逝,她有把赫峥视如已出吗。赫延,苏清芽,赫峥,三个人好像从不相交,他们也很少提到彼此。
行至宫门处,云映扶着苏清芽下了马车,宫内太监上来迎接,望不到尽头的白玉甬道,处处金碧辉煌,玉阶朱柱,处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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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太监们忙中有序,云映和苏清芽都不是什么酷爱交际的人,一路到了北兴宫,宫女上前呈上茶水道:“请两位夫人先在此休息。”
筵席尚未开始,北兴宫宽阔恢宏,内有一楼,丝毫不亚于惊鹭江畔的瑶月楼。
云映刚进来就瞧见了正与佝偻着身子跟让人说话的云安澜。
数日不见,他看起来又苍老了几分。
连腰弯的都比以前狠了,以前日日在国公府,她的感受尚不明显,如今却如此直观的面对,不远处她面前的就是一个白发婆娑的老人。
听说今年一过,云安澜就会请老回家,连同在太学的职务也会一并解除。
前几日听说他生了场病,如今倒看着很精神,就算身形佝偻时不时咳嗽两句,也不耽误他跟别人谈笑。
云映正出神看着时,云安澜一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他立即笑的眯了眼,张唇跟她说了句什么,然后冲她招了招手。
云映朝他走了过去,云安澜想站起身,云映拍了下他的手臂道:“爷爷。”
云赫两家离得近,但云安澜也已有数月未曾再见云映了,他眼眶发红覆住云映的手,看着旁边没什么人才道:“小映,峥儿他没冷落你吧?”
云映摇头,道:“没有。”
“爷爷,听云策说你这段时日身子不好,大夫怎么说?”
云安澜嗐了声立即道:“别听他瞎说,人老了毛病多,谁都这样。”
他嘿嘿一笑道:“我想着我今年一过什么也不用操心了,我什么病都好了。”
云映握住他的手,才要说话时,云安澜又闲谈道:“对了小映,有件事忘了同你说了,不过你兴许也知道。”
云映给云安澜倒了杯茶,让他润润嗓子,随口问:“什么事?”
云安澜蹙眉道:“就是我那天跟赫延一起在宫里的时候听他提了一嘴,他以前的风流债,最近接回来了儿子来,还非常重视,你知道这事吗?”
云映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只是他尚未回赫家,以后兴许也不会回来。”
云安澜:“知道就好,我方才想着你俩在同一地方长大,没准会认识。”
云映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手上的桃核轻轻悬挂在红绳上,好像预料到云安澜想说的话,她心口狂跳,从脊骨上来一阵凉意,她听见自己问:“同我一个地方长大?”
云安澜嗯了一声,诧异道:“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个孩子还裕颊山待过十年。”
他哈哈一笑道:“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这么一说你同祈玉还真是有缘分,谁能料想早在十年前,你兴许就见过他弟弟呢。”
正是这个时候,赫峥从前门走进来,云安澜见云映愣神,轻拍了拍云映的手背道:“祈玉过来了。”
云映慢吞吞的转眸看过去,他身姿修长,阔步朝自己走过来,双腿笔直,目光再往上,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男人冷峻的眉眼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和,穿堂风冷,赫峥走到云映面前。
他先同云安澜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对上她的目光,凝眉道:“早上不是才见过,你这是什么眼神。”
云安澜立即道:“你小子,你怎么说话的?”
云映耳边模糊,她没注意去听他们说话,只是想去问云安澜那人叫什么名字,但是赫峥已经拉起她的手。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到原本的位置,轻声回眸对她道:“该入席了。”
云映只得跟上他,然后坐在他身边。
她思绪纷乱,但混乱中又突然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
倘若没有血缘,为什么宁遇会与赫峥那么像。为什么宁遇自幼无父无母,那位小叔和婆婆,待他根本不想待晚辈,以及为什么宁遇身死后,他的家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他的小叔与婆婆也莫名失踪。
但是仅有一点,宁遇不是死了吗。
她亲眼看他掉进冰冷的江水,他不会水。
尚未想明白时,赫峥的声音从她耳边传过来,她看向他,男人眼眸漆黑,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云映不答反问:“那个庶子,叫什么名字?”
