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虽不是?直接被点名的那个,但这种紧张的时候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他汗毛倒竖,心说莫非太?子怀疑是?他父亲做的?
怎么?可能?——傅景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驳,转头?再看傅如深,傅如深眉宇间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呼吸频率稍微加快了些许。
傅景心底一凉,身为人?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傅如深的异样。
在场众人?此刻心底唯一的疑问都是?:投毒究竟是?不是?傅如深做的?
但傅大人?明显比江成和的心理素质好多了,被太?子如此询问,他只是?一行礼,开口道:“简寻虽然年纪不大但能?力出众,太?子殿下?交给他的差事,简寻自然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在投毒者未找到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即便太?子质问,傅如深也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他心知?在这种情况下?,太?子无法问他的罪。
果然太?子闻言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宁修云伸手放在桌面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正堂里就此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细微的轻响。
堂间的空气仿佛都随着这声音一点点被抽离,紧张感顿时蔓延到每一个人?身上。
不过这让人?窒息的氛围没有维持太?久,简寻很快带着人?回?来了。
他先一步走进正堂,但眉头?紧锁,脸上没有半点愉悦之色,看起来不像是?办好了差事,更像是?搞砸了。
但他身影一错开,身后的护卫们?分明押解了一个男人?进来。
简寻走到太?子面前,恰好停在跪着的裴延身侧,有些犹豫着说:“殿下?,投毒者已经?抓到了,他承认了罪行,但对于原因一字也不肯交代,一定要等到面见殿下?后才肯开口。”
这话刚一说完,跪着的裴延脊背都绷直了些,抬了抬膝盖向远离简寻的方向挪腾了少许距离。
站在太?子身侧的沈七看得分明,裴三无声地冷笑着,没有给身侧的简寻投去一个眼神,好像在无声地嘲讽对方愚蠢。
沈七眉毛一竖,在心里给裴三记上一笔,准备日后在太?子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宁修云抬眸向傅如深望去,傅大人?仍然不动声色,只知?道作揖行礼,好像面前的一系列变故都和他毫无关系。
再将?视线调转到堂下?,看见堂下?被护卫们?压着,跪伏在地的中年男人?,宁修云竟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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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一皱眉,回?想起大概是?那日在街上闲逛时见过,简寻后来还从这人?的地摊上买了一个木雀送他。
宁修云心里思绪百转,伸手一点,道:“那便让他说说看。”
护卫们?松开压着投毒者肩颈的手,转而用长枪的枪尖抵在投毒者身前,带着煞气的兵刃横在眼前,投毒者丝毫不惧。
他形容憔悴,看着十分潦倒,一双眼睛却带着希冀,好像将?死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男人?高声喊道:“草民乃江城西街木匠,半年前江家长子江成和当街掳走我女儿,犬子为救亲姐被烈马拖拽致死,小女的尸体转天便被发现在了城外河岸边……草民为报复江成和潜入府中,被逼无奈才向菜品中下?毒。草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江成和害草民一双儿女,草民要让他血债血偿!还请太?子殿下?开恩——”
男人?声音越说越颤抖,字字泣血,即便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他也恭敬地俯身长拜,护卫们?赶忙按下?枪尖,刀刃仍然在男人?颈间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就像曾经?痛失儿女的绝望在残破的心上日日夜夜刀割斧凿,如今□□上再大的伤口都难以与?之相较。
看着血珠从男人?颈间滚落,正堂之中众人?无一不动容。
然而高位上的太?子沉吟一声,道:“你是?故意将?毒放在了孤的菜品之中?”
堂下?的木匠身体一抖,颤声道:“草民为见殿下?一面,才出此下?策,请殿下?赐罪。”
“你独自一人?,又与?江成和结怨,如何能?躲得了江家的排查,混进府中?是?谁帮了你?”宁修云声音淡漠地问。
木匠身子伏得更低,道:“并没有人?帮助草民,都是?草民一人?所为。”
宁修云轻叹一声。
木匠对背后指使之人?三缄其口,说明那人?也很为木匠着想,言明利弊,再把选择权交到木匠手上,决定是?否要成为刺向江家的第一柄利刃。
然而在昏暗的角落挣扎无望之人?,突然窥见天光和希望,怎么?可能?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这手段委实?不算多光彩,但很高明,杀人?不见血。
但凡太?子没有发现其中关窍,他都会步入圈套之中,一旦和木匠共情,便成了被人?操纵的棋子。
借刀杀人?,不外如是?。
可宁修云生平最恨遭人?暗中摆布,他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逼迫他做选择。
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后来者只会蜂拥而上,倒时他便徒有太?子之名,实?则为人?鱼肉。
宁修云双眸之中并无慈悲,语气淡漠地说:“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裴延,告诉他,行刺太?子,该当何罪。”
“回?殿下?,按照大启律法,行刺太?子未遂,当判绞刑。”裴延笑眯眯的,眼含欣慰,完全?没有因为木匠的惨痛经?历而心软分毫,凉薄至极。
“草民……不惧……只求太?子开恩,让草民一双儿女沉冤昭雪。”木匠缩在原地颤颤巍巍地说着。
简寻站在太?子身侧,眉头?皱得快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刚抓到这个犯人?时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人?就坐在后厨门?口的板凳上,看到护卫的长枪不躲不闪,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但他没想到个中原委竟是?这样艰辛。
简寻在江城行走两年,自然知?道江成和是?个什么?货色,见太?子似乎要对堂下?的木匠进行惩处,忍不住出声:“殿下?……”
然而宁修云一抬手,制止了他,道:“不必多言。”
太?子从座位上站起,正准备开口下?决断,就见堂下?站着的傅如深上前一步,跪拜行礼,长叹一声,道:“请殿下?网开一面,他能?入府,乃是?微臣派人?疏通了关系。微臣无能?,明知?江家累累罪状,却找不到证据,不能?将?其绳之以法,只能?为冤屈者出此下?策,请殿下?赐罪。他的所有罪责,微臣一力承担。”
宁修云轻笑一声,道:“孤知?道这天下?人?都说,孤昏庸无能?,难当太?子之位,国都的文武百官都如此想,也不怪傅大人?不肯信任孤。”
哪怕他刚一入城,就给全?了傅如深面子,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是?站在傅如深这一边的,傅如深也没有给他一点信任。
反而以此手段做威胁,想逼他就此对江家下?手,将?江城里因江家而起的乌烟瘴气肃清干净。
求人?办事还要有个态度,傅如深却连基本的尊重也无。
到底是?傅如深太?过固执、太?子的名声太?差不可信任,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过前车之鉴,才不敢如此轻信皇室中人??
“一切都是?微臣之过。请殿下?责罚。”傅如深再次跪拜,竟是?一句也不肯为自己?辩解。
边上的傅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脑门?冷汗,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急转直下?,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行事一向谨小慎微,今次怎会这般情急,实?在是?太?过火了。
傅景正要跟着跪拜下?去,就听主位上的太?子再度开口:“好,很好,傅大人?爱民如子,孤若再追究下?去,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
宁修云眯了眯眸子,朗声道:“今日正堂之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若有人?问起,便说简卿已将?投毒者抓到,就地正法,以儆效尤。至于江成和身上的血债,孤本也决定交给傅大人?处理,孤指派一队护卫给你,务必找到江成和的罪证,最后能?清算多少,还要看傅大人?的本事。”
“至于这个人?,孤便带走了。”他伸手指了指堂下?跪着的木匠,一甩袖口,大步离开正堂。
经?过傅如深身边时,太?子长长的蟒袍擦过一道暗灰色的影子,随即留下?一句冷言:“傅大人?日后做事,还需三思而后行,孤念你一心为民,既往不咎,再有以下?犯上的作为,孤决不轻饶。”
太?子先出了正堂,几位下?属也立刻跟上。
唯有裴延在太?子的身影消失之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丝毫没有被罚跪的难堪。
他缓步走出正堂,门?口少年随侍见到他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问:“公子,您没事吧?”
“半个时辰都没到,能?有什么?事?”裴延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不甚在意地说。
少年随侍松了口气,又问:“那案子已经?结了?我看殿下?已经?把
护卫撤走了。”
裴延整理好了自己?的形象,半点狼狈都没有,又是?一位翩翩君子,他兴味盎然地叮嘱:“殿下?说了,投毒者已被简公子绳之以法,你便将?这个消息,告诉车队那帮闲人?吧。”
*
沈七虽然不知?太?子带走这个木匠意欲为何,但也妥帖地着人?将?木匠装进了麻袋里,当成“以儆效尤”后的尸体抬出了江家的这栋府邸。
因为木匠流了不少血,染在麻袋上,看起来还挺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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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一回?事。
随后通知?前院的同?僚撤退,护卫们?围着太?子的车驾,一路护送至临时太?子府。
宁修云下?了马车,走回?正院,沈七跟在身边,询问道:“殿下?,那个木匠要怎么?发落?”
宁修云随口道:“傅如深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这人?放在郡守府,只怕会死得悄无声息,反倒是?太?子府,少有人?敢进来。”
沈七眼前一亮,心里称赞太?子殿下?思虑周全?,应声道:“属下?明白。”
沈七带着人?去安顿木匠,到正院正堂的这短短一段路程,走着走着便只剩下?宁修云和简寻两个人?。
等到进了正堂,宁修云在主位上坐下?,一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
方才急火攻心,宁修云压着没有表现出怒火,这会儿都一起发作了。
他撑着下?巴闭目养神,听着正堂内另一个人?的呼吸,开口道:“你即心有疑惑,不要藏着掖着,但说无妨。”
下?一刻,简寻的声音响在了宁修云耳边:“江家的累累罪行,江城百姓人?人?皆知?,殿下?为何不直接差人?查明直接发落了江家,一劳永逸。”
宁修云睁开眼睛看向简寻,轻声道:“你觉得江家能?在江城作威作福这么?久,手里难道会没有底牌吗?”
简寻一愣,道:“这……江家的确幕僚众多,家底丰厚,江成和又有爵位在身,但这些对殿下?来说,应当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简卿竟是?这般高看孤吗?”宁修云乐了,连头?痛都减退了三分。
他直起身子,将?江城如今的形式掰开了揉碎了讲给简寻听:“江城如今的各方势力,傅如深是?其中最弱的一支,原因不必我多说,他手中那几个郡守府的护卫,恐怕都比不上随意一个世家豢养的私兵。大启虽不准屯兵,但只说是?护院,地方官员都会卖世家一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家到底有多少‘护院’,孤还不清楚,但比起孤如今手下?的这些人?,只多不少。”
“天高皇帝远,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宁修云悠悠地感慨道。
简寻顿时沉默了,因为他知?道江城的情况远不止太?子说的这般,实?际还要棘手的多。
因为江城驻军不但和郡守傅如深异心,还已经?被江家腐蚀,驻军营中但凡有些权利的将?军、士兵长,都是?江家幕僚。
在这种情况下?,傅如深想要清理江城的污秽简直难如登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太?子手上。
可太?子实?际也捉襟见肘,兵力不足便是?如今最大的弱势,除非能?对江家一击即中,连根拔起,否则便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既然如此,莫非太?子是?不打算管江家的事了?
简寻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不消片刻就烧得他肺腑生疼。
他本以为太?子是?不一样的,不会对江城这个烂摊子置之不理,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火气上头?,简寻说话也失了分寸:“殿下?的意思,便是?相对江家听之任之?任由这些人?欺凌百姓?”
宁修云深深地看着他,知?道他此时的怒火从何而来。
原书中未提及简寻在江城的往事,但简家究竟如何寞落,还是?说过一二。
当年嘉兴帝南巡至江城,恰逢江家老侯爷刚刚举家迁入江城,老侯爷乃是?三朝元老,在夺嫡之争中多方斡旋,原是?先太?子一党,后来先太?子不知?缘由暴毙而亡,老侯爷急流勇退来到江城,但他麾下?子弟众多,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举家迁往江城便能?斩得断的。
彼时嘉兴帝刚刚登基,他尊敬这位元老,在有人?告江家御状时,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大事化了小事化了,致使含冤者死不瞑目。
而当时告御状的是?位年轻的秀才,伸冤未果,被此事困顿几年,最终郁郁而亡。
这个秀才,便是?简寻的父亲,曾经?才学仅在敬宣侯之下?,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却在此后一蹶不振,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简寻的母亲早在生他时便难产血崩而亡,其父一去,简家便只剩下?简寻一人?。
此后多年寄人?篱下?,虽然敬宣侯待他不错,但简寻到底失了亲缘。
简寻眼中的愠怒看得宁修云心尖发疼,他似乎能?想象到年幼的简寻举目无亲时的茫然和恨意,他如此抗拒皇室中人?,皆源于此。
宁修云长叹一声,开口道:“孤在你眼里,便是?个窝囊怕事的?还是?说,你也觉得孤是?冷血薄情之人??”
简寻被这一句反问拉回?了理智,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度询问道:“可今日,那木匠不顾性命只为给儿女伸冤,殿下?为何……如此愤怒?”
宁修云差点又气笑了,他道:“你果然是?傅如深派过来的卧底?傅如深以冤情相要挟,只为了借孤的手除掉江家,这些你分毫都看不见?”
简寻的确不懂,他反问道:“可若结果是?好的,殿下?何不顺水推舟?”
——但那样的话,身居高位者和傀儡何异?丝毫没有主见,只能?被手底下?的人?裹挟,被迫做出选择。
宁修云下?意识地在心中反驳,但他猛然想起了原书中所说的剧情,简寻那堪称顺风顺水的称帝之路。
可简寻本不是?长袖善舞、善弄权术之人?,那些登基称帝后,所谓的利国利民之策,究竟是?出自简寻本意,还是?有心者故意引导?
诸如裴延之流,到底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光是?想想就让宁修云难以接受。
宁修云眼中带上了些许认真。
“简寻。”他轻声唤道,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经?地叫简寻的名字。
简寻疑惑地抬头?看他。
就见身穿蟒袍的太?子从主位上站起身,让开了主位,指了指那把很有象征意义的椅子,说:“坐下?。”
“什么?……?”简寻有些困惑,不太?明白太?子的意思。
宁修云重复而肯定地说:“孤让你坐下?。”
简寻看着空下?来的主位,在遵从命令和装傻之间犹疑,但看太?子殿下?不虞的视线,他还是?选择了前者,从善如流地在主位上坐下?。
宁修云踱步到简寻对面,说:“若是?你坐在孤的位置上,一城叛军以城中平民为要挟,要你割让另两座相邻城池或是?以性命相抵,简卿觉得,该当如何?”
