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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都不想,嚎啕着一把打掉。

干干净净的手帕掉在地上,沾了灰。

然后是一声小小的叹气声。

“哥哥。”

……这声音好熟悉。

武耀泪眼朦胧,看见小十七。

小兔兔耷拉着两边浅灰色的毛茸茸耳朵,蹲在他面前。

小脸很严肃。

“哥哥,我以前,真的很怕你。”

武耀的嚎啕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突然中断。

幼崽像个小大人似的又叹了口气。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

“经常想,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呢?”

他的声音虽然还是细细柔柔的,可不像武耀听过的、向新家长撒娇的那种软绵绵,而是和神情一样严肃,像朗读一份公开声明。

“现在我知道了,这不是我的原因。”

“是因为先生和夫人总是把最好的给你,让你觉得,所有人都该顺着你,不能有一点忤逆。”

旁边哄着儿子的垂耳兔夫人闻言发出一声抽泣。

‘先生’,‘夫人’。

这个孩子,他们的小十七,已经不再称呼他们为爸爸妈妈了。

小於听见垂耳兔夫人的啜泣,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继续对武耀讲。

“哥哥,其实现在,小於还是不喜欢你。怕你。”

“Mama——我mama也说,我可以不用原谅你。”

这话说得武耀心脏直往下坠。

少年揉了揉眼,带着哭腔:“你、你什么意思,你过来,就是要看我笑话的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我是来跟五哥说谢谢。谢谢你,把小船让给了我和盐盐妹妹。”

武耀直愣愣盯着他:“然后呢?就没了?”

小於点头。

武耀的哭腔更甚:“所以你还是来看我笑话的!你就是想嘲笑我,根本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干脆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一会儿顺时针旋转,一会儿逆时针旋转。

一个扫堂腿,差点儿把小於给绊着。

还好兔崽崽灵活一蹦,离开了危险区域。

垂耳兔先生看得直叹气,顾不上另一个小一点的孩子,先去哄大的。

小於站在原地看着,兔耳朵动了动。

还是一样的。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垂耳兔先生依旧不会先看自己一眼。

五哥问,是不是没有别的话想说。

没错,除了为今天游戏里的道谢,他是真的没什么要讲的了。

他还记得以前五哥欺负他时的痛和伤心,所以,不想原谅。

除此以外,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所以干脆不要说了。

不知为何,站在曾经的亲人、如今的一家三口面前,崽崽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种孤零零的、谁都嫌弃、没有人爱的状态中。

不行不行,他已经不孤独了,也不该为这些人而难过。

此地不宜久留。

幼崽抱住自己的小耳朵,这是能给予安全感的动作。

他吸了吸鼻子,转身要走。

“十七——小於,你等等,等等妈妈。”

垂耳兔夫人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

小於停下来,礼貌地向她鞠了一躬:“夫人。”

垂耳兔夫人眼圈都红了:“你不愿意叫我妈妈了吗?”

小孩子静静地望着她,紫灵灵的大眼睛很安静。

不会了。

因为他现在只有一个mama。

是他很爱、也很爱他的mama。

无论垂耳兔夫人怎么讲、怎么劝,小於依旧只用“夫人”这样客气而疏远的称呼。

垂耳兔夫人不停地用手绢擦着眼泪:“小於,宝宝,你知道的,妈妈本来没有想卖掉你。你应该留在家里,留在我们身边。”

她这话倒是不假,当天在兔贩子来家里挑新一窝满三岁幼崽时,她和丈夫的确没想过要卖小於。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疼爱这个孩子,纯粹是因为,化形残缺的小兔崽会引来各种争端。

他们只会生和卖,管不了“售后”,宁可让这个收不回去耳朵的小十七砸在手里。

小於仰脸望着她,总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曾经,她是他的妈妈。

曾经,他也像每一只小幼崽都会做的那样,想在她怀里找到一个可以待一会儿的、安心的位置。

虽然也待不了多久。

但就是那么一会儿,已经成了那时候的他最奢望的慰藉。

他只是想要一点爱。

一点点就行了。

可是妈妈的爱太少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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吝啬于给任何一个孩子多分一些。

何况,比起孩子,妈妈更爱的是钱。

小於觉得有点儿难过。

那是种来自血缘的共鸣,而非情绪上的低落。

身体中的某一部分清楚地知晓,他与亲生父母,与原生家庭的缘分,恐怕在这一刻已然走到了尽头。

小於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嗓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夫人,再见。”

其实他还可以说一些别的。

比如小於现在很好,请您放心;

比如,以后还会再见的;

比如谢谢;

比如比如比如。

以前他总希望有时间跟妈妈多说几句话,最好是能有独占的时光,妈妈要么敷衍,要么直接不理睬。

如今垂耳兔夫人真的把时间全部留给他,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他却不知还能讲什么了。

最终说出的,也只有「再见」两个字。

有时候,再见,就是再也不见了。

小幼崽再度转身,而这一次,没有回头。

他闷着头朝前走,听见背后传来垂耳兔夫人的哭声,和五哥的嚎啕、垂耳兔先生的唉声叹气混杂在一块儿。

心软、容易共情的小孩子也跟着鼻子酸酸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另一声呼唤。

“小於!”

崽崽抬起头,看见是漫漫姐姐急切地冲自己招手。

她当然也看见了垂耳兔夫妇。

可是站在被毫不犹豫卖掉的孩子的立场上,他可不觉得有必要和亲生父母打什么招呼。

倒是这个小弟弟,被围在中间都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还是没舍得断然离开,叫她看了着急。

她以前也会喊小於“小十七”。

但她想,以后应该不会了。

就像自己已经是程家的程漫漫,不再是垂耳兔家的小七了。

漫漫使劲儿挥手:“小於,快来呀!”

崽崽反而停在原地,望向那边。

他的确和绒绒球星的垂耳兔家族没什么关系了,好在,还有一个很好的小姐姐;

西盐站在漫漫旁边,后面是十指相扣的纪攸和谢恺尘;

这一家三口手里拿着点心,等着他过去吃;

休斯举着一个全新的仪器正在追着弗拉夏到处跑,少年狼狈不堪,冲小於做出了求救的口型;

裴桉抱臂离人群稍远,一脸“我要离这两个傻子远一点”的无奈;

手里拎着的袋子装着大牌的最新款童装,适合三岁半幼崽的size。

KFC推着轮椅,笑着喊,崽崽,来吧。

轮椅中,坐着岑寻枝。

监护人静静看着他,眼神淡然,并无催促。

他目睹垂耳兔夫妇与小於交谈的全程,却并不觉得慌张。

因为他知道,小家伙总会回到自己身边。

而无论小幼崽什么时候回来,他都会在那里。

家长是小孩子的港湾。

一叶小舟如何颠簸,如何历经海浪与风雨,只要回到港湾,总是安全的。

小於擦掉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朝着mama的方向跑过去。

过去的家庭,过去的生父生母如何,过去的童年梦魇,从此都与他无关了。

他有了新的,唯一的,全世界最好的mama。

有了一群没有血缘关系,却无比疼爱他的家人。

他不再是无人在意的小十七。

而是被很多人爱着的岑小於。

第87章第87章(加更)