在赫峥尚未开口时,席上忽然寂静了些许,云映的目光随同众人一同看过去。
玉阶彤庭下,男人意态疏淡,身形挺拔削瘦,苍白俊美,衣袍一尘不染,似是全不在意众人目光。他就在离云映不远处,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
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时隔一年,记忆再次翻滚而出,云映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耳边变得模糊,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江水湍急,她耳膜震颤,宁遇松开了她的手。
他永远温和,几乎从没狼狈之时。最后时刻,他的衣袍被水浸湿,低声在她耳边跟她说:
“小映,如果可以,你要去更远的地方。”
不要留在裕颊山,不要被困在这里。
“云映。”
男人声音冰冷,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云映陡然回神,朝赫峥看了过去,男人脸色阴沉,他语调无甚起伏的告诉她:“他叫宁遇。”
同是引人目光的,不止宁遇,还有云映身旁的赫峥,因为他们有一张肖似的脸庞。
像到七分,像到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像。
赫峥与赫延并不太像,与他的几个弟弟也没什么相似之处,他的冷峻昳丽兴许多是随了褚夫人,正是因为都不像,所以宁遇身上与他的相似之处就会被无限放大。
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和云映一样,自幼长于千里之外。
相似的长相,相似的字迹。
春寒料峭,冷风拂过花枝,残瓣掉落,他第一次去国公府见到她,她就不管不顾拦住他,像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
她叫他:“小玉哥哥。”
云映手腕发痛,男人只是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问:“你不认识他,对吗。”
第49章别哭
七月七日,惊鹭江畔。
夜幕炸开焰火,云映从他面前跑走,为的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夜色中,少女面庞发红,气喘吁吁。
她盯着他的脸告诉他,那个身影很像他。
彼时他未曾去思考,那个身影到底像不像他,哪里像他。明明他很少穿白衣,也不会那样束发。
他更没有透过她的专注的目光去思索,深情之下,她看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另一个人。
这是在太过可笑。
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别人,不管在谁眼里,他都只是他自己。
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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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的痛感从手腕处传来,云映抿住唇不吭声,她的沉默犹如默认,赫峥手臂僵直,偏不罢休,执着得非要等她说出口。
握着她的手骨腕紧绷,逼问道:“说话!”
云映没有试着去挣扎,她转头再次看向了宁遇,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双眸潋滟,目如秋水,那明明是看他的眼神。
他等她回答,然后眼睁睁看那张挺翘的红唇动了动,那一瞬间他又突然畏惧,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不想听她说下去。
认识又如何,倘若同在裕颊山长大,他们互相认识也是情理之中,一切都是碰巧罢了。
可他尚未来得及制止,云映便摇了摇头。
正是此时,席下清隽挺拔的男人似有所感,掀起眼皮,目光越过或是好奇或是艳羡的众人,遥遥落在了云映身上。
时隔一年,隔着生死之别,隔着漫漫长路。
与她四目相对。
云映呼吸停滞了几分,下意识想从赫峥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这个动作无疑激怒了他,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偏就不松,甚至往下与她十指相扣
他压着声音,咬牙切齿的问:“你为什么要挣扎?”
宁遇看她的目光好像还一如往常。
像山野刮来清润的风,那双眼睛向来温和又平静,他瞳色浅淡,云映从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撞入深渊,她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想什么。
她只知道她心跳很快,年少时独自走在山林里,她仰头看见苍穹之上清冷明月高挂,后来她离开那座山,再也没见过那轮月亮。
今日她没有回裕颊山,清辉却再次笼罩了她。
她放下捂着胸口的另一只手,轻声回答道:“我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他。”
“他叫宁遇,我们一起长大。”
她如此坦然。
赫峥想让她闭嘴,可他开不了口。
他只能徒劳的握着她的手,抓住她了又好像没有。
席上很快恢复了喧闹,那一瞬间的目光交接好像没有引起丝毫的涟漪。宁遇入席,坐在这一年新科进士之中,被簇拥着,上前搭话的人很多。
他低眉,神色平和,一一应答。
赫峥最后松开了云映的手,他没什么都没问,只是跟她说:“……别看他。”
“云映,你听见了吗?”
