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从她的后上方打在帽沿上,乍一眼看去,那嵌着若隐若现山茶花纹的雪白发光的帽子好似一轮皎洁的月亮。
近距离的拍摄下,女子天生丽质的轮廓线条愈发清晰分明,连她细长的眉尾、卷翘的睫毛也拍摄得分外干净明晰。
解良嬉一边欣赏着,一边拿起另一张全身照做了做对比,感慨道:
“其实,主要是因为这身衣服它并不那么出彩,我不想给它照全身而已。”
另一堆照片拍摄的造型,正是使用骆明煊赠送的四经绞罗制作的紫藤萝花纹旗袍。
坐着的那一张,拍的是近景人像。
她手里拿着一本电影原著的《移花接木》,闲适地撑着额头,优雅侧倚在扶手椅上,双目微垂,看着书本。
那时的施玄曼在原著上写满了人物分析笔记,还在为是否要参加电影试镜而烦恼。
另一张站立的照片中,施小姐微微侧身,轻闭着眼眸,似隔着轻纱嗅着后方那枝繁叶茂的月季芳香。
再配上这古画般朦胧淡雅的背景,斑驳的光影衬托下,整幅画面分外具有古典韵致。
纪轻舟撑着下巴,手指分别点了点两张照片道:“这张近景的更能看清服装面料细节,施小姐的神情也更为清晰生动,而这一张呢,整体的氛围感更强,服装的质感也更为浓烈……”
纪轻舟思索了几秒,轻咋舌道:“既然难以选择,那就两张都印吧。这张坐着的作为单张海报赠送,到时候估计会有不少施玄曼的影迷冲着她的封面购买杂志,就当是给影迷的回馈了,不过这事你等会儿得给施小姐打个电话沟通一下。”
“首刊嘛,主打一个不挣钱。”纪轻舟语气明快,直接将这两张照片与选出的封面照放到了一起,递给了对方。
“我有想法又能如何,这一块是由你管辖,我只是一个小小财务,自然得听你拍板了,我才敢拿出这预算来。”
纪轻舟拿起了笔继续画图,闻言回想了下行程说:“下午啊……得去上个课。”
开学典礼上,他还去露了个面,顺便的,也拿到了自己的课程表。
如此,上完一小时的课后,他便能直接回家休息了,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往返工作室的路上。
“我还能教什么?那是一所新办的女子裁缝学校,我么,自然是去教时装设计了。”
“不是你说的,内页彩图的印制由你负责去和华亮印刷所沟通,要看着他们印出你满意的色彩为止吗?”
“对哦,”纪轻舟险些忘了这事,临时安排道,“那明天上午吧。”
“好的。”季景含已习惯了他临时想起某事,吩咐他添加行程的行为。
“看你这忙得……行吧,上课要紧。”解良嬉将照片放回了文件袋,这时又从袋子中取出两个小相框放在了他桌面上:“对了,还有这两张,我特意洗出来给你的。”
这两张相片,一张是那日拍摄杂志封面结束,他和施玄曼坐在沙发上沟通杂志细节时,被人拍下的一张合影。
六寸大的相框内,两个修长挺俊的青年站在楼梯扶手旁。
另一个衣着整齐、身姿挺拔,提着食盒,却不影响他矜贵的气质,沉静的双眸状似专注地看着镜头,又像正凝望着镜头后方之人,唇边挂着浅淡柔和的笑意。
光是看见这张照片,纪轻舟回想起那时的欢快光景,心底的思念又难以自控地滋长起来。
解良嬉故意用着嬉笑的口吻调侃,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谢谢良嬉姐。”纪轻舟将两个相框立在了笔筒旁,抬头朝着解良嬉漾开温顺笑意道:“还准备了相框,真贴心。”
纪轻舟皱了皱鼻子,评价:“这种玩笑吧,得趁解元宝在的时候开才有意思。”
解良嬉微笑说罢,扬了扬脖子将垂落胸前的头发拂到肩后,接着就拿着文件袋出了门。
当日下午三点,忙完了工作室的活儿后,纪轻舟坐上了阿佑开的汽车,前去学校上课。
这学校距离他工作室的位置其实并不远,但因老城道路复杂,过去也要半个多钟头。
虽然泰勒先生成立这所学校,主要是为了传授他的裁缝技艺,培养更多的裁缝学徒,但毕竟是一所女学校,同样也做新式教育。
不过由于所招学生不多,只勉强凑成了一个班级,所请的教师目前多数都是兼职。
至于纪轻舟,则是同学校签订了三年的聘用合同,每周过来上两堂课,按月付薪水一百五十元。
足可见,泰勒先生对他是非常重视的。
一路稍显紧张地演习准备着,不久就抵达了学校所在的巷口。
这裁缝学校因是新建的校舍,在周围一片低矮陈旧的建筑中,显得尤为清新靓丽。
纪轻舟到学校后,先带着黄佑树去了趟办公楼三楼,位于校长室旁自己的专属办公室,暂且放下了背包,让阿佑在办公室等候。
然而泰勒先生此时也不知去了哪,并不在办公室中,倒是恰好于走廊上碰见了刚下课回来的副校长罗女士。
学校的日常事务都由这位女校长管理,有些类似于教务主任。
不过她面对纪轻舟时神情还算温和,见到他便停下脚步,主动点了下头表示问候:“纪先生,下堂是你的课吧?”
想起眼前这位同时也担任着这学校的历史老师,就问她道:“我是头一回教书,心里没什么底,你能否给我传授些经验?”
“啊,这听着倒令我有些忐忑了。”
“行,那我努力。”纪轻舟轻松地笑了笑,接着就拿着备课本前往教学楼。
这时候本地通校走读的学生不少,但从外地来上海念书的女学生更是极多,因此需要专门准备宿舍。
此时,在教学楼唯一的班级教室内,尽管才第一天上课,一些性子开朗的学生们却已然吵嚷嬉笑着,聊成了一片。
某个识字的女学生站在门旁,念着墙上所挂的课程表道,“不知是哪位老师来教。”
“他不是教缝纫的吗?”
“那老冬烘可真是,指甲都那么长了也不知修剪,里头嵌满了粉笔灰,真是够邋遢的,干脆唤他邋遢先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