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宁昭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笑着朝一旁秦洲晏扬扬下巴,目光却不闪不避的落在林郗淮的身上:
“不介绍一下吗?”
林郗淮没理会他,只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秦洲晏,声音低低的解释道:
“之前在向仪事务所的同事,建筑师。”
很疏远的一个关系形容,并且是林郗淮以毫不掩饰的冷淡态度,说关系一般可能都说得太客气了。
秦洲晏心下了然。
喻宁昭却好像毫不在意,主动伸手道:“秦先生,我们之前见过。”
秦洲晏礼貌的和他握了下手:“在你哥哥的私人生日宴上。”
在看到来人的瞬间,他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海城喻家的小儿子。
其实是秦洲晏的姐姐和喻宁昭的哥哥是老相识。
那次的生日宴,秦洲晏正好在国内,就替抽不出时间的姐姐去露了个面。
林郗淮静静地听着,有些意外这两人认识。
但喻宁昭在旁边,有任何情绪和想法他都不会明显的展现在面上。
喻宁昭其实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家世,甚至可以说隐藏得很好,林郗淮这么善于搜集资料的一个人来说都不知道。
但在这么复杂的圈子里,对方行事高调不怕得罪人,林郗淮就想过应该不一般。
现在看来,只怕是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好。
这样想想,也就不惊讶了。
世界很大,但顶级圈层也就那么多人,社交场所互相见过面再正常不过。
比起这个,林郗淮倒是对秦洲晏此刻的模样更新奇。
不是以医生温和的态度,也不是之前在乔克面前那种旧友的熟稔姿态。
他仍是温文尔雅的,但身上的气势已经变了。
不敢让人随便对待和招惹的强烈距离感,从未让人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身份”这个词如有实质,是鸿沟天堑。
这样的情况,几乎很少有人敢因为对方看似温和,就随意大着胆子去攀附、利用或算计。
从小在万众聚焦和无数的别有用心下,这是他以秦家人身份生存的社交法则。
喻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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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甚至从这短暂的握手气场中隐约察觉到他对身边人无声维护。
喻宁昭和秦洲晏不熟,之前在哥哥的生日宴上又被耳提面命过,不要随意招惹这人。
没关系,他不招惹。
但另一个,他哥又没说过不行,他偏要惹。
喻宁昭看向林郗淮:“聊聊?”
林郗淮垂眸静静地思量着,他能感受秦洲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似乎是只要他拒绝,对方就能保证他不受到喻宁昭的纠缠。
晌久,林郗淮看向人:“聊聊吧。”
正准备和喻宁昭去到别处,肩头已经被身边的人轻轻压了下。
秦洲晏站起身来,微躬身在他身旁道:“你在这聊吧,我去说声晚点上菜。”
林郗淮低低的应了声。
随着外面太阳方位的移动,他看着落在桌面上经过棚顶切割的光斑面积逐渐变小。
林郗淮的手指很轻的蜷了下,在人经过自己身旁就要离开时,最终还是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秦洲晏一顿,垂头看向人。
林郗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又看向他的身后,缓缓开口道:
“你身后有张空桌,在那里坐着等我,可以吗?应该不会太久。”
秦洲晏回头看了看那张桌子的距离,然后再次回头看向他,反手握了一下人的手腕。
“好。”
整个人坐没坐相窝在椅子里喝咖啡的喻宁昭看见这一幕,饶有兴致的挑了一下眉。
看到对方坐在了不远处,林郗淮才收回目光,冷淡道:“说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喻宁昭重复了遍。
然后音调高高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那天早上你就这么走了,腰带还留在了我家,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
林郗淮罕见的感觉自己大脑宕机了下:“你终于疯了?”
他都能感到落在自己背脊上的目光。
喻宁昭笑得肩都在抖,然后才凑近了他。
他本就坐在林郗淮的身边,现在更是胳膊直接搁在了他的肩上,声音低低的。
“你想告诉他的东西自己说不出口,想借我的口让他知道。”
“林郗淮,你利用我啊。”
在人伸手要将他的胳膊拂下去前,喻宁昭已经拉开了距离倚了回去,整个人笑得恶劣:
“你做梦,等着我瞎说吧。”
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目的,林郗淮并不感到意外。
能被定义为死对头的人,总是要有几分互相抗衡的能力。
林郗淮在12岁那年,差点不能上学。
是父母的旧友,也就是戚枕的父母发现了端倪,对他伸出了援手。
从12岁到18未成年期间,戚夫人护了他6年。
给了他上学的资格,让他能吃饱穿暖,否则可能都不会有后来的林郗淮。
所以当年在戚夫人一身病体的央求他到岌岌可危的向仪帮忙时,林郗淮答应了。
舍弃了自己清晰光明的坦途,踏上了一程前路未知的旅程。
戚枕从小就不喜欢他,而向仪事务所风气差,人人惯会见风使舵。
甚至最开始在戚枕的撺掇下,不配合他的工作,进展艰难。
关乎到事务所的发展,戚家父母狠下心来,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顿。
事务所人员进行了大换血,工作才稍微好做点。
只是后来的人,都知道他和戚枕之间的恩怨,对他避而远之。
那时他已经处在高位,没人敢不配合工作,只是那些对他传达的负面情绪一点都不少。
林郗淮有试图干预过,但没用。
就算换了新的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对他的恶意都很大。
对他友善的人,早就被戚枕弄走了。
作为向仪老板的儿子,他拥有着无上权利,而那时戚夫人已经去世,无人再去约束他。
林郗淮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职场冷暴力。
他在如山恩情和自我挣扎自我调解中裹挟着前行。
就这样,坚持了6年才结束。
有些过往,林郗淮确实想告诉秦洲晏。
他觉得对方有点把自己正向化、理想化。
好像林郗淮永远都站在那束聚光灯下,总是瞩目,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可并不是这样的。
他曾经跟对方说,对一个人的完整印象中,包含着“其他人眼中的我”。
秦洲晏只听过伏霄是怎么评价他的,那是带着最纯粹美好过往滤镜的评价,太过于虚幻缥缈。
他思虑挣扎了很久,仍觉得对方也该听听另一部分人,比如他的死对头、厌恶他的人的看法。
一个可能会打破他设想印象的林郗淮,一个其实也会失败无力的林郗淮。
于是他让秦洲晏坐在了他右后方的一张桌子旁,如果正常音量,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
林郗淮桌面上的指节有些控制不住的颤了下,他神色不变的将手放了下来搁在自己的腿上。
想要推进一段关系缓慢又艰难,双方未曾全面了解下半点急不得。
可是放弃,一瞬间就可以。
如果想要终止一些念头,就在更近一步之前结束最好。
大家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
就……不耽误了。
“要谈什么?”林郗淮对面前的喻宁昭平静开口道,“有什么事后面我还有机会自己跟他说,但你找我有事就这次机会了。”
喻宁昭可以说是他在向仪煎熬时光中的一个意外,出身名校,履历辉煌。
带着烈火般的脾性,一惹就会带来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强烈反扑,整个人有点疯。
他的到来,倒是有点改变了林郗淮那时的状态。
处处喜欢和林郗淮争,喜欢和他斗,从他手上抢项目。
但手段并不下作,光明正大,两人你来我往间全凭实力。
只是性子是真的差,他们之间总是针锋相对,关系并不好。
喻宁昭似笑非笑道:“行吧,遇到你纯属意外,我也是来这边度假的。”
“你不忙吗?”
