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变回小兔子之后特别喜欢被按摩耳部,此前那种“揪”起来的游戏就是其中一种。
幼崽舒服得眯着眼,在睡着的边缘摇摇欲坠。
「Mama。」
“嗯。”
「困困……」
“睡吧。”
「Mama?」
“嗯。”
「Mama不要难过。小於会陪mama的。」
“好。”
小兔子睁开眼,紫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神秘的水晶。
他端详着监护人的神色,的确很平静。
崽崽想起“那人”。
就那么走掉了,也不知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他听见休斯叔叔冷笑,说,这叫做恩断义绝、一别两宽。
是好事情吗?
小朋友不懂。
他只知道,以后自己没有papa了。
他再也不要这样叫一个伤害mama的人。
尽管从这张袖珍的大眼睛、粉鼻子、三瓣嘴的兔兔脸上看不出什么很明显的表情,岑寻枝还是察觉到了小家伙正在忧心。
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什么事儿。
他戳了戳幼兔雪球一样的小身体,声音很轻:“好了,别想了,睡一觉吧。”
小雪球抖了抖,因为怕痒差点从他身上滑下去。
岑寻枝干脆把小东西挪到自己枕头边,自己也闭上眼睛。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幼兔趴到他脸旁,软绒绒的细毛碰得他有点儿发痒。
幼崽拱了拱,这才安心地闭上眼。
嗯,睡觉也要跟mama贴贴。
*
等到小於再醒来,已经不在枕头上,也不在床上了。
甚至不在老两口的家里。
这是个他完全没有见过的地方。
小兔兔正习惯性地要往前蹦,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因为他不是四只爪爪一起蹦,而是两条腿……咦?
幼崽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五个手指,皮肤光滑。
是人类的手。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同样嫩嫩得像布丁。
嘴巴也不再是三瓣,而是俩。
崽崽眼睛一亮。
——他变回来了!
奇怪的是,他穿的衣服从来没有见过。
以前在绒绒球星刚化形的小兔子,都是捡哥哥姐姐的衣服穿。
但因为幼崽们基本长到三四岁就会被卖出去,虽然说是旧衣服,每一件其实穿不了多久,按照兔兔族的习惯也都干净整洁。
后来小於有了有消费能力、没消费欲W的新mama,钱全都花他身上了。
从头到脚的新衣服都是一箱一箱往家里买,能穿一两个月不重样。
所以,小於还从来没有穿过现在这样破破烂烂的衣服。
还没有形成价值观的幼崽倒不是嫌弃衣服难看,而是很苦恼:如果这是别人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该怎么办呢?
要不要找到衣服的主人然后还回去?
那到时候,自己又穿什么?
一阵风来,吹得崽崽耳朵痒痒。
小於摸了摸,现在这个情形下,他的兔耳朵还是没有收起来。
他又要躲着别人、藏着自己了。
好叭。
见圣树的时候,树先生跟他说了很多。
叽里咕噜的,大部分都没听懂。
为数不多的句子,比如,“要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他要接受自己是一只小垂耳兔。
其实他没有不接受。
不接受的,是赛瑟纳林人的傲慢与偏见。
幼崽还没弄明白自己从老两口的家里被“瞬移”到哪儿去了,总之,得先找了什么东西把耳朵藏起来才行。
观察完自己的形态和衣服之后,终于有空观察周围环境了。
幼崽微微睁大了眼睛。
周围……是废墟。
他长这么大一共去过三颗星球,天然生态、碧草如茵的绒绒球星,鳞次栉比、繁华先进的联邦首都星,还有长在神圣森林上的拉斐尔星。
不管哪一颗,不管哪种环境,星球都是平和的,井然有序的。
可是眼前这里显然不是这样,它看起来就像大人口中那种……
遭受了战争的星球。
这是哪里?
战争,是什么样的?
会吃掉一只无助的幼崽吗?
又是一阵风,激起小孩儿的鸡皮疙瘩,这时候才觉出冷来。
也可能是后知后觉的怯。
幼崽来不及再感受更多恐惧,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脚步声。
躲起来……必须要躲起来才行!
小兔子是不能被发现的!
小於急地团团转,最后干脆抱住耳朵在原地蹲下来,把自己尽量蜷成很小一团,紧紧闭上眼睛。
成年人做这样的事,叫做掩耳盗铃。
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只要他闭上眼睛、看不见世界,也就真的以为世界同样看不见他了。
下一秒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崽崽就被人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崽:“QAQ……?!”
第一个问号是吃惊。
第二个感叹号是大惊。
因为他被转过来之后,看清了把自己提溜起来的人。
废墟烟尘大,容易造成呼吸道伤害,来人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然而光是这双眼睛,也足够小於认出来了——
是Mama!
幼崽兴奋地蹬了蹬腿,兴高采烈:“Mm——”
音还没发出来,疑惑地断在嗓子眼儿。
这是他的mama,可也不是。
小於记得,mama过了生日就二十六了,总之是成年人。
眼前这个明显还是少年。
十五六的模样,看着和fufu哥哥差不多——当然,远没有后者那种直冒傻气的天真。
是很年轻的,还没有成年的mama。
崽崽疑惑地想,mama会为什么会变小呢?
明明自己也没有改变,还没有长高,还是三岁多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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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有成为四岁的大孩子。
老爷爷老奶奶家放的动画片里,有一集小熊也是突然去了奇怪的地方,遇到了其他奇怪的熊。
后来才知道,小熊做了个梦。
所以,崽崽自己现在也是在做梦吗?
还是说,做梦的人其实是mama,而他不知怎么的,跑到mama的梦境里来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对在自己手里动来动去的小崽子,略有不满地皱起秀气的眉毛。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更能让小於确认,这就是mama了。
跟mama皱眉的样子根本一模一样嘛!
崽崽后知后觉,注意到另一件事。
这个年轻的小mama,还没有到日后受重伤的年龄。
四肢健全,耳聪目明,可以自如地行动、奔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能自行站立的mama呢。
个子高高的,脊背笔笔直,可帅气啦。
不管怎样,先认了妈再说。
小於很轻,就算这样被揪着也不痛,更何况在陌生世界里找到mama的喜悦盖过了一切。
幼崽开心地挥着小手:“Mm……小mama!”
嗯,称呼上还是有必要区分一下的。
少年被这来势汹汹的生猛称呼吓得差点手一滑摔了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
小於弯起眼睛:“小mama呀!”
