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着急付,等我开始动手做了再说,说不定之后面料价格会涨呢?”纪轻舟话是这么说,实际不过是懒得动脑子算钱。
解予安并不在意这点,随后就道:“怎么配合?”
正待好好观察解予安的形体面容,提取灵感元素,随即发现这家伙走到柜子旁边后,就一动不动笔直站立了,浑身透着种不自然的僵硬感。
成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怎么这会儿要用上他了,就开始手足无措了?
“……”解予安也确实有些尴尬,眼前虽是一片漆黑的,却仿佛能感受得到对方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身上,并且稍后还将端量他身体的一处处细节,拿着笔描画下来。
纪轻舟轻轻咋舌,实在看不过对方那堪比木头杆子的姿势,便起身过去,往他手里塞了根手杖。
接着又拉着他的胳膊,将人带到了窗子旁,语气轻快说:“你就靠着这窗框吧,放松一些,想想什么有开心的或者值得期待的事情。”
“总有一些的吧,”纪轻舟想了想,说道:“那我明天给你买酥鱼吃?”
“你上回不还挺喜欢吃的吗?和骆明煊抢着吃,买的半斤酥鱼全进你俩肚子里了。”
纪轻舟见状,就立刻坐回了沙发上,拿起画本铅笔盯着他琢磨起来。
那双大长腿虽然被宽松睡裤遮挡着,但从略微弯曲的膝盖位置来看,小腿与大腿比例接近相等,甚至可能比大腿更长一点。
如此一来,给解予安设计衣服既简单又不简单,就因为他百搭,穿什么都好看,便难以突出设计师的才能。
而考虑到他衣柜里都是十分贴合身形的、线条硬朗而典雅的英式西装,就打算给他设计一套衣帽间里没有的款式。
版型宽松的双排扣西服,肩部线条不必太硬挺,领子就选择贵气商务的戗驳领,面料一定要足够精致整洁、哑光但具有垂感,走动时最好能呈现流水般的流畅弧度……
至于西服的颜色,可以选择接近于黑色的鹤灰,阴暗处看是黑色,而当有光打在西服上时,又将呈现低调的金属光泽。
纪轻舟边注视打量着解予安,边时不时地垂眼作画,快速地在纸页上打了个穿西服的男子轮廓。
解予安有些诧异于他的速度,据他所知,那些画家的模特时常需要保持一个姿势一两个小时以上,而他才站了十几分钟。
他略感犹疑地回到了自己的沙发上就坐,伸手摸到茶几上的青瓷杯,端起喝了口水。
衣服的细节可以之后再琢磨,既然此刻解予安就乖乖坐在自己面前任他参考,自然得先画完他的脸。
待到了眼睛部位,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下笔。
解予安听着耳边时而传来的“唰唰”声响,很有些好奇,他会把自己画什么样子。
“基本画完了,明天把细节填充一下,再上个色就行。”
这幅画他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得见。
他稍作思索,补充说道:“我给你描述一下吧。在我洁白的画纸中央,有个沉着稳重的优雅男子,他穿着直筒廓形的宽松西服,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拿着手杖,四十五度低着头,垂着眼睛,好像在数地上的蚂蚁。”
“打个比方嘛,也可以是喂鸽子,对着水潭照镜子,或者是很无聊地站在马路边,等待即将赴约的对象。”
当然了,受今日经历影响,画面的后续,等来的对象毫不意外是一个散漫的白衬衣青年。
想到这,解予安心情陡然好转,嘴角微微牵起,旋即又习惯性地压平。
“还早着呢,现在做了你也穿不了,等天气要转凉了我再给你做吧。”
听着他脚步声离去,解予安抿了抿唇,倏然有一种被忽悠了感觉,心底难言地悒闷。
望平街,沪报馆。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衫,打着呵欠走下楼梯,去附近的小吃铺吃了排骨面作为午饭。
虽然距离上次取信可能还不到一日,但报社的工作性质就注定了他们每天都会收到无比多的邮件。
他单手夹着厚厚一沓信封邮件,一边上楼,一边低着头大致地翻看着寄件人。
这名称于本地人而言可谓是赫赫有名的,光是看见这几字,便不由心生钦羡,觉得能拿这信封发件的肯定是在金丰公司的高层工作,那多半是高学历高薪水的体面人。
“这是纪兄的画稿?怎么会用金丰公司的信封?他不是成衣铺老板吗,还为解家工作?
那气场派头,还真挺有可能!
尔后动作熟练地用尺子拆开封口,取出了里面的画稿。
她穿着青瓷色的长款收腰旗袍,披着一条雪白的镂空蕾丝披肩,黑发低盘成发髻,插着两支玉簪,脚上穿着白色的高跟玛丽珍鞋,手里提着刺绣锦缎的小坤包,好一位温润典雅的美丽女士。
其实单从画稿的精细程度来看,这幅画远不如那些月份牌画师的作品,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简直和草稿也差不了多少。
但莫名其妙的,这么一幅连五官描绘都十分粗糙简单的画作,却分外彰显着画中女郎的高雅气质,令人觉得惊奇的同时,又觉异常美观。
第一幅是气质温雅的古典美人,第二幅画中的女郎就变为了精致干练的女王。
那股扑面而来的气质着实高傲锋锐,感觉下一秒便会被她踩在脚下。
第三幅画上的女郎闪耀得简直不像凡尘中人,她穿着极致华丽的金色大摆礼服,船型的领口彰显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胸口与裙身缀满了金丝缎带盘成的花饰,饱满的裙身不知要用多少轻纱堆叠而成,令人怀疑里面藏个人也不会被发现。
当然了,这并不影响它本身是美丽的。
这画上的竟是位穿着西服,体态修长、沉静清贵的男子。
不过也无所谓,他对俊逸男子并不大感兴趣,马上又翻回了第一张,对着画上的旗袍女子啧啧称赞。
袁少怀琢磨片刻,稍后,就逐渐品味过来,这画稿上真正气质高雅的似乎并非那女模。
“哦,是这么回事啊……”
这一发现令他觉得惊喜诧异,马上又再度检验起其他画稿。
“少怀,是江左先生的稿子送来了?你看得如此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