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呢,生病,病人痛苦,照顾病人的人也痛苦......老师生病的这两年,师母是肉眼可见的消瘦憔悴,且不说昂贵的靶向药让生活越过越节俭、越过越清贫,直到今年下半年老师又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
可师母,又偏是一个乐观的人。
至少,从不向她们这些外人表现出一分困难与难过,照顾人也是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吧,我们这边什么都不缺,要是明天的ct查下来没什么事,等水挂完了,医生应该也要让我们出院了。”手里的粥只喂下去了半碗,陆怀不想两个孩子待在这里陪她难过,就赶紧把人赶走了。
“那我们改天去家里看你们吧。”知道老师也是强撑着精神在与她们说话,两个人很识相,不再多留:“老师你放宽心,好好休息,多多吃饭,身体马上就强壮起来了。”
“嗯,嗯,去吧。”李玉娴笑说,想来也是早期,清醒起来跟正常人无异:“有空来喝茶,你送送她们。”
“嗯,我送送。”
“不用送了老师!让师母多陪陪你吧。”
两个学生很是懂事,强行让陆怀留步,陆怀也就没有再坚持,而是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碗勺。巴掌大的小碗,里头还有半碗没有吃,李玉娴身子时常不好,一不好,食欲就会大大降低,很多时候就跟吃猫食一样,吃一点就好久不愿再进食。
这可能也跟靶向药有关系吧,虽然医生说,这个年纪,又有陈年的老慢支加上肿瘤位置靠近心脏背面,吃靶向药比做手术更安全,尤其是这种早期的肺癌,有的人吃上三五年都能活得好好的......
但又岂是一点副作用都没有的,有时候是脚肿腿肿到走路都不稳,有时候是满嘴的口腔溃疡,喝口水都疼。
只是想到她这么痛苦,陆怀就忍不住掉眼泪。
可她的眼泪,从不愿意给别人看见,更不想给李玉娴看见。
“你歇会儿。”
“啊?”陆怀耳朵不太行,专注于手上的事时,就容易错过一些声音。
“歇会儿。”
“噢,歇会儿,歇会儿。”陆怀颠了颠手里擦桌子的桌布:“我去把抹布洗了就歇,行不行?”
“行。”
在卫生间里将抹布搓洗干净、晾好,陆怀回到床边:“累不累,帮你把床摇下去,睡会儿?”
李玉娴摇头,目光始终都跟着陆怀的身影,认真,带情。
但陆怀知道,当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有很大概率是在辨认自己是谁......
“怎么啦,又不认得我啦?用完我就不认识我啦?”陆怀逗她。
“认得你。”
“多说点,不要就蹦几个字蹦几个字的。”陆怀坐到她身边,鼓励她:“你跟我讲讲呢,不是说做了很有意思的梦吗?梦见什么了?”
梦见的事,哪里能记得住呢,她连最平常的事都在逐渐忘记,连从前她们最珍贵的回忆都在忘记,又怎么可能记住一个有意思的梦呢?普通人都记不住。
但陆怀还是要鼓励她,让她多动脑、多记忆、多理解、多表达......医生说,除了药物治疗,这对她的病是有好处的。
“梅花,开了么?”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自己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
但这也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她知道医院住院部下面,有几株梅花树。
上次来住院,还是初冬,她就期待着能看到梅花开花,但直等她们出院了,那树也是毫无动静。这次,是冬天第二次住院了,恰是12月的深冬时节,她别的都忘了,倒是这个还惦记,清醒时都要问一问,梅花开了没有。
只可惜,她们住的这间病房,透过窗只能看到一条小河,河的对面就是一片医院之外的居民矮楼,梅花看不见。所以陆怀每天都会下去看看那几株种在景观组团里的梅花开了没有。
“不知道呢,今天还没去看,我现在去看看吗?”陆怀不厌其烦地回应她。
“好呀。”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乖乖的。”
“很乖。”
“要是有护士来,需要找我,你就说我出去一下,等回来我会去找她。”
“知道。”
得了李玉娴的应许,陆怀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事实上,陆怀并不带期待,因为前天她下去看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在下面散心的病人,她应是个懂梅花的,只看过一眼就说,这栽的梅花是晚梅,早点2月开,要是天气冷,到3月开都是有可能的,现在还早。
但李玉娴想知道,她就去帮她看,几次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不期待梅花开,可能是期待的吧,期待有奇迹发生,就像期待自己心爱的人有朝一日能完全健康起来,能清醒想起她们的从前......
再不济,就是给她如今的日子哪怕是一点芬芳色彩也好,让自己能给她带去一点好消息也好,无关奇迹不奇迹。
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一点要开花的迹象都没有。
陆怀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枝丫,东北风将她额前的华发吹得凌乱飞舞,整个人已然是憔悴不堪。
时间不多了呀。
留给她们的时间......
陆怀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泪。
等再度回到病房里,所有的情绪已经全部都收整好了,陆怀带着笑,轻步回到李玉娴身边,见她安静侧首望着窗外,就夸她乖。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陆怀卖着关子,为了引李玉娴多说说话。
“先坏消息吧。”
听到她的选择,陆怀了然一笑,果然人本能的选择还是没有太多改变的,她还是那么喜欢先听坏消息。
“没有开。”
李玉娴的神情立即跌落下去。
其实陆怀也不知道李玉娴那么执着于要看到梅花的缘由是什么,是喜欢梅花吗?与她相爱那么久,未曾见过她对梅花有这般喜爱,好似执念一般;还是说她跟自己一样,在这般的艰难年岁里,实在需要一点惦念,好将日子过得有些祈盼?
陆怀无从知晓。
若是换做以前,或许还能知晓知晓,毕竟几十年的相处,她们是如此地熟悉彼此,有些事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神态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方要什么......
可如今不同了,她生病了,不只是肺上的病症,更是脑子里的病症,她会有不认识她的时候,甚至有不认识她自己的时候。你无从晓得她究竟在想什么了,连问她,她也不一定能像从前那样,像是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她的想法。
很残忍不是吗?
她曾经是个大学老师,靠着自己的知识和口才,传讲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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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却都剥夺了去,连带着生命一并。
她才70岁呀,不,生日未曾过完,所有的检验单上标写的年龄才69岁。
这年头的69岁,多年轻啊。
谁能说没有遗憾呢,说了也不是真心的啊......
“好消息呢?”
“遇上了个懂花的人,她看了,说快开了,可能就在这几天。”陆怀决定骗骗她。
“好。”一个谎言,换一个久违的笑。
“不过我们也快出院了,不知道走之前能不能看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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