少年:“……”
他把小孩儿放下来,揭开面纱,指了指自己:“你看清楚,我是男的,我不是你妈。”
面纱之下,是一张相当清俊的脸蛋。
因为年龄而青涩,又因为青涩更如酸浆果般惹人垂涎。
这回是铁证如山了。
小幼崽高高兴兴扑过来想要抱住他的大腿:“小mama,是小於的小mama!”
却在接近之前被少年岑寻枝及时摁住。
小兔子晃了晃脑袋,疑惑地仰脸:“小mama?”
少年蹲下,让视线和幼崽保持一个水平。
这个动作大多数人做起来都不会雅观,可他不同,哪怕降低了身高也依旧有挺拔之感。
他是突兀的,突兀如荒凉沙漠中唯一生机勃勃、永不屈服的翠竹。
“你是谁家的小孩?哪个基地的?你爸爸妈妈呢?”
听到最后一句,小兔子的耳朵失落地垂下去。
他已经没有papa了。再也不要有了。
但是……
小手一指:“小mama呀!”
岑寻枝:“……”
他十五岁了,童年遇上的第一场战争至今也有七八年,辗转于各个幸存者基地,捡过很多流浪在外的老弱妇孺。
有把他认成儿子的,认成哥哥的,认成弟弟的,都很正常。
赛瑟纳林人嘛,俩眼睛一个鼻子的组合,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更何况人们妻离子散,想寻找一个相像之人作为慰藉,有时候不是「认错」,而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他自己失去了双亲,失去家人与故土,也不愿打破他人所抱有的一点点希望。
宁可将错就错,当他们的儿子,哥哥,弟弟。
……可是把他认成妈妈还是有点太离谱了吧!
尽管赛瑟纳林种族混杂,有许多性别,但他身为最原本的赛瑟纳林族是百分百不掺假的男性。
以前没当过妈,以后也不会。
这辈子都不会的。
十五岁的岑寻枝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少年,远没有日后的漠然与隐忍,锋芒都现在面上。
他捏了捏了小孩儿白白净净、丝毫不像从战场逃生出来的小脸蛋,龇了龇牙威胁道:“我不是你妈。不准再这么叫我,听见没有?”
后半句还好,关键是前半句。
雷一样劈在小垂耳兔的脑海里。
小mama说什么?
小mama,不愿意当小於的mama了吗?
是小於做了什么不乖的事,所以mama不要自己了?
幼崽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少年见小孩儿被自己弄哭了,顿时慌乱起来。
他真的很害怕小孩哭,根本无法处理。
他无措地戳了戳幼崽的脸蛋:“哎,你、你……”
这下把小家伙弄得更悲伤了——这个动作可是mama经常对自己做的,怎么就突然要丢掉自己了呢?
伤心已然超过承受范围的幼崽不管不顾扑到少年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岑寻枝:“………………”
第67章第67章(加更)
少年背着哭到睡着的小幼崽回55号幸存者基地时,正是开饭时间。
基地条件有限,仅能用不得不外出寻找回来的野菜和开一盒少一盒的罐头对付一下,很多时候几乎没有调味品,就那么糊弄出大锅饭来,每个人分到一小碗,勉强果腹。
就算味道尝起来不怎么样,在饥肠辘辘的时刻闻见,还是很香的。
岑寻枝听见自己空空肚子叫了一声,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先去基地的医疗点。
其他人见到少年回来,纷纷打招呼。
“小岑回来啦。”
“寻枝回来了。”
“寻寻哥哥辛苦了!”
“哎哟,小岑今儿又捡孩子回来了啊?”
这句调侃让人们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岑寻枝还年少,当然算不得55号基地负责人,不过也算是顶梁柱后备人选之一。
尽管基地的食物、药品等各种资源都有限,然而再窘迫的条件下,人们还是要互帮互助,岑寻枝和其他几个人每天都会出去寻找幸存者。
他敏捷,灵活,能在连天炮火间自如穿梭而毫发无损,是当之无愧的小先锋。
也不知是他的气场特别,还是每次走的路线有什么魔力,少年找到的大多数都是小孩儿,上到十来岁,下到襁褓中。
久而久之,55号基地有个笑谈:小岑一出手,必然能捡孩子回来。
基地的人们都很喜欢这个聪慧又勇敢的少年,对他的爱称层出不穷。
不管怎样花里胡哨的称呼,岑寻枝都能坦然接受。
……除了“小妈妈”。
听着太羞耻了!坚决不行!
不久前,新捡到的小娃娃听见他不让自己喊“小妈妈”之后,眼泪像开了闸门疯狂涌出,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小家伙哭得伤心至极,仿佛天都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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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岑寻枝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不让他喊“小妈妈”,也否认了自己是他妈妈的事实吗?怎么会难过成这样?
后来他想了想,小东西可能也是刚刚失去了母亲——这在战争中每天、每时都在发生,几年前的岑寻枝自己也是同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寄托,还被他无情摧毁了。
这让心软的少年有些愧疚起来。
既然自己可以做临时的儿子,孙子,哥哥,弟弟。
那么,偶尔勉强一下,做临时的……咳,妈妈,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行……?
但想到小家伙仰着小脸奶声奶喊自己“小妈妈”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妈妈就算了。
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啊!
更奇怪了好吗?
无论如何,捡到小崽子就得负责,这荒郊野岭的太不安全了,随时有可能掉下一枚鱼雷,或者蹿出一只同样饥饿至极的野兽。
还是先带回基地吧。
他先是把小孩抱起来,后者既不配合、也不挣扎,像个玩偶似的随他摆弄。
岑寻枝抱着他走了几步,发现这样动作不是很灵活,又换了个姿势背着幼崽。
虽说崽崽的眼泪至今没有要停的意思,但其实相对于其他撒泼打滚、恨不得嗓子喊破的熊孩子,他已经很克制了。
连哭泣的声音都是经过压抑的,小小声,细弱得像奶猫叫。
这么小的孩子,岑寻枝想,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的,怎么连本能的哭都不敢大声。
小可怜。
他带着各种胡思乱想回到了基地,背上小崽子的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甚至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在他背上倒是睡得很熟。
55号基地的人各个是热心肠,听闻岑寻枝又捡了个孩子回来,纷纷过来围观。
“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吧?你看这衣服……”
“哎哟,能找到衣服穿不错了,还在乎什么性别。”
“诶?怎么没人说——这不是……垂耳兔吗?”