“友情森林”的正片获得巨大成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讨论热浪,迅速成为行业内、尤其是娃综类的标杆。

无论是节目组还是观众都希望立刻续订第二季,更希望是原班人马。

遗憾的是,岑寻枝不打算让岑小於继续参加了。

他同意小家伙录第一期,是为了让孤单的小孩子能多认识些玩伴,而不是像武耀的父母那样指望一炮而红出名挣大钱。

小於通过这次节目的录制,变得开朗了许多,见到生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躲在家长后面,而是会对着他人的招呼腼腆笑一笑,有时候还会主动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

他和漫漫的感情更好,认识了西盐、乔盈昔、方茗祉几个新朋友和他们的家长,就连过去家庭的心结也随之解开(不是原谅和释然,而是不再在意)。

岑寻枝看着小脸上总带着笑容的小於,想着,这就是“友情森林”能给小家伙最好的礼物。

不仅是小於没有必要再高强度于公众视野中曝光,另一方面,是岑寻枝自己的原因。

尽管他自己一次又一次批准,梁施也一直在顶班,假期终究有限。

他没从边防局辞职,总是还要回去上班。

在赛瑟纳林,没有提出辞职的情况下,无故旷工过久,要负法律责任的。

岑寻枝原本希望小於能够暂时留在帝国,等自己处理完所有事再回来接他,然而一贯听话的小兔子却坚决不同意。

他不哭也不闹,绷着小脸,一副谈判神情认真地讲:“小於,不要和mama分开。Mama去哪里,小於,也要去!”

岑寻枝知道,这小兔崽子虽然看着软绵绵,遇到真正执拗的事儿,那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比如,对他的称呼。

也比如,绝对不能同他分开。

岑寻枝叹息后,还是同意。

一只小兔子而已。

如果他连一只小兔子都无法保护,还对得起那一串光辉耀目的军衔么?

更何况这是他亲自选择的孩子,那么天涯海角啊,都是他的责任。

岑寻枝只有一点担心:联邦关于“要不要重新接纳垂耳兔”的舆论大战愈演愈烈,据说民众已经狂轰滥炸过几回议院的联邦公民意见箱。

然而法律毕竟仍是旧的条款,进出星域的乘客仍要安检。

这一回,谢恺尘亲自给岑寻枝和岑小於父子俩签了外交通行令。

他们,已经是帝国皇帝的庇护之人了。

岑寻枝的计划很清晰:

回去的第一件事是从边防稽查局辞职;

然后,处理杏临江苑的房子和其他资产,能卖的卖,卖不掉的就放那放着;

再然后,退出联邦公民身份认证,之后申请帝国公民(小皇后已经迫不及待要给他们加急处理了);

最后,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彻底离开赛瑟纳林这个伤心地,再也不回来。

至于回到帝国之后——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对帝国的用词已经是“回”了——带着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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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KFC移居哪一颗星球,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打算。

那会是适合他们的新家园。

*

虽然在一块儿的时间不长,告别依旧艰难。

七岁的方茗祉在读二年级,是这群孩子中唯一到了年龄正常上学的,还是跟学校请了假来的,最后一天拍完就要走。

杀青宴也就定在了她离开之前。

小朋友们互相交换了礼物和腕机联络方式,尽管帝国的频段和赛瑟纳林有所不同,他们倒是都可以继续用星网交流。

然而原本开心的氛围很快就被眼泪汪汪取代了。

崽崽们年纪都不大,生命中没经历过几次分别,却也明白,这个世界太大太大,一旦分离,想要再见,或者说想要像这些天的形影不离,是非常奢侈的事。

除了木着脸不愿参与进去、眼睛分明也是红的武耀,其他年龄小的哭声一个接一个,跟有传染性似的,瞬间哭成一团。

嘴里呜噜呜噜也不知说些什么,讲着只有彼此能听懂的话。

小於最最不舍,早就哭成了小泪人儿。

新认识的三个朋友,西盐最安静,也最偏心他;乔盈昔活泼,话多问题多;方茗祉温柔,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们。

这是漫漫姐姐以外,小兔子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同龄朋友。

小朋友和小朋友相处起来,是与大人相处完全不同的体验。

他们的思维天马行空,完全是跳跃式的,不用讲次序更不用讲逻辑。

大人可能还经常跟不上,小孩子就完全没有这种担忧。

哪怕讲的不是同一星球的语言,也完全不妨碍他们亲密快乐地玩在一块儿。

小於被其他几个孩子围在最中间,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大把其他人送的小礼物,都没有空张开手臂抱抱了。

方茗祉和乔盈昔的爸爸走过去,帮小朋友们的礼物暂时收起来。

崽崽们手上一空,像是被触发了连锁反应的小机器人,进行下一个指令,抱住彼此。

小幼崽们的哭声不同,有“嘤嘤”,有“哇哇”,有“嗷嗷”,交织在一块儿像是不同声部组成的大合唱。

有的仰着脸大哭,有的默默擦着眼泪,有的不住揉眼睛,有的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哭泣,是幼崽们最原始的、表现伤心的方式。

也是只有在幼崽期才可以随时随地使用的特权。

起初工作人员们还觉得有意思,拿出摄像机拍下作为日后花絮的素材,可是看着看着,自己也湿了眼眶。

他们大多是跟了罗不少年的团队,做过各种各样的综艺节目,有演员、有歌手、有素人、有其他领域的大咖。

娃综,还是头一回。

习惯了拿捏着语气分寸对待不同人,习惯了排列咖位和待遇,习惯了看明星们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乍一下接触单纯可爱的孩子们,连污浊的心灵都被那天真活泼的笑声净化了。

也许以后还会继续做娃综,也许还会请来这群崽崽中的一两个,可是,再也不会是所有崽聚齐了。

分别的伤感很快感染了所有人。

除了孩子们,最伤心的人要数另一个大人,靳。

他舍不得的不仅是小幼崽们,还有一个更不舍的。

饭桌上,他好几次看向另一张桌子上和家人们坐在一块儿的岑长官。

小朋友们或许日后还能有借口重聚。

自己要是想再见到岑,能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立场吗?

他思索了一圈,又一圈。

一无所获。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了共同完成一件事而偶然相遇。

等到事情完成后,也该各奔东西,根本没有再见的必要。

罗早就注意到表弟的魂不守舍了,拉着其他同事灌了他几杯,然后拍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笑:“有什么话想说就去说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来,再喝一杯,酒壮怂人胆!”

