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众人鼓了鼓掌,继而低头看了眼自己未送出去的名片,将其攥入掌心,缓缓揉成了一团。
七月上旬,随着持续半月的梅雨季终于过去,炎炎酷暑紧随而来。
溽暑时节,即便是傍晚时刻,户外依旧闷热不堪。
纪轻舟手中拿着把随身携带的折扇,等候在火车站门口,不断地给自己扇着风,也难以压制额间与脖颈上不断冒出的热汗。
尽管在南京住了三年,他行李倒是不多,如棉被、床垫、竹席之类的大型物件都已就地捐献,书籍杂志等不急着用的杂物则都装成一箱走了邮政寄回。
一抵达火车站门口,对上那双熟悉的清亮含笑的眼眸,解予安便先放下行李,想要先拥抱青年一阵,以缓解一月未见的相思之苦。
话音刚落,他唇角便止不住上扬,微眯的眼眸里满是笑意浸润。
纪轻舟摆了摆手,摘下他肩上的背包道:“你回来了,我高兴不行嘛。走吧走吧,先去车上,我快热死了,等你等得汗都蒸发了两斤。”
放好行李,一坐进车内,解予安又不嫌热地将身旁人的左手拉了过来,握在手心里,时不时地揉捏几下。
“嗯。”解予安静静应了声,捏了捏他细长的指节。
纪轻舟瞥见他这个动作,倏然目光微滞,问:“你这表修好了?”
“那你……”纪轻舟不觉想起了这表内存在的秘密。
纪轻舟对上他凝视的目光,顿然止住了话语,一时间竟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
到底当过军官的,从前他还觉得这小子的想法挺好看穿的,说要就是要,说不要也会脸红,在这种时候倒是格外沉得住气。
解予安想查便令他查,当初将这表送给对方时,他便已做好了秘密被发现的准备。
两人背靠在车子后座上,很快又闲聊其他琐碎的话题,状似平静自然,却又各自心怀鬼胎。
尔后端着玻璃杯,大喇喇地坐到了沙发上休息乘凉,边喝水边冲着男人抬了抬下巴道:“你快去换衣服,我坐这等你。”
待掠去那口舌间清凉的水珠,才稍感满足地提起行李箱,走进了卧室。
接着打开衣橱,半蹲下身,掀开了下层衣柜中的一块盖布,露出了里边外壳质地奇异且带有四个轮子的银白色行李箱。
那时候,他便怀疑这箱子里边或许会藏有一些能够揭示对方真正身份来历的物品,但秉着尊重伴侣隐私的想法,固然好奇,却从未不经同意擅自打开过。
这一个月来,他每日都在回忆思考,回想两人相识相处四年多的日常,纪轻舟从细节处透露的观念也好、语言生活习惯也好,以及对于某些常识的缺失,书写汉字总缺胳膊少腿却又在其他方面显得文化水平很高……种种异常都令他觉得对方的来历很有问题。
说实话,解予安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疯狂,可偏偏这最疯狂的推测,恰恰是最能解释有关爱人身上的重重谜团的。
他并未关门,也未刻意放轻动静,因为觉得即使纪轻舟发现也无所谓,他就是要打开这箱子。
这活扣式的箱子外侧还有两道四位数密码锁。
0530,是纪轻舟的新历生日。
微吐了一口气,他稍作迟疑后,便开启活扣,打开了箱子。
他垂眼看去,只见箱子一侧较为空荡,摆放着皮带、香水盒、帽子、卷起的贴身衣物等几样寻常的私人物品。
一块巴掌大小光滑透亮的白色物体,一件火柴盒大小的白色光滑物品、一条白色电线插头、一只小小的皮革钱包,还有一册深红色的小本子。
红本翻到正面,一个金色国徽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
下意识地打开册子,翻过一页,便看到熟悉的青年彩照映在纸页左侧。
一颗汗珠陡地从额角滑落,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板上。
“我以为你会查我身份证呢,怎么先查起护照来了,这红本本很吸引人吗?”
解予安半跪在地板上,听见声音,他合起红本子,做了下心理准备才回过头去。
“怎么办呢,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就要消失了。”
衣帽间的窗格上, 深蓝暮色如薄纱渐渐笼罩下来。
在纪轻舟说出那句略带无奈笑意的话语后,短暂有几秒时间,室内鸦雀无声,寂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已凝滞。
然而背着灯的光影晦冥不清,略长的发丝阴影遮住了男子凝然的神情。
动作安静地拉上夹层袋的拉链后,他用着低沉的嗓音若无其事道:“什么秘密?”
纪轻舟依旧侧身倚着门框, 微微挑了下眉:“真没看清?”
而在起身之后,却倏地靠近伸手, 揽着青年肩膀将他紧紧地按进了自己怀里。
纪轻舟被他灼热的臂膀包裹着, 额间又热得沁出了细汗来, 但因逗弄心思上头,一时也毫无察觉,仅是亲昵地搂着男人窄窄的腰身问:“到底看没看啊?”
“跟我撒谎没用哦,解元宝,老天爷可看着呢。”
“亏你想得出来!”察觉到他沉郁的言辞中不含丝毫戏言的成分,纪轻舟就及时停止了这个玩笑。
他说着似又觉得好笑,抬手给解予安梳理了下额角的发丝,又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
“我以为……”
解予安低垂着眼睫,一只手紧攥着青年手臂,幽暗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于是又故意开口问:“诶,如果我说,我真的只能在这待最后三天了……”
解予安环臂搂紧他的身体,声音低哑:“骗子。”
解予安侧脸靠在他肩膀上,吸了下鼻子:“我已分不清,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