此言一出,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没几秒,重新热热闹闹该干啥该干啥了。
赛瑟纳林的确在百年前就规定了有关于垂耳兔族的禁令,不过这些年内战、外战、混战,连法律本身都形同虚设,谁还管什么禁不禁令的。
在这种硝烟岁月中,自己能保住小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儿有闲工夫操心别人。
换句话说,活不活得下来都是个问题,精神力的健康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什么绒绒草啊,垂耳兔啊,那都排在基本的生存需要之外。
唯有岑寻枝呆住了。
从遇见小家伙开始,岑寻枝满脑子“小妈妈”的诡异伦理问题,后来又得照顾崽、又得找路、又得防着危险,一心多用已经很辛苦了,没精力再考虑什么细枝末节。
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捡了个啥回来。
就算现在战争下没人有空去分辨究竟是个什么种族,能在赛瑟纳林捡到垂耳兔的几率还是跟陨石撞首都星还没有被拦截的概率差不多的。
……他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有个老人见少年傻傻站在那儿,提醒道:“小岑啊,你是不是先带这娃娃去看医生?”
岑寻枝如梦初醒,连忙去医疗点。
55号基地建在地面上,而地面上被轰得已经不剩什么还矗立的建筑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也不安全。
因此,不管是幸存者的日常活动还是医疗点这样的地方,基本都是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的。
岑寻枝一手托着幼崽的屁股,一手掀开帘布。
女医生正在给一个手被飞溅的弹片炸伤的患者换药,两人见到岑寻枝背着个孩子进来,不约而同露出“果然”的表情。
患者上完药,离开之前用完好的那边手臂拍了拍岑寻枝的肩膀:“小心点儿,别又被黏上啊。”
这个“又”字用得很精妙。
少年眉目流露出一丝无奈:“我知道。不会的。”
他是有点儿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看到流落在外的孤儿总想帮一把。
可他毕竟不是圣人,不可能每个哭着喊着要哥哥抱的孩子,他都要手把手照顾。
就算不算哥哥,喊“小妈妈”也不例外。
患者贴心地把帐篷的卷帘放下来,医生起身,拿出三录仪,示意岑寻枝把幼崽放到病床上。
岑寻枝坐在床边,医生握住孩子的小手,刚要把他放下来,熟睡一路的小崽儿忽然惊醒,睁眼就看见一个陌生的阿姨要把自己和小mama分开。
可不得了!
崽崽的眼睛哭得红肿还没消,嘴一撇又要哭。
岑寻枝怕了他了。
他听过无数人哭,大人,小孩儿,因为疼痛,因为思念,因为悲恸。
哭声太多,早就连耳朵带心脏一起麻木。
然而这只小兔子不知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一掉眼泪,就叫他心脏抽痛。
仿佛真是自家孩子,自己疼似的。
……不对,他在想什么!
总不能因为被喊几句“小妈妈”,还真激发出母性来了吧?
医生先帮忙把幼崽从少年背后“摘”下来,放在床上。
小於泪汪汪张开手臂要抱,岑寻枝没办法,只好握住他的小手:“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你。让医生阿姨帮你看看有没有哪里痛,好不好?”
医生瞄了少年一眼笑道:“你现在当小家长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岑寻枝苦笑。
他本来以为自己很讨厌小孩的,却莫名特别受孩子欢迎。
基地里别人捡来的小孩儿搞不定的,只要来找他,基本一招制敌。
要不下辈子试试看讨厌钱吧。
小於勾着小mama的手,再三确认后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才抽抽搭搭:“阿姨,麻烦您……”
医生揉揉他的头发:“好乖的宝宝呀。”
她用三录仪检查,小孩儿也都很配合。
但上面各种或爆表或跌破红线的数值让人看得直皱眉。
医生的视线落在幼崽耷拉的耳朵上,轻叹:“小岑,他的种族和我们不一样,联邦已经把垂耳兔健康值的信息都清楚了,三录仪对他没用。”
岑寻枝也发现了,皱起眉:“那您先检查一下有没有外伤吧。”
“我刚才基本都看过了,好得很。”医生多看了幼崽几眼,“你是说你捡到他的时候,周围没有家长,也没有什么掩体?”
岑寻枝:“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这么小的孩子……”
这么小,在这样艰巨的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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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中能活下来,还毫发无损,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医生又拉着兔兔崽的小胳膊小腿儿简单测了测神经有无损伤:“不管怎样,健康是好事,可能就是小家伙很幸运吧。你先带他去休息,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岑寻枝点头:“谢谢您。”
他一起身,幼崽肉眼可见地又紧张起来。
岑寻枝冲他伸手:“我没要自己溜。抱你下来,好不好?”
幼崽点点头,又摇摇头,扁扁嘴:“小mama抱……”
想要抱,但不只是放下来。
想要小mama一直抱着。
医生诧异地看过来:“他叫你什么?”
岑寻枝:“……”
岑寻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我第一眼就这么喊。”
医生笑:“也许就是你俩之间特别的缘分。”
岑寻枝无奈:“上回你们也是这么说的。”
医生啧了一声:“还是不太一样。这个小家伙更……”
更年幼。更纯粹。
也更依赖。
却在望着少年时,又带着一股大无畏的、勇士般的信念。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三岁孩子的脸上是有些违和感的,医生看着,不知为何联想到那些穿越时空拯救至亲的超级英雄主角。
她摇了摇头,把杂念赶出去。
作为超级英雄,崽的年龄实在太小了点儿。
岑寻枝抱起幼崽,心底暗自讶异这小兔崽子怎么会这么轻:“饿不饿?先去吃点东西?”
崽崽不安地抓住少年的前襟:“小mama也去?”
“嗯,去。”
“那,小mama先吃。小於后吃。”
“你叫小‘鱼’么?哪个‘鱼’?”
“很难写的‘於’。”
“……那你姓什么,知道吗?”
“知道!”还挂着泪珠的小家伙提到这个问题显然开心起来,“姓岑!是叫,岑小於!”
难怪要非要认妈,原来是跟自己一个姓,少年恍然大悟。
等等,不对啊,他怎么知道自己姓岑呢?
十五岁的岑寻枝有疑问,就直接问出来了。
幼崽眨了眨紫色的圆眼睛,尔后弯成小月牙,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因为,因为小mama说,小於以后就叫岑小於啦~跟小mama姓!”