等靳被表姐晕晕乎乎推出去,才后知后觉——等会儿,最后那句话不是什么好话吧!

岑寻枝正在听裴桉说什么,后者忽然停下,冲他后面扬了扬下巴:“喏,有人来找您了,少将。”

在场的几十号人,论识人的眼力,谁都比不上裴导。

尽管遇到罗导这个助手过来找岑寻枝的次数也不算多,可是那双年轻的、根本藏不住秘密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抱着什么心思。

他这个外人都能看懂,更别说当事人。

岑寻枝虽然外表表现得非常冷漠,但裴桉看得出来,这是个相当敏感——不仅是敏锐,而是敏感——之人。

他人的善意,恶意,包括爱意,都能无比清晰地感知。

裴桉撑着下巴,姿势优雅地吃瓜。

靳看见裴导那似笑非笑的打探目光,仿佛自己早就被看透了似的,一下从脸红到耳朵根。

他喝酒稍微有点儿上脸,原本看见心上人就忍不住血往脸上涌,还要尽力憋住,今天终于能肆无忌惮。

红就红吧,还怕被嘲笑么!

靳在想什么,想说什么,岑寻枝又何尝猜不到。

他不动声色叹了声:“可以麻烦你推我出去透透气吗?”

*

拉斐尔星的条件有限,不可能像罗以前带剧组聚餐的餐厅那么豪华,选了个老爷爷和老婆婆称赞的农家菜。

如果是在帝国母星,或者联邦首都星,那么餐厅后院都是漂亮的、带喷泉的花园,优雅的路灯,复古的石板路。

在拉斐尔星,后院就是……菜园。

靳推着岑寻枝走在这简陋的小土路上,就算不胜酒力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也知道这个氛围真的很不对劲。

谁家好人第一次约会在菜园子啊!

虽然这根本不是约会。

然而都最后一次见面了,靳还是想把它在心中尽可能美化一点。

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多记一点。

以后,以后就……

也许是酒精催化了感官,放大了以前憋着藏着的情绪,那些他不敢说的话,不敢说的事,突然都有了勇气。

轮椅忽然停了下来。

岑寻枝抬头看向转到自己面前的人。

年轻的那个眼里有什么荧荧闪烁着,既像是折射的光点,又像是蓄了点点泪意。

岑寻枝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靳现在心里非常纠结,究竟要选个什么姿势好。

站着吧,长官要一直抬着头看自己,不大礼貌;

单膝下跪吧,好像太像求婚,他们还远远没到这一步;

双膝下跪,好像更不合适了!

算了算了,别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上纠结。

他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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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双腿,负手而立,脊背挺得笔直,目视前方,如同像上级汇报:“岑长官。”

他出于直觉选的姿势还挺不错,让岑指挥官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了有些亲切的地步。

岑寻枝没说话,等着下一句。

靳有点儿不敢看他,声音也发抖:“请问,我可以叫您‘岑’吗?”

岑寻枝有许多称呼,但以单个姓来称呼的,还是头一次。

也许有人会觉得僭越,不过岑寻枝并不在乎这些:“可以。”

“好、好的。”虽然被答应了请求,还是没能缓解年轻人的紧张,都快结巴了,“那个,我、我有话想跟您说。”

拉斐尔星人口稀少,工业有限,污染寥寥,又有神圣森林这么个宝地,环境的各个指标都很上乘。

今日夜空澄澈,没有一丝霾和雾,远星的熠熠清辉纱一样落下,拂在两人的发梢和肩上。

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靳背在身后的双手忐忑地紧紧扣在一块儿:“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所以这些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出来。我其实……”

岑寻枝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会再见呢。”

靳被他弄得一愣,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讲什么,跟着他的话题转换走:“因、因为您要回赛瑟纳林,我的休假也结束,是要回基地继续值守的……诶?”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大。

什么意思。

岑长官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有听见表姐和裴先生谈及,岑长官有可能会和崽崽搬来帝国,就是还没想好去哪个星球。

他的确力荐过诺厄星现在是个非常适合旅游的地方,如果岑带崽崽来玩儿,一定全程陪同;

可他其实平日里任务也是很重的,这回的娃综用光了年假,不可能有太多空闲时间。

如果岑住在母星,或者别的遥远星球,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再相见的机会。

除非。

除非……

难道说——?!

“也许是会有的。”岑寻枝不再看他,向后放松地靠在轮椅椅背上,遥望斑斓的星河,“再见的那一天。”

……所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吗?

靳已经激动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正绞尽脑汁再说点儿什么,听见背后有动静。

身为军人的直觉让他立即护在岑寻枝身前,警惕地朝声源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家伙——不,一群小家伙,扒在门口探头探脑。

从上到下一排小脑袋,分别是方茗祉,乔盈昔,漫漫,小於,西盐。

被抓包了孩子们也不怕,嘻嘻直笑。

乔盈昔这个小不点脑子比其他人转得都快,捂着眼睛咧着嘴,“哟!哟!”地喊了两声。

其他孩子有样学样,都跟着他一起“哟”起来。

于是成了一连串“yoooooo~!”

崽崽们其实完全不懂得那边的大人发生了什么。

但是管他呢,先起哄再说!

反观这边话题中心的成年人,岑寻枝淡定得很,然而靳已经快烧起来了。

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先制止小屁孩们的瞎起哄,还是跟岑寻枝道歉。

怎怎怎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啊!

他尴尬地、战战兢兢看向岑寻枝,生怕从对方眼中看到厌恶。

然而年轻的长官以拳抵唇,正在掩饰……笑意?

那是笑意吗?

他、他他他、他,这个除了对自家崽崽会温柔,对任何外人都矜贵疏离的岑寻枝,竟然笑了?!?!

微微笑起来的岑寻枝和往常那个冷淡优美的雕塑完全不同,散发着一种前所未见的美感。

那样迷人。

即便在夜色中,也能点亮另一个人的世界。

一个微笑,只要一个微笑,就能让靳的内心翻涌海啸。

妈妈,我看见奇迹了TAT

孩子们喊靳都是喊助手哥哥,见助手哥哥此刻手足无措、脸红得像菜园里的小番茄,小家伙们笑得更欢了。

连一向文静的方茗祉都忍不住刮了刮自己的脸,替他羞羞。

小兔兔啪嗒啪嗒跑过来,倚在监护人旁边,紫葡萄似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靳。

等到靳想要伸手摸摸小兔头时,崽崽冷不丁开口:“哥哥。”

靳:“嗯?”

小於问:“哥哥,你会对我mama好嘛?”

靳呆了呆。

这个问题……

这是什么见家长般的问题?

诶不对,反了,岑长官才是岑小於的家长吧!