简寻沉思片刻。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逆不道,但不愿违背本心,面前的太?子也不是?想听他句句恭维,于是?他说:“若有那一日,属下?原为殿下?解忧,即便属下?身死,也不希望有无辜者含冤。”
他会想一切办法二者全?部保全?,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不吝啬于牺牲自己?。
宁修云看着他,仿佛能?看到简寻赤诚的灵魂,在熠熠生辉,从第一次相见开始至今,都是?他沉醉迷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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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自己?藏在黑暗里太?久了,宁修云格外艳羡阳光。
“你啊,将?来有一日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宁修云打趣道,微微俯身细细端详简寻俊朗的眉眼,他说:“简卿有心是?好。”
“但孤不允。”
但凡身居高位之人?,总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简寻如今看不见,不理解,宁修云并不觉得那是?简寻的错处,今后他会告诉简寻,掌权者应当如何作为。
不过虽然有许多顾虑,宁修云仍然可以承诺:“孤答应你,今后在太?子的位子上一天,绝不让一人?含冤而死。江城势力错综复杂,但孤一定会将?其连根拔
起,今日的江成和便是?第一个。”
简寻如坐针毡,从听明白太?子的话开始就有种火烧眉毛的急切想从主位上站起来,但太?子没有开口,他一时间不敢动作。
简寻坐立不安地说:“属下?明白了。”
太?子轻笑一声,道:“我以为惩办了江成和你会很开心。”
当日醉风楼一夜,简寻为了刺杀江成和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他以太?子的身份入江城,合该从江成和开始发落。
但江成和只是?一个开始,只按下?一个江成和算不了什么?,他要尽可能?清楚这些毒瘤。
此后还有江家,有江城其他世家权贵,为非作歹之人?,甚至是?……龙椅上那位。
宁修云目光阴翳,他不能?如此明说,便将?桌上果盘里的蜜饯拿起来一颗,递向简寻。
“算了。给你。不知?道有毒没毒,拿着玩吧。”
说完他转过身,缓步出了正堂。
只留下?简寻一人?,看着手里的蜜饯,深深地疑惑了。
蜜饯散发着一股甜腻的气味,仿佛在诱惑人?将?它放入口中。
但想起太?子那句“不知?道有毒没毒”,简寻便歇了这个心思。
简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片刻。
——起码看着挺甜的。
第33章
江成和因?不敬太子而被下狱一事在江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连带着江家为太子准备的接风宴遭人?下毒意图谋害太子的消息,也跟长?了脚似的迅速传遍了江城的大街小?巷,短短几日就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家几?度派人?封锁消息未果,不但将事情越炒越热,稀奇古怪的各种谣传也跟着横空出世?。
什么“江家目无尊上”、“一日在江城一日都是土皇帝”甚至连“江家有谋逆之心”这种传言也甚嚣尘上。
江家成了彻头彻尾的焦点?,陷入舆论风波中无法脱身,料想?江成和不敬太子一案开庭之时,围观的百姓都能把郡守府的门槛踏破。
而除此之外,唯一一个受益者估计就是靠此事大出风头的简寻简公子了。
这位曾经名声不显的敬宣侯府公子,在这投毒案上捉拿凶手?有功,据说太子身边一众自国都带出来?的高手?,在简公子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几?分。
江城一家茶楼里,高台上的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说:“只见简公子长?刀一出,杀气凛然,说时迟那时快,刀光剑影飞掠而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句‘刀下留人?’……”
只听醒木一拍,说书人?赔着?笑补了一句:“——预知后事如何,窃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说到高/潮之时戛然而止,将故事卡在最关键的地方,底下顿时一片嘘声,听书的客人?一边嘀咕店家不做人?,一边骂骂咧咧地付账,顺便预约了明日的位置。
看样子这出简公子巧破投毒案已经成了茶楼里的必备剧目。
没有人?注意到,茶楼门口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在一段精彩的故事之后,悄悄驶离了原位。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驾车的男子稳定?好车速,向车里的人?询问道:“公子,这便是护卫营几?日努力的成果了,可还有什么要调整的?”
马车里,宁修云撑着?下巴,边上的窗帘拉上去一截,他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护卫营的确按照他的命令,将江家的丑闻传得人?尽皆知,顺便让简寻在江城彻底出了名。
只不过宁修云没想?到的是,这帮人?添油加醋整出来?的话本子,情节那么雷人?,尴尬得他想?找个地缝转进去。
估计简寻本人?这段时间是不敢去茶楼酒馆这类的地方闲逛了。
可强求话本子的质量,就有些为难护卫营这帮大老粗了,据说就这么个破本子还是沈三求了那位抄记档的中书令写出来?的。
至少很接地气,符合百姓们对娱乐活动的需求。
宁修云有些违心地称赞道:“这差事办的不错,裴延知道之后,是什么反应?”
驾车的沈三许久不回御前,这次正好把自己最近的收获一股脑地汇报上来?。
沈三说:“裴三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出来?听过一次说书,看着?不反感也不赞同,车队里不少人?来?旁敲侧击地问过裴三是不是和您离心,裴□□驳了。”
沈三说到这里还有些不解,裴延的反应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本以?为裴三几?次在太子殿下那里遭了冷眼,对太子殿下的态度势必会寡淡下来?。
实际上裴延完全和个没事人?一样,表现得还是一副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的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马车里的宁修云沉思片刻,道:“由他去吧。他若有什么异常举动,你要第一时间回禀。”
“属下明白。”沈三恭敬地问:“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就去……郡守府吧。”宁修云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来?了江城这么多?天,也是时候该做些正事了。
沈三收到命令立刻调转了马车的方向,向着?江城郡守府驶去。
郡守府就位于江城正中心,和各个世?家气派的宅邸相比,郡守府就显得十分寒酸了。
宁修云从马车上下来?,就见正门和牌匾的朱漆都快掉光了,门口两座石狮子也透出一股子风烛残年?,似乎再?淋上几?场雨就会立刻崩解碎裂。
宁修云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锦云绣纹,只在腰带上绣了和蟒袍样式相同的暗纹,看着?十分低调,唯有脸上的铁面有些引人?注目。
但好在郡守府门口十分冷清,矗立于闹市,却好像无声之中有种威严的气场,让百姓就算经过此地也会下意识地屏息收声。
傅如深在江城百姓之间的确风评极好,大部分人?都愿意卖傅大人?一个薄面。
宁修云盯着?牌匾看了一会儿,等到沈三停好马车,这才?大步走上前去。
正门前几?个守卫见有人?靠近,立刻迎了上来?,手?持兵刃,但刀背向外,态度也十分和善:“公子,若有诉状可击鼓鸣冤,若无要事便不要在郡守府门前徘徊。”
宁修云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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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像哪个风流的富家公子,此时他还未开口说话,身后的沈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腰牌展示给守卫。
腰牌上挂着?金穗带着?小?小?的盘龙佩,正面金色的大字——“御”。
此乃天子御令,太子出国都时由嘉兴帝所?赐,见此令牌如见圣上亲临。
宁修云如此正式地带着?御令来?此,是为了按照南巡的规矩查看郡守府。
南巡的目的无外乎便是深入百姓之间、体察民情。按照之前的惯例,宁修云需要巡视江城所?有的行政机关,包括郡守府、衙门、驻军营等等。
他这次来?得急,并未提前告知傅如深,也是为了探探傅大人?的底。
守卫见到令牌瞳孔骤缩,当即便要跪地行礼。
但正门之前人?多?眼杂,沈三伸手?虚扶住守卫。
宁修云道:“不必多?礼。带孤去见见傅大人?。虽不是有冤案要陈情,傅大人?应当还是有时间见孤一面的吧?”
“那是自然。”为首的守卫连连点?头,手?一挥,让同僚打?开了郡守府的大门,自己则亲自带着?突然造访的太子向郡守府正堂走去。
郡守府内和正门一样,略显破败,和傅如深这个人?一样,年?过四十就已经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之感。
整个郡守府都突出一个表里如一,外面是如何寒酸,里面也是如何家徒四壁,连边上几?个兵架上放置的兵甲都少得可怜。
宁修云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只觉得脚下的石砖都有些不太稳固了,也难为傅如深在这栋宅邸里十年?如
一日案牍劳形。
宁修云来?时无人?通传,进到正堂时傅如深还在伏案查看书卷,上面字迹密密麻麻、深浅不一,应当不是同一时期写完的东西。
并不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工作的人?,傅如深一抬头就见太子带着?随身侍卫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一瞬间心脏都惊得停了半拍。
他连忙从桌案后走出,在宁修云面前行了个标准的稽首拜礼。
宁修云想?着?昨日傅如深步步相逼,便也坦然受之,等傅如深拜完才?让他起身。
“臣不知殿下今日会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傅如深恭敬道。
宁修云一摆手?,说:“免了你那些繁文缛节,孤今日前来?,只不过是想?看看江城郡守府是什么样子。”
“殿下如今看到了,江城虽然赋税众多?,但郡守一职俸禄都有定?数,臣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在这郡守府上也就没多?费心思,左不过是个办公的地方。”他说着?从主位的台上走下来?,迎着?宁修云上前,把那把不知道修补了多?少次的椅子让了出来?。
宁修云侧眸看他一眼,并未推辞,到主位的椅子上坐下,低头一看,就见桌面上放着?的书卷,字字句句都是对江成和的控告。
每一条下面记录着?时间和报案之人?,时间间隔或长?或短,笔迹如一,应该都是傅如深自己写的。
看来?傅如深早不是第一次接到关于江成和的诉状了,只是曾经总是因?为各种缘由,无法将之问罪。
宁修云翻看了几?页,询问道:“傅大人?可是觉得这案子棘手??”
傅如深候在堂下,见太子如此问,他犹豫片刻,答道:“若是江成和蔑视皇室一案,不难,证据确凿,按律法走流程便是了。但若是江成和过往的罪行,难办。江成和行事一向是江家小?辈里最为缜密的一个,在给自己的罪行扫尾上,很有天赋,微臣努力多?年?,收效甚微。”
宁修云说:“归根结底,傅大人?是对这差事没有自信?”
他看着?上面的诉状,底下还标着?没能给江成和定?罪的原因?。
小?部分是因?为缺少罪证,大部分则是当事人?放弃了诉状。
有钱能使鬼推磨,江家更是贯用权钱收买人?心,一小?箱金属疙瘩,便能比得上如此沉重的一条人?命。
傅如深怎会要真的问斩江成和会有多?困难,江行松必然会为了保自己长?子一名多?方斡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从设计将木匠引至太子面前时,他就做好了和江家死磕的准备。
于是他道:“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宁修云将翻开的书卷合上,随口道:“既然没有自信,那便不急着?断案,按照大启律法,既然是和侯爵之家有关的案子,多?斟酌些时日也是有的。”
傅如深顿时诧异地抬眸。
太子的意思是希望他将江成和的案子拖延一段时间?
可拖得越久,留给江行松的时间就越多?,到时候惩办江成和只会难上加难。
傅如深心中疑窦丛生,似乎是看懂了他的困惑,主位上的太子轻笑一声,站起身,无可无不可地说:“孤也只是给傅大人?一些建议,至于到底要如何断案,傅大人?还是自己斟酌。”
傅如深:“微臣明白。”
宁修云把玩着?折扇,离开那三尺明台,便要向着?门外走去。
“傅大人?的郡守府孤看过了,中书令会如实在记档中写明,傅大人?不必担心。”
“谢殿下。”傅如深抬步恭敬地走在太子身后,准备亲自将人?送出郡守府,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件事来?,便开口道:“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明殿下。”
宁修云脚步一顿:“说。”
“按照江城惯例,几?日后会有在城外举行围猎,这事情是江家老侯爷在时牵头,这么多?年?一直维持了下来?,如今江家出了乱子,恐怕无心围猎之事,依照殿下的意思,该如何是好?”傅如深问道。
围猎?
宁修云眯了眯眸子。
围猎这种事放在江城,左不过就是各家的护院、郡守府的守卫,以?及驻军营的小?将们一起,在彼此面前展现武力的时候。
比起友好地切磋武艺,这更像是一种威慑。
他可早就知道江城的驻军营里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相必从前的围猎也是各家的护院大放异彩吧?
既然如此,宁修云正好借此机会,谈谈江城各家的底。
宁修云道:“那边交给傅大人?操办,随意些便可,孤会带人?亲自参加,对驻军营的巡视便也放在那日吧。”
“属下明白。”傅如深应道。
傅如深将太子送出了郡守府,看着?那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脱离视野,他在郡守府门前伫立片刻,招来?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去敬宣侯府通传一声,晚些我要前去拜访。”
*
太子这次出门只带了沈三一个,沈统领一听说围猎的事立刻激动不已,想?着?自己这次总算能活动活动筋骨。
跟在裴三身边这些时日,沈统领都闲得快发霉了,总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生锈了。
他一边驾车一边问:“公子,这围猎,属下是不是也能跟着?玩玩?”
宁修云笑道:“沈七教给你的伪装之法已经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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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顿时表情一跨,嗫嚅道:“属下愚笨……但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了!再?过些时日,一定?能出师!”
“孤知道了,倒时候记得避着?些人?。”宁修云说。
“得嘞!”沈三愉悦地应了一声,坐在座位上嘚瑟地抖起了腿。
但他想?着?围猎的事,思绪就又飘到了江家人?身上,随即便想?起沈七添油加醋跟自己说的接风宴上的惊变。
沈三当时为了避嫌不在正堂之中,没亲眼见证事情的始末,只知道傅如深行事无礼,用沈七的话就是“大逆不道”。
沈三于是开口问道:“属下还有一事不明,傅大人?如此以?下犯上,公子为何还对他如此礼遇。”
“究其根本,傅如深只是想?将有罪者绳之以?法,孤虽厌恶他的做法,却能理解他的不易,在江城这种地方隐忍生存这么多?年?,傅如深也算是难得的清官了。”宁修云语气平淡地说着?。
“况且,你真的觉得……接风宴的计策,是傅如深一人?所?谋划?而且只是为了区区一个江成和?他在江城那么多?年?行事一贯圆滑,偏偏等孤入了江城之后,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沈三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宁修云哼笑一声:“非也。”
沈三正竖起耳朵等着?太子殿下给他剖析傅如深的心理状态,结果太子殿下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沈统领顿时急得抓心挠肝,十分理解茶楼里那些客人?对说书人?的恼怒。
然而太子殿下不肯开金口,沈三也毫无办法,那就只能——等吧。
让沈三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一语成谶,傅如深当日在接风宴上所?作所?为,的确不仅仅是他自己设计的。
入夜,敬宣侯府。
傅如深提着?一包花生米,在门房的接引下走进正院。
院子里的石桌前,敬宣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脸上的困倦之色难以?遮掩,半眯着?眼睛,看着?随时都能昏睡过去。
深秋的夜里如此寒凉,他裹着?一件白色狐裘,须发皆白,看着?似乎随时要羽化登仙了。
傅如深脚步停下,隔着?一段距离观察着?他,若是这人?睡过去,他今日还是打?道回府得好。
然而敬宣侯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尽力睁大了眼睛,看向傅如深:“来?了怎么还想?走?若非你叫人?通传,现在我已经在梦里了。”
傅如深这才?走上前来?,见敬宣侯面前的石桌上还放着?一壶清酒,三个酒杯,皆是白瓷打?造,和敬宣侯此时整个人?的气质一样泛着?冷意和暮气。
他在敬宣侯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长?叹一声:“本不想?打?扰你,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定?夺的了。”
“我听说了。寻儿的事恐怕江城如今人?尽皆知。”敬宣侯说话有些气弱,对简寻目前的处境也并不觉得开心。
傅如深点?了点?头,说:“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我已试探过太子,的确是个可以?托付之人?,至少比之那位,要有三分锐气。”
敬宣侯不以?为然:“谁年?少时还没有几?分少年?意气,
仅凭这一点?无法说服我。”
傅如深却不这样觉得,他目光幽深,回想?起太子几?次的作为,竟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他便从头讲起,将接风宴以?及今日郡守府时,太子的言谈举止娓娓道来?。
敬宣侯原本皱着?眉,等傅如深一字一句地说完,他眉头略微舒展,开口道:“他倒是很有勇气,做事也算周全,若能一直如此,将事情一并向太子禀明也未尝不可。”
接风宴投毒,乃是傅如深和敬宣侯合谋,试探太子的计策。
江城之下,世?家大族作威作福多?年?,压着?的冤屈太多?,仅凭傅如深和敬宣侯两人?无力回天,只能借助太子之手?。
接风宴上,众目睽睽,若是太子对投毒一事暂且按下,对江家小?惩大诫,甚至不予追查,说明这人?和其父嘉兴帝是同道中人?,未必愿意对江城世?家动手?。
此为第一关。
若是太子当中追查实情,便会扯出木匠状告江成和一事,太子若在此事上避而不谈,也是其懦弱的表现。
此为第二关。
太子若盛怒之下意图惩处江成和,如何发落也是一个难题。
此为第三关。
敬宣侯精心设计的三道关卡,他要看看,当朝太子宁远,是否有剑斩江城的气魄。
这一计十分凶险,稍有不成很可能就会让傅如深陷入死局,但在了解过后,傅如深还是同意了实行计划。
傅如深长?叹一声,说:“这么多?年?了,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就算傅某人?日后因?此身死,也算值了。”
敬宣侯沉默片刻,道:“你我二人?在简兄墓前发过誓,终有一人?要让他沉冤昭雪。”
江家当年?冒犯嘉兴帝,也得到了这位帝王的原谅,甚至后来?简寻的父亲告了御状,江家的罪责也被嘉兴帝压下,致使一位少年?英才?郁郁而终。
宁修云不知道的是,原书的剧情只是冰山一角。
简寻父亲当年?之事没有那么简单。
简家乃是将门之后,先祖是大启开国皇帝亲封的大将军,彻头彻尾的保皇党,多?地征战,为大启开疆拓土,简家儿女世?代在疆场拼杀,子嗣凋零,很快就再?也没出过将才?。
简家会和敬宣侯府这种将门成为世?交,也是因?为如此。
爵位三代承袭,简家到简寻太祖父时便已经成了一介白衣。
简家世?代忠君,是大启皇室的忠实拥趸,即便已是平头百姓,也对君主有着?狂热的追求,每一个简家后嗣此生唯一的追求便是功成名就,报君黄金台上意。
简寻的父亲带着?这样的希冀前去面见嘉兴帝,却只被斥责心怀不轨,庭前杖责三十,没要了这位柔弱书生的命,却彻底击垮了他的灵魂。
多?年?的信念一朝崩塌,就像山呼海啸一般将他压垮。
久病床前,郁郁而终。
敬宣侯想?到往事,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他拿起酒瓶,将三个白瓷杯分别斟满。
傅如深拆开那包花生米,无需碗碟,直接将油纸平铺在桌上,他放的动作极稳,一粒也没有撒出来?,好像对这个动作十分熟练。
“去面圣之前,简兄还想?着?当夜能与我们小?聚,左不过是想?吹嘘一下自己的功绩。”傅如深摸了摸胡须,打?趣道。
敬宣侯闻言也轻笑了几?声,长?叹道:“往事不堪回首……只是苦了寻儿,独自一人?面对这痛苦的抉择。”
简寻那时已经记事,知道父亲为何身死,他自那之后也成了简家族谱中唯一一个异类。
忠诚与反叛两种念头撕扯着?简寻的精神,让他一度难以?从苦痛中脱离,所?以?敬宣侯送他去城外习武,希望简寻能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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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于其他事情。
当初设计让简寻去到太子御前,敬宣侯还心中惴惴,怕这孩子没个分寸,冲撞了太子,但看如今的情形,简寻应当还没有原形毕露?