小兔子此前的伤感烟消云散,在他怀里手舞足蹈讲述了自己拥有姓氏的经过。
岑寻枝闻言悚然。
就算是童言无忌,好像也有点儿太逼真了。
仿佛那是发生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真实的回忆。
他怔怔地看向一脸期待、等着再被自己喊一次“岑小於”全名的幼崽。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第68章第68章(加更的加更)
滴滴答答的雨声和从地面上蔓延开来的潮湿唤醒熟睡的幼崽。
小兔子睡着的时候无意识用耳朵挡住透过来的光,这时候像扒开窗帘一样扒拉开耳朵,揉了揉眼,从懵懵的状态中缓慢加载。
小於仍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不是梦境,还是自己不小心跑到了别的时空。
不过他发现,在这里睡着是不会做梦的。
也许是因为,这里就是mama的梦。
Mama的梦里,mama自己变得小小的,时间线倒退回受伤之前,甚至是长大之前。
也许这就是mama想要自救、修复精神力的表现。
而崽崽正好足够幸运地有机会关联和进入监护人的梦,帮助后者一起治疗回忆里腐烂的伤口。
现在的小朋友想不到那么多,他只知道怎么一觉起来又找不到小mama了QAQ
幼崽从废墟里被少年岑寻枝捡回来已经好几天了,每天他都像个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跟在小mama后面,视线一刻不离。
除了岑寻枝必须要离开55号基地的那些时候。
少年要深入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防护的郊野,寻找有可能的食物、日用品及药物,顺手找找幸存者。
这是他最重要的日常任务,从十来岁至今雷打不动。
本来三岁的小不点就娇气、脆弱、难照顾,他要去的又是危险之地,怎么可能带上小拖油瓶。
所以,就算有小幼崽眼睛红红啜泣着“小mama不要丢下我”,岑寻枝也必须硬下心肠把崽留在基地,一个人出去。
小垂耳兔对监护人的行事风格很清楚,能惯着他的大多都由他去了,但如果说有什么不行,那是小孩儿再怎么撒娇耍赖都不可能改变的。
在好几次被坚决地、毫无回旋余地地丢下之后,小於明白了,小mama每天白天是一定要出去的。
但是,晚上也会回来呀。
而且岑寻枝还特批幼崽跟他睡一顶帐篷;当然,帐篷里并不止他们两个人,但幼崽小小只不占地方,可以跟小mama睡一被子里。
小mama比mama要瘦一些,个子也没那么高,怀抱有细微的、只有崽崽可以分辨出的差别。
还是一样香香的哦。
Mama最好闻了。
好处是,这个小mama是健康的,所以崽崽睡着的时候不怕压到他的腿。
(但小mama经常翻身的时候会压着他,崽崽就得经常突然惊醒、躲开才行。)
经历了几次回来之后被告知小幼崽为了等他一天没吃饭之后,岑寻枝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他,如果小兔崽子能乖乖吃饭,那么自己第二天就会早一点回基地。
小於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交换,不仅到点听话地去吃饭,还会主动给基地的大人帮忙。
那么小一点儿,还知道端盘子、送筷子。
就算想小mama想得眼泪汪汪,也只会自己抹抹眼睛,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基地虽然收留过不少孩子,可像这么惹人怜的还是头一个。
成年人都疼他疼得不得了。
岑寻枝是55号基地“第一先锋”,从来没有哪一天是空手回来的。
自从捡回岑小於小朋友,又不一样了:每次都会给他家的小兔崽子单独带点儿“好东西”。
有时候是一颗没过期的水果糖;
有时候是一朵和崽崽眼睛颜色一样的淡紫色小花;
有时候是瘸了条腿的发条玩具;
……
其他人见了就笑:“小岑,你这跟我以前养小狗似的,每次出门都要说再见,回来带好吃的,它啊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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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激动地迎接他回家,再也不会用软软的舌头舔他的手。
他也早就没有家了。
战争啊。
*
小兔兔又坐在基地门口最高的那块石头上,双手捧着小脸,遥望着岑寻枝离去的方向。
信号基站早就被炸得粉碎,腕机没有任何通讯功能,好在还能用太阳能充电看时间。
小於那块有兔耳朵配饰的儿童款腕机并没有被带进这个绵长的梦境里,基地一个阿姨给了他一块旧旧的腕机,告诉他,等到数字变成“18”的时候,岑寻枝就会回来了。
在现实世界,在杏临江苑的时候,小於早就学会了看时间。
那个时候,mama也是每天这个点下班回来。
小孩子的一天,大多在期盼中度过。
无论在首都星,还是在这颗不知名的破碎星球。
然而这一天,磨损严重的表面上的数字早就大于18了,岑寻枝还是没有回来。
等到数字变成19之后,幼崽终于忍不住了,攥着腕机跑去问医生阿姨。
医生阿姨是55号基地里除了岑寻枝最喜欢小於的人,而小於也很愿意去给她帮忙,还会“偷偷”学各种医治的手法。
休斯叔叔每次帮mama做复健的时候,他也会认真看。
这样等自己长高点儿,长大点儿,也可以帮mama了。
当然,幼崽更愿意现在这个年轻的小mama永远用不上这些医疗手段。
医生阿姨正在清点药品,见进来的人是小於,还有点儿惊讶;白天男孩是全基地的小帮手,一旦晚上岑寻枝回来了,就只会做少年一个人的小尾巴了。
等幼崽走到灯光下、脸上泪痕明晰时,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赶紧蹲下来揽住小孩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小兔兔擦着眼睛,使劲儿吸鼻子,哽咽道:“小、小mama、mama……”
医生问:“是小岑还没回来吗?”
崽崽点头。
医生一看腕机,都快八点了,岑寻枝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对劲儿。
她抱起小男孩:“崽崽不着急啊,阿姨陪你出去问问看,好不好?”
幼崽还带着哭腔,也没忘记礼貌:“谢、谢谢阿姨……”
医生抱着小於找到基地负责人,后者正守着一台古老的卫星手机,这是整个55号基地屈指可数能够与外界联系的设备了。
有时候越是复古、落后,反而在极端情况下越是坚强。
负责人是个光头,看起来凶巴巴,其实人很和气。
光头也很喜欢软绵绵的小兔子,每次见到都要逗一逗。
见崽崽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哟”了一声:“这是谁欺负我们55号第一宝贝啦?”