岑寻枝拍了拍小兔崽子的脑瓜:“别乱说。”

小於罕见地没有回应监护人的话,兔耳朵充满期待地翘起,又问了一遍靳:“哥哥,会嘛?会不会嘛?”

也许表姐说得对,酒是真的能壮怂人胆。

这不是说他承认自己怂什么的。

总之,靳不知从哪儿忽然有了勇气。

他清了清嗓子,向岑寻枝和岑小於分别敬了个礼,郑重其事,庄严得如同宣誓:“我会的。只要长官给我这个机会,我以我的徽章起誓,会一直、一辈子对您好!”

小兔兔得到了保证,耳朵快乐地高高翘起。

其他幼崽们也跑过来,举着小手把助手哥哥团团围住,欢呼起来。

乔盈昔一个劲儿问:“助手哥哥,这是你的初恋吗?”

漫漫咯咯直笑:“助手哥哥,你好纯情!”

方茗祉抿嘴笑:“哥哥,我们都看见啦。”

小於弯起眼睛:“要拉钩!”

连不爱说话的小公主都冲他比了大拇指,以示钦佩。

靳都被他们弄得不好意思了。

脸从番茄红变成了辣椒红。

随时都能喷火的那种。

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讲呢,还不知道以后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与岑长官再相见的机会,就被小不点们引导着跳过告白直接到了这一步。

进度好像有点太快了吧!

唯有当事人笑意淡淡,并不回应。

这样的话,岑寻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我要对你好。

——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会一直、一辈子爱你。

年少无知的曾经,也信过。

他花了很多的心酸与苦痛,才慢慢理解,誓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也许说出来的那一刹是真心,然而这真心,总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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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消散。

能否再敞开心扉接受另一个人的靠近,他现在还无法回答。

也许以后。

也许终有一日。

第88章第88章

裴桉的私人星舰“黑缪斯号”再度启航,送岑家父子一行人返回赛瑟纳林联邦。

有了谢恺尘亲自签发的外交通行令之后,小垂耳兔姐弟俩没有受到任何额外的安检,畅通无阻。

梁施和程来首都星第一船坞接他们,漫漫好久没见到妈妈,泪汪汪地扑到程的怀中。

程的眼圈也红了,仔仔细细抚摸着女儿和人类别无二致的耳朵,欣喜道:“真的好了,真的好了。”

等她看向后面跟在岑寻枝后面的另一个小兔子,见男孩仍严严实实戴着兜帽,叹了口气。

小於的情况她都听漫漫讲了,圣树给了他选择,而他选择留下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同时也留下治愈监护人的能力。

已经到了面前的小幼崽乖乖跟两个好久没见的大人打招呼:“叔叔好,姨姨好~”

梁施一把把他抱起来:“好久不见啊小家伙,有没有想我们?”

程也去捏捏他的小脸蛋。

男孩害羞地倒在梁施怀里,咬着手指吃吃笑:“想啦,想姨姨,也想叔叔!”

梁施故作惊讶:“怎么把我排在后面呢?咱们不是先认识的吗?”

幼崽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声音变小了许多:“因为~姨姨香。”

梁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啊,难道我不好闻吗?”

程也笑:“小家伙嘴这么甜呢。”

弗拉夏打着哈欠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在退伍末尾。

遥想一个月前,他登上星舰时还是做贼般悄摸摸,返程已经正大光明了。

吉尼夫人并没有来接他,只在岑寻枝之前告知今日返程后,礼貌地请求岑长官能在回杏临江苑时顺便把弗拉夏捎回来。

岑寻枝已经习惯了这母子俩神奇的脑回路,有些人的逻辑就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的。

也许正是单亲家庭,吉尼夫人才更想培养儿子的独立能力?

岑寻枝也只能这么理解了。

他童年就失去了父母,自己拉扯另一个孩子长大,如今跳过伴侣又有了一个幼崽。

既没有人交过他如何做孩子,更没有人教他要怎样做父母。

当一个好家长是很困难的事,只能从周围人那儿学习。

遗憾的是,周围人看起来也不太专业。

梁施和程开了两辆飞行车过来,前者送岑寻枝一家,后者则负责休斯、弗拉夏,还有自己的女儿。

少年见又得和医生一块儿,脸上表情十分哀怨。

被放下来的小於啪嗒啪嗒跑到弗拉夏面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冲他招了招:“Fufu哥哥!”

弗拉夏收起痛苦面具,作势要抱他起来:“怎么啦?”

然而小於并没有要一个抱抱,拽了拽他的衣角,希望他能蹲下。

少年从善如流,和男孩儿来到同一个海拔。

小兔兔从背后伸出手——手里是一朵五颜六色的花:“Fufu哥哥,这个送给你!”

这实在是个意料之外的礼物,弗拉夏吃了一惊,接过花。

这并不是一朵天然的花,上面既有桔梗花瓣,也有向日葵的,还有玫瑰和郁金香。

总之,是缝合出来的。

如果弗拉夏没记错,这些花儿好像是娃综第二part、照顾生病植物里,每个崽崽分到的那些。

在大人们不知道的时候,崽崽们收集了每朵花掉下来的花瓣,彼此交换,约定好了要把它送给很重要的人。

小於知道,fufu哥哥冒着危险跟去拉斐尔星是担心自己;可是圣树和娃综分走了他大多数精力,没什么时间陪小哥哥玩儿,有些愧疚。

他是个很懂得感恩的孩子,既然有人这样记挂自己,那么当然也会把对方放在心上。

好朋友们在一起商量要如何储存这些漂亮的花瓣时,他的小脑袋瓜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掉下的花瓣,已经不会再重新回到花朵上。

就像已经流逝的时间,再也不回来。

可是如果将它们拼贴在一块儿,就成了新的花,和新的美丽。

时间会悄悄溜走,但留下来的记忆却可以成为永恒。

弗拉夏得知小於从那个时候就惦记着要送给自己,感动得快要流泪了,一手高高举着花,一手把弟弟拥入怀中:“呜呜呜我真是太感动了,我会好好保存花儿的,这是我们友情的见证,呜呜呜呜!”