“傻逼公司,你都走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嘛?被裹挟的是你,又不是我。”他继续道,“原本我还等着看你什么时候会耗死在向仪。”
当时外人只觉得他没有什么变化,还能如常的谈笑风生。
喻宁昭和他斗了好几年,自然能看出状态,他内里其实已经垮了,朝着不可逆的方向。
时隔5个月后再次见面,对方的状态居然比他想得好很多。
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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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喻宁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
“我见过那么多蠢货,你是最大的那一个。”
“别人给了一件烂毛衣,就你非要还一座精品商城。”
林郗淮没去和他争辩,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们只聊5分钟,说重点。”
喻宁昭嗤了一声,将手中的名片放在桌面上,推向他:“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
林郗淮将名片拿起来,一边听对方解释道:“直属我家公司,我新独立的工作室,应该还挺有意思。”
“不差钱,自由度很高,最重要的,我们理念相合。”
最后一点林郗淮并不反驳。
他们一起合作过,那次项目是他工作以来最愉快的一个。
林郗淮看向他:“其实我挺好奇的,当初你为什么隐瞒身份进向仪?又为什么和我对着干?”
毕竟以对方的身家,完全没理由这么做。
“啊,这个啊。”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开口道:“之前向仪快完蛋的时候,我哥准备收购下来,让我去盘活练手。”
“没想到你进了向仪,先一步盘活了它,我哥让我当正面案例向你学习。”
喻宁昭自是不服,干脆就进了向仪,开始了和林郗淮长久的竞争关系。
喻家觉得让他远离家庭庇护的环境下折腾折腾也不错,就干脆放弃了收购的想法。
“为什么找我?”
“你手上大把的资源,我馋啊,而且我们可以继续斗。”
“你会缺资源?”
喻宁昭耸了一下肩:“我家里不帮我,没看我的身份都被瞒得死死的?外面有几个人知道我是喻家的小儿子?”
而且比起八面玲珑的林郗淮来说,喻宁昭显然得罪的人更多。
林郗淮点点头:“我需要考虑下。”
喻宁昭为人有些失控,但对待工作很认真,林郗淮并不怀疑他是随便说说。
“行,时间还多,你有想法了再详谈。”
喻宁昭仰面倚着靠背晒太阳,一边道:“还有一点,我要弄垮向仪,我家老头给我的新挑战。”
“如果你对向仪还有什么情怀的话,我们恐怕也合作不了了。”
林郗淮修长的手指轻轻转着手中的黑色卡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喻宁昭倒是从这微妙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些什么,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终究也没有捅破。
余光扫到了林郗淮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喻宁昭凑近了些,低声道:
“眼光长进了,比之前的那个强多了。”
林郗淮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覃卓承的关系的。
“不要把别人和他比。”
喻宁昭开口道:“这两人中,谁是‘别人’,谁是‘他’?”
林郗淮冷冷的看着他,喻宁昭有些顽劣的作投降状,继续道:
“我要是你,我就在你后面的人面前卖惨扮可怜再哭一哭,让他心疼炸,然后……”
“借他的手把向仪搞垮,狠捞一笔,先得到自己想要的再说,多简单啊。”
喻宁昭叹了声:“怎么就你最要强。”
“……”林郗淮看着他,“你可以再大点声,怎么不让他听到?”
喻宁昭冷嗤一声:“你当我不敢。”
但最终也没多说,只上下看了看身边的人,可惜了声:
“你懂个屁,你这样的扮一扮可怜,分分钟拿捏。”
“我不需要可怜。”
“无用的自尊心作祟。”
林郗淮不想和他争辩这个,他和喻宁昭这样的人生长环境天差地别,理念自然就不同。
轻易得到、不需要争取就能拥有的东西才会觉得无用。
学霸说自己是学渣,身边的人也只会觉得是在开玩笑,应和着笑闹。
学渣说自己是学渣,就成了阐述事实。
他不需要别人认为可怜的看待他。
喻宁昭只是嘲讽的笑了笑:“你太小瞧他了,或者说,难道你觉得他纯善温良?”
“别傻了,可怜很吝啬的。”
喻宁昭似乎想到了什么:“差点忘了,你利用我这件事还没完。”
林郗淮突然有点麻了,和喻宁昭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要谨慎。
一股不妙的预感升起:“你干嘛?”
“瞎说。”喻宁昭和他拉开距离,“我让他听个够。”
随即,他正常音量开口道:“不要让我推荐小黄.片给你了,都说了,我不看。”
“……”
第37章第37章
林郗淮没有反驳,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的话他第一时间产生相应的反应和情绪才是真的尴尬。
如果他真的做出了这样的表现,正好就会符合对方的期待。
都这个年纪了,要是还因为这样的情况无措,他就真的是白活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幼不幼稚?”林郗淮淡声道。
喻宁昭见他是真的一点不觉得尴尬窘迫,也不正面做出回应。
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窝在椅子里兴致缺缺道:“无聊。”
林郗淮再次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五分钟。
“还有事吗?”