岑寻枝有“55号第一先锋”的头衔,人们相对应的给岑小於起了个“55号第一宝贝”的昵称。
幼崽哭过之后的奶音比平时还要软绵绵:“叔叔好……”
医生低声问:“小岑到现在还没回来吗?崽崽找他好久了。你今天派他出什么任务了?”
光头一愣,接着一拍光溜溜的脑门:“瞧我这……我给忘了!今天老严他们回来了,寻枝过去接阿柏来着。哎哟,怪我怪我,宝贝啊,是叔叔太粗心忘记了。”
幼崽听得一头问号。
老严是谁?
阿柏又是谁?
都是崽崽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呀。
光头没多解释,转身拿出那台老旧的手机打电话。
过了会儿,笑意洋洋地告诉两人:“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去门口等着吧。”
外面的天早就全暗了,没了工业灯光,没了人造光源,到处黑漆漆的,看着很是可怖。
以前到了夜晚,小mama就回来了,崽崽有了自己的守护神,什么都不怕。
今天和医生阿姨坐在门口等时,才觉得外面危险重重。
幼崽懂事地不要阿姨继续抱,还反过来贴着医生:“姨姨冷不冷,小於可以给你暖暖。”
小兔子的体温比监护人要高,以前他就会充当mama的暖宝宝,保留了这个习惯。
医生摸摸他的头,微笑:“没事,姨姨不冷。”
崽崽还想说什么,前方扫来手电筒的光亮。
小兔子耳朵警醒地翘起,接着,精神感应比视觉更早地发现了小mama。
崽崽欢腾地跑过去,小耳朵在晚风中快乐地一抖一抖。
“小mama——!!”
归来的少年早就见到这个向自己冲过来的小身影,提前弯腰张开双臂,把长翅膀似的小兔兔揽进怀里。
幼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憋了一晚上的委屈忍不住顺着呼唤淌出来:“小mama,小mama……”
医生也走过来,笑道:“崽崽可想你了,但是很乖没有闹人。”
岑寻枝有些歉疚,他也是今天临时接到消息才知道老严他们要回来,忙得忘记家里还有个小崽儿在等自己。
他捏捏小兔耳朵,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晶亮的羽毛:“给,今天的礼物。”
每一次告别,都会回来。
而每一次回来,也有小礼物。
这是他和小家伙之间的无言约定。
幼崽珍惜地把羽毛放进胸前的小口袋,和小mama贴贴额头。
等再抬起头时,后颈一凉,感觉到有谁在看自己。
他迷茫地转头看,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正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眼神……只能用不善来形容。
岑寻枝也注意到了,抱着小於往上颠了颠:“来,介绍一下。这是小於,这是阿柏。小於你叫他阿柏哥哥就行。”
小垂耳兔垂下刚才因为和小mama贴贴而快乐翘起的耳朵,怔怔地看着这个人。
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乖巧地问好。
阿柏小脸同样绷得紧紧的,目光绕过小於,直视着岑寻枝,语调成熟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哥,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有了别的小孩了吗?”
岑寻枝:“……”
这叫什么话。
他还没到十六岁,连恋爱都没谈过,什么叫“有了小孩”啊?
还着重强调了“别的”。
搞得好像他有很多小孩似的。
……不要讲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好不好!
岑寻枝没理阿柏的质问,
小於一个激灵。
他认出来了。
这张脸,这样的眼神。
这个阿柏,就是童年时代的pa……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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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
小於在见到圣树先生时,其实不止最后说出的那几个,还偷偷许了好多个备用愿望。
比如,如果mama和那人要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就好了。
不相识则不相知,不相知则不相爱。
无爱则不生忧,不生怖。
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心碎。
小於知道自己出现得太晚太晚,拦截不了mama和那人相识。
然而梦境里,另一个机会来了。
现在,他在这里。
他可以守护在小mama身边,不让那人靠近,也就可以阻止他们变得亲密。
这就是树先生的允诺吗?
他的愿望,或许有实现的可能。
第69章第69章
如果把这个漫长的梦境当做平行时空,那么兔兔幼崽的出现就是蝴蝶掀动翅膀,引起了接下来一切的飓风与剧变。
真实世界中的岑寻枝十三岁与边临松相识,从此几乎没有分开过。
到十五六岁的年纪时,已然是一体共生的亲密程度。
然而这个梦境中,尽管他们的初遇并没有被改变,却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远不到后来互相依存孵化出的互相折磨。
他们会有很多分开的时候。
阿柏有除了岑寻枝以外可以接触和交谈的人,岑寻枝同样不用每时每刻被阿柏在身边。
而这都是真实世界中所不曾发生的。
年少的他们,只有彼此。
也正是这种孤绝、如同走钢索的关系才催生出畸形的依恋,为日后的痛彻心扉埋下祸端。
小於不想看到这个健康、坦然的小mama,再走一次受伤的老路。
他决心要去改变。
既然有了目标,就得制定计划。
小兔脑袋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的方法——缠着小mama,不让那人有靠近的机会。
这个方法实行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简单的部分在于,岑寻枝和55号基地的人们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小於跟在前者屁股后面做他的小尾巴,无时无刻不黏着。
困难的因素,就是多出来的阿柏了。
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梦境中的阿柏,没有真实世界中的边临松那般偏执和严防死守任何人靠近岑寻枝,但也并不隐藏自己的占有欲。
少年聪慧且早熟,是55号的小军师,此前不在的那几天,是跟老严、也就是55号基地的另一负责人,一起去最近的38号基地交流最新情报。
这一去不要紧,回来发现原本岑寻枝身边属于自己的位置,竟然被一个小屁孩占了!
还是只小兔子!
阿柏同样是被岑寻枝捡回来的,在小於出现之前,基地人人皆知岑寻枝的一大串小崇拜者中,阿柏是最“忠心”的。
他不像其他小孩儿那样喊岑寻枝哥哥会加个称呼前缀,比如寻枝哥哥,岑哥,小枝哥哥。
他只喊“哥”,孤零零的一个字,却好似比其他人都要亲昵。
倒是岑寻枝对此并无察觉,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的好。
阿柏更主动,他俩也就更数落些。
然而现在情形完全不同了。
新来的这小兔崽子不仅对岑寻枝有了全新的、独一无二的称呼(所以说“小妈妈”到底是个什么鬼?),还能仗着自己年纪小名正言顺要贴贴要抱抱,甚至晚上可以睡一个被窝!
