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介绍准确,那么至少在邱文信赴法之前,解予安和骆明煊都是活得好好的。
这一憋就憋了一顿饭。
不过亲朋好友谁也不是为了吃而来的,对此并不在意。
邱文信也要早早地赶回报馆去工作,骆明煊作为将他接来之人,有义务送他回报馆,因此没法待得太久,原打算同纪轻舟交流的分店计划,只能改日再谈。
于是离开之前,骆明煊就特意寻了个时机,在解予安送家人到停在街口的车上时,他也跟了出去。
“你看我,我爹娘要让我同不认识的姑娘订婚,我直接离家出走,独自居住大半年,眼下他们见着我也不再提及此事了,我算是抗争成功了。”
“这个么,”骆明煊搔了搔鼻头,凭他的猴脑也想不出什么婉言劝谏,就直言道,“你们这婚姻本就是一场临时协议,即便你有那心思,但轻舟兄都已同你提过离婚了,你也不好纠缠他不放,对吧?都新时代了,有识之士早已主张自由恋爱了。”
那屋子透出的灯火光影中,青年身姿放松地倚着门框,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啊?我、我可没有那意思。”骆明煊没料到他会这样猜想,否认时竟有些张皇失措。
接着径直地迈步到青年面前,凝眸注视他问:“你同他说了什么?离婚?”
解予安纵使知晓他在捉弄人,听闻此言仍有些心口泛酸。
骆明煊刚跟过来就听到了此言,不禁呆然而立:“啊?”
“所以你们是假戏真做了?”
见纪轻舟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他很是熟门熟路地去隔壁会客室搬了张椅子, 坐到蝴蝶桌旁,靠在椅背上惊奇地看着对方发问。
“总之是协议夫妻却生了感情。”骆明煊这么总结着,又皱了皱眉:“那你所提的离婚一事又是什么情况?”
纪轻舟说起此事来,还是有些生气, 笔尖用力地戳了戳纸页:“烦得很。”
旋即又疑惑地吸了口气:“不过只是一个教官,应当没什么危险吧?”
但骆明煊作为这个时代的人, 多半也难以理解他的顾虑, 便没有提起。
他说起这话来,听似明悟,隐隐却夹着些许本人也未察觉的失落之意。
纪轻舟轻咋了下舌,也不想多谈此事,就合上笔记本,后靠椅背,指尖灵活地转着自来水笔,看向他问:“你去周边城市探查的市场情况如何?”
“这周边的城市我去转了一转,就洋服生意而言,我觉得杭州那边的市场更为包容些。
“丝绸织物、茶叶火腿、藤器竹椅、金银首饰、化妆日用、鞋帽服饰,所有商品一概陈列馆内,任由顾客挑选。我在那走马观花地逛一圈都得花上几小时,你想想那商业场该有多大。”
“不过在那开店,听闻管得挺严,条条框框规章制度有许多,且只准售国货,而不许售洋货,倘若被发现卖洋货,被举报了,那是要罚款的。”
“届时呢,我们只需雇个经理,再雇上两个店员,其余事项自有馆内人员帮忙管理。我只担心一点,就是咱们这衣服做的是洋装,不知能否通过那馆长评判的国货标准。”
“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骆明煊很是赞同地点头。
“至于苏州和南京嘛,情况差不多,城内有洋服店,也有专门做西服的裁缝,但很是少见。
“倘若见到了,那十个里面九个是洋人,还有一个是从上海过去探亲游玩的。”
“嗯……是也不是。”骆明煊沉吟着开口:“苏州呢,我确实不太推荐,离上海太近了,凡是思想进步的年轻人,多数都来了上海闯荡,留在那的父老们则视上海为洪水猛兽,在他们眼里,这地方就好似一口大染缸,年轻人一旦来了这儿,必定会学坏!
“至于南京,我觉得可以一试,虽然街上少见有女子穿着洋服,但那些名媛闺秀、权贵太太们本就不常上街,人家有自己的社交场。诸如花园茶会、饭店宴会厅、西餐馆、赛马场之类的场合,去这等地方社交,不得需要一身时髦衣裳吗?
“正因此时还未有做这样生意的,你的店开过去才更容易打出名声来。我可专门找人打听过了,那边的太太小姐们,有些都已开始穿上你世纪牌的衣服了。这不正说明你的衣服在那是极有市场的吗?”
骆明煊早有准备地嘿嘿一笑:“这你不必操心,我都已看好一家店面了,在南京最繁华之地,秦淮河一带的顾楼街,位于武定桥口位置,恰有家商铺出租,那铺子就挺好。
“而我看好的那家商铺则是套中西合璧式的小洋房,当然并非你现在所住这般的洋房,却也有玻璃门和一扇橱窗,相比起其他铺子已算是干净清爽,白漆的墙面,铺着整洁的木地板,好好布置一番定也漂亮。
见他说得煞有介事,笃定万分,纪轻舟不由好奇地挑了下眉:“你这是哪来的直觉?”
纪轻舟轻哼了声,心忖这小子肯定还藏了什么缘由没说出来。
“那你觉得应该选在哪开第一家分店?”他随即问道。
骆明煊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就竖起了两根手指道:“原因两点。其一,我看好的那家商铺,已经同房东谈过,请他帮我留一留,但毕竟未付定金,人家未必会帮我留太久,我们得抓紧时间去看一看。
纪轻舟不由鼓了鼓掌:“考虑周全啊,不愧是泰明祥的少东家!”
骆明煊嘴上这么谦虚地应承,脸上却笑开了花,忙问:“那么你看几时能抽个时间去看看铺子?”
“那便一号,我们一同过去,如何?”骆明煊眼睛发亮地注视他问。
“怎么,不行吗?”
即是说,自己要去的话,就只比他晚了一天。
纪轻舟微扬起唇角点了点头,正欲翻开笔记本在工作日程上添上一项计划,忽而想起道:“对了,记得给小祝也买一张票。”
前阵子收到张导的信后,他就戏服展览之事,特意给登利公司打去了电话,结果得知张景优压根不在上海,而是在南京为新电影提前取景。
纪轻舟这会儿记起此事来,便想着既然都要去南京了,那就顺便找张景优聊聊。
六点时分的马路尚未完全苏醒,霞飞路505号的主人却已早早地起了床。
尽管乘坐的是上午八点的火车,但因霞飞路距离火车站较远,才六点左右,他就已起床洗漱,收拾起了行李。
抱着枕头趴了会儿,发觉睡不着后,他便索性起床,睁着惺忪的睡眼,闷声不响地套上拖鞋去盥洗室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