他和喻宁昭不是朋友,只谈事不叙旧。
喻宁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戚枕发疯,看个乐子。”
林郗淮对他们的生活不感兴趣,也不好奇喻宁昭口中的发疯是什么,总归和覃卓承有关。
他只给了个十足模糊的答案:“玩够了回去。”
喻宁昭就不再问:“好吧,那以后有机会再见。”他随意的晃晃手,“拜拜。”
林郗淮这才站起来,朝着秦洲晏的方向过去。
喻宁昭拿着咖啡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后,下意识停下来回头看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边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身形更高大一些的男人胳膊轻轻动了动,一个有些亲昵的拥抱就已经落下。
正午的阳光灿烂,正是L城春天温度最好的时候,帆布棚蓝白色流苏坠被微风吹拂得轻悠晃荡。
亲密又温情,不含任何的旖旎狎昵意味。
所以尽管是在公共场合也不会显得过火,只多看一眼就会觉得心里多泛上一丝安宁。
喻宁昭本就上扬的眼尾轻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整个人身上的顽劣气愈发重。
他拿出了手机,将黑名单里的戚枕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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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前置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他带着笑意编辑,然后点下了朋友圈的发表,太有意思了。
戚枕看到喻宁昭朋友圈的时候,正在和覃卓承宁明宇一起吃饭。
自从他把事情捅开在林郗淮的面前后,他好像也失去了所有被利用的价值。
如果不是宁明宇带着他过来,覃卓承都不会见他。
想到这里,他面色愈发难看。
看到喻宁昭那张阳光洒满镜头带着张扬笑意的自拍照时,心里愈发烦躁,手指快速划过。
他之前没有把这人拉黑吗?
烦死了。
戚枕的手往回划,准备进入他的主页准备把这人删了。
突然,放在头像上方的手指顿了顿。
戚枕将那张照片点开放大,在他的身后远处有两人亲昵的站在一起。
放大后的照片有些模糊,何况更高大一些的男人背对镜头,完全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和出挑的气质。
但另一人的脸在镜头里就暴露得更多了些,尽管仍然模糊,但要是熟悉的人能一眼认出来。
何况戚枕从小就认识林郗淮。
就算这张照片里的两人没有什么亲密举止,可站位早已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仿佛下一步就要揽住对方。
他整个人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既是开心林郗淮真的不会再和覃卓承有交集了,又心绪不平的想,凭什么?
他就应该继续颓败着垮下去,直至承受不住各种真相的打击彻底崩毁。
笑?他怎么还能站在阳光下笑?
他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瞬,然后竭力调整好后,将手机递给面前的覃卓承。
“你看,这后面的人是不是郗淮?”
覃卓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空气沉默了很久。
直至戚枕以为他不想看,正要收回手的时候,对方把手机接了过去。
和他坐在一起的宁明宇凑上去看了看,随即有些替好友气恼道:“这是林郗淮和谁啊?”
“不知道。”戚枕语气佯装轻松道,“看来他已经进入了一段新的关系。”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戚枕打量着他的神情。
这个男人本是一副温润的好相貌,近月来,眉眼间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偶尔视线扫过他的脸时,甚至会窥见几分阴鸷。
戚枕放在桌下的手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刺痛感。
这就是为什么他惹恼覃卓承也要让林郗淮知道真相,他不能让他们再继续相处下去了。
以前是报复,现在谁知道报复的名义下是什么心思?!
一想到对方可能是因为林郗淮的离开发生了这种变化,戚枕的心里就烧得慌。
他继续开口道:“上面的定位在L城,看来他玩得很开心。”
“也是,有人全程陪着,应该也很有意思,而且这种旅程最容易滋生感情了,发生了些什么也很正常。”
看着面前人愈来愈冷的神色,戚枕的心里竟产生了一股扭曲的快感。
他痛苦,大家都别好过!
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把手机扔回了他的面前,冷冷道: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就离开。
戚枕看着他的背影,五个多月了,这人竟一丝好脸色都未曾给过他。
冷血到一点也不为这么多年对他的利用感到愧疚!
他的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控制不住脾气猛的爆发,将桌面上的餐盘尽数扫落在地。
在周围人惊呼声和异样的眼光中,他面无表情的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冷冷的看了眼占满屏幕的照片,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在林郗淮和喻宁昭说再见后,秦洲晏就站了起来。
两人朝着对方走去,直至面对面而站。
林郗淮的目光微垂,看着这人白衬衫翻折的领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喻宁昭好似什么都没说,一些私人话题都压低了声音,很多东西也都一嘴带过。
但凭秦洲晏的敏锐度,足以透过那些话语中的细枝末节,自己补全所有可能的情况。
关于喻宁昭那些闹着随口胡诌的话,秦洲晏其实根本没有关注到,也没觉得有意思。
若是在平时,他还会调侃几句林郗淮。
可现在,他现在所有的感知都被另一种更复杂难言的情绪所占据。
林郗淮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攥着往前带了一步,继而一个温热的怀抱落了下来。
有些突然,也是对方第一次没有经过询问直接进行的一个亲密肢体接触。
林郗淮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上,好像现在更需要被人安抚情绪的反而是他。
“怎么这么辛苦啊。”
无奈的轻叹声在耳边响起。
林郗淮缓缓垂下眼睑,感受着对方带来的温暖的气息,那些繁乱的心绪也无声的被安抚下来。
“要留下来继续用餐吗?”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是到此为止还是愿意继续了解下去,进入更深的挖掘?