而一提到简寻,敬宣侯就想?到了简寻如今的处境,他忍不住皱起了眉,那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解。
“短短半个月,可真是世?事无常,都说太子宁远如何昏聩无能,却不想?一个人?的变化竟会如此之快。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优待寻儿,便是让寻儿成为众矢之的,好一个太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旁人?早就知道太子伴读、当朝宰相之子裴延已经在太子面前失势,后一个眼看着?上位的护卫营统领却又忽然遭到贬斥,导致现今太子近前的红人?,似乎只剩下了简寻一个。
但凡是个有些手?段的上位者,都不会将自己推到无人?可用的地步,太子如今这番行径,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而最关键的一点?,为什么是简寻?
仅仅是因?为护卫营统领帮忙美言的那几?句?这难道就足以?让太子对简寻如此优待?
太子心腹的位置,说得好听是得道飞升,说得不好听便是众矢之的,是众人?眼前的一面靶子。
傅如深对此倒是很乐观:“依我看,寻儿有那个本事,就算被针对也必然能化险为夷,倒是你我,老了,不中用了,连一个小?小?道观都除不掉。”
敬宣侯一拍桌子,厉声道:“那臭小?子年?岁见长?,翅膀也硬了,做事也不与我商量,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
“稍安勿躁。若不是寻儿动了手?,你我根本拿玄青观毫无办法。”傅如深老神在在地安抚道。
他们二人?手?中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在武力上更是欠缺,虽然能将探子安插道驻军营中,在事后驻军营调查玄青观血案时进去搜索罪证。
但从结果来?看,可以?说是失败得很彻底。
敬宣侯语气冷冰冰地说:“是要多?亏了他,道观里的账册至今没有找到,你要如何取信于太子。”
傅如深闻言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视线乱飘:“这,这,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急啊。”
敬宣侯发了一通火气,身上的困意也消了个干净。
他兀自坐在那里平复心情,就见对面那个嘴馋的已经花生米下酒,吃得津津有味了。
酒香将他的馋虫勾了起来?。
敬宣侯将属于简寻父亲的那杯酒倾倒在地,拿起了自己那杯。
傅如深顿时吓了一跳,劝道:“你那身子还是别饮酒了,最近如何,可有好转?”
敬宣侯饮了一口烈酒,轻咳几?声,畅快道:“毒入肺腑,无药可救。若是能将江城彻底肃清,死而无憾。”
*
临时太子府。
宁修云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中书令写完的记档。
这位中书令实在是个能人?,能抽空帮沈三编完一个话本子不说,还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就把关于太子巡视郡守府的记档编好了。
虽然他在对嘉兴帝南巡的记档里破口大骂前人?的不真诚,但到了自己亲自上阵的时候,胡编乱造也毫不手?软。
而且许是觉得不能浪费自己写出来?的话本子,简寻也在其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影子。
甚至将“太子亲信”这个词用在了简寻身上,这种称谓怕是简寻自己都说不出口。
但宁修云看得十分满意。
和敬宣侯府那两人?揣测的不同,宁修云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一样还一样。
他不在意裴延的想?法,也知道沈三不会对他做的任何决定?有所?质疑,所?以?他要用这两个人?,给简寻造势。
简寻是太子亲信,日后会屡建奇功,再?入南疆战场,拿到战功,封侯拜相,甚至……
宁修云合上手?中的书卷,轻叹一声。
他自作主张毁了简寻的康庄大道,自然要还给他一片通天坦途。
宁修云看着?桌边的烛火有片刻的出神,恰在此时,沈七脚步匆匆地进了书房。
沈七捧着?一个木匣子走至太子桌旁,表情肃然道:“殿下,东西已经取回。”
宁修云今日没留简寻在
书房,便是为了这样东西。
“打?开。”
沈七缓缓将木匣子打?开。
只见木匣子里面放着?一本沾血的账册,书页脏污不堪,被鲜血点?染得不成样子,即便血迹早已干涸,仍旧透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那夜傅如深的线人?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的罪证。
这也是一把可以?斩向江城世?家的利剑,只是如今还没到使用的时候,他要等江家亮出最后的底牌。
宁修云盯着?账册上的污血寒声道:“将账册里的人?和罪行一一核实,在孤发落之前如有异动,护卫营可将其就地正法。离开江城之前,孤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既是围猎,那这些披着?人?皮的野兽,也合该算在猎物之中。”
第34章
太子这冰冷的一句话出口之后,书房内外,在场的护卫齐齐单膝跪地:“属下明白,定不辜负殿下所托!”
宁修云点头应了一声?,示意沈七务必要把账册收好。
沈七做事一向妥帖,如今沈三不在身侧,宁修云习惯把事情都交给她来做。
沈七得了命令,立刻带着手里的木匣子离开,书房里顿时又安静下来。
宁修云展开一张宣纸,拿起?笔正要?蘸墨水,才发觉今日简寻被他打发走了,沈七又有任务在身,砚台里干涸一片,无墨可?用。
边上的护卫也机灵,上前道:“殿下,属下来吧。”
宁修云摇了摇头,他也不是?非要?写些什么不可?,只是?内心?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总习惯于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
他正要?开口拒绝,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修云疑惑地抬眸。
只听脚步声?越响越近,然而比来人更先一步入门的,是?一阵翅膀翻飞的声?音,带着一阵“咕——咕——”的声?音。
宁修云听清楚了,顿时略微睁大了眼睛,随即视野里一团黑影冲了过来。
蓝羽鸽子急速飞来,在即将撞到宁修云身上之前堪堪停下,绕着宁修云飞了几圈,最终落在宁修云肩膀上,一边“咕咕”叫个不停,一边用略尖的鸟喙试图触碰宁修云的颊侧。
这似乎是?一种展现亲密的行为。
边上的护卫倒吸一口凉气,唯恐这只突然出现的鸽子干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然而只见太子略抬了抬胳膊,鸽子就顺势飞到他的臂弯上,安然踩着太子金尊玉贵的手臂,扭着脖子四处查看,好像在巡视自?己的新领地。
宁修云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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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在鸽子身上轻抚了两下,油光水滑,触感甚至比分?开之前还好了些,看起?来和它同行的人不但没有虐待他,甚至好吃好喝地养着,就差没把这只鸽子供上了。
“小孔雀?”宁修云轻唤了一句,想?看看这小家伙出去走了一遭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主人。
小孔雀闻声?扭头,用一双亮晶晶地豆豆眼看他,脚下得寸进尺地往宁修云臂弯里蹦了几步,看着不仅记着宁修云,还有种久别重逢的依恋感。
“回来了?”宁修云一边摸着小孔雀的羽毛,一边开口问道。
这话自?然不是?对着小孔雀说的,这鸽子虽然有些灵性,但也到不了能听懂人话的地步。
始作俑者这会儿才姗姗来迟,脚步匆匆地进了书房。
沈五风尘仆仆地在桌前跪下。
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不仅看着破烂不堪,似乎隐约还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头发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打理了,毛毛躁躁,跟一团杂草似的。他面色泛青,眼下黑眼圈十分?严重,应该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抬手作揖行礼,随后答复道:“属下不负殿下所托,带着小孔雀回来了。”
虽说小孔雀在宁修云身边露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只有当初跟着太子入江城的一部分?人知道,但这群人也都是?些察言观色的主。
这会儿一见太子殿下的爱宠回来,立刻便有人送了一碟子粟米上来。
宁修云将手臂上的鸽子放下,看着它跳到碟子旁,挑挑拣拣地啄起?碟子里的食物来。
“做得不错,就是?速度有些太快了,怎得如此?情急?”宁修云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五脸上表情顿时有些灰败,颇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沧桑感。
他将去湘城的这一趟行程娓娓道来。
原来沈五从江城出发时就想?着快些回来,早点完成?任务好回到太子御前。
于是?从策马离开江城这一起?步开始,他跑马的速度就很快,每经过一个驿站就要?换一次马,为了防止累到太子的爱宠,沈五一直将小孔雀安置在他肩膀上,完全?不会累到,只偶尔才会跟着他飞一段路。
沈五连自?己的干粮带得都不多?,却足足给小孔雀装了两大包精米,对这小家伙照顾得不可?谓不认真。
然而他的路途只走了三分?之一,刚在蓉城落脚歇息了一些时间,再想?出发时小孔雀却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蓝羽鸽子一直盘旋在他头顶上,哪怕用食物诱惑也不肯下来,一边飞一边“咕咕”地叫着,叫声?听起?来无端有些焦急。
沈五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没找到好的办法将小孔雀借着带走,这家伙吃了点粟米之后就丢下沈五顺着来时的路往回飞去。
沈五没有办法,便只能策马追着小孔雀又往回走,期间几次靠喂食吸引小孔雀下落,但一将它往远离江城的方向引,这小家伙便不上当了,兀自?往回飞,连自?己的口粮都不管了。
沈五毫无对策,追在小孔雀的后面,就这么一路回了蓉城。
说完这段令人心?里憔悴的精力,沈五深深一拜,道:“属下无能,还请殿下责罚。”
宁修云听得深觉有趣,他盯着桌子上专心?吃粟米的鸽子看了几眼,摆了摆手道:“这不怪你,它不肯再飞远许是?知道再走远些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宁修云沉吟一声?,伸手在小孔雀的脑壳上揉了揉,把上面的几搓蓝毛都揉炸了。
小孔雀睁着一双豆豆眼也不挣扎,十分?纯真地“咕”了几声?。
宁修云笑骂道:“怕不是?那天夜里就相中了孤这个饭票?”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小家伙应当是?简寻那个鸽群里认路能力最差劲的一个了,但它有灵性,知道给自?己找个地方吃软饭。
怕不是?什么鸽子精变的吧?
宁修云若有所思。
下手位置跪着的沈五见太子殿下并?未责怪,不禁松了口气。
回来的路上他怕小孔雀自?己飞没影了,几乎没好好休息过。
宁修云看了他一眼,就见这人快跪在那里睡着了。
可?怜见的。
“好了,沈五,回去歇着吧。小孔雀孤会暂时交给其他人养着。”宁修云关怀道。
不过在沈五转身欲走之前,宁修云又开口问道:“蓉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沈五压着困意回身禀报:“殿下,蓉城四季如春,素有花城之称。”
“孤知道了。”宁修云挥了挥袖子,示意对方快去歇着。
沈五跟丢了魂似的飘出了书房。
宁修云则是?看着小孔雀腿上的信匣出神片刻。
原本按照预定的时间,用上小孔雀帮忙传信也需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竟是?几日便能成?行了。
不过也好。
“沈九,研墨。”宁修云吩咐道。
沈九:“是?。”
沈九上前研墨,宁修云自?己则是?用防身的匕首裁了一小块硬挺些的次等宣纸。
宁修云执笔点墨,在纸上缓缓写下:“马车已经到了蓉城,这里四季花开,数秋海棠开得最美,我?与管家家仆协商,会在蓉城小住片刻。一切安好,不必忧心?。”
写完这段,宁修云在下方花了一朵小小的秋海棠。
沈九开口问道:“殿下,可?要?让小孔雀现在就带着信出发?”
宁修云沉吟一声?,说:“再等几天,记得带它去城外再放飞。”
宁修云把纸条卷成?筒状,放入小孔雀脚边的信匣中。
多?亏今日简寻不在临时太子府中,否则沈五带着小孔雀一回来,就会和守在书房的简寻撞上。
宁修云只说给简寻放了假,但不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左不过是?在哪里练武吧?
*
宁修云的猜测完全
?正确,简家老宅正院,石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简寻正在石桌边挥舞长?刀。
这座宅邸是?简寻年幼时呆过的地方,后来简家寞落,简寻搬去了敬宣侯府,简家的宅邸无人居住,闲置许久,破败得不行。
一直到简寻学武归来,这才将简家的宅子重新打扫出来。
敬宣侯的病需要?静养,简寻自?回江城之后很少去敬宣侯府住着,都是?回自?家的宅子。
唯一有一点不好,这座宅子虽说不大,但也实在不小,毕竟简家当年也算有些家底,可?惜如今就只有简寻一个人入住。
空旷得不行,一到夜里那安静的氛围放到一个胆小的人身上,说不定都能生生吓死。
也就简寻每日能跟个没事人一样正常起?居。
这一点傅景最有发言权,这会儿他提着灯笼从正门进来,一抬眼就对上简寻挥下的长?刀,雪亮的刀刃把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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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的魂儿都快吓飞了。
“噫!”傅景低呼一声?,手一松,灯笼整个砸在地上。
简寻这才猛然收刀,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傅景回过神来,顿时骂骂咧咧:“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简公子如今就算是?出名了,也不能对老朋友亮刀吧。”
简寻把长?刀放回武器架上,不太走心?地说了句:“抱歉,今夜月光太暗,一时间没瞧见你。”
“……我?看着这么好骗?”傅景狐疑地说。
别说他手里还提着那么大一个灯笼,就算是?他不带灯笼来,以简寻的目力都不可?能看不见他。
这人分?明对他有些怒气,又不会主动明说。
傅景挠了挠头,不明所以:“我?最近惹你不快了?”
“你篡改接风宴名单的事,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简寻语气平淡地抛出一道晴天霹雳。
傅景仿佛被钉在原地,失语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干涩地说:“既如此?,太子殿下为何没有追究。”
“殿下不在意这点小事。”简寻答道。
简寻也不太明白太子当日为何那么宽和,许是?因为傅家父子都是?江城少有的善人,太子殿下才多?了几分?宽容之心?。
傅景心?虚地到处乱飘:“这事我?爹都默认了,我?还以为会万无一失。”
简寻皱着眉在桌边坐下,叮嘱道:“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在做了。”
太子怎么说都是?身居高位的皇室中人,能容忍傅景一次,未必就能容忍第二次。
傅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次是?他理亏,讷讷地应声?,神情萎靡地在简寻对面坐下了。
两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儿,傅景才开口问:“所以你今日叫我?来有什么事?难不成?是?想?听我?讲讲那些关于你的话本子?”
简寻眼神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不用说话都能让傅景立马闭上那张什么都敢胡扯的嘴。
他把桌面上的几叠宣纸展开,放到傅景面前,示意他看看,这是?他准备日后飞鸽传书送到修云手上的信函。
简公子双手环胸,仔细看还有些紧张,他问:“如何?”
傅景拿起?来一看,只见宣纸上简寻用他那还算有风骨的字迹,学着不知道哪个喜欢调情的诗人,写了一堆肉麻至极的话。
翻了两页,还看到两三个错字。
傅景越看越皱眉,欲言又止。
看样子简寻练了那么多?年武,肚子里那点墨水早就吐干净了。
简寻道:“有话直说。”
傅景答:“狗屁不通。”
简寻表情未变,但细看眼神似乎有些萎靡。
傅景良心?有点痛,但还是?真诚劝道:“这东西要?送心?上人,还是?算了。”
简寻语气闷闷的:“那你说该如何?”
傅景抓耳挠腮,挑着自?己对情诗的理解给简寻讲了一通,说得简寻眼冒金星。
听完傅景的高见,简寻一拍桌子,扯过一张宣纸奋笔疾书。
傅景伸长?脖子一看,只见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
“想?你。”
很好,很直抒胸臆,很有简寻的风格。
傅景表情迷惑,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今天他是?来做什么的?