可云映没有应答他。
她的眼里没有他了,自然也听不见他的话,可这怎么可能呢。借着桌案遮挡,赫峥的手握住了云映的腿。
云映双腿下意识并拢,终于看向了他。
赫峥盯着她的眼睛,重复道:“不准看他。”
在宁遇尚未出现时,她总是透过赫峥去看宁遇,越看越像,有时候那七分相似在她眼里甚至能够看成十分。
现在宁遇出现在她面前,她再去看赫峥时,又觉得不像,不像的地方很多。
赫峥头一次厌恶云映看他的眼神,他沉声问她:“听见了吗?”
云映终于下意识点了点头,说:“…好。”
她低下头去,却明显心不在焉。
赫峥把手缓缓从她腿上收回,心口沸腾,说不出话。
席间喧闹,两人间却默契的沉默着。
他们离得很近,衣袍重叠,赫峥一伸手就能把她揽在怀里。
明明这是极为普通的一天,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后来圣上入席,台上缓歌慢舞,飞扬的水袖让人眼花缭乱,云映抬起头,去看这歌舞时,透过交错朦胧的舞姿,对上宁遇的目光。
一碰即离,云映再次低下头,心乱如麻。
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他真的来了京城。
一个时辰后,筵席初散。
赫峥立即站起身来,在云映刚刚还没站起来时就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她的手。
云映想挣脱,她道:“等等……”
赫峥却没有半点理她的意思,直接拉着她起来,然后阔步带她走了出去,甚至都不给他回头的机会。
云安澜走在后面,他原本还想跟云映说两句话,见状拦了一下,竟然没拦住。
“这两口子着急什么……”
有人瞧了,在一旁颇为感慨道:“赫大人与夫人可真是恩爱,就这一会还手牵手呢。”
他回头道:“宁兄,我们一起出宫如何?”
宁遇从云映离开的方向收回目光,半晌,他垂眸拒绝道:“先不了,我待会还有些事。”
那人忍不住道:“宁兄,说起来你跟赫大人不愧是亲兄弟,相貌竟然如此相似,方才怎么不见你同你哥嫂打个招呼?”
宁遇不答,那张清隽的面庞在不经意时,会显出几分冷淡的意味。
那人心知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莫名脊骨一寒,连忙转了话题,客气道:“那行,那我们就先出宫了。”
宁遇这才点了下头,随口应了一声。
云映不知道赫峥要带她去哪,她对皇宫也半点不熟悉。
等她找到机会回头看时,行人来往,里面已经没了宁遇的身影。云映停下脚步,她挣脱开赫峥的手,蹙眉道:“赫峥,停下。”
赫峥偏不停,云映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
她声音带了点薄怒,重复道:“赫峥!”
话音才落,男人便停下了脚步,他垂眸盯着他,眼眸漆黑深不见底。
他问:“为什么要停,你想干什么?”
“你想去找他?”
云映没有应答。
她握紧手指,方才她的确想去找宁遇。
赫峥最讨厌她的沉默,他不想自取其辱,可是心里似乎又偏想证明这一切的可笑。
这不是一件什么大事,旧友也没事,长的像也无所谓,一切都是巧合。
云映喜欢他,这明明毋庸置疑。
明知答案,却仍想听她亲口说出,他问:“你的字,是他教的对不对。”
云映应声,道:“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赫峥一下轻笑出声。
笑的半点也不好看,他脸色阴沉,手臂却轻微颤抖。他握住云映的肩膀,看她这张精致沉静的脸庞。
生平头一次,嗓间酸涩,连同脖子,胸腔,好像都在一刻绷紧,说不出话来。
“你……”
最终,他并没问的那么直白,他说不出替代品这三个字,也不想听她说出来。
明日映天,晴云轻漾。
日光刺眼照在她的身上。
“在我那天去国公府之前,你见过我吗。”
云映抬起眼睛,长睫轻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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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清凌,含着一汪水色,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清醒了几分。
不再为宁遇的出现而混乱,欣喜,错愕,忘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看向赫峥。
赫峥总是说她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人,她很少去反驳他,因为他说对了。
他们的起因是一场意外,是她的一个私念。
少见的,云映的眼中出现了几分迷茫。
宁遇回来了,她与赫峥之间的一切就忽然显得没有意义起来。
云映低下头,没有撒谎,“那是第一次见你。”
“第一次听说你。”
她只回答了这一句,却好像把什么都说了。
其实有些问题不必问出口,答案从宁遇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明晰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赫峥的手还放在她的肩头,他手臂僵硬,半点动弹不了。
所以呢。
所以应该怎么样。
赫峥凝视着她,轻风乍起,云映的衣摆扫过他垂在身侧的手,他低声道:“你真的……”
“你真的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什么,云映不知道,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她没有去问,而是别开脸,将这句话应了下来道:“对不起。”
赫峥冷笑道:“你只会这一句。”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道歉是有用的,云映,你有哪一次道歉是真心的。”
云映告诉他:“这一次是真的。”
她抬起手,覆住男人落在她肩头的手,轻软的掌心盖住他,男人紧绷到泛白的手指松了几许。
那一瞬间,赫峥甚至以为她会像自己解释。
像以前一样,跟他说没有下次,她是真的喜欢他。
空气寂静,云映心中烦躁,不知怎么应对,也不知应该跟赫峥说些什么,她甚至不想去思考这些。
“你如果想跟我分——”
“云映。”赫峥突然打断她。
云映望向他,男人目光阴鸷,冰冷到让她害怕。
“你想去找他是吗?”