“当然,已经上菜了。”
秦洲晏站直身子,看着他温和道。
于是两人再次在桌旁坐了下来。
刚刚已经借由和喻宁昭的聊天将话题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把话说下去就容易了很多。
秦洲晏早已经知道他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去世。
上次生病后说的胡话也足以对方猜到他小时候的处境和讨厌做饭的原因等。
太过于久远的事,他不想反复提及。
只想说说和现在状态、未来有关的。
“所以当初进向仪,主要是为了报戚夫人的恩。”
“5个月前离开向仪也是因为六年期限到。”
林郗淮的手上拿着吸管,无意识的搅拌着加了少量冰块的饮品,冰块撞击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很浅的笑了下:“其实戚夫人临终时在病床前,跟我说的是,希望我能一直帮向仪,我没答应,只允了六年的时间。”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向仪并不相合。
如果一辈子都与向仪绑定在一起,就像喻宁昭所说的那样,他会耗死在里面。
他也希望,自己后来的人生,至少有一刻能够为自己而活。
说到这里,林郗淮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刚刚我和喻宁昭的谈话你也听到了,他说要整垮向仪的时候,我是意动的。”
“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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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明明是我为了报恩花费那么多精力扶起来的向仪。”
其中不止包含了戚夫人的心血,更是他的心血。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呈以无声的安抚姿态。
林郗淮语气故作轻松道:“12岁那年,我差点不能上学,是戚夫人的主意,他给了我叔叔家一笔钱。”
于是在后来未成年备受掣肘的那段日子里,戚夫人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
就好像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容易引起人的感恩之念。
她仿佛是在驯养他,支配他的叔叔一家,让他时时处在彷徨、惊惧、惶惶不安中。
这样,她伸出的每一次手都是救命的手。
“这个事情,我是在5个月前知道的。”他淡淡道。
林郗淮没和秦洲晏说过覃卓承的事,自然也就没说出,是伴随着覃卓承的事情一起爆发的。
他总是对人性的恶一次次刷新认知。
否则也不会仅仅是因为厌恶戚枕,就去对向仪做什么。
秦洲晏蓦地感到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酸软的疼,绵长又后劲十足。
林郗淮这人,只三言两语的简单讲述事件,不诉委屈不抱怨,甚至都不表达自己的感受。
可他知道,在那样环境下,戚夫人出现给予的关怀,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是极信赖亲近的长辈。
于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所承受的打击一定是深刻痛苦的。
从来就没有温暖和善意出现过,由始至终都是欺骗和算计。
对戚夫人那样的条件,把林郗淮带出那个环境轻而易举,却始终让他半陷在泥潭中沉浮。
林郗淮那么聪明,未必不清楚。
因为对方不会得寸进尺的索取。
对他而言,没有谁应该为他人做什么。
他只记对方给予的东西,至于有能力却不给的他不去想也不在意,也觉得别人没有那个义务要这样做。
升米就足够感恩,不期斗米。
想到这里,秦洲晏心软的无以复加。
只是未曾想到,从根源上的痛苦就是对方带来的。
以林郗淮这样的性子,在对方临终前,只允了6年的时间,指不定都要自责好久。
然后反复审判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私、没有良心。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离开了向仪,他的心也会一辈子困在里面,永远无法真正的解脱。
真的能坦然的为自己而活吗?
他轻松的说出“整垮向仪”四个字,是真的轻松吗?
这些,他都不说。
他以现在这幅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姿态,让秦洲晏都无法直白的表达心疼。
对方太过有主见,他甚至都没有身份和立场能去为对方做些什么。
人生头一回,也遇到了他无法应对的事。
他只能伸手,尾指很轻的勾住对方桌面上的尾指。
林郗淮垂着眸子,目光静静地落在半洒阳光的桌面上。
然后缓缓的,修长的尾指微曲。
直至更牢固的扣在了一起。
第38章第38章
谈起了往事,林郗淮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性子极好,在世时为人爽朗亲和,喜好与人打交道。
又时时天南地北的跑,友人说起来有一大堆。
戚家夫妻与他们虽称不上是深交的挚友,但也是能偶尔见面吃饭的关系。
在离开向仪后,他联系了同在建筑领域和他父母认识的一些长辈。
以叙旧名义询问了一些情况。
只是父母到底已经去世了20多年,以前再深的情分和记忆也都淡了。
何况戚父还好好的活着,众人自然也不会说些得罪人的话。
倒是有位伯伯酒喝多了,感念过往时说道:“你父母真是可惜了,好在你也争气。”
“说起来也是巧,你父亲以前和戚家那位是同学,被外界不知道比了多少年。”
“从学生时代到职场你父亲就处处压一头,后来有了孩子,你也处处压他们的孩子一头。”
林郗淮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静静的听着。
对方笑了声:“戚枕那孩子……”
话未尽,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这些话能被他听到,这么多年下来,当事人只会听到的更多。
许是心里难平,以他来泄气。
又或是看出了林郗淮的脑子好,以后不管走不走上建筑这条路,都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那还不如让他对戚家死心塌地,为她所用。
又恐小恩换不了大回报,而经历更多磨难后的施救总是更刻骨铭心。
于是加上了那些私人恩怨,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总之,随着当事人的长眠于地,林郗淮甚至连质问的资格也已经失去。
林郗淮没有什么胃口,银色叉子抵着白瓷盘打着转,将意面卷好后又松开,重新卷起。
“其实出国前,我准备报复来着。”
在向仪的高层上待了这么多年,总要知道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信息,手里攥了些把柄。
只是在和心理咨询师聊天的过程中,对方发现了他玉石俱焚的危险倾向,把他劝了下来。
实在吃不下,林郗淮干脆将叉子搁在了一旁。
“冷静后想想,确实不太值得。”
刚离职不久向仪就出事,指向性太明显,被牵扯到的利益相关人不会放过他。
而且如果闹太难看,这么多年的名声也算是坏了,何况他手里还有向仪的股份。
若是不能一击致命,他反而受到更大的损失。
得再思虑周全些。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是在倾诉,不是在求助。
他只需要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支持者就好。
秦洲晏剥了些虾放进空着的餐盘里,然后推向他:
“吃一点吧。”
林郗淮看了会儿盘子里的虾,然后重新拿起叉子。
秦洲晏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手,一边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说这些给我听?”
他自然也知道一开始对方攥住他的手,把他留下来是也为了听他和喻宁昭的对话。
而这些背后更深层的意味,他想听对方亲口说。
林郗淮的手顿了下:“更了解我一些,不好吗?”
