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被叫去公司帮忙了。”纪轻舟握着笔,随口回答道。
纪轻舟心想这般大规模的罢工对解家的影响当也是不小的,这几日,解家父子明显比往常忙碌许多,连解予安也时不时地被他父亲带去处理公事。
纪轻舟抬起视线:“你们泰明祥也关店了?”
骆明煊正色凛然地说罢,放下茶杯,靠在了安乐椅上感叹:“不关店也没生意,谁在这种时候还买布做衣服啊。”
这几日脑子里总思考着解予安的命运,今日看到骆明煊,他又不禁有些操心起对方的人生。
纪轻舟倏而笑了笑,语气平缓道:“你说你信哥儿是个文人作家,如今又接手了他父亲的报馆,在文坛很有些名望,而你元哥当年也是出国留过学,年纪轻轻闯荡了一番事业的,你怎么就没学个什么本事?”
骆明煊是个什么话都能接的性子,也不觉得他提起这事来有什么突兀的,就闲聊般地说道:
“至于元哥,你别看他走得不是文人道,他小时候在我们学堂也是个相当有悟性的好学生,最是受先生喜爱,动不动地就要在课上表扬说,‘予安少爷既聪慧且刻苦,你们这顽徒都要向他学习’云云。
“你还挺得意。”纪轻舟嗤笑了声,转而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正经的理想追求,或者今后想做什么事业?”
“一直以来确实也不知要做个什么事业,反正有我哥在,我无需继承家业,只要有他一口吃的,我也就饿不死。真要说什么理想嘛,我近日倒是有了个想法,便是将那些可恨的日商洋货都干倒!”
“不若我先帮你去周边探探市场,像苏杭等地跑一趟也方便,还有南京,那可是官太太云集之地,如何,你考虑考虑?”
稍作考虑就扬起了唇道:“好啊,等最近的事情平息,你要是能抽出时间,就帮我去别的城市探探路。”
六月中旬, 随着几条鼓舞人心的罢免消息在报纸上刊出,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罢工运动宣告结束,工人们相继复工, 学生们也逐步复课。
毕竟答应顾客的工期不能拖延,秋季系列的样衣也得尽快地打版制作,否则怕是赶不上九月份的上新。
于是复工的第一天清晨, 纪轻舟起了个大早准备去上班, 解予安也同样起得很早,帮他的家属们去办事。
衣帽间里, 纪轻舟一边盘算着今日要做的活计, 一边从衣橱里拿出件浅蓝色的衬衣和深灰色的西裤。
解予安原本都已拿了套常穿的衬衣与马甲,看见他所取出的蓝色衬衣,又将衣服挂了回去, 在衣橱翻找出一件深蓝色的衬衣。
“我只是看你穿什么。”解予安淡然回应,立即收敛了视线,佯作不在乎地从衣橱中拿了条黑色西裤搭在手臂上。
纪轻舟刚这么反刺回去,对方便冷不防地转过身来,趁着他低头之际,一声不响地从背后拥抱住了他。
直至青年从脖颈至胸口皆泛起引人遐想的轻薄之色,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他,从容拿着衣服进里间更换。
为了不耽误今天的日程安排,只好按捺脾气,继续换衣服。
纪轻舟忍不住扫了眼他的裤子,不知对方对小元宝做了什么残忍之事,这会儿已基本看不出反应了。
话落,他抬眸看了看纪轻舟,见他不搭理,便又继续:“有位表姊下月订婚,预备代父亲去送个贺礼。此外,也准备去趟金陵军校,看看他们是否真的需要我。”
纪轻舟“嘁”了声,弯着腰兀自地整理着裤脚:“想去就去,不用跟我商量。”
“不去,我忙得很。”纪轻舟干脆地说罢,就提起背包背在肩上,一派寻常道:“走吧,去吃早饭。”
长久未开张,纪轻舟有些担心时装店那边的员工业务生疏,去工作室前,便特意先跑了趟时装店。
上午十点左右,工作室这边,不论裁缝、制衣工,还是他的助理学生都已经到齐。
才坐下不久,还未等摊开笔记本,宋瑜儿便挑准了时机敲门进来,抱着她的作业本走到蝴蝶桌旁道:
关店这几日,纪轻舟是纯当给员工休假的,也没给学生布置作业,闻言稍有些惊讶:“这么自觉啊,拿来我看看吧。”
纪轻舟低头,入眼便是一套深红色针织马甲,搭配米白色亚麻衬衣与藏青色直筒裙的设计,衬衫与裙子的版型款式有些类似之前他给方碧蓉设计的一套学院风秋装,不过这个配色还是挺漂亮的,斯文、沉稳,很有书卷气。
宋瑜儿微微点头,略显犹豫地说道:“昨日和同学去参加了集会。”
“说不上来,但昨日结束后,感觉朋友、同学都更有活力了,好似整个社会要开始焕发青春了。”
旋即又垂眼看向画本,点了点第一页和第三页的画稿道:“这两套的设计不错,改一改可以作为补充款上架。你要是有这个意愿,下午下班前抽空来找我,到时再给你布置修改作业。”
她自然愿意将自己所画的款式做成成衣放到店里出售,除了能拿到老师给的版权费,收获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认同与满足感。
正于此时,半合的办公室门再度被敲响,祝韧青从门缝探进脑袋道:“先生,陆雪盈小姐来了,此刻在旁边的会客室等您。”
宋瑜儿缓缓摇了摇头:“我同那陆小姐只在您的时装秀上见过。”
隔壁会客室里,陆雪盈正端着杯装有柠檬水的玻璃杯,坐在沙发上等候。
纪轻舟一进门便察觉到了对方穿的是自己店里春夏系列的一款连衣裙,发型则为最近相当风行的“秀蝶头”。
“陆小姐今日亲自登门,是有什么业务找我?”走进房间后,纪轻舟直接从门旁的斗柜抽屉里拿了本笔记本,拉了张椅子坐到了陆雪盈的斜对面询问。
纪轻舟刚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需求,闻言疑惑地看向对方:“我没记错的话,您的生日不是在二十六号吗?今天已经十三号了。”
纪轻舟为难地抿了下唇,道:“实不相瞒,您的单子我是想接的,但关店这一周,我们店里也堆积了不少的工作,多位客人的订单排队等着做……”
“这并非钱的问题,而是我们工作室人手确实有限,您这单子又是急单……”
奇怪,陆雪盈怎么突然变得会说话起来了?
稍作犹豫后,便一狠心,打开自来水笔道:“好吧,说说你的要求。”
“我想要的就是那样的风格,颜色的话,我希望是绿色,当然您倘若有更好的选择也可以。”
“施玄曼那一套礼服的尺度。”
纪轻舟了然点了点头,又问:“您今年的生日宴会规模和去年一样吗?可要跳舞?”
纪轻舟大致地记录了她的要求,紧接着就合起本子起身,语速稍快道:“好,没有别的问题了,明天下午假如你有空,可以来看一下效果图,或者我去您府上也行。”
大约也是有求于人,陆雪盈难得通情达理了一回,“不过时间如此紧凑,您来得及画吗?不会因此而敷衍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