他倏然掐住她的下颌,强迫她仰头看着他,道:“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正是此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雾青急匆匆从垂花门内赶过来。
赫峥盯着云映的脸,最后时刻松开手,站在她的面前。
雾青赶到,对赫峥道:“公子,圣上要见您。”
半天没听到应答,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他家主子脸色沉如水,而夫人亦是轻蹙着眉头,两人间有种死寂的沉默。
他垂下眸,心中忐忑起来。
以前他家主子和少夫人也吵过架,但没有一次是现在这般。
但圣上急召容不得耽搁,他硬着头皮又催促了句:“公子,圣上在紫宸殿等你。”
赫峥紧握双拳,他回头看向云映。
“在这里等我,”
云映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生气的模样,在她未曾把一切理顺时,她先低声跟他道:“…你别生气。”
赫峥怒极反笑,他重复道:“我让你在这里等我,听见了吗?”
“哪也不许去,等我回来。”
云映没有即刻答应。
但赫峥俨然一副她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架势。雾青在一旁急得呼吸都快了几分,云映抿住唇,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赫峥这才一下松开她的手,他沉沉看她一眼,然后转身阔步离开。
雾青见状,只来得及同云映说了句:“少夫人,那有个亭子,您可以先坐一会,圣上只是问话,公子去去就来。”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园内花影重叠中,云映松出一口气,然后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腕。
系红绳处被赫峥握出了红痕,这次可能真的生气了,但她现在暂且不想去思考如何哄他。
日光不算强烈,但仍晒的人身子发热,她环顾了一眼四周,这儿兴许是花园某一隅,花枝繁盛,不远处有个凉亭,云映迈动脚步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好像踏在虚空之上,她是亲眼看见宁遇掉下湖水,是亲眼看见他的尸首被打捞上来,她曾经无比确定他就是死了。
但是他的确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作为赫峥的弟弟。
花/径曲折,云映低头提着裙摆,还没走到凉亭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熟悉的呼喊。
“小映。”
云映脚步倏然顿住,提着裙摆的手骨节泛白,心跳在一瞬间凝滞,身体快一步做出反应。
她回头,看了过去。
宁遇站在她不远处,神色一如往日,日光落在被花朵压弯的花枝上,花瓣拂过他的衣袖。
宁遇朝她走了过去,云映僵立原地,望着他张开双唇,那句哥哥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隔了一会,她忽然觉察出脸庞湿润,抬手碰了一下,是她的眼泪。
宁遇递给她一张洁白绢帕,云映慢吞吞伸手接过,听见他率先对她开口:“好久不见。”
他不说倒好,一说云映的脸上的泪水便越来越多,她无声的低下头,然后去迅速的用手指抹去泪水,一边抹一边又觉得自己的模样一定很丑。
她又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兔子,狼狈,不会说话。
宁遇轻蹙起眉,又从她手里把帕子拿回,然后抬手用帕子拭过她的脸庞,像以前一样,动作轻缓,并不逾矩,手指也未曾碰到她分毫。
最后,他对她说:“别哭。”
云映道:“我没有哭。”
宁遇将沾着她泪水的手帕收拢掌心,然后嗓音温和,轻笑道:“好,你没有哭。”
第50章复返
她倒宁愿宁遇没有开口,否则她一定不会这么失态。
其实没什么好哭的,可是宁遇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很多东西。她无法控制,所以她捂住脸,背对着他蹲下了身子。此处花枝繁盛又隐蔽,她这样身子一蹲,从别处就半点看不见她。
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倘若宁遇没死就好了。
所以今天再次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头一回清晰的感受到了命运的眷顾,像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水,水花四溅,砸的她不知所措。
很快,宁遇就在她身侧蹲了下来,云映能感觉的到。她捂着脸,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看,尤其是在他面前,她又开始丢人了。她声音冷静道:“你能等我一下吗,我待会就好。”
她不想让宁遇看她,好在宁遇真的没有再去看她。他只是蹲在他身边,清冽又有些无奈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好吧,那我陪你躲一会。”
就这样无声流了半天的眼泪,等她缓过来些时,宁遇仍蹲在她身侧。
她侧眸看过去,宁遇没有转头,他望着花草道:“我能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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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云映道:“你的帕子,可以再给我用一用吗?”