“为什么要我了解?”秦洲晏再近一步的问。
林郗淮的目光落到对面的人身上,静了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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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要共度一段旅程,多了解下同行的人,以免接下来的路途产生分歧,也以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收回视线眼睫微微的下垂。
“以防最后和对方走到目的地,却发现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景观。”
是说旅途,也可以是说别的什么。
秦洲晏看着他笑了:“最后是漂亮的景观吗?”
“还没到,谁知道。”
“那我们现在的‘旅途’进程是?”
林郗淮想了想:“按理来说是二分之一。”
秦洲晏不好奇二分之一,但他好奇别的。
“为什么有个‘按理’?”
“因为目的地没有固定在那。”林郗淮吃下最后一个虾,“看我们有没有人,具有能力搬动它。”
“是不是还要注意搬动的方向?”
“不愧是学霸,很上道。”林郗淮也笑了,“可能搬更近了,或更远了,说不准。”
秦洲晏笑道:“还吃吗?虾。”
林郗淮摇摇头。
他把账结了,两人准备离开。
看着自己前方男人的背影,林郗淮终究还是开了口:
“其实还有个原因。”
“关于留下你听谈话的原因。”
秦洲晏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人,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伊塔伦纳,弗罗莱尔度假村,酒馆外。”
“我想让你知道,我有改。”
秦洲晏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漏了一拍后就彻底的坏了节奏,后面连脚追赶,最终乱成一团。
别人听到这个话,可能会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可秦洲晏立刻就知道了对方说的是什么事,甚至可以在脑子里同步调出当时的画面场景。
那天和乔克他们聚完分开后,两人在酒馆门口有了一场短暂的交谈。
当时秦洲晏对林郗淮说了一句话。
“林郗淮,你不能正视别人对你的喜欢吗?爱情的喜欢。”
现在,对方却说——
我有改。
林郗淮是个如果意识到这是错误,就会去努力改正的人。
他不否认秦洲晏对自己的吸引,也从不抗拒对方的靠近。
同时想了很久,该怎么去处理这一段特别且唯一的人际关系。
最后有些无奈的想着,如果是相同的情况下,面对的是另外一个人,秦洲晏大抵是能更直白轻松些的。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谨慎的放慢步伐,跟着他的节奏。
对方或许是真的没说错,他就是很难搞。
林郗淮的性子和经历使他接受不了急剧快速的感情。
没安全感,信任感也弱,覃卓承和戚夫人事件过后更是如此。
可他强烈的想要排除一些过去对自己的负面影响,不说接受,起码先正视。
于是,从伊塔伦纳在8号公路上的那一通电话,就已经是他冲动下的第一次尝试改变。
这个人太难得,也太过于稀有。
他想给他们一个互相了解的相处机会和时间。
若是因为覃卓承和戚夫人,而让自己从此抗拒一切感情,才是最失败的做法。
只是理智分析是一回事,受伤后的本能防备状态又是一回事。
他需要反复的进行感情确认,静静的观察,小心谨慎的做着判断。
所以他仍不可避免是慢吞吞的、不安的、难以正面表达和回应的。
但是,他同样也呈以积极的态度。
就算不确定最后是什么结果,也期以更多的可能性。
走得会慢一些,但在走,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
这样的心意和状态,他希望能准确的传达给对方。
所以他说,我有改。
秦洲晏的唇角扬起,他语气有些夸张的感叹道:
“你才应该是真正的学霸,进步速度怎么这么快啊。”
“你不要急,我非常非常有耐心。”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
最后,秦洲晏温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融进风中,添了些不明的缱绻:
“林郗淮,你好酷啊。”
很多东西说起来简单,但心里的那关有多么难以跨越只有自己能深刻体会到。
去试图挣脱过往经历带来的情感枷锁,重新构建那些崩塌摧毁的信任,并不是只那轻飘飘的“我有改”三个字能随意做到。
背后又要经历过多少的挣扎、内耗与不安。
何况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并不长,秦洲晏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得到现在这样的反馈,真的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秦洲晏伸手给他抚平被风拂得立起来的领口。
“辛苦了。”
林郗淮没有动,声音很轻:“你也是,辛苦了。”-
两人上了车准备去下一个地点.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夜晚,暴雨就已经先一步落下。
于是最后决定还是回家。
雨滴急急的敲击在挡风玻璃上,很快的流下,像是在上面泼下了一桶水。
然后下一刻又被雨刷扫开。
天气太过于糟糕,秦洲晏开车开得也就慢了些。
在红灯前停下来的时候,他看了眼身边人的人,他似乎是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手里还无意识的把玩着之前喻宁昭递给他的那张名片。
“你要去他那里吗?”
林郗淮摇摇头:“不是最佳选择。”
他解释道:“我和他有些处不来。”
否则这么多年时间,该成为朋友的,早就成为了。
世界上大多数人,并非全好,也并不是全坏。
所以在不违反底线原则的情况下,林郗淮与人结交主要是看相不相合。
喻宁昭明显是否定的那一方。
林郗淮需要的安全感并不只是在感情方面。
好不容易离开了向仪,他也希望能有值得信赖且能够正常合作不带恶意的同事,不管对方是作为合伙人还是上级。
而喻宁昭这人有些不可控,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
那种情绪稳定带给人的信任感,对方给予不了。
以前在向仪,他们是独立的个体甚至有一定的竞争关系,喻宁昭得罪人并不影响林郗淮在外结交的人脉。
可一旦是利益共同者,那么在外界看来,他们已经是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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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对方行事随意,不可避免的会对他造成影响。
林郗淮将名片随意的放在一旁的凹槽里:“总之每个人的名片我都接了。”
给过他名片的也不止喻宁昭一个人,他都说会考虑。
符合他一惯圆滑谨慎的处事风格,给了自己充足的退路。
“工作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林郗淮随意的曲着手肘,搁在窗框上。
他开口答道:“最起初的时候,我看钱,要赚很多钱是第一首位。”
“后来有了钱,我想有个好的工作环境。”
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尔虞我诈、利益冲突,但他希望至少能正常点,不像向仪那么极端刻意。
“能让我更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本身,然后综合考虑其他方面。”
“那现在?”秦洲晏问道。
林郗淮下意识的看向凹槽里的名片,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诉求仍是更和谐的环境。
直到喻宁昭递名片给他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
他脑子里居然冒出的想法是,刚成立的工作室,那应该暂时不涉及国外项目吧?