最关键的是,小东西自己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岑寻枝居然对这一切接受良好——
这人不是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么?
每次他想像别人家的兄弟好友那样试试同岑寻枝勾肩搭背,都会被婉拒。
怎么现在走哪儿抱着小兔崽子,怎么小兔崽子在怀里撒娇,就不嫌肢体接触难受了呢?
小兔崽子究竟哪里不一样?
阿柏嫉妒到磨牙。
不行,这样坚决不行。
阿柏趁着幼崽被其他大人们击鼓传花似的争相抱一抱、逗着玩儿之时,悄摸摸找到岑寻枝,并且委婉地表达了那小崽子是不是太黏他的疑问。
岑寻枝盘腿坐在地上,正在把基地里的用品库存整理成清单,手打录入进仅剩的一台光能充电PADD里,头都没抬:“还好吧。”
阿柏:“……”
阿柏琢磨了下,换了种说法:“我的意思是,哥你每天这么忙,还要分出时间照顾这么小的孩子,太累了吧?不如……”
岑寻枝停下动作,难得用仰角看着他,笑微微的:“不如什么?交给你来照顾还是?”
阿柏脸颊发烫,像是被看穿了秘密:“……我不是那个意思。”
岑寻枝冲他招手:“过来,头低下来。”
阿柏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然后岑寻枝把他每天精心打理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大笑道:“你都多大了,还跟那么小的崽子争宠呢?”
阿柏:“。”
岑寻枝不逗他了,双手向后撑在地上:“我觉得我好像真的跟那小不点有缘。”
阿柏牙都酸了:“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我们,跟你没有缘吗?”
岑寻枝想了会儿,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种感觉。”
这时,另一边总算结束了被所有姨姨叔叔挨个贴贴的小幼崽,还坐在医生阿姨的腿上呢,到处扭头找。
医生一看就知道这是在找谁,替他指指方向:“喏,你小妈妈跟阿柏哥哥在一块儿呢。”
基地的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崽崽对岑寻枝“小妈妈”这个特殊的称呼,善意地哄笑。
不得不说,擅长捡小孩儿、又对哄娃对特殊魔力的少年,还真有点儿男妈妈的潜质。
(当然,这话可是不能在他面前说的。)
小於可没有心思管他们在笑什么,他看见小mama和那人靠得很近的说话,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发现危险分子!
崽崽警卫队,必须立刻出击!
幼崽被放下来后,立刻朝那边跑过去。
别看他是小短腿,但他可是小兔子哦,跑得很快的。
一眨眼,已经插在了小mama和那人中间。
连岑寻枝自己都没发现,平日里表情寡淡的他,在见到小幼崽时总会不自觉浮现出微笑。
他把PADD挪到一边,接住扑过来的小朋友,顺手轻松地举起来:“和姨姨们玩儿得开心吗?”
幼崽弯起眼睛:“开心!”
又补充:“但还是跟小mama一起更开心~”
岑寻枝捏住他的小鼻子:“嘴这么甜?”
崽崽瓦声瓦气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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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瞥向旁边人时,小脸上立刻没了笑容。
岑寻枝当然看出了他表情的变化,也扭头。
就看见阿柏一脸苦大仇深、如临大敌。
别说小幼崽了,岑寻枝都被他吓了一跳。
他保护性地把小於揽到怀里,皱着眉看向阿柏,语气却是试探的:“哎你别这么严肃。”
阿柏:“?”
我有吗?
崽崽怯怯地点了点头。
真的有!
岑寻枝一脸“你看吧”。
阿柏看见岑寻枝那将幼崽划分进庇护范围的动作,和对自己警戒的神情,亲疏远近泾渭分明,心都碎了。
再看那小兔崽子呢,依偎在少年怀里,双手搂着岑寻枝的脖子,怯生生地冲他眨了眨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惹人怜。
对上目光后立刻转过头,将小脸埋在岑寻枝的颈窝。
岑寻枝原本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似不近人情的高冷少年,其实心肠比谁都软。
他是凡人之躯,却愿意做别人的守护神,还吃软不吃硬。
小兔子从身世到性格,都是为他量身打造,对症下药,简直保护欲爆棚。
阿柏只恨自己为什么是十二岁,不是两岁。
岑寻枝起身,一手抱着幼崽,一手夹住PADD:“我去找光头哥,你也去歇会儿吧。”
阿柏叫住他:“哥,下午还出去巡逻吗?”
早上天气不太好,有雷暴趋势,巡逻任务暂停。
中午过去,天又晴了。
据阿柏所知,岑寻枝坚决不允许小兔崽子跟着外出,但自己可以。
或许这就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独处,或者说自己能够霸占岑寻枝的机会了。
岑寻枝顿住脚步:“下午啊……”
怀里的小手忽然攥住他的衣襟,岑寻枝低头,看见幼崽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小mama……”
岑寻枝一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幼崽小脸憋得通红,勉强睁开眼,小手捂住肚子:“肚、肚肚疼……”
岑寻枝蹙眉:“是不是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午饭是我们一起吃的,不应该;是刚才那边叔叔给你吃了别的零食吗?”
崽崽一脸茫然。
基地的大人们都太喜欢小垂耳兔了,谁见到他路过不是rua一把,就是偷偷给他自己攒的好东西。
岑寻枝早就觉得这种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投喂会出问题。
看,这下来了吧。
岑寻枝当机立断:“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把PADD塞给呆愣的小少年:“阿柏,你帮我把这个给光头哥,下午的巡逻我就先不去了,小家伙不舒服。你要出去,注意安全。”
说完,也不等阿柏回应,抱着小於大步离开。
阿柏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幼崽趴在少年的肩膀上,回头看向他。
小脸还带着红晕,然而眼神很平静,哪里有半点刚才疼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遥遥望着他,这回不仅没有回避目光接触,还眨了眨眼。
像在暗示。
更像胜利者的炫耀。
‘看,小mama还是更在乎崽崽的吧~!’
‘小mama果然选择了崽崽!’
‘小mama最爱崽崽啦~’
等到岑寻枝注意到小家伙似乎在看什么,后者又立刻乖巧。
……所以说果然是演的吧!