宁遇道:“可是已经湿了。”他伸出手,衣袖整洁,好像是开玩笑,他道:“不介意的话可以用这个吗?”
云映没有动,宁遇就轻叹了口气,再次把那块濡湿的帕子递给了她。
云映伸手接过,擦了擦自己脸庞和下巴。
她开始回答宁遇的问题:“可以了。”
宁遇仍没转头,她便又道:“可以看我了。”
话音才落,宁遇就看向了她,他轻轻翘了下唇角,然后缓声安抚她道:“小映,别难过。”
“你不该难过的。”
云映道:“好。”
宁遇朝她伸出手,掌心是一只用草编的小兔子,长长的耳朵耷拉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以前在裕颊山时,与云映熟悉以后,他们俩偶尔会一起上山,云映是为了摘草药卖钱,宁遇也是,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说的。
虽然每一次都会把摘得草药塞进云映的背篓里。
上山时,他偶尔会捏两根狗尾巴草,给云映折一只小兔子。
云映想要他教她,但宁遇总不愿意。
他说这是她陪他上山的酬劳,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才不会教她。
但其实云映早就会了,那么简单的兔子,稍微拆一下就能看出来怎么折。
她装着不会,宁遇也装着不知道她会。
“送给你。”
云映伸手接过,绿色的小兔子轻柔落进掌心的那一刹那,关于宁遇死而复生,来到京城这件事,才真的有了实感。
她收拢掌心,然后把小兔子藏进衣袖。
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宁遇站起身来,他朝云映伸出手,道:“再蹲下去万一有人过来,可要误会了。”
日光有些晃眼,云映下意识慢慢的伸出手,但在还没碰到他时,她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赫峥。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他。
想他会不会在意。
他不会,他只会在意她骗了他。
就在思索之时,宁遇主动朝前伸了些手,修长如玉的五指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云映一站稳身子,他便松了手。
他的手还一如往日的凉,即便并不是冬天。
云映与他相对而立,光线明亮,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下来。
他就这样着看她,云映莫名有些局促。
说来怪异,同样是裕颊山的人,面对阮乔时,云映全无感觉。
但是宁遇在她面前,她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座山,她身上不是精致绫罗,发上也不是价值千金的珠钗首饰。
而是麻布粗衣,袖口挽到手臂,不施粉黛的阮映。闲暇时去找他,会洗很多遍的脸和手,在破旧的铜镜前照了又照,如果他能夸她一句什么,会让她偷偷高兴很久。
这种局促好像刻在血肉里,哪怕到现在,仍然会很在意。
最后还是宁遇望着她,温和的眉眼带着几分认真,他道:“虽然可能有点破坏气氛。”
他顿了顿,继续道:“到我还是得说,小映,对不起。”
“这件事有些复杂,我此刻无法同你一下说清楚,但……我的确骗了你。”
云映沉默片刻,那些事在她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她暂时并未对此说什么,只是问:“那你知道我在京城吗?”