只是这些念头很快就消散了,他想太早了,平添烦恼。
他们还不到那个程度,说不定根本走不到那一步。
林郗淮看着外面偌大的雨势,缓缓开口道:“本来是有点想法的,现在反而不确定了。”
秦洲晏启动了车辆,边观察着后车的情况,问道:“你的顾虑是?”
林郗淮扭头看向他,突然给了他一下。
“……”莫名手背被打的秦洲晏一顿,“我惹你了?”
“嗯。”林郗淮偏开头。
烦。
他在想两个国家。
他在想那八千公里路。
第39章第39章
雨势太大了,就算是撑着伞,也有被风吹得斜飞的雨水飘到身上。
从下车到进入屋子的短短距离,身上就已经带上了一股潮湿的水汽。
两人都回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秦洲晏的速度快一些,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后就来到了厨房。
林郗淮的免疫力差,秦洲晏担心他会生病,准备煮点生姜水。
然后拿出了一块纹理清晰的三文鱼。
今天中午喻宁昭带来的小插曲和后续事件估计还是影响了林郗淮的心情。
吃得太少了,后面肯定会饿。
正在处理食材的时候,放在身后中岛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秦洲晏扯了块厨房用纸擦了擦自己沾了水的手,然后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他开口叫了声:“姐。”
电话那边的秦曼蓁一接电话就听到了他热油的声音,问道:
“在做饭?”
她算了下两边的时差,没有等对方回答已经继续问道:“你那里不是已经下午三点钟,怎么还没吃?”
秦洲晏没有具体解释原因,只简单道:“没吃饱,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既然谈到了时差,秦曼蓁的话题就顺着转了过来:“你要在L城待多久?”
“不太清楚,看心情。”
“我记得之前你就准备只休息一个月,在伊塔伦纳就已经有一个月了,我有些意外你延长假期改变了计划。”
“我不按计划行的事多了去了,按事态发展做新的计划就行了”
秦洲晏将熟了的三文鱼盛到盘子里,一边单手将之前做好的柠檬黄油酱汁浇淋上去。
带着热气的酸甜香在鼻尖萦绕,十足刺激人的胃口。
秦曼蓁听到他的话没忍住笑了声:“也是。”然后她拖着声音缓缓道,“所以你的计划是做到了国内吗?”
秦洲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然后轻轻的放下,勺子在容器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没有说话,只一边装饰着餐盘,边等着对面继续开口。
秦曼蓁也没绕弯子,直接道:“之前艾赛亚回来说了一些事,看来你和新朋友玩得很好。”
她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艾赛亚可以说是两边家庭里唯一的一个单细胞生物,凡事都不想太多。
就算在伊塔伦纳发生的事他描述得很简单,也足以让其他听众捕捉到一些重要信息。
何况还有外婆身边的人过去照顾他们,和他们生活了一周。
秦曼蓁有了一些猜想,但她也不会去置喙些什么。
只是这个弟弟,她算是了解。
现在的模样几乎从未看见过,所以难免有些惊奇。
而且……
“我最近和吴伯伯一起吃了顿饭,他说你前几天还打电话和他聊了聊国内医院的情况。”
秦曼蓁口中的吴伯伯是北市一院的院长,如果只是学术交流完全没什么,但貌似远不止这些。
“所以你什么意思?”
秦洲晏笑了声:“没什么意思。”
“真的?”
秦洲晏解释道:“现在谈这些还太早,只是考虑到各种可能性,多了解一下也不是坏事。”
“行吧。”
秦曼蓁也不再多问,若是很重要且已经确定了下来,秦洲晏自己都会主动和家里人说。
“那我就不管你了,有什么事和我打电话。”
“好。”
林郗淮洗漱好从房间里出来,就闻到了空气中酸甜浓郁的香气。
他朝着厨房走去,开口问道:“做了什么?”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打电话的秦洲晏,于是立马歇了声。
倒是秦曼蓁听到了,音调高高的“哦”了声,明显的好奇:“是他?”
“嗯。”秦洲晏将盘子端到吧台上,一边开口道,“不说了,回国后再见吧。”
听到那边应了下来挂断电话的声音,秦洲晏才将手机放下,盛了一碗姜汤给林郗淮:
“先喝这个。”
林郗淮坐了下来,辛辣的暖流滑过喉管,整个胃腔瞬间就暖了下来。
只是他不太喜欢生姜,喝了一口就停了下来。
见秦洲晏看着他,只得再次拿起勺子,开口问道:“是和家里人打电话吗?”
“对,我姐。”说完,他又将白色瓷盘推向他,“柠檬黄油三文鱼,吃一点。”
林郗淮没有推拒,或许对方是考虑到过不了多久就是晚餐,所以分量不大。
“你出来旅游这么久,家里人没有意见吗?”林郗淮有些好奇。
他是身边无任何牵挂,所以能毫不犹豫的离开很久去往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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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秦洲晏不一样,据艾赛亚之前说的,他们家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好。
连着几个月不见真的可以吗?
秦洲晏解释道:“我们家的人都比较独,可能和长久没有在一起生活有关。”
因为在外祖家长大,他长期在D国生活。
秦曼蓁在国内接手秦家,母亲作为艺术家喜欢天南地北的跑,父亲近年逐渐放手事业更多的陪伴妻子同行。
家庭关系其实很和谐,互相关照爱护。
但总归是少了几分亲密。
因为未曾深入的参与过彼此的生活,所以不随意插手他人的决定和人生。
总归无论是走哪条路,两边的家庭都有足够的底气来兜底承担后果。
“大家的时间、地点总是对不上,而且都忙,所以一连几个月没见面也是常有的事。”
“每年会有两次的家庭聚会,不管现在正处在何方,又正在干什么,一定都要出席。”
这样的家庭模式,林郗淮倒是觉得新鲜。
他问道:“那你大多数是一个人?”