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反而是年纪小的那个更淡定,有样学样,模仿着大人哄自己的样子,轻拍着哥哥的背,口中念念有词:“Fufu哥哥乖,不哭不哭哦,乖乖。”

把周围的成年人都逗笑了。

岑寻枝看着那边的两个孩子,若有所思。

弗拉夏·吉尼虽然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有点儿神经大条、不够成熟,可的确是个很会表达感情的孩子。

而这是自己缺失的。

也是小於想要得到的。

如果弗拉夏可以教会小於关于勇敢地、直白地表达爱,那么,也算是个靠谱的小家长吧。

告别后,梁施将他们送回杏临江苑。

一个月没回来,看着熟悉的装修和布置,才慢慢品出点儿思念的味道。

岑寻枝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会是恋家的人。

也许是因为多了一只小兔子,才让「住所」变成了「家」。

KFC先快速清洁了客厅沙发,接着打扫岑寻枝的主卧。

他充分发挥一个全能机器人的本领,静音、无尘、高效。

KFC的定制价格不菲。

贵有贵的道理。

小兔兔好久没回家了,兴奋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作为一个小检验师,每个房间都要率先进入审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继续在客厅转圈圈、蹦蹦跳跳。

KFC打扫间隙抽空去厨房给一大一小两位主人准备吃的,时不时探头看看小家伙没有磕着撞着。

见小於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笑眯眯:“崽崽这么开心啊。”

岑寻枝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看着PADD。

他完全无意识自己又抱着那个以前被KFC评价最喜欢的抱枕。

小兔兔每次转到他旁边,都要上前仰起小脸,等待一个贴贴才满意。

没了去拉斐尔星那样一大家子的吵闹,房间安静下来,却并不显得寂寞。

这个家里,最开始是他们三个。

最终,也还是他们三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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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岑寻枝接到休斯的通讯。

休斯同他们回联邦没几天,又返回帝国,带着小兔子们呵护的那批绒绒草种子。

休斯得到了一间由皇后特批的实验室,之前就给岑寻枝发过一大堆图,炫耀他终于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专业实验室,无论是器材设备,还是配备的助手,都是帝国一流水平。

跟以前做星际游医时自己捯饬的简陋且潦草的临时实验室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岑寻枝其实也为老友欣慰,休斯的性格是无法在一处安定的,等解决完小兔子的问题,他迟早还要继续满宇宙游荡。

一两年能见上一面,吃一顿饭喝几杯酒,听听对方的见闻,或许就是他们作为朋友最好的状态了。

今天休斯的通讯没有任何寒暄,神神秘秘的嗓音冒出来:“寻枝,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岑寻枝并不想跟他完什么猜猜看的环节:“结果出来了?”

休斯气结:“……你就不能哪怕一次装得好奇一点儿?!”

岑寻枝淡淡:“直说吧。”

休斯无奈:“——好好好,我说。是的,实验结果出来了,我和老裴照顾的种子破土之后就蔫儿了,和所有联邦里的绒绒草一样;九九的倒是还好,但他的灵力太特殊,我怀疑那小苗以后长着长着可能就不是绒绒草了,很有可能被他影响得直接变态——呃,我的意思是改变形态。”

“……”

不知道小皇后听见他这么说会有什么感想。

岑寻枝引着他回到正题:“那小崽子们的呢?”

休斯继续:“先说小漫漫和那个老五吧。

“漫漫比较听话,我让她二十四小时贴身带着,所以种子破土后的结果也是我所期望的那样:是联邦几十年都没培育出的一株健康幼苗。这若是放在赛瑟纳林,已经可以登上头条了。

“至于老五,啧,这孩子不听话,我反正是不怎么喜欢他。他也就每天晚上想起来的时候才去看两眼;可你猜怎么着,就算如此,他养出来的幼苗也仅是略有些营养不良,比较瘦小,但整体状况还是不错的——根本不是以前我们人工呵护出来那副随时要夭折的萎靡样儿。

“最后,就是你家神奇的小崽子了。你知道的,绒绒草的幼苗期还是很久的,尤其我们人工培育会周期更长。但是我拿到他的那颗种子时,就已经比其他小兔子的苗儿要成熟不少了,拿回实验室没几天,已经进入了成熟期。

“换句话说,小於不仅对绒绒草有治愈能力,还有催化能力。

“再再换句话说,假设全联邦的绒绒草都已经治好、不再生病,如果加入小於这种催化能力,那么它们的生长周期就能大大缩短,入药更快,也更能普及千家万户。

“岑寻枝啊岑寻枝,可真给你小子捡到宝了。

“我会整理一下结果,初步写篇论文,找我医学院和农学院的朋友来看看,到时候选个最合适的公开方式。这样的话,就……”

他吧啦吧啦半天,始终没有听见岑寻枝回应。

休斯疑惑地看了眼腕机,信号满格,通话正常。

咋没声儿呢?

他加大音量:“歪,歪?寻枝你还在听吗”

那边几乎秒应答:“在。”

休斯:“那你怎么不说话。”

岑寻枝:“我有一个问题。”

休斯:“有问题你不早说。啥啊?”

“就是。唔。”对面沉默了一下,“你还会写论文?”

“……???”

堂堂联邦第一医科大学优秀毕业生休斯先生,怒气冲冲挂了通讯。

能一句话把整天嘚啵嘚啵的好友噎得哑口无言,岑寻枝颇有成就感,心情愉悦。

*

又几日。

此前去拉斐尔星耽误了快一个月的课程,弗拉夏这几天都住在学校里,所有课间休息时间都用来补课了,累得分不清白天黑夜。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回家,少年把一头漂亮蓬松的白金发挠成乱七八糟的鸡窝,只想着进卧室倒头就睡。

妈咪看起来不在家的样子,是出门了吗?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一边打哈欠一边口齿不清:“我回来了……”

就算家里空荡荡,这句话也不能省。这是回家的仪式感。

然而等他拖着行李箱进了卧室时,大脑忽然后知后觉运作了。

不对。

客厅里虽然没有妈咪,但是有别人在。

他又拖着箱子不发僵硬地原地后退。

看清客厅里大摇大摆坐着的那个人时,顿时清醒了。

平日里好脾气的少年此刻双眼简直能喷火:“你——你为什么在我家?!”

第89章第89章

“你家?”男人好整以暇,抱臂悠哉地看着他,“别忘了,欧文,这房子是谁出的钱。”

少年握紧拳头:“……不要叫我那个名字!我叫弗拉夏,弗拉夏·吉尼。现在这个屋子的户主是我妈咪,没有她的允许,你这是擅闯民宅。我现在就会报警……”

“哦?是嘛。”男人甚至没有从沙发上起身的打算,“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屋主的允许呢?”

弗拉夏怔在原地。

怎么可能?

妈咪怎么会让他进来?

不会的。

妈咪不是一辈子都不想看到这个混蛋吗?

难道,在他去学校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吗?

……不会这个混蛋一直住在这里吧?!

男人好笑地看着他傻愣愣的表情,又不忍心把话讲得太重,还是主动放低姿态:“放心,欧文,我没有要打扰你妈咪的意思,我也不是来找她复合,只是有一些事情要办,顺便路过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他举起双手:“哦对了,我才来一个小时,你别多想。”

这样的解释让弗拉夏稍微松了口气,然而还是充满戒备地盯着他:“再说一遍,我叫弗拉夏。不要用别的名字喊我!”