宁遇道:“回来时有听人提起。”
如果他就是赫峥的弟弟的话,那他至少在七天前就来到了京城,这七天里,他听说她在京城,却没有来找过她。
她方才这样想,宁遇便道:“我找过你,但后来听说你已经嫁……”
他尚未说完,云映便陡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她嫁给了赫峥,嫁给了一个与他有七分相似的人。
云映掐着掌心,在这一刻突然无地自容,好像是藏了好几年的心思,一下以一种最不堪的形式袒露到了宁遇面前。
她一瞬间面红耳赤,下意识解释道:“我跟他成亲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
起初是因为他跟他有一张相似的脸。
为了占有,她跟他发生关系,然后成亲。与赫峥成亲后的日子是什么样她最清楚,不管是床榻之上,还是平日那些玩笑吵闹,那都是她绝对不可能在宁遇面前做出来的事。
她想象不出来,也不会想象。
此刻将那些事换成宁遇,还袒露到宁遇面前,她脸颊便越发的红,不是因为羞怯,而只是因为无地自容。
宁遇望着她,少见的在云映窘迫时没有出言解救她,而是静静的等她说完。
与赫峥不同,宁遇看人时总是耐心又平和,而赫峥总带着压迫感。
她其实很少在意赫峥的冷漠,但宁遇只是这样一个平静的目光,就让她觉得压力十足。
隔了半天,她小声道:“……因为一场意外。”
她没有说,那是她一手促成的意外。
宁遇未曾去问是什么意外,只是嗯了一声。
隔了片刻,他又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你若是喜欢他,那我也会为你开心的。”
云映动了动唇,想说句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怎么回答都是不对的,她无法在宁遇面前说出喜欢赫峥,可若是说了不喜欢,然后呢。
本来她的心思就已经袒露的差不多了,她把那句不喜欢说出来,是想宁遇怎么应答呢。
她的沉默让气氛凝滞了一些,宁遇紧绷唇角,眸光暗沉的看着她。
时隔一年,曾经被他牢牢抓紧在手里的东西,总归不似从前了。
与此同时,赫峥阔步从紫宸殿离开。
宫宴才罢,皇宫依然忙碌,来往纷纷,赫峥阴沉着张脸,一言不发的走着,雾青有些跟不上赫峥的步子,落了些距离。
不过小半刻钟,赫峥便一路从紫宸殿走到了西南角门处。他一刻不停的去找云映,这一路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想赶紧带她回家。
他走到原来的位置,青石板过往无痕,日光如初,花枝下空无一人。
光影斑驳,这一小块地方空荡荡的,无论看多少遍,就是没人。
赫峥站在原地,觉得胸腔处好像空了一块。
他就知道,就知道她不会留在这里。
她不会等他。
他以为自己会暴怒,会气到全无理智,但事实上,他只是静默的站着,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有微弱的风声,他攥了攥手,后又松开。
圣上问话时,他总想着她,今天的太阳并不大,让她在这里等等应该不会晒到她吧。她只来过一次皇宫,园子内曲折迂回,她若是乱走,兴许会迷路,不过她应该不是那种喜欢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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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同床共枕那么久,他算了解她,当时他既答应他,这种小事,她不会骗他吧。
这个时候,雾青从后面赶到,他看见赫峥一人有些茫然站在那里。
他咽了咽口水,然后提醒道:“公子,少夫人可能在那个凉亭里等您。”
赫峥如梦初醒。
差点忘了,云映不是一个会甘愿忍受不舒服的人,她兴许觉得站着累,想要去亭子里休息一下呢。赫峥胸口起伏,雾青明显发现他松了一口气。
赫峥转过身,脚步有些急促的踏上台阶,走过狭窄的小径,在他抬眼去看那凉亭之前,说话声传了过来。
赫峥脚步顿住。
他他挑开花枝,在缝隙间看见云映满脸泪痕,漂亮的眼睛泛着红,她朝宁遇伸出手,男人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
那个与他相像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他问起了他与她的婚事。
问的并不完全,青涩,暧昧。
他想听云映回答,可是那一刻他看见了她羞愧窘迫的神情。
这场婚事对她来说,像一个耻辱。
耻辱到不愿意宁遇提起,甚至不愿意说起他的名字。在这一刻,他终于直面,在云映心里,他比不上宁遇,他甚至没办法跟宁遇比。
宁遇未曾出现时,云映尚且能哄哄他。
宁遇出现,他的存在就是不能提的耻辱。
他站在树叶掩映处,他应该上前打断他们,他要把云映拉到自己身边来。太可笑了,他是她的夫君,但他居然站在这里看自己妻子和别的男人亲密。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动不了,迈不动腿,说不出话。
云映是个冷漠的人。