“也不全是,比如以前和外公外婆见面会多一点,还有舅舅舅妈一家,离得比较近。”
林郗淮点点头,安静下来继续用着餐。
这场雨下得比想象中要大,时间也更长。
天色早早就暗了下来。
到了晚上,外面也就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落地窗外的树木几乎被劲风刮得弯折,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倾盆大雨泼在玻璃上,成股的向下滑落。
秦洲晏坐在铺满柔软地毯的地上,背脊倚着沙发看书,整个屋子只有他旁边不远处一盏落地灯亮着。
像是铃兰花的形状,柔和的灯光从花蕊处散发。
或许是屋子的空间过大,只亮一盏灯显得整座房子的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
林郗淮窝在秦洲晏身后的沙发上,身旁也倒扣了一本书。
只是并没有看,而是望着外面的雨有些出神。
屋子的材质上乘,隔音能力实在强,这样大的雨势却仿佛盖上了一层玻璃盖。
雨声听不真切,朦胧又感觉遥远无比。
于是存在感更强的声响反而是秦洲晏手中轻轻翻动的书页。
这样扭头的姿势久了有些不太舒服,他干脆侧过身躺着,直接面向窗外。
动作间,微曲的膝盖不小心拱了下秦洲晏的背脊。
秦洲晏的手一顿,回头看向他。
“……不好意思,你继续看。”林郗淮缩回腿。
秦洲晏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书,伸手将有些垂落的米色毯子盖回在对方的身上。
“心情不好?”
林郗淮没有说话,他确实有些低落。
毕竟敞开自己,将过往大喇喇的摊开在另一人的面前,大多数人都会不适,何况是他。
甚至需要时间在脑子里默默复盘自己说的话,像是和别人吵完架的人回来后复盘自己是不是能发挥得更好那般。
而那些事情本就不算愉快,一点一点的被重新勾起回忆,感觉实在有些不妙。
林郗淮并不后悔那样做,但情绪上的问题难以避免。
他只能通过长时间的自省和脑海场景复刻对自己的行为反复给出肯定,然后慢慢进行自我修补。
秦洲晏大概也能猜出些什么。
对方就像他自己表达的意思那般,态度积极,努力的做着改变的行为。
但这也代表着做出相应行为的前后,对方必然会思虑很多。
心理状态跟不上超前的理智头脑意识而造成的后果。
秦洲晏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也没引导对方再次剖析自己的内心想法。
已经敞开得够多了,需要短暂的时间来闭合休整。
他微躬下身,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转移话题道:
“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离开L城?”
林郗淮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对方就伏在自己小腹前的沙发上,两人距离很近。
他突然问道:“要下几天的雨?”
“看天气预报,明天应该就会停,后面又是好天气。”
“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林郗淮问道。
他虽然去过的地方多,但大多都是因为工作。
就算是旅游,也以探索不同国家的建筑风格特色为主,纯粹的玩乐还真的少有,所以他选择问对方的意见。
两人用的都是屋子里的同一款洗护产品,但秦洲晏觉得,在林郗淮的身上就显得格外好闻。
他的指腹很轻的摩挲着沙发上的印花线条,仿佛无所事事般。
“那就再待几天吧。”秦洲晏道,“我想去——”
话音戛止,秦洲晏感到修长的手指穿过了自己的发丝,将额前的发向后撩起。
林郗淮收回自己没控制好的手,若无其事道:“好像有点搭眼睛了。”
“你继续说。”
第40章第40章
秦洲晏才洗漱完不久,头发未曾彻底吹干,还带着轻微的潮气。
之前碎发自然在额前搭落,又穿着舒适随意的家居服,整个人身上的气质温润平和。
现在被林郗淮的动作向后捋去,眉眼清晰的展现出来。
他本就是混血,五官异国的特征全体现在了高眉骨和有些深邃的眸子上。
眼皮很薄,内眼角微尖,扇形的双眼皮随着眼睛的线条向后展开,分割比例漂亮。
漆黑浓密的长睫加深了五官上的层次感,显得愈发立体。
额头尽数露出来后,些微的攻击性也随之流露。
秦洲晏突然笑了下。
“你是这样谈恋爱的吗?”
有几缕乌黑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又垂落下来,他伸手循着之前林郗淮手指穿过的轨迹再次捋后。
林郗淮看着他利落到有些恣肆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
差点下意识的想说,我们还没有谈恋爱。
只是话到嘴边,他就立马反应过来,对方或许问的是他上一段感情。
“……”
林郗淮如果知道话题会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他刚刚一定不会做出刚刚那个举动。
虽然知道随着关系的变近,对方可能有一天会问到,只是没想到这一遭来得这么早。
他移开目光,问道:“这句话是在说我会谈恋爱还是不会?”
秦洲晏直白道:“很会。”
林郗淮想了想,他和覃卓承谈恋爱的记忆其实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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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在一起的时间短,以恋人身份相处的时间更是少。
另一个是,对这段历程最深刻的印象是,尴尬。
是的,尴尬。
林郗淮不知道是不是每对刚在一起的恋人都是这样。
还是因为他和对方那么多年的朋友,身份突然转变有些不习惯。
当然,现在想想,应该很大程度上有对方刻意不配合、回避让关系变得更亲近的因素在。
总之那种相处的奇怪感和尴尬感,是林郗淮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也难以调节的。
所以,秦洲晏问他“是这样谈恋爱的吗”,林郗淮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甚至想反问一句,“这样”是怎样?
他自己也很好奇。
秦洲晏本来不是很在意,他一向想得很开,过去的就过去了,只看现在和未来。
只是没想到对方真的在仔细回想。
“……”
在人张嘴准备说话之际他偏开了头,声音仍旧是平和的。
“突然也不是很好奇了。”
是怎样的,他有很大的机会以后自己去亲身感受,不需要以此来勾勒对方的模样。
林郗淮:“……”他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对上了重新伏在沙发上的人的视线,“是你先提的,而且最近几次都是你先提的。”
秦洲晏垂下眼睑没有说话,看着对方曲指很轻的扣了扣他的手背。
无声的安抚下,突然觉得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了。
到底是成年人,不会浪费时间反复纠结于过去。
林郗淮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看到对方面色如常的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看来是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他松了口气,要不然能说什么呢?