男人叹了口气:“我记忆中你不是这样坏脾气的孩子。”

弗拉夏冷冷看着他:“我记忆中你一直是这样的王八蛋。”

男人皱起眉,提高嗓音:“你这是跟你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父亲’?”少年冷笑一声,“从妈咪怀着弟弟摔倒、给你拨通讯,你却因为要接待上级领导,连听她说发生了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从你挂断通讯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配‘父亲’这个称呼了。”

男人面色铁青,嘴唇哆嗦:“我那是——那是因为——”

弗拉夏压根就不想听他解释,面无表情耸了耸肩:“无所谓你有什么原因。天大的原因。又有德尔塔异兽袭击联邦?还是和帝国的盟约崩了?这都不重要,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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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高声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弗拉夏吐字缓慢而清晰,讲的每一句话比起伤害对方,更像是对自己的凌迟:“我知道的是,我弟弟没了。我的家也没了。再也不会有了。”

男人气极,高高举起巴掌。

少年梗着脖子盯着他:“怎么,你还想要打我吗?要教训我?用什么立场?”

男人自知失态,放下手攥成拳:“……对不起,爸爸刚才冲动了。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和你妈咪过得好不好,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弗拉夏皱起眉:“不要用那种恶心的自称。还有,如果你不出现,我和妈咪过得很好。现在,请你滚出去。”

男人还没说什么,身后传来门开的动静。

两人一同望过去。

吉尼夫人挎着购物袋,换鞋时柔顺的长发自然垂下。

“弗拉夏·吉尼,注意你的语言。”

她起身,拂开长发,语气如常。

少年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对不起,妈咪。”

男人以为这是袒护自己的意思,莫名有了底气:“欧文,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父亲。你不该这样对我说话。”

弗拉夏震惊地看着这个混蛋的脸皮怎么能厚到这种程度,然而妈咪站在那里,他也不能再讲什么更难听的话,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怒气冲冲夺门而出。

砰的一声。

被留下的成年人曾经也这样一同望着小弗拉夏离开的背影。

那时候他们是一对爱侣,看着自己刚会走的、心爱的儿子。

如今一切都变了。

“再小一点的时候,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会抛下他。他为此感到折磨,很多年。”吉尼夫人的视线从门那里收回,“直到现在,他还是恨你。”

男人痛苦地捂住眼:“……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

“在他面前,不要再摆父亲的架子。他已经长大了。”吉尼夫人对前夫貌似情真意切的道歉和悔恨没什么波澜,淡淡一笑,“总之,吃过这顿饭就离开吧。也请你不要再来了。”

*

岑小於小朋友最近发现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那就是躺在沙发上,然后半倒立地双腿抬起倚在沙发靠背上,兔耳朵也自然垂下。

从这个视角,他可以看见一个颠倒的世界。

而难得耳朵这样翻过来的他,也从一只小垂耳兔变成立耳兔。

岑寻枝对此的要求是,外人来的时候不能摆这样不得体的姿势,以及要保护好自己,别不小心瘸了折了。

还好,灵活的小兔兔可是能够很自如地调整姿势的哟。

今天的岑小於小朋友也这么躺在沙发上,颇为无聊。

Mama一大早去了单位,听说是为了辞职之后工作交接的事儿。

KFC则在家里为各种家具分门别类,为不久后的搬家做准备。

幼崽晃晃腿。

他们,要搬家啦。

搬去人类帝国,那里有小鸟朋友、皇帝哥哥、西盐妹妹,有AnnAnn,有老婆婆和老爷爷,还有许多他认识的新朋友。

不过呢,KFC说,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拉斐尔星,也不是帝后一家所在的母星。

是一个不曾光临的美丽星球,名叫诺厄,一半是红豆色,一半是抹茶色。

听起来就很好吃。

崽崽很愿意陪mama去看更多的星星。

机器人管家偷偷跟他八卦,mama决定搬去诺厄星的理由,究竟跟助手——不对,是小靳哥哥——有没有关系。

小靳哥哥喜欢mama是很明显的事。

他见到mama会脸红哦。虽然他自己不肯承认。

但是mama呢?

Mama也对小靳哥哥有好感吗?

崽崽看不太出来。

Mama对谁都是那样子淡淡的,从不主动亲近,也不过分疏远,保持着平等的距离。

哦,除了对自己特别特别好~

两人嘀嘀咕咕,不知不觉从八卦岑寻枝和靳的进展,变成了岑寻枝与岑小於夸夸大会。

就在这时,中控提醒有访客。

KFC正要过去,小兔子从沙发上跳起来,鞋都没穿,光着脚啪嗒啪嗒跑过去,边跑还边喊:“小於来,小於来接!”

KFC不放心:“崽崽,慢点儿跑,别摔着啦!”

访客系统的屏幕嵌在大门上,放了一个小板凳,是崽崽专用。

小兔子熟门熟路爬上去,看清来人后立刻笑了起来:“Fufu哥哥~!”

然而fufu哥哥却没有像平日那样和他一块儿傻笑,勉强牵了牵嘴角,看着很不开心的样子:“於崽,可以陪我出去散散步吗?”

於崽是“友情森林”的观众可以小於起的新称呼,弗拉夏那些天一有空就刷刷星网上的评价,给夸奖小於的点赞,同个别不长眼的家伙吵架,也顺便学来了於崽这个一听就很可爱的称呼。

小兔兔还是头一回见到哥哥这样失落,歪头:“可以呀!可是,fufu哥哥你怎么啦?”

“我……”弗拉夏叹了口气,“要不,你先开门吧?”

小於这才想起来,他们还隔着屏幕讲话呢。

他熟练地按下开门按钮,将弗拉夏从院门放进来,然后是大门。

幼崽小鸟似的扑到小哥哥怀里,弗拉夏见他光着脚,把他抱起来:“於崽,你的鞋呢?”

小於愣了下:“鞋……鞋呢?”

KFC的声音远远传来:“拖鞋应该还在沙发那儿呢,小先生,你要是带崽崽出去玩的话就去鞋柜拿别的鞋吧。记得戴兜帽啊!”

弗拉夏一一答应,单手抱着小於去找东西。

少年把男孩放在沙发上,半跪在地上给他穿鞋。

小兔兔看着哥哥头顶的发旋,很是不解。

Fufu哥哥总是开心地大笑,和他一块儿玩闹。

从来没有这样沉默的时候。

他的长相几乎是吉尼夫人的翻版和性别镜像,五官很精致,在不笑的时候有一丝冷峻味道。

安静的弗拉夏不再像没心没肺的孩子,有了更多属于大人的痕迹。

他马上就要十六岁,的确离成年不远了。

小幼崽乖乖翘着脚,等一边的鞋子穿好,又翘起另一边。

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Fufu哥哥,不开心?”