阿柏牙都要咬碎了。
*
本来肚子疼就是装出来的,可真等到医生阿姨一番检查、没查出什么结果又被岑寻枝带回帐篷里休息后,幼崽还真的莫名有点儿不舒服了。
他蜷在少年怀里,仰起小脸。
看见这个没有因为被负心人伤害过、而生命力依旧旺盛的小mama。
也透过他,看见盛满阴翳的,自己的那个mama。
要是真实世界里的过去,也有一个谁能早点出现,不让那人靠近mama就好了。
那样,mama就可以一直这么英俊潇洒,做联邦最闪亮的星辰,最锋利的宝剑。
可是都来不及了。
三岁的孩子还太年幼,自然没有听说过“蝴蝶效应”这样的理论。
可他看过的动画片里,小熊在梦境里遇到的狐狸朋友告诉他,如果你想改变未来,那么过去也会消失一部分。
尽管小於没办法思考得那么深入和清晰,但他还是明白了一件事。
假若这个梦境真的与现实相连,那么,自己现在想办法抹除小mama和那人亲密的可能性,后面的很多事情都会发生连锁反应。
若没有深入骨髓的相依,小mama就不会为了那人留在联邦舰队。
不会被安排到黄昏晓星附近执勤。
不会遇上德尔塔异兽入侵。
不会身心皆遭受重创。
不会因为那人的缘故耽误治疗,再也站不起来。
也不会借着那人的势力安排进联邦边防局。
也就……不会遇到被走私进来的小垂耳兔。
——不会成为他的mama了。
这样的可能性,叫小孩子忍不住盈满泪水,啜泣起来。
岑寻枝不知幼崽所想,还以为他只是难受,侧躺在简易行军床上,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背。
“睡一会儿吧,睡着就不痛了。我在这里陪你,乖……”
少年岑寻枝和成年的岑少将的动作、节奏、力道一模一样。
总是让小兔子觉得香香的气息也是同样的。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是同一个灵魂吗?
梦境里的小mama斩断了错误的红线,现实世界中的mama也会跟着好起来吗?
幼崽有太多太多的问题。
却没有一个能得到答案。
小孩子在这样纷杂的思绪和熟悉的哄睡中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
坠入深度睡眠前,崽崽又冒出模模糊糊的念头来。
如果我的到来可以阻止mama认识那个人。
阻止mama爱上他,依恋他,又被抛弃。
阻止后来所有可能衍变出的不幸。
如果这样就能让mama得到幸福,不再难过。
那么,哪怕自己没有在绝望的深渊被神明救赎。
哪怕从未曾与mama相遇。
也没有关系。
第70章第70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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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幼崽屡屡“从中作梗”,阿柏能找到和岑寻枝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想挤占掉小於的位置黏在岑寻枝身边也越来越难。
阿柏出生在经济学世家,从小耳濡目染。
如今年纪尚小,却已很懂权衡。
如果付出注定与回报不对等,那么还有继续投资的必要吗?
可是,又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包括感情,都可以划分进风险与价值的考量范围?
他不知道,他也同样在学习、思考。
而小兔兔依旧守在小mama身边,寸步不离,毫厘不让,坚决将一切重蹈覆辙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唯有风暴中心的岑寻枝对此无知无觉,依旧每天规律地白天干活晚上哄娃,经常逗着逗着崽自己就累睡着了,哪儿还有时间处理其他小屁孩的情感需求。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直到某日,远方传来好消息。
不久前,小於第一次见到阿柏,是他和老严等人从38号基地回来的当日。
这颗星球既不富庶,也毫无战略地位,被忽视已久,被炸得稀巴烂也没人在乎,全靠居民们自救和互救,成立了几十个基地。
55号是岑寻枝所在的那个,而阿柏去过的38号则是星球上幸存者数量最多、组织最严密、设备最齐全的那个。
同样,对星外联系也最频繁。
38号负责人向光头那台旧手机发来短信,仅有两个字:定了。
全基地欢呼雀跃。
赛瑟纳林的混战已经进行了八年,联邦ZF早就分崩离析、名存实亡。
各方势力只想着怎么争夺统治权,根本没人在乎数以亿计的难民是死是活。
星际联盟看不下去悲惨现状,决定施以人道救援,要求各方暂时停火,往难民集中的星球派遣救援星舰。
其中,就有他们这一颗。
然而资源毕竟有限,不是所有人都有第一批登舰的机会。
星联表示,什么人能去,什么人不能去,需要联邦居民自己决定。
这颗星球上各个基地的负责人用着最古老的通信方式开了个会,决定有两种人符合第一批登舰的条件。
第一种,高龄老人,低龄婴幼童,有身孕者,重病重伤患。
第二种,对灾后重建和居民自救有帮助的“先进成员”,例如科学家、医护人员。
高智商的阿柏属于第二种。
而岑寻枝不属于任何一种。
小於倒是属于第一种,但他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小mama。
岑寻枝也不太放心让别人照顾小垂耳兔,反正留下来的人还可以等第二批救援,小不点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跟阿柏告别,岑寻枝其实是有点儿失落的。
毕竟阿柏以前也很黏他,而离开赛瑟纳林星域后,每一艘救援星舰都会随机分配到其他星球去。
这一别,或许此生不会相见了。
小孩总要长大,他们本就是不同的人,也注定要走上不同的路。
他可以理解。
岑寻枝做好了永别的准备,阿柏却没有。
“我可以带你走。每个‘先进成员’可以携带一名家属。”小少年在说到“家属”一词时眼神闪烁,“他们都知道的,你是我、我哥……”
“真的?”岑寻枝根本没听完他后面要说什么,眼睛一亮,“那我现在回去给小家伙收拾东西——”
“哥你听我说完!”阿柏听他满心想的都是小兔崽子,很不爽,“规定可以带家属,但是,只有一名。”
岑寻枝看着他。
不知怎么的,阿柏忽然有些怕与他直视,声音也低下来:“所以,你不能带小於。”
岑寻枝闻言,毫不犹豫回绝:“那算了。你带别人吧,维妮卡妈妈有慢性病,你……”
“我不想带别人。”阿柏打断他,目光灼灼,“我只想带你走。”
岑寻枝已经平静下来:“小家伙不走,我是不会走的。”
阿柏一着急,声音大了起来:“哥,你想过没有,他在这里没有人在乎是什么种族,可是离开这里之后,就是赛瑟纳林人所不容的垂耳兔了。你想让他在那儿受千夫所指吗?还是被发现了交给司法庭审判?”