第35章(补7.6更新)
宁修云特地嘱托沈五将小孔雀带离江城,往湘城的方向走一段距离,然后再让他把小孔雀放飞出去。
在对待简寻的事情上他总会慎之又慎,小孔雀回来得太早太晚都不?好,时间要算好,就连飞的路径和方向宁修云都算了个差不离。
沈五还算是个机灵的,干脆在城外找了个村子住下,权当做来往的驿站了。
他本也想留在太子殿下身边,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对这鸽子和送鸽子的人有多么看重,便也不?急着回去。
可惜一时半刻,宁修云是等不?到简寻的回信了。
不?过虽然没有回信,看看真人岂不?更好。
于?是简寻才放了一天的假,第二日便又被太子召了回来,简府花园里的杂草都没来得及除。
简寻刚一入临时太子府,欲将腰间佩的长刀取下上缴,这是临时太子府的规矩,非太子的贴身护卫不?得携带兵器。
然而?今天却不?太一样,守门?的护卫将长刀推了回去,笑呵呵地说:“简兄不?必卸刀了,太子殿下有吩咐,他在里面等你。”
简寻倒也不?推脱,他习武许多年?,不?带着自己?的佩刀总觉得不?习惯,之前?是无可奈何,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多谢。”他把刀佩回腰侧,抬步进了太子府。
进门?走了一段路,简寻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这临时太子府里,护卫的数量似乎一夜之间少了许多。
虽说门?口?守着的还和之前?是一个数,但内里偶尔巡逻练武的人却几乎见不?到踪影。
简寻皱着眉准备前?往正堂,却在路过花园时看到太子正坐在石桌边向他招手,身后不?远处只跟着两个护卫,惯常在太子身边伺候的沈七居然也不?在。
宁修云正在摆弄石桌上的棋盘。
护卫营里人才众多,但大多天赋和心思都只在练武之道上了,宁修云昨晚挨个扒拉,也没找到一个能和自己?对弈的人。
南巡车队里的文官倒是不?少,君子六艺,自是各个熟识,可惜宁修云不?想找这些脑子里弯弯绕绕的人过来。
倒时候针尖麦芒,多种试探,少不?了让他劳心劳力,他下棋本就图个清闲解闷,哪有给自己?找麻烦的道理。
管茂实倒可以,可惜他给对方派了任务,此刻许是忙得脚不?沾地。
简寻来的时间正巧,省得宁修云再自己?和自己?对弈,好生无趣。
等简寻走至近前?,宁修云随手一指对面的石凳,说:“坐。”
“谢殿下。”简寻一撩衣摆,在石凳上坐下了。
坐姿端正笔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学堂开了门?,他坐这里正准备听?课呢。
态度很不?错,就是有点憨。
宁修云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就不?自觉地噙了点笑意。
“会下棋吗?”宁修云问。
“只略懂一二。”简寻答。
宁修云于?是手一伸,道:“请。”
简寻便将目光投向了石桌上的棋盘。
黑子白子相互厮杀,战况胶着,仿佛黑白两条巨蟒盘踞其上相互撕咬。
这是半局残棋,似乎刚刚下到一半。
但见太子对面方才无人,石凳也是一片冰凉,简寻更倾向于?是太子在和自己?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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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执黑子,斟酌片刻,方才落子。
宁修云眼前?一亮,捻了一颗白子,拿在手中摩挲,并未犹豫太久便将白子落下。
自此二人都没再说话,院中除了细微风声?便只剩下棋子落于?盘中的脆响。
简寻刚落一子的时候,宁修云还觉得有些兴致,这人选得位置虽不?是最致命的,但进
可攻退可守,十分灵活。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倒让宁修云有些看不?懂了。
简寻的棋艺实在飘忽不?定,上一步能让宁修云欣赏有加,下一步就能让宁修云叹一句臭棋篓子。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得。
宁修云几次抬头看他,都快以为简寻是故意放水,但见对方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的模样,便知道这人是尽力了。
许是两人秉性迥异,简寻在许多方面又多有欠缺,这时才一并体?现在了棋局上。
以棋艺看人心。
宁修云抬手将最后一颗白子落下。
简寻眉目一松,敬佩道:“属下输了。殿下棋艺精湛,属下不?敌。”
宁修云叹了一口?气?,从?棋盘上拿下一颗黑子,将之悬在某一位置,指点道:“方才这一子若是落在此处,你还有一战之力。”
简寻在脑中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棋路,发现确实如太子殿下所说的一样。
他抬手保拳:“属下受教。”
“重新来过。”宁修云说道。
他招来身后的护卫,让对方将棋子收好,和简寻又开一局。
这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沉默,而?是边下边聊,状似随意地问:“江城驻军守将韩林如何?”
简寻执棋的手一顿,在粉饰太平和直言不?讳之间选择了后者,他道:“不?堪为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听?得身后两个护卫忍不?住咋舌。
都知道简寻在江城驻军营里待过许久,虽说是个文职,实际这人武艺必然比韩林那赌鬼强上不?少,说两人是对手都不?算错。
这人竟也不?怕太子殿下认为他是在排除异己??
宁修云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向来欣赏简寻这点,况且韩林此人确实如简寻所说,刚愎自用、贪财好色、并无大将之风。
“你倒是心直口?快。孤看过他的记档,这人从?前?可是在多个城郡当过守军的,据说曾经也是一员猛将,虽然没去过边关战场,但多次平息匪患。那你便说说,这人如何不?堪为将?”宁修云轻笑着问。
简寻道:“殿下,再凶猛的老虎,被引诱着拔了牙齿,也便没有丝毫可怖之处。”
宁修云抬目看他,见这人眉眼眉梢都带了些厌恶,便知道对方的确不?喜韩林之流。
“江城守军中,有无可用之人?”宁修云又问。
从?前?宁修云只从?简寻那里听?说过,江城守军几乎人人好赌,又因为江家掌握着城里的三处赌场,而?被江家稳稳拿捏。
但宁修云现在想知道,江城守军里还有没有诸如简寻、傅景之流,坚守本心的将才。
却见简寻摇了摇头,道:“并无。”
简寻拿着棋子的手忽地攥紧了,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对江城守军的厌恶,深藏在其中的,还有对江家的厌恶。
江家对守军兵卒不?遗余力的蚕食渗透,致使?守军营里的兵卒变成?了如今这般田地。
从?简寻入江城守军营的第一天开始,守军营便已是如今这般乱象,教头如老鬼,兵卒如瘟鸡,人人好赌,不?良之风成?性。
层层盘剥之下,但凡是个心思清正的人,要么被身边的同?伴带入泥沼,要么坚持本心过于?刚正却被上头的将领无情折断。
这种情况必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情,在简寻没有回江城的那些年?,守军营就像一个内忧外患并存的堡垒,从?第一只蛀虫被带进去开始,便没有修补完好的机会。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现在的江城守军,薄如蝉翼,和一张纸没什么区别,只需要一点点外力,那层遮掩的光鲜外衣便会碎个干干净净。
在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一个可用之人?
宁修云说:“好。孤知道了。”
他看得见简寻脸上不?加掩饰的愤怒,在江城的那些时日,也见过守军营是个什么鬼样子,自然不?会对简寻的判断有什么质疑。
何况护卫营进江城之时,第一个盘查的便是守军。
说是一盘散沙都抬举,只是一滩烂泥而?已。
好在宁修云也没指望真的从?一滩烂泥里捞出金子来,要说将才,他面前?就有一个呢。
宁修云伸手在棋盘上轻叩两下,盘面上的黑白子随之震动,一直垂落着视线的简寻瞬间便被吸引了注意。
宁修云感慨:“守军营如何,与简卿并无关系,何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动怒。”
简寻沉默片刻,将手里的黑子落下,缓缓道:“怒其不?争。为兵为将自然应当保家卫国,可守军营中这些人,所行之事完全背道而?驰。”
“你怒的不?是守军。”宁修云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简寻。
便见对方突然抬眸,面露惊异之色。
宁修云乐了:“孤说的不?对?你心有怒气?,是因为知道守军本不?是如此堕落,是有人在背后引导,才致使?守军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宁修云听?了不?少简寻的童年?旧事,倒也不?是全都白听?了。
从?简寻对往事的回忆来看,驻军营至少在他小时候,在江行松继承江家爵位之前?,还不?是这般模样。
那个时候权贵以势压人的情况必然有之,但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猖獗。
江家老侯爷能在国都混成?三朝元老,手段必然有,但大概不?会如其子江行松一般下作,甚至胆大妄为,将手伸到了城防驻军之上。
国都和江城相比更是个吃人的地方,可有皇权压着,江家想做得再荒唐也会有个度,皇权是一把悬在上面的尺。
可惜江城这个地方,毗邻边境,距离国都如此之远,江家逐渐势大,便真觉得江家的“江”便是江城的“江”了。
不?过其中唯一的古怪便是,江家到底为何这么有底气?,敢做出这些事来,仅仅是因为一个爵位?因为难以计数的财富?
宁修云眯了眯眼睛,并不?相信。
石桌对面的简寻长吁了一口?气?,声?音略有些嘶哑地说:“原来殿下早便知道……属下多此一举了。”
宁修云用手把玩着一颗白子,问:“那你可知道江家为何不?留余力地渗透腐蚀守军队伍吗?”
“属下不?知。江城守军是这城里唯一的兵力,毁了守军便是自卸兵甲,任人鱼肉。”简寻一只手落下,从?腰间的佩刀边上擦过。
至少在他的角度,他不?会将手中的武器放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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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没有武器,一双拳头也是好的。
宁修云道:“守军是这城里唯一的武装力量,守城军不?堪一击,世家权贵养着的看家护院可不?就是无人可敌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好似完全没有将这和私自屯兵无异的举动放在心上。
简寻仍是不?解:“可是守军弱势,也会威胁他们的身家性命,江城向外百里,就是大启边境。一旦有敌人来袭,江城顷刻间就会化作一片火海!”
宁修云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说:“你也知道是边疆?”
两人四目相对,简寻从?这双平淡的眼中窥探到了什么。
是了,江城向南,掠过几个村镇,一片荒野平原,便是南疆城,在此中间,既无天险,也无屏障。
原不?至于?如此,可惜江城之外是南疆,是固若金汤宛如铜墙铁壁的南疆军,是有战神之名的当朝五皇子宁楚卿。
只要有南疆军在,南疆便在,江城自然也在。
若有一日边关告急,单凭江城的几千兵力,也根本抵挡不?了敌国北上的屠刀。
既然如此,江城守军便微不?足道。
“仅仅为一己?私欲?”简寻声?音冷硬地问。
“人心不?足蛇吞象。”宁修云轻叹一声?。
宁修云轻轻将手中的白子落下。
一局终了。
第36章(补7.7更新)
简寻从太子的话中听明白了江家对江城的图谋,只觉得荒谬至极。
仅仅为了江家在江城中能横行霸道?,江行松便?敢对江城守军下手,还是死手,江城几千兵力已经成了摆设,没有任何用?处。
但几息之后?,简寻便品出了些许蹊跷。
面前之人可是当朝太子,承天子之命南巡,正如太子之前所?言,不会对江城之事坐视不理,既然能将守军营的事盘查得如此清楚,莫非是打算对守军动手了?
太子那句“人心不足蛇吞象”,似乎另有深意。
“殿下可是已?有办法解决江城的困境?”简寻起
身行礼,恭敬地问道?。
宁修云说:“江城守军早就不成气候,这?群人与其放在守军营,不如遣散了更好,省得吃空饷。”
“这?……”简寻开?口欲言,想说这?样?做不太妥当。
毕竟一城的外患,不仅仅只有蛮夷部族,还有各处匪患,守军营一旦遣散,难免会有豺狼虎豹闻着味跟来,到?时候江城之内那些平头百姓恐怕在劫难逃。
但太子心细如发,许是还有些具体细节没有言明,简寻不便?多问。
“孤随口一说。”宁修云勾唇看他,岔开?了话题,问:“简卿今日用?过朝食了吗?”
简寻一愣,说:“并未。”
简寻的三餐都比较随意,从前在外习武,幕天席地,教导他的师傅为了让他磨练心性,基本都是靠山吃山,能有东西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后?来回了江城,在敬宣侯府会有下人安排,并不奢华但也足够。到?了江城守军营里也有伙头兵,总归不会少他一口吃的。
简寻自己也不挑食,非常好养活,独居简家的时候基本出门买个烧饼就能对付一下。
他今日起得早,在简家的宅子里上下扫撒,得了太子的召令便?赶过来了,的确没来得及买块烧饼啃啃。
宁修云闻言点了点头,他伸手招来了身后?的护卫:“沈九,准备朝食,一式两份。”
沈九差点喜极而泣,高?声应了一句:“是!”
沈三可是和他们所?有人都说过,太子殿下经常茶饭不思,饮食上有些艰难,每一个在太子身边当过近卫的人都会被沈统领耳提面?命,务必要让太子殿下多用?些饭食,以免损伤身体。
今日晨起,太子殿下说没有胃口,便?把朝食都给了护卫们,自己一口都没吃,两人急得团团转,但没了沈三和沈七在,其他人又在太子殿下说不上话。
就算说了,太子殿下大概也是不会听的。
没想到?简寻一来,峰回路转,太子殿下又愿意用?朝食了。
虽然?以这?个时间点来看,已?经不能算是朝食,但至少殿下愿意吃了!
简公?子真是个福星。两个可怜的护卫如此想道?。
沈九得了太子的命令,风风火火地走了,另一个护卫则和简寻一起收拾了棋盘。
等到?朝食取来,两人便?在石桌前用?餐。
今日的朝食是南瓜粥配水晶饺,并有两份酥饼。
这?其实已?经是缩减后?的量了,宁修云清楚知?道?自己的食量,便?吩咐了底下的人不要铺张浪费,否则以太子的饭食规格,一顿朝食恐怕都够宁修云吃几天了。
食不言寝不语,宁修云本来没什么胃口,叫护卫传膳也只是准备让简寻填饱肚子。
简寻吃相比不得那些经过精心训练的贵族,但也很斯文,半点不像粗犷的习武之人。
宁修云看着看着不自觉地便?动筷了。
两个护卫守在身后?,大概是因为简寻长相俊朗,太子殿下虽有面?具遮着容颜,但气度非凡,一时间两个人同框,只觉得这?场景跟副画似的。
不过简公?子好倒是很好,就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真诚有余恭敬不足。
要是换他们两个任意一个和太子殿下同桌,怕是要战战兢兢一整天。
但看看简公?子这?般四平八稳,倒也觉得没什么稀奇的了。
沈九突然?福至心灵,朝身边的同伴打了个手势。
为了太子殿下的健康着想,他们要不要每次殿下用?餐的时候就把简公?子绑来啊?
可惜,碍于?简公?子武艺高?强,又一直守在太子身边,这?个计策他们暂时是没有办法实施了。
*
用?过朝食宁修云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随后?进了书房,在桌前翻看守军营那边交上来的记档。
按照规矩,宁修云还要去守军营的校场点兵,但马上就是城郊围猎,短时间内这?守军营他是去不了了。
他一边翻看账簿,一边问身侧研墨的简寻:“你从前任兵营主簿,这?些和军饷有关的账目可曾看过?”
简寻便?瞥了一眼那账簿,十分眼熟,这?不就是他当初交去郡守府的那份吗?
“看过。但等于?没看。”简寻说。
宁修云一挑眉,问:“假的?看来守军营不止那点漏洞,这?军饷账簿也经不起查。”
简寻思索片刻,将自己如何授意于?傅如深,为何进入驻军营地一事和盘托出。
末了,他有些遗憾地说:“傅大人本意是想让我与傅景拿到?兵营主簿那边的真实账册,可惜那几个人都是精明的,没让我们接触到?核心账簿,拿到?手需要整理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册子。”
宁修云轻笑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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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还以为,以你的性子会抓个兵营主簿去审问,问出账簿到?底藏在哪里。”
简寻闻言一愣,没想到?太子殿下猜得这?么准,他说:“傅景说即便?抓了兵营主簿也问不出什么来,属下便?放弃了。”
——居然?还真这?么想过。
宁修云有些好笑地说:“你这?位好友也是个和那群兵营主簿一样?的人精,想来在驻军营中混得比你开?吧?”