“……有一点吧。”

“为什么?”

弗拉夏帮他的鞋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低声道:“因为,今天见到一个很讨厌的人。”

这还是小於第一次从对谁都友善的弗拉夏那里听见他讨厌什么人:“为什么讨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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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拉夏不知道这么年幼的弟弟能不能听懂,可是,现在他的确需要一个宣泄的窗口:“那个人,那个混蛋,很久以前伤害了我妈咪。他现在想道歉,想乞求原谅,可是晚了。我根本不想原谅他。”

崽崽眨巴眨巴眼。

这个经历……怎么和他的mama有点像?

幼崽不自觉想起那个曾经被称为papa、现在只是「那人」的存在。

“那就不原谅。”小不点语气认真,还破有点儿理直气壮,“我mama说的,如果你不想原谅,那就不原谅!”

弗拉夏见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忽然被逗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好吧,我们於崽都发话了——那我就不原谅。”

小兔兔摇头晃脑重复:“嗯哼,不原谅!”

经过小家伙这么一“教育”,弗拉夏明显看起来放松了许多,目光中的冷意有所融化。

他给幼崽戴好兜帽之后,为了不让崽崽的鞋子踩脏KFC才清洁过的地毯,把小於从沙发抱到门外,扬声道:“K先生,我们先出门啦!”

KFC擦擦手出来:“好的好的,注意安全,少爷下班之前要回来哦。小先生,也请您和您的母亲一同用晚餐吧!”

弗拉夏笑了笑,没说话。

晚餐,妈咪大约是要和那个人一起吃的吧。

说什么没打算复合,谁知道都抱了什么心思。

他晃晃脑袋,把讨厌的人赶出思绪。

然后就看到怀里的小家伙学着他的样子,同他一起晃了晃脑袋。

弗拉夏戳戳他的鼻子:“你在做什么?”

小兔兔一脸无辜:“不知道呀。”

就是看哥哥这么做,很想学一下。

离开岑宅,弗拉夏把小於放下来,改为牵着小手慢慢走。

现在是傍晚,他们常去的街心公园看不见萤火虫,得选个别的地方。

杏临江苑的南门有一方池塘,里面会开发光的红莲,现在正是花季,他们决定去哪儿。

这种莲花非常大,哪怕最小的直径也有半米;承重也很不可思议,大型的花甚至可以放下大人。

小区平时就会有人把自家孩子放上去推着晃啊晃,反正池水很浅,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弗拉夏先把小於放进一朵小的,自己再爬进一朵大的。

莲花的花瓣艳红如火,仿佛某种可以修炼神功的火焰,弗拉夏干脆搞怪地在里面摆了个打坐的姿势。

小於有样学样。

就是坐不太稳,左摇右晃。

他一晃,皱起一池绯色莲影。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摇摇欲坠,小兔子早就要被吓哭了。

但他现在勇敢了许多,再加上有fufu哥哥在旁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啦!

不仅不怕,还主动寻找最佳的平衡的方式。

反而是弗拉夏看着提心吊胆,从自己的莲叶伸长胳膊护着他,以便万一真打翻了能第一时间把小孩儿捞起来。

小於总算找到了可以稳住自己的方法,同时还掌握了改变莲叶方向的技巧。

他慢慢悠悠转了一圈,一眼看见远处轮椅上熟悉的身影。

Mama回来啦!

他连忙跪在莲叶上,用小手当船桨扒拉扒拉池水,努力向岸边靠近。

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一贯从西门进的监护人今天突然改成了南门。

第90章第90章(加更)

“Mama,等等小於呀。”

“Mama——”

“Mama!”

到了岸边的小兔兔连fufu哥哥都没等,追着轮椅行驶的方向蹬蹬蹬跑过去。

奇怪的是,那轮椅的朝向并不是他家的方向。

更古怪的在于,他明明喊了好几次,一声比一声大,可监护人压根没有停下,连回头看一眼的举动都没有过。

崽崽跑不动了,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

小脑袋充满问号。

Mama怎么不理他?

难道,是自己认错了吗?

小兔兔的视力虽然不差,但现在黄昏时分,天色糊糊涂涂暗下来,的确有这个可能性。

可是无论怎么看,那个背影是真的很像mama呀。

——总不可能是因为mama突然不想要自己了。

这个在幼崽被收养最初、总是时时刻刻心惊胆战的骇人可能性,时隔很久,再一次蓦地钻进他的脑海中。

小兔兔怔了怔,随即使劲儿甩甩头。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他早就不是那个得到一点点好都要反复确认的小可怜了。

现在他是岑寻枝的小孩,有充足的、稳定的爱。

那是他的安全感,也是他的底气。

Mama最爱他了,而且他也有乖乖,mama不会想丢掉他的。

一定是自己声音太小了,mama没听到!

小於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决定再上前确认一遍。

幼崽颠颠儿跟着,满眼满心都在期待前面的人可以停下来等一等自己,完全没注意到地上有石子。

啪叽。

他被绊得摔了一跤。

这一下摔得很痛,连膝盖上的皮都蹭破了,渗出殷红的血来。

小兔兔吓得不知所措,可是他现在不能哭,因为还没有追上mama。

Mama不喜欢软弱爱哭的小孩,他要勇敢、要坚强才行。

……可是真的好痛哦QAQ

崽崽一边哭唧唧一边用手背擦掉眼泪,正准备爬起来,却忽然觉得不对劲。

怎么……凉飕飕的?

傍晚柔软的风拂过面颊。

这种感觉,像在绒绒球星,像在拉斐尔星。

总之不像联邦首都星。

因为他在首都星只要出了家门,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戴着兜帽的,把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保护起来才对。

可是那一跤跌得兜帽随之震落下来,小耳朵随之暴露。

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快注意到了他。

注意到,首都星最富贵的住宅区,有一只违禁的垂耳兔。

怎……怎么办?

他要被发现了吗?

藏了那么久,终于在今天瞒不下去了吗?

小孩子的脑海中一瞬间闪现过很多情形,包括那些大人有意无意中透露的,如果在赛瑟纳林被发现后,垂耳兔会被怎样处理。

更可怕的是。

监护人又会因他受到怎样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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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般的低语自周围同一时间嘈杂响起:

——垂耳兔。

——天哪。是真的。

——我还以为我眼花了……怎么会这样?

——嗬,议院不是还在讨论么,结果还没出呢,这么快就有人……

——真是胆大包天。

——让人不敢相信。

——这到底是谁家的。

——别说,长得还挺可爱。

——看那小脸哭的,我都要心软了。

——哎哟要是真举报,还怪不忍心的。

——你不忍心我忍心。知道那是多少信用点么?