岑寻枝的音量盖过了他:“那我要把他扔在这里等死吗?”
阿柏一噎。
他清楚的,岑寻枝的性格绝对做不到。
少年又放软声线,带上央求:“哥,你真的要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放弃这么宝贵的机会吗?严叔他们没说,其实第二批救援舰可能……根本不会来。”
岑寻枝望着他,话锋一转:“阿柏,你快十三岁了,对吧?”
小少年一愣,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跳转到这里,怔怔地点了点头:“……对。”
年长的那个目光柔和,仿佛刚才差点儿吵起来的苗头从未有过:“你十三岁了。你有大好的人生,未来会认识更多、更好的人。我知道你现在依赖我,这只是极端环境下的吊桥效应,或许加上一点对我捡到你的感谢。其实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阿柏着急否认:“不是的,哥,你——”
“——听我说完。”岑寻枝道,“我一直觉得,你是我心中最优秀的孩子。你那么聪明,前途无量,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上赛瑟纳林的总统呢。到时候,可不要再打仗了啊。”
岑寻枝看见一向冷静的阿柏眼眶发红,叹了口气。
顿了顿,还是把后面那句更重要的说出来:“可是小家伙才三岁。他离不开我。你明白吗?”
男孩垂着头,额发遮住了眼睛,哑着嗓子:“所以,哥,你还是选择了他,对吗?”
少年微笑:“这不是选择。”
这是责任。
更是命运。
*
岑寻枝把阿柏要走的消息告诉小於。
出乎意料的是,小孩子眨巴眨巴眼,突然大哭起来。
少年吓了一跳,以为小家伙是舍不得阿柏哥哥(不太可能),或者改变主意了想跟其他幼儿一起撤离,连忙抱起来哄。
小兔兔趴在他怀里,眼泪浸湿了岑寻枝的衣衫。
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面对小mama的两种猜测使劲儿摇头,呜咽着自己不要撤离,要留下来陪小mama。
但岑寻枝再问他究竟为什么哭泣,小孩儿却是怎么都不肯讲了。
幼崽的啜泣声慢慢收尾。
他搂着小mama的脖子,望着基地里收拾着行李准备离开的第一批人。
有人遮不住笑颜,有人却因为必须同至今好友分离而愁眉苦脸。
众生百态。
崽崽的小脑袋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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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mama的肩膀上,默默看。
他们中的很多人,给过他糖,把他抱起来举高高,陪他玩儿过,捏着小脸蛋夸奖这是我们55号基地第一小宝贝。
这一走,他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
与他争风吃醋抢小mama的阿柏也是同样。
小於揉了揉眼睛。
哭泣非但不是因为伤心,反而是太开心了。
他成功了。
他让mama和那人分开了。
凭着自己的见缝插针和围追堵截,让小mama没有空再去关心那人,也让那人失望,决定放弃。
外加幸运地拥有了救援星舰的助力,梦境里的小mama和那人的关系到此为止,再也没有发展的可能。
以后,小mama不会因为阿柏而遭受任何不幸了。
——三岁的小幼崽,成功逆转了未来。
小於想,那自己呢?
如果二十六岁的监护人不会因为受伤退伍而调进边防局,那么,十一年后被走私到赛瑟纳林的自己,会怎么样?
梦醒来之后,崽崽还在吗?
蝴蝶翅膀翩跹过后,飓风又会摧毁哪一座城池?
*
第一批被选中的人们已经离开星球了,55号基地空了一大半。
尽管留下的人们仍然装作很忙碌、很热闹的样子,可所有人都知道彼此看似平常的表面都是装出来的。
一来,与同生共死的友邻分别,总是悲伤的;
二来,第二批救援舰迟迟没有消息。
谁都不知道,它,它们,到底还会不会会来。
岑寻枝倒是对此很平静,他比其他人更先得知了救援舰很有可能不会再来的消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然而他依旧焦躁。
最近小垂耳兔不知怎么的,睡觉时间越来越长,就算叫醒了也是懵懵的,哪怕带他到周围玩儿,也困得走路都摇摇晃晃。
原本和岑寻枝最熟、也是55号基地医术最精湛的医生,已经作为“先进成员”撤离了,剩下的医生不多,也琢磨不出小孩儿究竟有什么问题。
岑寻枝抱着昏睡的小幼崽,越来越后悔,当初要是硬下心来让小家伙登舰就好了。
起码去别的星球有成熟的医疗体系,或许还能看出来生了什么病。
现在跟着自己在这儿,就只能空耗,以及无穷无尽的等待。
再后来有一天,他去看帐篷里的幼崽——由于走了很多人,剩下的帐篷基本已经够每个人单间了,不过他和小於还是住一起——愕然发现孩子在变透明。
是的,透明。
无论是头发,皮肤,连毛茸茸的小兔耳朵都是。
并不是表皮消退看见骨骼的那种,而是像童话故事里完成愿望后即将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整只小幼崽都在褪色。
少年慌了,连抱都不敢抱,生怕小孩一碰就碎。
陷入昏迷般沉眠已久的幼崽,却在这时奋力睁开眼。
小手一握一松,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岑寻枝半跪在床边,连忙把自己的手指给他。
崽崽很费劲,也很努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好在,并没有像岑寻枝预想中最坏的情形那样,直接穿透。
只不过小孩子抓着他手指的小手颜色那样浅淡,像阳光下的雪人一样,随时都会融化。
“Mm……”
幼崽呢喃。
岑寻枝俯身。
“小、mama,不,不要难过……”幼崽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乎其微,却还是尽力露出一个小小的、虚弱的笑容,“小於、好高兴遇见你呀……”
他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劲儿,认真道:“小於……就算不见了,也会、一直想着小mama。”
岑寻枝的声音颤抖:“……你要去哪里?”
小孩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很难再维持清醒:“要……回家了。”
“在我身边,不是家吗?”
幼崽半阖着眼睛,甜甜地笑了:“回……有mama的家。”
岑寻枝发觉他的称呼发生了改变。
可来不及细想,又听见小幼崽的下一句。
“小mama,不要再找他了。”
岑寻枝一怔,“他”又是谁?
小兔兔用尽力气,拉住少年的手往自己脸颊边,做了他最喜欢的动作:蹭蹭。
“小mama。爱你。”
如耳语。
如梦呓。
如辞别。
在岑寻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滴泪坠落,坠落。
然后,梦境世界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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