简寻点了点头:“的确,属下愚笨。”
宁修云不爱听这?话,拿起手边的折扇对着简寻的额头轻敲了一下。
“人无完人。”
这?一下倒是不疼,简寻只下意识抚了抚被敲到?的地方,道?:“属下受教。”
宁修云轻笑一声,便?继续低头翻看账册,时不时执笔在上面?圈画几条。
账簿很多,宁修云一看就看到?了傍晚,连午饭都不小心略了过去。
直到?他把最后?一本账簿合上,边上的沈九才上前询问:“殿下,可要用?晚膳?”
“嗯。就放在原来的石桌上了,和朝食一样?。”宁修云吩咐道?。
沈九顿时懂了,这?是还有简公?子的一份。
“是。”
宁修云带着简寻来到?庭院里,他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叮嘱简寻:“孤做事很容易忘记时间,以后?再有这?样?错过饭点的事,你可以自行去小厨房用?饭。”
简寻有些讶异,没想到?太子殿下这?般体恤下属,但太子殿下都没有用?午膳,哪里有他们这?些护卫去用?的道?理,他道?:“属下不饿。”
然?而话音刚落,简寻的肚子便?“咕噜噜”叫了两声。
宁修云“噗嗤”笑出了声,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简卿,日后?在孤面?前只说实话便?可。”
简寻在太子殿下的笑声中红了耳根,唯唯诺诺:“……是。”
简寻的肚子终于?在饿扁之前等来的晚饭。
沈九和沈三一样?,都有点察言观色在身上,这?次准备的饭食明显多了不少。
一是因为,太子殿下一见简寻便?胃口大开?,好像对方是什么开?胃小菜,便?希望太子殿下今天能多用?些饭食。
二是因为,同是习武之人,食量有多少自然?是门儿清,简寻吃的那点朝食在他看来也都跟喂猫似的,料想太子殿下也不会希望简寻饿着。
果然?,晚膳一上桌,太子殿下也并没有因为过于?铺张而斥责他。
简寻和宁修云一样?没用?午饭,他身材高?大、身上的肌肉也不是摆设,单论?自然?消耗就比宁修云高?了几倍。
这?会儿宁修云只是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有了饱腹感,简寻却还在优雅进食。
许是看他吃得太香了,宁修云看着桌子上的几样?荤腥都有了点胃口,便?慢吞吞地挨个尝了尝。
等简寻吃完了,宁修云才跟着放下筷子,然?后?成功把自己吃撑了。
等沈九把剩菜碗筷撤走,宁修云心情复杂,他一向不重口服之欲,鲜少有
这?样?的时候。
吃都吃了,就只能多运动消化一下。
长叹一声,他走到?院中的武器架前拿下一柄长剑,拔出来一看,刀刃并不锋利,看着更像摆在架子上装饰用?的。
宁修云随手挽了个剑花,还挺像模像样?。
用?剑他确实没有学过,这?都是原身的肌肉记忆,宁修云甫一拿起长剑,手便?自己动了起来。
等这?个剑花挽完,宁修云忍不住沉默了。
原身都学的些什么古怪的东西?怕不是学来展示给别人看的?
但拿都拿了,岂有放下的道?理。
宁修云执剑,放松身心,唤醒那些藏在身体深处的记忆。
他慢吞吞地做了几个剑招,看着十分生涩,但随着不断尝试,动作越发流畅了起来。
简寻就在几步之外守着,宁修云心念一动,向着简寻靠近。
借着最后?一式剑招,剑尖直抵简寻咽喉。
太子的剑招不带一丝杀意,连那把长剑都没有饮过血,简寻自然?没有一丁点儿惧意,不避不闪,眼见着那剑尖在自己颈间堪堪停住。
他抬眸看向太子,瞳孔却骤然?紧缩。
宁修云的发髻挽得松,衣带也没有束紧,在这?连翻动作之下,发簪松垮下来,长发飘散,衣袂翻飞。
秋夜里,落叶随着晚风簌簌落下,一身蟒袍的青年执剑,抵着简寻的要害。
简寻颈间微凉,却只觉得映入眼帘的这?道?身影,竟逐渐与他心里的那人逐渐重合。
似是,分毫不差。
第37章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四周只余下落叶沙沙的声响。
夜幕昏暗,落叶纷飞,宁修云错过了简寻眼中一晃而过的惊惶。
宁修云率先收了剑,长剑入鞘,他问:“怎么不躲?”
简寻抱拳行礼,借着这个动作,他将眼底的惊异迅速收敛。
不?可能。
他的修云如今已在前往湘城的路上,他区区一介醉风楼的清倌,怎么会和太子这样的人物扯上关系。
定是他看错了。两人只是身形上有些相?似罢了。
简寻早就听?沈七说?过,太子殿下口腹之欲太轻,以?至于身量比寻常男子更加纤细,虽然于身体无碍,但已经让护卫营操碎了心。
沈七还叮嘱过他,若是太子殿下要他同桌用餐,那便应下,有人陪着太子殿下会用得多些。
是以?简寻在太子殿下吩咐的时候才没有觉得惊讶也没有推脱。
只是身形相?似而已。
没有其他可能。
借着发散的思维,简寻将先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彻底压下,面上恭敬地回答:“殿下剑势之中并无杀意?。”
“缘是如此?。”宁修云了然道。
宁修云晃了晃手里?的长剑,心说?,也是,简寻可是这方面的行家,总归不?会连他是不?是真的想下死手都不?知道。
他走到石桌旁,简寻便也跟了过来。
宁修云把手里?的长剑往边上的石桌上一放,一撩衣摆,侧身在石凳上坐下。
“简卿武艺高强,既然有这大才,为何没有去南疆?”宁修云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抚摸着剑鞘,轻声问道。
这是他一直想向简寻询问的,为何这人没有同原书中那般直接去南疆战场,而是留在江城,在傅如深的安排下来到太子麾下。
在大启,像简寻这种不?走文举、武举的人,想要出?人头地,唯有军功一条路,两人在分别时,他本以?为事情会这样发展。
宁修云抬眼看他,不?想放过这人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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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寻面色一肃,道:“本是想去南疆,临行前听?闻殿下亲临,傅大人同我说?了举荐一事,便觉得能在殿下手下当?差更好?。”
更好??
宁修云觉得这不?算简寻的真心话,这人要么是被傅如深诓骗了,要么就是有所求。
不?过简寻因?其父与皇室素有旧冤,不?管是去太子麾下,还是去由五皇子宁楚卿把控的南疆,都是皇室中人,简寻必须两者择其一。
果然还应该是傅如深从中作梗。
宁修云轻笑一声,又问:“若是当?日我没有选你,你便会去南疆?”
简寻不?觉得这是不?能说?的事,按照他多日的观察,太子殿下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必然不?会因?为他曾有入五皇子麾下的想法便发怒。
于是他坦然道:“正是。”
宁修云叹了口气,感慨道:“孤这种人,上有两位皇兄,却只有孤凭借嫡出?的身份占得太子之位,文不?成武不?就,天下人都说?孤是庸才,哪里?有值得追随的地方。”
这话倒不?是宁修云胡说?的,而是原主所面临的真实现状。
原身宁远是大启朝嘉兴帝的七皇子,上面还有两位庶出?的哥哥,三皇子宁炎狰,五皇子宁楚卿,其余几位兄长皆早亡,甚至于宁远都是嘉兴帝的老来子,跟最近的五皇子也足足差了八岁有余。
嘉兴帝膝下子嗣不?丰,但也绝不?算少。
三皇子宁炎狰素有才学,被嘉兴帝派去掌管礼部,负有盛名。
至于五皇子宁楚卿,这人更是少时起就跟着外祖远赴边疆,自小在南疆长大,之后?顺理成章拿下了南疆兵权。
此?二?人一文一武,各有优势,但对比一下什么差事都要依靠裴延这个心腹,没有任何优点的宁远,看起来这两人更适合继承大统。
朝臣如此?认为,百姓如此?认为,唯有嘉兴帝一人好?似猪油蒙了心,自立了太子之后?便无废弃的打算。
就好?像等着他这个平庸的儿子,会想一块原石一样被打磨成熠熠生辉的珠宝。
嘉兴帝大概没有想到,他期待的原石内里?被调包了,即便是一层接一层的伪装,也遮不?住自内而外的华彩。
宁修云也有想过,若是原身没有死在那场大病中,之后?还会不?会有翻身之日。
——大概不?会,毕竟顽石放得再久终归也只是顽石,就如同原书的结局一般。
宁修云说?这话明?晃晃的自贬,听?得身后?两个护卫都跟着连连皱眉。
简寻闻言也摇了摇头,说?:“属下有眼睛,会自己去看,殿下宽仁待下,心细如发,爱民如子,和传言中并不?相?同。”
平心而论,太子身上很少见那种掌权者惯有的目下无尘。
只有在接风宴上,与傅如深对峙之时,才显露出?渊渟岳峙、深不?可测之感。
简寻于大启皇室没有半分好?感,但若是太子这种人,倒也愿意?并不?反感。
宁修云轻笑了声,道:“今晚也没给?你蜜饯啊?”
简寻愣了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太子是在夸他嘴甜。
“属下是在说?实话。”
宁修云嘴角噙着笑意?,说?:“孤知道了。今日你便先回去歇吧,沈七马上会回来。”
“属下明?白。”简寻附身拜别。
两人在夜色下的庭院中分开。
宁修云目送简寻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他嘴角缓慢拉直,一丝笑意?也无。
宁修云自石凳起身,冷声问:“沈七传过信了吗?”
身后?的沈九上前一步,应声道:“殿下,约莫今夜子时,消息便会传回。”
*
简寻离了正院,便向自己前几日住宿的东院走去。
东院里?以?往就没什么人,加之太子今日好?像派了不?少护卫出?去,这会儿就显得更加安静寂寥了。
周遭一旦寂静下来,人就愿意?胡思乱想。
那被太子剑指咽喉时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简寻心乱如麻。
他非常想现在不?顾一切地追出?江城,去看看修云是否平安。
简寻觉得自己荒谬的想法都是来自对修云的思念。
十几天不?见了,他的信纸都写了好?多张,却一直没等来小孔雀。
哪怕他知道,江城至湘城路途遥远,修云又是乘坐马车,不?可能那么快到达目的地。
理智在如此?劝说?他,但感性不?会,只会让简寻糟糕的心情愈演愈烈。
索性今夜大概是没办法入眠,简寻便在院中练起了拳法。
他试图挥散脑海中那两道不?断重合的身影。
一直到大汗淋漓,简寻席地而坐,脑海里?那点念想仍然挥之不?去,甚至逐渐凝实。
太子宁远因?国师预言从不?以?真容示人,简寻也从来没见过太子的真容。
可但看下半张脸,太子和修云也并无相?似之处,简寻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
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抬手砸了自己一拳。
这一拳下手不?轻,整个颊侧都瞬间肿了起来。
他感受着脸上的疼痛,神情复杂。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简寻抬头一看,就见一只蓝羽鸽子如还巢一般飞速向他扑来。
——是小孔雀!
简寻眼前一亮。
他一抬手,小孔雀便立在了他的手臂上,“咕咕”叫了两声。
简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小孔雀爪子边的信匣上取出?了信纸。
待他看清了里?面写了什么,顿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马车已经到了蓉城,这里?四季花开,数秋海棠开得最美,我与管家家仆协商,会在蓉城小住片刻。一切安好?,不?必忧心。】
简寻自然认识修云的字迹,铁画银钩,和太子那种豪迈之感截然不?同。
他用手摩挲着信纸,只觉得心中一片暖意?。
简寻从怀里?取出?一张写好?的绢纸,塞到小孔雀的信匣中。
上面只写了“想你”两个字,为了确保随时能收到小孔雀,他把这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小孔雀似乎察觉到他放好?了信,振翅欲要飞走,却被简寻一把摁住了。
“咕咕?”
简寻面色严肃,他有些后?悔了,第一次与修云飞鸽传书,怎么能只写这么简陋的语句。
他须得好?好?斟酌才是。
于是丢下笔墨许多年的简公子,又开始在院子里?奋笔疾书。
*
子时一刻,临时太子府书房。
沈七带着几位护卫疾步进了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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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前单膝跪地,语气沉稳:“殿下,幸不?辱命,事情已经办妥了。”
宁修云并未应答,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桌面上的一份公文。
只见上面写着:【韩林,祖籍蓉城繁芜县,江城驻军守将,欺行霸市,收受贿款、主导贪墨……于玄青观一案中亲手杀死十一人,手段残忍血腥,三人被分尸……十恶不?赦,其罪当?诛。】
这是一份写着韩林罪状的公文,除却玄青观账册上记载的血案,还有不?少护卫营挖出?来的陈年旧事,最终由管茂实整合,留作记档。
“其他的呢?已经准备好?了吗?”宁修云冷声问。
沈七道:“管大人正在一一核对,很快便能整理完毕,殿下放心。”
与此?同时的韩府,小厮在院子里?煮着汤药,身后?的屋子里?灯光大亮,他的身形映在地上倒出?一片影子。
他一边挥着手里?的蒲扇,看着袅袅青烟逐渐升起,一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这到底是什么怪药,非得熬上一天一宿。”小厮嘀嘀咕咕打着瞌睡,然而一直等了许久,身后?屋子里?本该熄灭的油灯却一直点着。
他心觉奇怪,便起身准备替主子把油灯熄了。
然而一推门,鼻尖却有一股血腥味传来。
小厮脚下猛地一顿,颤颤巍巍地抬头。
只见屋内墙上,一个男人被几把短刀刺穿四肢和头颅,硬生生宛如挂饰一般被钉在了那里?,鲜血顺着墙壁往下流,低落在地,发出?“滴答”的响声。
“杀人了——”
次日一早,一条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如同一道惊雷顿时将江城彻底从沉睡中唤醒。
江城驻军守将韩林,于昨日子时在家中被杀。
第38章
白日里?的敬宣侯府向来大门?紧闭,谢绝一切叨扰,然而今天门?房破天荒地给一位客人开了门?。
傅如深脚步匆匆地走近敬宣侯府,心神剧震,自半刻钟之前听说了韩林的死讯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安然坐在郡守府里批复公文。
敬宣侯身中奇毒,十几年如一日地被病痛纠缠,若非万不得已,傅如深不愿他太过劳心劳力。
但今日不同。
江城守将韩林死了。
韩林竟然死了。
傅如深急得差点把?自己的山羊胡薅秃。
他在侍从的引导下进了正院,却见敬宣侯的房门?紧闭,显然是没到清醒的时?候。
无法,只能等了。
现在叫他回去批复公文,他也没那个?心情?。
傅如深背着手在院中走来走去,唉声叹气,百思不得其解。
韩林能做一城守将,自然也是有些能力的,这人在武艺上小有所成,调兵遣将上也算略通。
虽说韩林有七八年没上战场拼杀过?,但至少一身武艺还在,即便?生疏也不容小觑。
谁能在深夜潜入韩林家中,无声无息地要了他的命?
傅如深脑中闪过?几个?身影。
韩林手掌江城兵权,背靠江家,的确势大,可?江城并不只有江家。
韩林的两?个?副将依靠的就是江城其他世家,若说这些人想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毕竟如今太?子就在江城,只要能在太?子面前露了脸,这位殿下往国都去一封调任书,一城守将的位子岂不是唾手可?得。
傅如深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但他也发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
他会如此想是因为确信自己没能力、也确实没做这件事。
但江家会这么想吗?毕竟明面上除了两?位副将,他的学生简寻得到太?子青睐,也是守将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再者,江成和如今还在牢狱之中,傅如深正磨刀霍霍,在这种情?况下,江家把?这笔债记到他头上的可?能性更大。
“唉!”傅如深长叹一声,视线频频落向敬宣侯的房门?。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如今连个?能商量事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唉声叹气进了敬宣侯的梦中打扰,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房门?自己打开了。
敬宣侯面色苍白,困意难掩,头发散乱未梳,只着一件里?衣便?推开了门?,阳光一瞬间倾泻到身上,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被晃了眼睛。
傅如深却眼前一亮,疾步上前:“出?事了。”
“猜到了。”敬宣侯拢了拢衣服,道:“你那叹气声都快震天响了。”
傅如深:“……”
倒也不必这么说他,只是对方?入睡一向浅眠罢了。
敬宣侯轻咳了几声,眼神清明了些,问?:“什?么事?”
“韩林死了。”傅如深表情?凝重?地说:“就在昨夜子时?,死在家中,凶手还没有抓到。”
敬宣侯闻言眉梢一动,似乎有些惊讶,沉吟一声,他又问?:“近日以来,陈、茂两?家可?有异动?”