——多少啊?我还真没了解过,毕竟一辈子也没想过能在赛瑟纳林看到垂耳兔。

小幼崽啜泣着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只,徒劳地用小手捂着耳朵。

不要。

不要带小於走……

不要。

不要怪mama!

有几个人冲他慢慢踱步而来,脸上带着意味不同的狰狞笑容。

“庭长还真是料事如神。”

“哈哈,略施小计罢了。”

“真是像庭长您所说的那样,岑局长敢公然做这种事,啧啧。”

小於透过眼泪朦朦胧胧认出中间的那个人。

桑克斯。

已经因丑闻缠身和精神问题被解雇的、边防局司法庭前庭长,桑克斯。

也是那日在首都星船坞拦着他们,不停挑衅mama,还把他抱起来强行拽掉帽子的坏人。

幼崽不会知道,他们今天是故意埋伏在杏临江苑等待他出现的。

更不会料想,那个似乎很像监护人的、乘着轮椅的背影,就是桑克斯花钱聘请来的“演员”,目的就是钓他上钩。

如果崽崽不是刚才摔倒了、兜帽滑落,那么他们也会引他进到呼救也不会被听见的角落,揭开垂耳兔的真面目。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那些人的笑声越来越猖狂。

“这回可要赚大发了。”

“而且啊庭长,岑局长之前的污蔑把您坑得这么惨,这下您可以官复原职咯!”

“何止啊,抓到垂耳兔和窝藏犯可是大功,我看您这回升职稳啦!”

“哈哈,也不用说这么早,还是得看法院那边具体怎么判。”

“以后您就是边防局的总局长了。让我提前恭喜您,桑克斯总局!”

“哈哈哈哈……”

联邦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谁,只要抓到垂耳兔,都有重赏。

桑克斯一行人各自抱着各自的心思。

几人的贪婪如同一张网兜头而下,将小小的孩子困在其中。

小垂耳兔惊慌失措,腿上还有伤,别说逃跑,连站都站不起来。

双腿在地上蹬着向后退,可是这样做根本就是无用功。

那几双手如同地狱里的恶魔朝他伸来——

就在这时,有谁将他拦腰抱起。

声音冷淡倨傲:“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儿子。”

“!!!”

——是mama!

小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轮椅上的才是真正的mama。

刚才那个,根本是冒牌货!

岑寻枝将他拥入怀中,柔声道:“吓到了?我喊你你也不理我。一个劲儿往那边跑。”

“QAQ!”

果然是认错了。

“Ma、mama,小於,小於还以为……”

还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岑寻枝捏捏他的兔耳朵,既然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也没什么可藏的;像是看出了小孩子的担忧:“你是我的小孩。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熟悉的气息登时让小小孩放松下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倾盆而下的委屈。

他很想不管不顾埋在监护人怀里大哭,可是刚习惯性搂上mama的脖子,就惊呆了。

Mama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后,有一群穿着联邦舰队红黑相间的制服、个个人高马大、气场冷峻的……士兵。

他们个个揣着相位枪,瞪着欲行不轨的桑克斯一行人。

有胆子小的已经腿软跌坐在地上了。

士兵们的肩章一目了然,最低也是校级,金属质地流转着冷冷的光。

尽管并未全副武装,依旧气场强大至极。

一字排开站在那儿,如同从远古走来的守护战神。

又或者,他们守护的神明正是轮椅中的那一位。

除了桑克斯等人,其他围观路人一看,正儿八经联邦舰队都出现了,看来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不是所有瓜都能随便吃的,众人作鸟兽散。

顷刻间已然清场。

士兵中的一个走到岑寻枝面前,敬了个礼:“报告少将,如何处置这群人贩子?”

同样看呆了的小兔兔眨巴眨巴眼睛,总觉得这一个有点儿眼熟。

诶?

这不是,这不是梁施叔叔吗?

诶——?!

梁施见小幼崽盯着自己,冲他俏皮地眨眨眼。

等面向岑寻枝,又恢复了那副森然冷面。

岑寻枝不忘安抚小孩,轻拍着他的背,嗓音淡然:“带走吧。都带到我家去。”

另外几个士兵立刻上前,没有直接动手,但强压如同枷锁叫他们不得不服从:“几位,请吧。”

唯有桑克斯还在抵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岑、岑寻枝,梁施,你们——你们!!知法犯法,还滥用私刑,我要向议院举报——!!”

岑寻枝被他的嚎啕叫吵得头疼,皱了皱眉:“别在街上丢人现眼了。有什么话去我家说吧。”

他以前对桑克斯就是不咸不淡地喊声庭长,后者被罢免的如今,连个称呼都懒得加。

他没等梁施推,自己启动轮椅,让小幼崽坐在自己腿上,朝家的方向驶去。

然而又有谁挡住了去路。

终于跟上来的弗拉夏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一切。

吱哇乱叫的桑克斯像是被施了噤声咒语。

他嘴唇抖了抖,好几次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带:“欧文,爸爸不是……”

少年看着他,非但没有露出气恼之色,反而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

桑克斯一怔:“……什么?”

弗拉夏依旧是笑着的,白金色的半长发被晚霞印出流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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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让於崽,让岑长官、漫漫、程姨他们为难的,是你。”

桑克斯彻底愣住了。

他平日里几乎不会关心前妻和儿子,吉尼母子与谁交好更是一无所知。

他怎么能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挖空心思针对的岑家父子俩,竟然是弗拉夏如此珍惜的好友?

弗拉夏还在笑。

越笑越大声,根本不正常,叫岑寻枝和小於有些担心。

他们想去看看,可是少年却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并不让他们靠近。

他盯着桑克斯,似乎是笑着的,可目光哀戚:“让弟弟错过最佳抢救时期、甚至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你。”

“让妈咪痛苦了一生的人也是你。”

“让我憎恨自己基因的人还是你。”

“为什么总是你。让所有人不幸福的源头,总是你。”

他双手捂住脸,苍白的笑声终于变成了哭泣。

“你要不是我爸有多好。”

“我妈咪要是从来不认识你有多好。”

“……要是一开始我就没有被生出来,该有多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呢喃。

桑克斯被儿子的话钉在原地,五脏俱焚。

少年的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源源不断淌出来。

他恨不负责任的、冷酷的父亲,恨了十年。

也恨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的自己。

「没有被生出来」这样绝望的想法,他是真的不止一次想过。

然而一双温暖的小手捧住他的脸。

温柔地帮他擦了擦眼泪。

“Fufu哥哥,可不能没有生出来。”来人煞有介事,“不然小於就不会认识哥哥了。”

少年无措地抬起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的小家伙正笑得眉眼弯弯。

“有一天,fufu哥哥出生了。”小奶音软乎乎地讲,“然后,我也出生啦。”

“然后然后,fufu哥哥和我就遇到了!”

“——所以,哥哥是一定要和小於成为好朋友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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