说那其实是一段畸形且满是算计的关系?好像也太难堪了些。
林郗淮也拿起了身旁倒扣着的书,继续翻看着。
突然想到什么,再次开口:“对了,你刚刚话还没有说完,你说你想去哪里?”
秦洲晏看着他:“就还有几个地方想和你一起去,等天气完全好后。”
林郗淮点点头,没有具体说去哪里,那就是说明不想现在告诉他。
那就不问了。
两人在外面待到10点左右,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早上,林郗淮洗漱好后大概七点左右出房门。
这个时间点也是秦洲晏常出来的时间点。
两人道了声早上好后,秦洲晏一如既往的问道:“昨天睡了多久?”
具体的时间点林郗淮有些模糊:“应该是零点左右到三点,然后醒了会儿又睡,四点多醒来就彻底睡不着了。”
于是干脆就爬了起来看记录片。
“吃了药后睡的吗?”
林郗淮点点头,看到对方在手机上点着什么,他问道:“你在干什么?”
秦洲晏将手机给他看:“这些天你的睡眠情况。”
上面是一条起起伏伏但整体呈上升趋势的折线图,他笑道:“不错的趋势。”
林郗淮挑了下眉,之前秦洲晏给过他一个手环,好让他监测一下睡眠情况。
只是他的手上从不戴东西,不管是戒指、手链、手表还是其他。
框住手的东西向来不太喜欢,一种莫名的束缚感。
于是总是不记得戴,秦洲晏也不勉强。
反正已经知道是有睡眠问题,了解一下基础的数据看有没有改善就行。
今天的早餐是吐司三明治搭现榨的玉米汁,口感细腻清爽,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意。
林郗淮很喜欢这个味道。
秦洲晏习惯早上喝咖啡,但林郗淮不能喝。
于是饮品上他也尝试做了些新的种类,让对方有点新鲜感。
雨来得迅速,走得也利索。
现在外面已经放了晴。
因为要买一些食材,两人出门来到了附近的街市,一路走走逛逛。
在准备回去的时候,秦洲晏突然停下来看了看身旁的蛋糕店,缓缓开口:
“可以帮我去买一个布朗尼蛋糕吗?”
林郗淮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去买点东西,很快。”
林郗淮随意的点点头:“那我买好了就在这里等你。”
对方应了下来,他才转身进入蛋糕店。
这家店在当地比较有名,特别是巧克力蛋糕,一进去就充斥的浓郁的巧克力香味,仿佛要渗进人的皮肤中。
林郗淮付了账后就等着服务生给自己打包。
提着袋子出去的时候,秦洲晏还没有回来。
外面的阳光洒落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空气中还有雨后潮湿的泥土清香,看到有不少人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林郗淮顺着他们的视线而去,就发现远处的河水上方绕着一弯彩虹,桥上站着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不知道哪里传来街头艺术家团队的乐器合奏,跃动的曲调悠扬欢快。
这一瞬,林郗淮突然感到心情很不错。
昨天还残余的负面情绪也随之渐渐消散,带着春意的暖风似乎已经能够通畅的穿透过他,不再淤堵于身体的某一处。
而这个好心情在察觉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转过身就被塞入一束花的时候,更向上攀了一个程度。
林郗淮有些意外看着怀中香气浓郁的花。
最中央的是颜色更为鲜亮的向日葵,周围环绕浅色桔梗,小雏菊星星点点的做着点缀。
仍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看上去很新鲜。
手中提着的蛋糕袋被面前的男人接过,林郗淮没有说话。
秦洲晏带着笑意看着他,然后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是家里哪个花瓶里的花需要换了?”
秦洲晏回答他:“是伊塔伦纳那个花瓶里的花。”
当时的花最初是想送给他,现在也是。
只是那时候他明确的知道对方不会收,现在关系虽然更近一步,但渐渐地无法准确摸透对方的想法。
对一束花的想法。
所以这是一个折中的说法,扩大可理解的范围,给人一个转圜的余地。
林郗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抱着花和他一起朝前走。
对方模样实在好看,怀中一束颜色鲜亮的花朵使他更是吸引人的注意。
秦洲晏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型相机,向后倒退走着一边给他拍了张照。
“我们好像都没有旅途中一起拍照的习惯,以后养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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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郗淮也不阻止他的行为,可能因为母亲,他对拍摄并不排斥。
就算出现在镜头里,他的举止神情也很自然。
秦洲晏垂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这次要注意好我身后的……”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拉了一下,秦洲晏被带着往旁边走了一步。
秦洲晏看着身侧后退经过的电线杆,唇角上扬:“就是这个,做得很棒。”
林郗淮的眉眼松弛温和下来,沾染上几分笑意。
两人回到了家,屋子里的花瓶很多,林郗淮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蜂蜜奶油色瓷质花瓶,很透亮的浅黄色。
因为花的色彩已足够丰富,所以花瓶上不需要任何繁复的花纹和颜色。
他站在中岛台前,将原本已经有些不太新鲜的花取出,然后垂头修剪着尾枝。
每个人对插花的审美不同,秦洲晏没有插手。
只是倚着流理台吃着林郗淮刚刚给他买的布朗尼,边看着他的动作。
对于对方好像仍当做是屋子里需要换新鲜的花的态度而言,他也并没有很失落。
各种情况他都有考虑到,这种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入口的蛋糕湿软绵滑,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充斥在口腔里。
若是喜欢吃甜的人应该会很喜欢,只是对秦洲晏来说还是太齁了,他不是很喜欢,吃了一口他就没有再动了。
直到林郗淮拿着花瓶转身走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
“去哪里?”
林郗淮扭头看他:“花放到我房间,我的花我能随意支配吧?”
看到秦洲晏的神情,他有些犹疑道:“还是这个花瓶的位置不能随便移动?”
之前这个花瓶是摆放在走廊尽头的角落台上。
秦洲晏手指很轻的动了动,蓦地笑了:“当然可以。”
说完,他又缓缓的舀了一勺蛋糕。
林郗淮看到了他的动作,问道:“好吃吗?”
秦洲晏这次细细的品尝了下,然后评价道:
“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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