两?人想得一样,江城内有倾向动手的,无外乎都拉拢了副将的两?大世家。
“若是有,事情?就不那么棘手了。”傅如深遗憾地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觉得是谁在这个?时?候出?手?陈家势力更大,忍了这么多年,想要借此机会下手也是有可?能的。”
“天真?。”敬宣侯冷嗤一声,道:“你当那两?家都是傻子?区区一个?江成和,对江家来说不过?掉了几根汗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这个?时?候和江家对上,不怕江行松反手把?陈家灭了?”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这样一来,有嫌疑的就只剩你我了。”傅如深说道。
然而这话刚说完,他狐疑的视线又落到了敬宣侯身上,问?:“莫非真?是你……”
敬宣侯嘴角缓慢拉直,看傅如深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他手里?有没有可?用之人傅如深还能不知道?
“想悄无声息地了结韩林不是件容易事。”敬宣侯目光幽深地说:“还有一个?人……”
傅如深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想知道这个?动手的人究竟是谁。
而恰在此时?,侯府侍从领着另一个?人走进了院中——是郡守府的护卫。
护卫拿
着一卷公文,神情?焦急地走近,将之递给了傅如深。
护卫说:“大人,这是您走后突然出?现在主桌上的,属下看护不利,还请大人恕罪。”
傅如深骤然一惊,这不就说明也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郡守府?
他心中思绪杂乱,面上仍稳如老狗,接过?公文,摆了摆手:“无碍,你先?回去吧。”
“是。”护卫抱拳行礼,又跟着侍从离开了。
傅如深摩挲着手里?的公文,质感和郡守府里?的有些差别。
郡守府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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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揭不开锅,公文用的绢布和宣纸都是最下等的,但他手里?的这份,质感要好上不少。
等护卫和侍从都看不见踪影,院中只留下他们两?人,傅如深又问?:“你说还有一个?可?能动手的人,是谁?”
敬宣侯却没有答话,目光放在了他手中的公文上,但从外表看,倒和郡守府里?的没什?么差别。
他说:“先?打开看看。”
傅如深点了点头,展开了手里?公文,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表情?微变。
【韩林,祖籍蓉城繁芜县,江城驻军守将,欺行霸市,收受贿款、主导贪墨、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其罪当诛。】
——这是一份写满韩林罪状的文书。
傅如深喉头哽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手中的公文重?若千钧。
他将公文递给敬宣侯:“你看。”
敬宣侯接过?公文,公文入手的第一瞬间便?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他低喃道:“果然如此。”
他只扫了一眼公文上的内容,便?抬眸看向傅如深:“你不是想知道还有谁吗?在今天的江城,能派出?武艺远超韩林的人执行暗杀,能暗中收集到韩林的罪状,并且又敢毫无顾忌地下手……”
两?人四目相对,傅如深顿时?震惊:“太?……!”
后一个?“子”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以防隔墙有耳。
小心驶得万年船,傅如深一向如此。
但他没有想到,对韩林动手的人居然是太?子。
转瞬傅如深便?眉头紧锁,道:“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敬宣侯将手中的公文收拢起来,说:“你也能分辨得出?,这公文和郡守府里?惯用的并不一样,的确是那人会用的规格。”
“这……”傅如深顿时?无言以对。
敬宣侯道:“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
傅如深问?:“什?么?”
敬宣侯说:“担下这件事,为他遮掩一二。玄青观的账册没有拿到,这可?能是我们取信太?子的唯一机会。”
敬宣侯目光悠悠。
太?子手下的护卫能来无影去无踪,怎么可?能拿不到一个?空白的郡守府公文簿来作假,不过?是有意为之,好让他们发现罢了。
所以有一句话他没有明说。
这是太?子给他们的机会。
*
当日晚间,临时?太?子府。
守将韩林被杀,郡守傅如深呈上一份写满韩林罪状的公文,声称韩林必然是被仇家所杀。
以江行松为代表的江家派系官员却认为是傅如深先?斩后奏,暗中对韩林动手。
宁修云坐在主位上,垂眸看着底下的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吵作一团。
傅如深不动如山:“此公文上已经写明韩林罪状,人证物证皆有,无可?辩驳。”
江行松气急败坏:“韩将军昨日刚刚被害,傅大人今日便?能拿出?罪状,焉知这事情?不是你一手促成?”
傅如深反唇相讥:“侯爷不要忘了,郡守府那些个?护卫甚至没入过?行伍,哪有韩将军那般武艺高强。侯爷当初说了,郡守府这种文职多的地方?,哪需要那么多粗人进出?。”
江行松一时?气急,脱口而出?:“你郡守府没有,可?你那学生简寻可?是会武的!”
“简寻”这个?名字一出?,主位上原本看戏的太?子忽地动了。
他拿起手边的公文,重?重?往桌面上一拍。
“啪”的一声响,顿时?让闹哄哄宛如菜市口的正堂安静了下来。
太?子抬了抬袖口,似笑非笑:“侯爷的意思是,孤的近身护卫杀了韩将军?”
江行松暗道一声不好,这简寻何时?已经成了太?子的近身护卫,他这般说岂不是暗讽太?子谋害一城守将?
他冷汗如豆,跪地行礼:“殿下恕罪,微臣口不择言,实在是为韩将军痛惜。傅大人分明心里?有鬼才……”
太?子又一拍桌面,冷声道:“够了。既然知道不该说,那便?别说了。真?以为孤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心思吗?”
那如寒刀般的视线落在底下的官员身上。
“公文罪状属实,韩林罪有应得,此事是否属实?”太?子问?。
底下的官员面面相觑,最终一同俯首,异口同声:“是,殿下英明。”
宁修云用手轻叩了几下桌面,问?:“傅大人,按照大启规制,一城守将身死,接替者如何选拔?”
此话一出?,隐晦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傅如深身上。
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复杂些的正常流程是回禀到国都要耗费不少时?间,再经户部、内阁、最终确定人选,可?能是他城调任,也可?能是原本的副将升迁。
要想简单些,如今太?子便?在江城,守将位子空悬,太?子大可?点个?人上去代理,等到走流程时?国都自然不会抚了太?子的面子,这代理便?和正统无异。
全看担着差事的人想怎么操作。
然而傅如深脊背挺直,眼观鼻鼻观心,对周遭不为所动好似全无私心:“将守将之位空缺一事上禀国都,便?由国都定夺。”
“很好。此事便?交予傅大人去办,其余一切照旧。”宁修云说道。
太?子将手中的公文往地上一扔,起身便?走,只留下冷然的一句:“诸位大人今日都不太?清醒,那便?留在这里?醒神,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宁修云出?了正堂,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疼,这群官员吵起来和几十只鸭子一起“嘎嘎”叫没什?么区别。
他按了按太?阳穴,脚下向东院走去。
简寻今日不在太?子府,他派对方?去对接了围猎事宜,东院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人没有,却有只鸽子在。
宁修云一进东院,那只昨晚被简寻放飞的蓝羽鸽子便?从房檐边飞了过?来。
沈五说小孔雀昨夜一直没走,出?了太?子府装模作样飞了几圈就又回来了。
这小家伙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另一个?主人就在府中,于是说什?么也不肯飞远些,偷懒的一把?好手。
若非如此宁修云今日也不会把?简寻支开。
“咕咕。”小孔雀落在宁修云手臂上,用一双豆豆眼盯着他瞧。
“真?滑头……”宁修云按了按小孔雀的脑袋以示惩罚,伸手把?信匣里?的绢纸拿了出?来。
皱皱巴巴的一张纸条,上面却只写了两?个?字。
“我也想你。”
宁修云盯着这四个?字看了片刻,不自觉地弯了唇。
嗯,这还有个?更滑头的。
第39章(补7.8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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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云伸手跟身后的护卫要了一包粟米,一边打量着绢纸上?的字迹,一边给小孔雀喂食。
这张绢纸皱皱巴巴,像是多少次被人展开又折叠,如此?反复。
就连纸上的四个字都深浅不一,前两个?明显是后填上?去的。
宁修云心念一动,走到简寻的卧房门口,伸手欲要推门。
他猜这人昨晚必然是纠结了?许久才?最终还是选了?这张,宁修云还想看看其他的。
但推门的前一刻,他又陡然停住了?。
言语有时十分匮乏,再华美的字句也比不上?一句“我也想你”。
算了?。
比起看那些?废弃的绢纸,他现在更想见见简寻本人。
正打算问?问?身后的护卫简寻什么时候回来,便见沈七脚步匆匆地进了?东院。
沈七面上?带着几分愤懑,似乎是气?急了?,她说:“殿下,江行松
以要准备明日的围猎为由,已经离开太子府了?。”
沈七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国?都那种地方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却没有一个?像江行松这般目无尊卑,真当自己是这江城的土皇帝不成??
若非太子殿下提前叮嘱,沈七差点让人将江行松就?地正法。
宁修云闻言却并未恼火,他摸了?摸小孔雀的羽毛,问?:“围猎已经定在明日了??”
沈七这才?反应过来,她本是想回来告诉太子殿下这一消息的,结果一进正堂就?见江行松对自己的同僚颐指气?使。
一时火气?上?头?,差点把正经事给忘了?。
沈七定了?定神,道?:“是。时间有些?紧,简公子今日恐怕都要在那里盯着了?。”
宁修云手一搓,不小心搓掉了?小孔雀的一根羽毛。
蓝羽鸽子茫然地抬着豆豆眼,觉得身上?好像有些?泛凉,振翅从宁修云臂弯飞了?出?去。
宁修云把粟米随手丢给身后的护卫,道?:“孤知道?了?。”
话音冷淡平静,沈七却觉得脊背泛凉。
她察言观色,劝慰道?:“这也是件好事,准备围猎事宜的基本都是驻军营的人,简公子替殿下盯着,也算提前在驻军营积累威望。”
宁修云语气?莫名:“他又不入驻军营,要这威望有何用。”
驻军营那一整个?烂摊子,将来还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接着,反正不会?是简寻。
沈七顿时怔愣片刻,没想到太子会?如此?说。
接下解决韩林的任务时,沈七本以为太子提前做掉韩林,便是为了?给简寻腾位子。
毕竟比起他们这些?一生要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生死由太子掌控的护卫来说,没有留在江城做什么守将的可能?。
但简寻就?不一样了?,江城本地人,有傅如深这位长?辈在上?边撑着,自己又做过驻军营的兵营主簿,看着就?是守将之位的好人选。
岂料太子殿下居然不是这么想的。
沈七暗道?一声不好,嘴上?告罪:“是属下多想了?。”
“记得让沈五先把小孔雀带走。”宁修云叮嘱道?。
他还没想好回信要写些?什么,但小孔雀不能?一直留在太子府,很容易被简寻发现。
沈七:“属下明白。”
宁修云点了?点头?,回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想看。
但还是给他的简郎留点私人空间吧。
他压下心里的好奇,转身离开了?。
*
宁修云这天一直到晚上?休息都没见到简寻的影子。
听沈七的回禀,对方做事认真,什么都要亲自盯着,这才?一直忙活,没有个?空闲的时候。
宁修云拿这个?实心眼的家伙实在没办法,等不到人他便睡下了?。
第二日晨起之后,便到了?围猎的日子。
围猎一般都是在城郊的山里划个?圈子,在这个?固定的范围内打猎,也有比较射猎骑术的意思。江城的这个?习俗就?纯粹是给各个?世家互相攀比提供机会?。
江城城郊一直有这样一片猎场,江家划的地盘,从前每年秋季都要举行围猎,以江城守军为首,世家的护院为辅。
至于郡守府,纯粹是来凑数的,人才?凋零,不提也罢。
从前围猎主持大局的便是守将韩林,如今虽然韩林已死,但有太子参与,也算井井有条。
傅如深昨日便已将写有韩林罪状的公文公布出?去,守将莫名身死,江城只人心惶惶了?半天,便被傅如深安抚了?下去。
可见傅如深在诸如围猎这种偏向武力的事情上?显得唯唯诺诺,实际对江城的民心拿捏得十分稳当。
“殿下,马车已在门前等候了?。”沈七恭敬道?。
宁修云应了?一声,在铜镜前整理了?一下衣衫。
他今日随意穿了?一套靛青色的长?衫,绣纹十分低调地只盘踞在领口、腰带、衣摆三?处,看着非常低调。发髻仍然是原本的样子,再把桌面上?的铁面戴上?,这每日的伪装才?算完整。
宁修云猜测原身也是会?骑射的,但他自己不打算参与狩猎,沈七准备的那身骑装被他推拒了?。
狩猎这种挥洒汗水的事还是交给那些?武将去做吧。
宁修云问?:“南巡车队里参与围猎的官员是哪些??”
沈七回想片刻,道?:“除了?实在身子不适的,基本都来了?。”
车队里文官武将五五分,会?武的整日待在驿馆,显得都快长?毛了?,这会?儿有机会?试试身手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至于那些?文官,他们是陪同太子南巡,哪有太子出?城围猎他们龟缩城里的道?理。
宁修云带着沈七出?了?临时太子府,一出?正门,便看到了?守在马车边上?的简寻。
简寻一身玄色骑装,和寻常的骑射装束相比更为轻便,束着马尾,额前碎发微乱,破天荒配了?一道?同色系、仙鹤绣纹的抹额,似乎与骑装是成?套相配的,看着让人眼前一亮。
这人昨晚不知道?忙到何时,此?时仍然神采奕奕,面上?完全没有一丝疲惫。
宁修云一挑眉,觉得自己似乎没见过简寻疲累的样子,大多数时间这人都很有精神,不知道?是不是习武之人一贯如此?,他问?:“都安排妥当了??”
简寻昨日跟着驻军营的两个?副将,将围猎需要的车马、摆设、杂七杂八的用具都清点了?一遍
此?时神色轻松地一抱拳,答道?:“是,殿下放心。”
宁修云点头?应了?,侧头?一望,身后的小型马车一溜两行一直排到街角。
看着还挺壮观。
他抬脚上?了?马车,沈三?还没有官复原职,便由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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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马,沈七跟在身边伺候。
“走吧。”宁修云吩咐道?。
沈九:“是。”
沈九一挥马鞭,马车随之起步,简寻策马跟在马车边,宁修云透过车窗留下的缝隙,一眼便能?看到简寻。
似乎是因为骑装的关系,腰间的衣带束得比寻常时候更紧,是片好风光。
宁修云见过的美人太多了?,简寻绝对是其中翘楚。
他盯得正得趣,就?见听简寻身后传来清润的一句:“劳烦简公子让一步,我有事与殿下说。”
简寻对他人的视线十分敏感,起步便注意到太子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身为护卫又不好直言,此?时有了?机会?,立刻忙不迭扯了?下缰绳,整个?人撤到了?后方,只留下一道?玄色的衣摆。
紧接着穿着一身青色骑装的裴延来到了?车窗边,嘴角还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宁修云:“……”
怎么哪都有你?
第40章
裴延每次都出现得非常“及时”,让人觉得对方十?分不会看眼色,但?要沈七来说,她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沈七看得真切,窗口的人换成裴延的那一刻开始,太子?殿下立刻挪开了视线,好像看见了什么伤眼的东西?。
宁修云单手扶额,问:“何?事?”
裴延淡笑着,只差没直说自己是故意的了,“殿下可知道江城守将韩林的死讯?”
