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就铺子的地段环境而言,的确是开分店相当不错的选择。
这商铺的房东就住在附近的郭家巷里。
这房东郭老爷也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富商,家中经营的是染料生意。
他穿着身深灰色的绸子长袍,戴着顶黑缎小帽,手里拿着根手杖,做乡绅打扮。
虽说骆少爷也穿着身时髦的西服,样貌五官可称得上俊爽二字,但他那嬉皮笑脸的神色,总给人一种生意人的油滑之感。
“听骆少所言,纪先生年纪轻轻已创了番事业,开了家服装公司?人不可貌相啊。”
稍后,他又带着三人进商铺,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地仔细参观介绍了一番。
走下楼梯,回到一楼铺子时,郭老爷简言说明道,“至于房租,还是之前同骆先生所说的那般,月租十六元,五年起租,不还价。”
在这城内最为繁华的路段,附近便是夫子庙与贡院街,两层的洋风商铺,只十六元的月租?
尽管已经在旅馆房费与早餐费中,感受过此地的低廉物价,听闻这房租价格时,他仍不免有些诧异。
骆明煊闻言偏转过身,冲纪轻舟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神,又朝房东和善笑了笑道:“您且稍等,这五年的房租不是小数目,容我们兄弟二人商量商量。”
房东在此,两人也不方便直接去外面谈,就对视一眼,走到了一旁角落里。
“可他不是说不还价吗?”
纪轻舟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但要他讲价又有些嫌麻烦:“其实这租金也还成吧,我那时装店的租金一年便要千元了。”
纪轻舟思忖着,点了点头。
既然是两个人的生意,便不能全由着他性子来,能节省自然要节省一些。
骆明煊冲他挑眉扯了扯嘴角,表示包在自己身上。
“郭老爷,您这一租五年的,可真叫我们为难。如今这世道,您也知道,对吧?万一这店还没开两年,就出个什么事,那岂不是血本无归?
郭老爷见他们到角落里叽叽咕咕的,就猜到他们要还价,听他这么说也丝毫不觉意外。
骆明煊一听便展露了笑颜:“诶呀,郭老爷真是大气,太照顾小辈了,今日起您便是我叔了!”
“那郭叔,咱们这就签合同?”骆明煊笑容满面地说着,又一派得意地朝纪轻舟扬了下眉角。
纪轻舟失笑地微微摇了摇头,深觉自己确实不大适合谈生意,换成是他,方才房东一报价,他就已经在合同上签字了。
纪轻舟的钱多数都在银行里,骆明煊便道先由他支付这房租,他在附近的钱庄便可取到钱,只是这大数量的金额,今日去支取了,要明日才能拿到。
而此番既然租下了,他便依照计划,预备着等前一任店主收拾搬走,就尽快开始装修布置开新店了。
于是当天签完合同,吃过午饭后,三人一道在附近逛了逛,约莫下午两点,他便带着祝韧青提着行李,坐上了市内小火车,前往位于下关的法公馆。
法公馆说是高档饭店, 建筑外观倒无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座中西混搭式的砖木结构建筑,不过其内部倒是装潢得十分漂亮气派。
烟熏色的橡木墙板布满全屋,接近于落地式的拱形窗前悬挂着绚丽繁复的大提花窗帘。
纪轻舟昨日在那带着些湿漉梅雨气息的旅馆内未怎休息好, 故此时一走进房间,看见那宽阔的双人大床与蓬松柔软的床具,便油然泛起了困意。
连续奔波两日, 又是在这炎热的盛夏, 尽管他没闻见自己身上有什么汗味,心理上却觉得衣服都要腌入汗渍了。
洗完澡出来时,窗外天色已有些薄暗, 夏日残阳斜映在墙面上,落下一片暗红日影。
在出发之前,他便有考虑要来这饭店住上一宿, 因此特意挑选了搭配的衣服, 拿了件深红车厘子色的真丝衬衣,配了一条版型宽松的黑色西裤。
换完衣服,他回到香味蒸腾的浴室,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照了照。
纪轻舟抬手理了理头发,也不准备再用毛巾擦拭。
稍微抓了个随性慵懒的发型后,他打开装着洗漱用品的抽绳袋中,从中拿出了一枚缠绕有黑色细丝带的酒红色山茶花胸针,将其佩戴在了衬衣胸前。
质地柔软的两用式领口立即向两边翻垂下来,露出白皙的锁骨肌肤。
头一回来到这般豪华的饭厅,祝韧青双臂交叠地放在餐桌上,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等会儿,等个人。”纪轻舟不紧不慢地回了句。
对方同他目光对上的瞬间,便展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阔步流星地走到桌旁,一拍纪轻舟的肩膀,热忱道:
纪轻舟听见声响立刻放下了报纸,扬眉问道:“张导原本是打算今天就回去的?”
“那早知就回上海碰面了,我明天也是要回去的。”
看了看一旁的祝韧青,提议:“小祝也来了,那我们必须喝一杯。这餐厅旁的酒排间,你可有去坐过?里边不仅有高水平的西洋乐队演奏,还有相当多品种的洋酒,气氛甚为惬意。”
他不由升起一丝兴趣,道:“我今日才住进来的,还没去呢。”
跟随这张景优的脚步,走过一段短小的走廊,再穿过一道对开的木门,便来到了这饭店的酒排间。
天花板悬吊的水晶灯折射出迷幻的光影,在那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朦胧的倒影。
吧台与舞台的中间,错中有序地摆放着一些桌椅,饭店的住客们三两围坐桌旁,乘着闲暇时光品着酒,听着音乐,闲聊事务。
黑漆的圆桌上,酒瓶状的玻璃花瓶里搁着两支红丝绒制作的假玫瑰花。
随着红宝石般的酒水被倾倒入杯中,馥郁的酒香飘逸出来,光是闻见味道,就已有些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