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旁听者的黄佑树连想要放个屁,都不得不憋着慢慢放。
解予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自己的衬衫袖扣,略微侧眸看了他好几眼,见对方始终望着车窗,而全然不理睬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见纪轻舟没有拒绝,便拉着他的手到自己身前,给他按摩起掌心和手指来。
话落,听对方未接话,又兀自问道:“但为何,比上次多了对狗耳朵?”
解予安给他揉着他手腕的动作顿然停止:“你就非要说这种话刺我?”
解予安嘴唇微启,一时如鲠在喉。
可比起对纪轻舟这般轻薄言语的气闷,他心里头徘徊更多的还是后悔。
尽管心里上演着种种可能,可到头来,他也只是紧攥对方的右手,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闷闷地说道:“你休想甩开我。”
纪轻舟此行是为了去和一个棉花商人谈合作。
已上新的冬装棉衣,所用的棉花是在制衣厂经理所介绍的洋行采购,棉花质量固然不错, 但进口棉价格却也较为昂贵,连带他们的冬季新款大衣成本都上涨了一倍。
纪轻舟着实不想再于那家洋行购买,而恰好这时有个荣记商行找上他, 说可以提供较为便宜的棉花,他特意托人打听了一番,得知这荣记是个可靠的老牌棉花商, 今日便特意约了时间见面。
从工作室出发时, 时间已晚了几分钟,本以为会迟到一会儿,结果不知是冬日傍晚马路空旷之缘故, 还是黄佑树今日开车格外的平稳快速, 最后竟然正好踩点赶上了。
尽管路上和解予安闹了点小别扭, 下车时,纪轻舟却又恢复成了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带着对方一块进店吃饭谈生意。
又因为心情不悦的缘故,挂着张凛然正色的脸庞,往那包间的餐桌旁一坐, 对面荣记商行的老板和经理,态度都格外的谦恭和蔼。
不过,荣记商行提供的棉花虽比起洋行进口价要低一些,但因纪轻舟的品质要求较高,价格同样也算昂贵的。
对面的荣老板听着这话,略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这是相当优惠之价了,自从洋商大量涌入后,我们这些国内的棉花商行,为竞争市场,价格已是降了又降,但再如何也低不了太多,毕竟这棉花的产量本就不高,农民也是要吃饭的。”
闻言就只好点点头:“行,那就这么定吧。”
吃完饭、签完合同,才过去了不到一个钟头,还来得及赶去解公馆再吃一顿冬至夜饭。
路途中,他心里琢磨的仍是棉花的事情。
作为与纺织业息息相关的时装业,纪轻舟自然也十分关心棉花产量。
但究竟是出于什么缘故没有去做呢?
纪轻舟思索着,正想问问沈女士的儿子这个问题,结果转头却见解予安低垂着眼睫,面庞清凛淡漠,仍是一副郁郁不乐的神情。
纪轻舟看着有些好笑,右腿撞了撞他的膝盖道:“还生气呢?”
“你这嘴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还说没生气?”
纪轻舟见状,又觉得他的小动作有点可爱,不禁轻轻地笑了声。
但解予安却显然不是这种人。
此时听闻纪轻舟轻松调侃的语气,他紧绷的心弦不觉跟着放松了些许,可与此同时又燃起一股莫名的委屈情绪来。
纪轻舟见他不说话,就前倾身体,托着侧脸注视着他,语声缓慢柔和道:“别气了,你回来我自然也很高兴的,我也特别想你,但就是怕你这么赶来赶去的太累了。”
“不累。”解予安在他握住自己的手时,便顺着动作望向了青年的脸庞。
前座,正开着车的阿佑听见他家少爷口中说出这等话语,浑身顿时起了阵鸡皮疙瘩。
纪轻舟倒是丝毫不觉奇怪,微阖着眼眸,任由他凝望触摸着自己的眼睛。
以他的体力,的确吃不消连坐两天的火车,更耐不住两日在车上无所事事的寂寞。
他又尚且年轻,二十一岁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时候。
所以,其实也不必为了解予安而考虑,便强制令他周末待在南京休息。
何况,都已谈上比自己小五岁的对象了,享受一下年轻人的热情也未尝不可。
解予安似有些不敢相信,还担心这是他所设的陷阱,嗓音清冷低沉问:“真的?”
解予安听他这副状似漫然的关心口吻,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许多。
纪轻舟轻轻咋舌,故作为难地沉吟:“嗯……这个么……”
纪轻舟一听他这口吻就想笑,也真的“哧”一声笑了出来:“傻不傻,什么话你都信。”
“哪次回来不给我掏空了,跟你做一次,半个月我都无欲无求,哪来的精力出轨?”
牵着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佯作淡定地“嗯”了一声,表示勉强可以接受这个保证。
和解予安几句话一聊,纪轻舟反倒忘了自己最开始想问对方什么,等到再想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解公馆了。
直到家宴结束,吃过冬至夜饭必要的糯米粉汤圆,一家人转移到小会客厅闲谈娱乐起来,他才趁着解见山和解予川他们下棋的时候,找机会问出沈南绮自己的疑问。
去年解予安的生日,她给小儿子打了一条红围巾,今年自觉技术增长,就准备用羊绒线给他织一双柔软又保暖的手套。
此时听闻纪轻舟的问题,她一边头也不抬地织着手套,一边语气平缓讲述道:
“还是农业学校,听起来便粗俗得很,做了这学校的校长,抛头露面的,今后还有谁会娶我?当初我母亲便是这么说的。
“我在美国念书时没少受偏待,自是不愿意嫁给什么洋人了,我便独自离开家门,找了份工作,想要靠自己努力存钱,将来好完成理想。
沈南绮说到这,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的怀念情绪来,回头望了眼坐在窗子旁下棋的解见山。
“我本不想那么早结婚的,尤其是比我还年小的,可他既愿意支持我工作,模样也生得俊朗,光这两点就已胜过绝大多数的青年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