裴延完全没有搅了别人好兴致的自觉,他单手扯着缰绳,熟练地控制着速度,让自己能一直挡着窗口的位置。
宁修云不由得瞥了他的手一眼。
手指上?有几处老茧,看着应该就是长?久策马留下来的。
这位裴公子?并非他自己口中那?般,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柔弱书生,至少在骑术上?从未松懈过?。
“知道。孤已让傅大人草拟奏折,回禀国都。想来户部自会选好接任的人选。”宁修云语气?平淡地说。
他看起来完全不在乎韩林是怎么死的,也不在乎谁来接任这守将一职。
裴延眉毛一挑,这倒是和他预想中的有些出入。
裴延沉吟一声?,道:“何?必如此?麻烦,殿下随意指个人便是,也免得江城守军长?时间群龙无首,易生祸患,殿下也该为江城百姓考虑。”
宁修云往
椅背上?一靠,知道裴延在试探他。
裴延根本不相信韩林之?死是傅如深派哪个“义士”动得手,一旦宁修云表现出对守将之?位的在意,就表明此?事确实与他有关。
宁修云忽然勾唇,心说事情的真假还是让裴延自己去猜吧。
于是马车里的人沉默片刻,突然饶有兴致地出声?:“哦?裴卿所言甚是。”
裴延顿时皱眉,许是最近被太子?否定过?太多次了,突然听到一声?赞同,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孤会好好考虑的。”
裴延脊背寒意突生,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很准,当日围猎正式开始之?前,太子?坐在主位上?,一句话便掀起惊涛骇浪。
“今日裴卿说,江城守将之?位不能空悬太久,希望孤择一人暂理主将事宜。”
宁修云俯视着底下的将士们?,众人神色各异。
江城守军原本的两位副将眼前一亮,脖子?都努力向前伸,期盼着太子?殿下能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被韩林压迫那?么多年,一朝有了翻身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激动,甚至对裴延投去的感激的目光。
前日里太子?殿下明明没有选人的意思,定是听了裴公子?的规劝,说是他们?的伯乐
然而?从国都跟随南巡队伍出来的几位武将就明显有退让之?意,期盼着太子?不要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他们?虽然军职不高,但?好歹也是在国都任职,江城这个地方毗邻边境,就算赋税丰厚,也比不上?国都安逸。
况且他们?还有家小在国都,若是被太子?点到江城做官,岂不是明升暗贬,是件彻头彻尾的糟心事。
思及此?,几个没什么心眼的武将看向裴延时难免多了些抱怨。
裴延脸都笑僵了,若是知道太子?会借力打力,他决计不会在马车边上?试探那?么一句。
江城的这些庸才他不在意,但?裴延出身文官队伍,本就和这些武将关系不太亲厚,有了这一遭,这些人难免对他心怀芥蒂。
太子?这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他到底棋差一着。
裴延就坐在下手的第一个位置,他在心中轻叹一声?,拿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太子?遥遥一敬,算是主动承认了这件事。
宁修云对裴延难得的识趣很满意,他一撩衣袍,道:“孤对几位将军都不熟悉,孤会考虑七天?时间,希望各位将军好好表现。”
这下底下的武将连带着养了不少护院的世家家主都跟着抱拳行礼:“是!殿下英明!”
唯有裴延把玩着手里空了的酒杯,若有所思,转而?看向武将们?的视线多了些许脸面。
太子?既不说考虑什么,也不说想看武将们?如何?表现,这般模棱两可的话语却给了武将们?十?分有志向性?的心理暗示。
就好像在犁地的耕牛前面吊了个饵食,牛会奋力追着饵食跑,却未必最终能吃得到食物。
好一手玩弄人心的把戏。
这些人似乎在太子?的引导下,都认为眼下的围猎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裴延瞥了一眼主位上?的撑着下巴的青年,对方身上?没穿骑装,和平日里见过?的样子?一般无二?。
嗯,他们?的太子?殿下似乎不是这样想的呢。
*
太子?三言两语便将围猎的热情点燃了,在用几盘贡品祭过?山神之?后,围猎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一群人摩拳擦掌,互不相让,急匆匆地进了山,好像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猎物似的。
尤其是对守将之?位有意的人,情绪更是十?分高涨,进山之?前互相瞪着的眼神都要撞出火花来了,火药味十?足。
太子?没有要求所有人都要进山,于是不少文官都留在了营地之?中,他们?并不擅长?骑射,进了山也不过?是去遛弯儿罢了。
宁修云自然也没有亲自上?阵,他留在营帐里,随便把简寻拘下了。
两人侧坐在榻上?,中间的矮脚桌上?放了棋盘,缓慢对弈。
宁修云捏着白子?抬眼看他,问:“不怨我阻拦你进山?”
简寻此?时表情不算平淡,他看着棋局眉头紧锁,在斟酌下一子?要落在何?处。
两人对弈至今也有十?几局了,简寻却一次都没赢过?,他被激起了小小的好胜心。
听见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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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简寻不甚在意地说:“属下无意守将之?争。”
太子?之?前那?番发言,简寻也听懂了些,但?一来他确实不想做江城守将,而?来他对狩猎之?事就不感兴趣。
许是习武时在山里生活太久,又总在庄子?边上?救一些来碰瓷的小兽,他便不太想撘弓打猎了。
——总觉得跑到他庄子?上?的动物会越来越多,日后要是吓到修云就不好了。
宁修云不知道这人心里还念起了自己,抬手又落一子?,眉毛一挑:“这是为何??当上?守将你便有机会清缴护卫营,顺利成章地守护江城百姓了。”
简寻正要落子?的手一顿,他略有些纠结地说:“的确,但?做一城守将只能守一城百姓,却不能守一国百姓。”
这话野心勃勃,简寻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找补。
“而?且。”简寻直起身子?,正色道:“属下相信,殿下一定会选个心思清正之?人来接手江城守将之?位,必不会让江城百姓再因此?受苦。”
这是给他戴高帽吧?
简寻什么时候还学会这般恭维之?语了,怕不是和裴延学了两招。
但?简寻说的话就算口蜜腹剑,宁修云也觉得比别人的悦耳多了。
宁修云轻笑出声?:“你都这样说了,孤一定尽心去做。”
说着他“啪”地落下一子?。
简寻定睛一看,很好,他又输了。
两人又围着棋盘拼杀了几局,宁修云便有些倦怠了。
他宣布停止的时候简寻还有些意犹未尽,总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什么下棋的法门。
可惜宁修云没有给他机会,他要出营地散散心。
围猎的地点选在江城西?郊的山脚,附近有两三个村落,依山傍河,江城的护城河流到此?处,沿着山脚,东西?奔流。
营地也扎在河边,一眼向侧方看去,便能看到河水潺潺,空气?都带着些许潮湿。
宁修云刚从营帐出来,一眼便看到裴延被南巡车队里的几个武将团团围住,似乎焦急地在讨论什么。
他分辨了一下,似乎是武将们?在请求宁修云不要把择新任江城守将的事丢到自己头上?。
——很好。就应该这样给裴延找些事做,省得这人整天?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试探来试探去,也不嫌累。
“走这边。”宁修云朝简寻一招手,领着他从侧面绕到营地后方。
前方的裴延若有所感,猛然回头却只看到营帐门口轻微晃动的门帘。
宁修云带着简寻溜之?大吉,连左右的护卫都屏退了。
简寻接连被几个护卫拍肩,接收到了一串“保护好太子?殿下”的眼神,最后被沈七塞了一副弓箭。
简寻背好箭筒,把弓箭拿在手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身后。
宁修云漫无目的地走在前面,左手边是山林猎场,右手边是河岸,他还没有决定好去哪里。
“这附近山林里一般都有什么动物?”宁修云随口问道。
简寻回想片刻,正准备回答,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从山林里蹦了出来,
宁修云被窜过?的白影惊得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简寻的衣袖,指了指兔子?的背影。
简寻因为这个动作骤然屏住呼吸,这样的动作很熟悉,让他想起在醉风楼雅间,那?人也总是这样扯住他的袖子?,什么都不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好白。”那?兔子?浑身没有一个杂毛,油光水滑,宁修云由衷地如此?感慨。
简寻原本正深深凝视着太子?的背影,被这两个字惊得回过?神来,把脑海里杂乱的念头挥走,琢磨了一下,觉得“好白”这两个字约等于“想要”。
于是他走上?前,伸手抽了几只羽箭,拉弓引箭。
宁修云正要说自己还不想吃兔肉,就见简寻的羽箭已经脱手而?出,三枚羽箭连排落地,精准阻隔了兔子?要蹿进灌木丛里的动作。
他眨了眨眼,知道简寻想做什么,便不再开口阻止,而?是缓步跟上?。
简寻就这样把那?只兔子?逼到了河岸边,轻易地逮
住了它。
宁修云接过?了简寻手里的兔子?,伸手抚摸了两下,皮毛和他想象得一样柔软。
他抬目正要夸奖几句,就见简寻目光看着河流上?游的方向,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异常的紧绷状态。
风里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枚连着红绳的沾血铜钱顺着水流漂到两人眼前。
第41章
简寻略一俯身,伸手将飘过来的铜钱拾起。
铜钱有些磨损,被水流冲洗这么久,渗入裂缝间的血液仍没有散尽。
这枚铜钱明显是被人拴上红绳佩在腰间,不知道因何缘故,红绳断裂,原主人也不知所踪。
两人只在河水边站了?片刻,风里的血腥味逐渐消失了?。
这不是因狩猎而起的血腥气,来源明显是人。
“上游是何处?”宁修云抱着怀里的兔子,看向河流上游,目力所及之处,似乎隐约有烟尘升起。
简寻回过神来,答道:“河西村。”
河西村?
宁修云略一皱眉。
他记性?一向不错,那日他出?门闲逛偶遇游戏摊子的老?板,和那位孟家子弟分开?时,对?方特?地嘱咐他出?城不要走河西村这条路。
果然是出?了?些事情。
简寻将弓箭放下,抱拳行礼道:“属下请命,想去河西村查探情况。”
宁修云沉吟一声,道:“孤与你同去。”
简寻觉得不妥:“殿下,河西村情况未明,容属下先行送您回去。”
两人此时已经离开?围猎营地有些距离了?,几名护卫在身后远远缀着,只隐约能看见个影。
简寻脚程快,警惕心又强,的确适合暗中调查,再?带个人反而是累赘。
宁修云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今日推拒了?沈七选的那套骑装,他难得想躲懒,却?要错过与简寻同行的机会。
他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点头应了?,却?没打算回营地,吩咐简寻将沈七等人叫来,自己就留在河边等他。
“快去快回。”宁修云叮嘱道。
他立在河边,怀里还抱着简寻给他抓的兔子,颇有种望眼欲穿的感觉。
简寻在太?子的注视下,略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弓箭,语气莫名地说:“……属下遵命。”
他想了?想,拒绝了?太?子同行的要求让他有点心虚,于?是把弓箭递给边上的沈七,却?转头对?太?子说:“殿下帮属下守着弓箭就好。”
宁修云轻笑一声。
这是把他当小孩儿哄了??
宁修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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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语气,戏谑道:“孤知道了?。回来晚了?孤便把弓箭赏给别?人了?。”
简寻本就是想卸下些累赘轻装简行,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略有冒犯。
“属下明白?!”简寻语速极快地说着,四个字团成?一团囫囵出?口。
此刻听完太?子的话?更不自在了?,立刻脚底抹油,一转身便提步往河西村奔去。
宁修云站在原地,看着简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嘴角的弧度缓慢抹平。
他一抬手,“沈三。”
多日没回到太?子御前的沈统领激动地从身后几个不起眼的护卫中走出?。
“属下在。”沈统领顶着经过易容的脸,连声音和动作习惯都变了?许多,语气中带着点跃跃欲试。
跟着裴延太?久,沈三蹲在驿站憋得不行,此刻终于?有机会出?来放风。
宁修云冷声道:“跟着他,确保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不管河西村情况如何,切忌打草惊蛇。”
沈三:“属下明白?。”
*
另一边的简寻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个尾巴跟了?上来。
他离开?河岸边进了?密林之中。
树木茂密,更方便他遮掩身形。
一路疾驰到了?河西村附近,简寻在村口处停住了?。
他站在一棵树后,向村子的方向看去。
只见连排的房屋矗立,良田小径井井有条,几只鸡鸭从田边跑过,单看这些,河西村和寻常村落没有区别?。
但简寻的第一感觉是,太?安静了?。
整个村子里没有传来一点人声,村落上方几只乌鸦盘旋,间或发?出?喑哑的叫声。
最重要的是,距离村子越近,那股子血腥味便越浓。
简寻斟酌片刻,抬步进了?村子。
和村口处安然的景象不同,只走进了?一段距离,主干道上马蹄印和车轮碾压的痕迹交错纠缠。
几样农具散落在地,尖端沾染着血迹,把手处留着血手印,似乎主人拿着它与进村的匪徒交战过,却?最终不敌,农具脱手而出?。
简寻站在主干道上,向内眺望一眼,这座不小的村子,已然宛若一片屠杀之地。
村民在哪?
他脚步飞快地挨家挨户搜寻,院子内有打翻的簸箕,砸碎的水桶,跌落的碗筷,拖拽的痕迹一路眼神到屋内。
村民留下的血迹几乎都集中在屋子里,却?一具尸体也找不到。
简寻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脚步特?地放轻,不想放过一点人声,却?仍然一无所获。
到了?最后,简寻已经放弃找到活人的希望,他顺着血腥味最浓的方向一路向西。
在村子最西边发?现了?一座磨坊,磨坊就修在河岸边,上空盘旋着几只黑鸦
尸体被随意地丢在了?院子中,宛若一堆垃圾,断肢、头颅、内脏散落一地。
死不瞑目。
但一眼瞧去,死者似乎都是些老?人和青壮年?男子。
简寻面色凝重,下意识地庆幸没有同意让太?子一道前来,否则面对?这个场面,怕不是要惊出?梦魇来。
突然,他眼神一厉,耳朵捕捉到了?细微的声响,似乎是木头敲击的声音。
简寻迅速锁定了?声源处,在磨坊后的水车附近。
简寻绕到磨坊后,见到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少年?,他被砍断了?半个手臂,衣管空荡荡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长柄木勺,似乎是磨坊里用来舀米的物件。
他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抬手,又在边上倾倒的木桶上敲了?一下。
这一下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木勺脱手而出?,那只完好的手臂重重垂下。
简寻疾步上前,在少年?面前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腹部中了?一刀,伤口看不清深浅,鲜血直流,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几乎快要昏厥。
少年?倚靠在墙边,低垂着头,似乎听见了?简寻的脚步声,他双目失焦,嘴里含着血液,无意识地喃喃:“救命…报官……傅大人……山上……救人……”
简寻不敢轻易挪动他,撕了?衣袖当包扎的布条,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倾倒在少年?两处伤口上。
条件所限,简寻只能这样简单处理一下,边包扎边问:“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唔……”药粉撒在创口上,少年?痛苦地仰头,呕出?一口鲜血,乱糟糟的头发?向后散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看清了?这张脸,简寻顿时一愣。
这个人他认识。
在上元之后,他带着修云夜游江城,见到的那名卖身葬父的跛脚少年?。
他当日替少年?赶走了?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又给了?铜板解围,之后便没见过对?方,不想这少年?居然会出?现在河西村。
少年?似乎意识到有人来救自己,他一手抓住了?简寻的胳膊,自己已经是有气出?没气进,却?还是奋力求援:“西山上……有匪患……告知……傅……救……”
“我知道了?。”简寻应声道。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说完,似乎是因为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少年?手上的力道一松,耷拉了?下去。
简寻抬手搭了?下脉,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简寻没有办法,只能把少年?背了?出?去。
他的表情很难看,即便是他脚程再?快,注意着尽量少些颠簸,以少年?目前的情况,也很难坚持到营地中。
只能听天由命了?。
简寻背着少年?沿着主干道疾步出?村,在村口撞上了?沈三。
这人
穿着一身护卫服饰,长相却?不太?眼熟,似乎没在临时太?子府见过。
不过护卫营人员众多,简寻也不是每一个都见过。
简寻是是第一次见易容后的沈三,觉得非常陌生,沈三却?对?简寻很熟悉。
沈三对?他略一抱拳,解释了?自己的来因:“简公子,在下沈三。顺水飘下来半条断肢,殿下让我先行一步,殿下的车驾随后便到。”
原来这位就是护卫营的沈统领。
简寻看他一眼,语速极快地说:“西山深处可能有匪窝,河西村被屠,村里的妇人和孩子都被掳走,我背上的是仅剩的幸存者。”
“他快撑不住了?,围猎随行的队伍里是否有郎中?”