在她没有耐心时,她从不吝啬于对他说狠话,今日他藏在这里,尚能有一丝自我安慰似的体面。他若是出去,云映会毫不留情的站在宁遇那边。
他面庞发热。
为什么是这样一张脸。
他为什么长了这样一张脸。
赝品的脸。
可是如果不打断他们,至少应该走吧,为何还要继续站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想听云映说什么,或许他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别的东西。
因为她对他说过很多次。
我喜欢你。
直到云映倏然抬头看向宁遇,对他开口:“小遇哥哥。”
轻软,清晰。
赫峥倏然转过了身,他垂下眸,一言不发的下了台阶,双手僵硬的垂下,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快步下了台阶,好像生怕再听到一些旁的。
雾青原站在不远处,赫峥方才没有动,他也不敢擅自走动,所以他不知道赫峥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他见状想去询问,赫峥却有些艰难的抬了下手。
他吩咐了句话,雾青只看他启唇却半点听不见声音,赫峥放下手,又张了张唇,重新道:“……回府。”
这两个字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急促又沙哑。
他走出东角门,来往碰见了许多人,有人跟他问好,请安,他半点也听不见,只是沉默的向前。
云映其实并不是那么自然的叫出来的。
她以前会这样叫,但是她方才脱口而出时这几个字时,舌头莫名觉得很不利落。
她很久没这样叫了,赫峥也不让她这样叫,他说她太腻歪,所以她平日高兴的时候只叫他夫君。
这个称呼真的很腻歪吗?比夫君还腻歪。
她突然叫的没以前那么理所当然了,以前在裕颊山时,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叫他宁遇,后来有一回,宁遇跟她数她的生辰,然后说自己应该比她大两岁,她应该喊他哥哥。
那是她少数不多大胆的时候,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叫出这个称呼,宁遇听见后分明愣了一下,然后对着笑了起来,对她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我啊。”
她好像并不抗拒,甚至有些喜欢,所以后来每到她觉得他们距离很近时,她都是这样叫他。
她声音弱了几分,问他:“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水很冰,后面即便被人救上来,兴许也会落下病根。”
宁遇道:“放心,好多了。”
他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云映的头,腕骨冷白,像通透的白玉,他笑着道:“你怎么总关心我的身体啊,我哪里有那么弱。”
云映低声道:“好了就好。”
宁遇为什么会是赫峥的弟弟,为什么他半点不跟她透露,那次落水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很重要吗,是的,很重要。
但是相比之下,宁遇还活着,是最重要的。
不管怎么样,她想让他活着。
说完这些,云映又再次想起赫峥来,她回头看了看,**转角处寂静一片,只有微风吹过来,凋谢的花瓣掉落在青石板上。
宁遇问:“怎么了?”
云映如实道:“赫峥让我等他。”
“他还没有过来。”
宁遇薄唇轻抿。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正如他们都不会再回到裕颊山一样,可能他们也不会再回到那片寂静的山野,那个狭小的书房。
宁遇问:“那你要等他吗?”
云映道:“得等。”
气氛顿了片刻,宁遇笑了起来,他叹了口气道:“不过皇宫的确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啊。”
他朝退了一步,然后望着她道:“既然这样,来日方长,我们先出去吧。”
云映嗯了一声,她确实不能跟宁遇说太久,不然待会赫峥来了找不到她。
在宁遇离开之后,云映问:“你住在哪里?”
她有点害怕,就这么一走她以后又见不到他了。
宁遇道:“云山路的知春巷,小映,你不用来找我。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的。”
回到那片石径,宁遇告别她后,云映便一个人现在那等,她也没有试图再去那个凉亭,距离赫峥离开,已经过了有快两刻钟,他应该快回来了。
晴空之上,薄云挡住太阳。
不远处隐约可见宫女太监匆匆走过,东角门始终空无一人。
她站了一会,又看向了亭子,心想要不还是去坐一会吧。
正犹豫时,东角门出现了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赫峥站在她不远处,定定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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