简寻能感觉到背上的少年?气息渐弱,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沈三道:“有!随后便到。”
沈三见简寻背上的少年?伤势极重,实在不适合跋涉,便走到旁边的院中,硬生生踹了?半扇木门下来。
拖过来放平,让少年?平躺着,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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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盖子便溢出?一股药香,应当是上好的药丸,引得简寻侧目。
“上好的补血药丸,护卫营特?供。”沈三解释了?一句,给少年?喂了?一颗。
这玩意儿问着药香扑鼻,实际上难吃得要命,虽然金贵,但沈三仗着武艺高?,鲜少服用。
沈三让简寻抬着一边,自己抬另一边,两人个协力便平稳不少。
两人抬着少年?没走多远,太?子的车驾便过来了?。
沈七驾马,身边几个骑马的护卫同行,一个护卫还载着一个穿着官服的老?太?医。
沈七远远便瞅见了?两人,拉住缰绳让马车急停。
“殿下,找到人了?。”沈七说道。
宁修云立刻掀开?帘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来,一眼看去,便见简寻和沈三抬着个血肉模糊的人。
简寻此时也异常狼狈,身上的衣衫破碎,袖子整个断了?一截,身上凌乱异常,血迹从肩头到前襟,星星点点,从脖颈到颊侧都染了?一片。
宁修云瞳孔一缩,猛地攥紧了?帘子,“让章太?医去给伤者瞧瞧。”
他动作迅速地下了?马车,疾步上前,几乎跟拎着老?太?医的护卫同时到达三人跟前。
章太?医面色凝重地在重伤的少年?边上蹲下,打开?药箱准备就地施针,对?沈三说:“劳驾,把他衣服扯开?。”
“唉。”沈三应了?一声,手上动作麻利,眼神却?往太?子那边瞥。
就见宁修云忽地扯住了?简寻的衣袖,手上使力,简寻没有防备,在他的动作下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宁修云语气冷硬地问:“你伤哪了??”
第42章(补7.9更新)
简寻垂眸,撞进一双尤带怒火的眼中。
他?疑惑太子的怒气从何而来,然而四?目相对片刻,却?莫名有些心虚,嘴上喃喃:“不是属下的血……属下没有受伤。”
宁修云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没见简寻身上哪处有伤口。
此时再仔细看,对方身上的血迹似乎都是外力沾染上的。
宁修云乍然松开手,加速的心跳终于平稳下来。
他?挥了下衣袖以掩饰尴尬。
“是孤看错了。”宁修云丢下一句,转身往真正的伤员那边凑过去。
简寻挠了挠头,觉得太子殿下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既然太子带着?太医来了,就代表受伤的少年有救了,他?总算放下了心。
宁修云站到了章太医身边,老太医全神贯注地给伤员施针,完全没注意到一尊煞神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
宁修云低头看了一眼伤者,沾了血污的脸也难掩秀气,看着?似乎有几分眼熟。
他?目光一凝,想起来了,这?是他?与简寻二人曾经救过的那少年。
这?人为何会去河西村,河西村又出了些什么事?
见太子目光凝重地看着?伤者,沈七走上前来,宽慰道:“殿下放心,章太医最擅长处理这?些外伤。”
宁修云点了点头,侧目问跟上来的简寻和沈三:“河西村出了什么事?”
简寻便把自己所知的又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匪患。
“这?少年说?匪徒是从西山上下来的,属下猜测,窝点应该就在西山里。”简寻语气凝重地总结。
但问题在于,西山太大了,是江城四?面最高大连绵的山脉。
与之相比,当初玄青观所在的山峰只是个孤零零的小土坡。
宁修云也看过江城附近的地形图,当然知道简寻沉闷的情绪从何而来。
“先?不说?这?个。”宁修云抬手制止,问边上已经收针的章太医:“命还能保住吗?”
章太医急得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太子就在自己身侧,他?连忙退开了少许,恭敬道:“血已经止住了,但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接下来可能会发一场高热,若能退热,便无碍,若是不能……恐怕性命堪忧。”
宁修云明白,这?个时代没有消炎的药品,只能简单清创,说?是命由天定也不为过。
看来不能把探明事情来龙去脉的希望寄托在伤员身上。
“沈七。”宁修云朝沈七招了招手,道:“把马车收拾出来,让这?少年躺进马车回去。”
沈七顿时一愣,那马车虽然不是太子的专用车驾,可里面的东西都是御用的,太子殿下却?不介意给一个普通百姓使用。
沈七深感宽慰,略微哽咽,道:“殿下/体恤百姓,属下这?就去。”
沈三原本正蹲在地上,伸手试探少年的鼻息,微弱但还能感受到生命力。
他?用了那么珍惜的一颗补血丸,自然是希望这?少年能活下来。
此时见太子殿下让出了马车,眉宇间有些不赞同地说?:“殿下未穿骑装,恐怕不能策马,让出马车殿下要如何回营?”
宁修云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眼那边的马车,又瞅了瞅简寻。
简寻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宁修云于是盯着?他?看。
简寻:“?”
宁修云:“……”
很?好,宁修云发现?了,简寻是真的看不懂“太子”的眼神暗示。
他?心下暗恼,道:“沈三,现?在立刻回营,派人再驾一辆马车过来。”
沈三眼珠一转,察言观色:“殿下,不若殿下与一人同乘……”
简寻还未做出反应,宁修云便冷笑一声:“不必,孤就在这?里等着?。”
简寻面露茫然,终于从沈三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
沈统领这?是希望他?能策马带着?太子同乘回营。
简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脏污的衣衫,又看了看太子不染纤尘的衣袍,听?到太子拒绝这?一提议,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身血迹可别冲撞了太子殿下。
简寻于是闭口不言。
宁修云额角的青筋直跳,吩咐沈三把受伤的少年搬到马车上,“快去吧。记得避着?人,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沈三面色一肃:“属下明白。”
沈三招呼一名护卫一起抬人,随后驾车带着?章太医先?行回营。
沈七带着?几个护卫留了下来。
宁修云和简寻距离几人稍远些。
宁修云压低声音问:“河西村具体是何情形?”
简寻答道:“村里事了百余人。杀人者似乎有意不想让人太早发觉异样,村民都是在屋内被杀,随后弃尸于磨坊中。村民家?中的钱财、粮食、家?畜全部被抢夺一空,只有灵性几只飞禽幸免。”
“附近除了河西村,还有其他?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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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还有李家?村和冯家?村。”
宁修云沉思片刻,喃喃道:“西山有匪患……但是匪从何来?若是一直在西山中,附近村落不可能是第?一次被骚扰,为何没有村民报官?”
“若是近日才迁到西山之中……江城西边是宣城,宣城守军近些日子剿过匪?”
要么是西山之中一直都有山匪,而江城驻军营一滩烂泥,自然不可能出兵剿匪,甚至知不知道有匪患都要打个问号。
村民若是被骚扰过,以傅如深在江城如此得民心的现?状,村民肯定会把事情报到傅如深的郡守府,但直到出发围猎之前,傅如深没有提一次“匪”字。
可见傅如深也并不知情。
要么是这?群山匪被宣城守军剿匪的威势所逼迫,逃窜进了西山中。
西山内山峦叠嶂、地形复杂,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而且宣城与江城两地,世家?权贵鱼肉百姓的例子屡见不鲜,会滋生匪患也不奇怪。
简寻一时间也无法回答太子的两个问题,只道:“属下可以去另两个村落查看情况。”
宁修云睨他?一眼,说?:“好主意,但孤要同去。”
简寻:“……?”
宁修云这?次说?什么也不会给简寻拒绝的机会。
他?根据另两个村子的位置猜测,那边和西山之间还有些距离,大概率还没受山匪侵扰,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亲眼去看。
沈三派了护卫疾驰到营地,宁修云没等多久就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上车之后又想到什么,一撩窗帘,说?:“把衣服脱了。”
简寻刚刚踩在脚蹬上,骤然听?到这?样一句,差点脚滑掉下去。
宁修云看他?狼狈地稳住身形,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他?解释道:“一身的血,可别被那些牛鬼蛇神发现?了异常。”
简寻反应过来,当即把染了血的外衫脱了扔掉。
宁修云满意地点头,阴谋得逞,语气揶揄:“记得悄悄回去,免得被人以为孤对你做了什么。”
宁修云话音刚落,把帘子一放,驾车的沈七偷笑一声,当即一扯缰绳,策马便走。
留在原地的简寻吃了一嘴的烟尘,呆愣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心里一阵羞恼。
他?低头一瞅自己,衣冠不整,发髻散乱,好像刚刚鬼混过一样,何止要避着?人,简直是根本不能见人。
简寻:“……”
大意了。
*
宁修云先?到了营地。
下马车时还回望了一眼,见到简寻驾的那匹马便吃草边悠闲地向营地的方向踱步。
但却?连简寻的影子都没瞧见,宁修云估摸着?这?人应该会做贼似的走其他?路潜进来。
他?问身边的沈七:“那孩子呢?”
沈七低声道:“还在马车里,让人守着?呢。殿下,要把他?安置在哪个营帐?”
方才太子没有叮嘱这?个,章太医又说?伤员不能总折腾,就还让人躺在了马车里。
宁修云沉吟一声,道:“抬到孤的帐里。”
“……啊?”沈七呆愣出声,实在没想到太子会如此说?。
宁修云解释道:“他?身上血腥味太重,别的地方可拦不住营地里那些人。匪患的事情没有查清楚,暂时不能透露出去。”
沈七反应过来:“属下遵命。”
“去吧。”宁修云催促着?,自己倒不着?急,他?在营地里走了一圈,特地在一众官员面前露了个脸。
只不过因?为马车颠簸,他?面色有些苍白,身边又有护卫守着?,没哪个不长眼地上来打扰。
等宁修云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营帐,那受伤的少年已经被安置在了单独支起的软榻上,章太医还在边上支了个小马扎时刻守着?。
见他?回来,章太医作势要行礼,被他?抬手拒绝了。
宁修云对沈七说?:“将孤那套骑装拿来。”
沈七:“是。”
她三两下便在箱子里找到了那套白色骑装。
听?出太子殿下要更?衣,她顺手把屏风也立了起来。
宁修云接过衣裳,进到屏风里面,缓慢更?衣。
简寻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换了一身黑色的新衣,抬眸便看到了屏风上衣衫半褪的人影。
从脖颈到腰身,线条十分流畅。
简寻猛然移开了视线,恨不得抬手把眼睛挡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宁修云换好了衣服出来,就见简寻抱着?刀站在营帐门口,眼睛一直盯着?身侧的帐幔,好像要盯出个洞来。
宁修云:“?”
他?没太看懂这?是什么情况,便听?身侧的沈七低呼一声,视线在他?和简寻之间转了两圈。
宁修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骑装,再抬眼看了看简寻的黑色骑装,都是简单但藏着?些精致暗绣的款式,黑白双色放在一起,莫名般配。
宁修云眉毛一挑,看向沈七。
沈七一脸正直——绝对是巧合。
虽然她的确是因?为知道简公子喜欢穿深色衣服所以故意准备了白色骑装,但谁能想到这?么巧呢。
宁修云嘴角噙了抹笑,之前那点气恼终于消了个干净。
他?开口吩咐道:“孤走之后,把裴延找来,孤回来之前,不准他?离开营帐。”
沈七一愣:“这?……”
她看了眼软榻上的少年,犹豫道:“不需要避着?裴三吗?”
宁修云说?:“不必。他?知道该做什么。”
沈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一刻钟之后,沈七亲自去请了裴延。
裴延跟在这?个护卫身后,直觉这?次召见有蹊跷。
自从太子性情大变之后,对方几乎没有主动召见过他?。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寻常人可能会找借口推脱想规避算计,裴延却?兴致盎然,只会迎难直上。
他?跟在沈七身后进了营帐,瞬间一股血腥味扑了上来。
裴延顿时拧眉,看清楚了营帐里的情形。
章太医、不知身份身受重伤的少年、不知所踪的太子,再加上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太子亲卫,裴延意识到了什么。
裴延假笑着?咬牙切齿:“殿下在哪?”
沈七也跟着?笑:“属下不知。”
她话音一落,门口的两个护卫放下帘子,将雪亮的长枪交叉立起,看样子是不准备放裴延出门了。
裴延:“……”
很?好。单看这?情形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再次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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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对方心知瞒不过他?,干脆直接把消息透给他?,顺便让他?帮忙遮掩行踪。
至于为何又微服私访……
裴延看了眼账内的一太医一病患。
大概是与这?两人有关。
“太子殿下如此信赖,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裴延这?话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倒要看看,太子回来之后要如何同他?解释。
*
半个时辰后,西山附近,一黑一白两道策马的身影停在了李家?村村口。
第43章
李家村位置有些偏僻,不在?西山主山道边,而是?跟着河流支流,落户在?了稍远些的平原附近。
大概是?位置偏僻,距离江城主城也有不近的距离,李家村明显比寻常村落小了一倍有余,站在?村口打眼一看,约莫只有十几户人家。
房屋有些破败,村里的田地长?势也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土地较为贫瘠的缘故。
宁修云和简寻策马停在村口,抬眼望去,几排房屋之?中,有妇孺在?晾晒野菜、洗衣做饭,垂髫小儿追逐打闹,间或传来几声笑骂。
一派祥和的景象。
宁修云居高临下向种着稻谷的田地里瞥了一眼,稻谷长?得病病歪歪,叶尖有些枯黄,根系土地干硬,黄土略微裂开少许缝隙。
似乎是?缺水所致?再四顾一番,发现村里似乎没有疏通水渠。
田间也有农户在?侍弄作物,几排鸡鸭在?稻谷地之?间溜溜达达,几个汉子?扛着农具准备归家,没走几步就发现了村口两?个外来客。
简寻也注意到?了来人,他翻身?下马,牵住缰绳,顺便把太子?手里的缰绳接了过来。
简寻本意是?自己缓慢牵着马进村,太子?殿下安然坐着就好,离开前沈七千叮咛万嘱咐。
但宁修云手里一空,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跟着下了马。
恰在?此时,扛着农具的汉子?走近,为首的那位笑容爽朗,道:“两?位是?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简寻正欲开口,便被宁修云扯住了衣袖。
宁修云哪敢让简寻这个老实人编故事,还不
知道这人会出些什么什么漏洞百出的借口,于?是?上前一步和简寻并肩,回答道:“我们兄弟二人从江城出来便在?西山里迷了路,好容易才走出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兄弟正准备往南疆去,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汉子?说:“这里是?李家村,从村南边出去,过了一片沼泽和荒原野地便是?南疆主城了。”
宁修云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说:“我们兄弟走了半日水米未进,不知道能不能在?村子?里歇歇脚,住上几日?”
那汉子?挠了挠头,犹豫道:“自是?可以的,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的话。”
宁修云和简寻穿着的衣服做工精致,看着就是?上等料子?,连宁修云发髻上的簪子?都透着一股金尊玉贵的奢靡。
的确是?一眼便能瞅出的富贵,汉子?犹豫只是?因为:“村里许久不来外人,不知道哪家能收留两?位……”
宁修云扯了扯简寻的衣袖,简寻会意,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道:“不知道大哥能否割爱,能让我们讨些水米?”
那钱袋子?鼓鼓囊囊的,沉甸甸地拿在?手里,极为抓人视线。
那汉子?眼前一亮,颠了颠肩上的锄头,急道:“自然是?可以,两?位跟我走吧。”
宁修云和简寻对?视一眼,牵着马跟在?那汉子?身?后。
一个钱袋子?似乎无声间拉进了几人的距离,那汉子?没话找话,随口问道:“两?位公子?看着气度不凡,想来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吧?”
宁修云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是?家中略有些薄产罢了。”
“公子?低调出行?,我懂我懂……想来戴着面具也是?不想让人认出身?份吧?”
简寻听到?这话,身?体骤然紧绷,一只手攥紧了缰绳。
太子?微服私访,但是?国师的话涉及大启国运不能违背,是?以脸上的面具没有摘下,这汉子?骤然提起面具,引起了简寻的警觉。
虽说乡野间的人未必知道国师给太子?的批命,但简寻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宁修云伸手虚握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稍安勿躁。
他语气低沉下来,道:“并非如此,只是?幼时伤了脸留下疤痕,凶神恶煞的,不遮面怕是?要吓到?人了。”
那汉子?脚步一顿,略有些尴尬地找补:“呃……我这人嘴笨,公子?莫怪……”
宁修云宽慰了几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注意到?男人肩上的农具似乎已经快要损坏了。
那锄头有些磨损,上面原本沾了些泥土,这会儿走了一路,此刻都颠干净了。
宁修云目光幽深,话语间从汉子?那里了解了不少李家村的消息。
这村子?因为地界实在?偏僻,做什么都不方便,近几年来不少人都搬走了,如今只留下十几户,没成荒村还要仰仗村民难离故土,不愿背井离乡。
剩下的人基本都是?“李”姓,且沾亲带故,这才相互帮扶走到?今日,这汉子?便姓李,命唤李福。
走了一路,李福将两?人带回了村子?南边的家。
依山傍水,这边都是?用山中木材搭的木屋,汉子?家中比起周围几家荒了的院子?更有人气儿。
这家的院子?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宽敞了,除了一个主屋还有一间偏院。
院中的架子?上晾晒着衣服。
井盖边放着簸箕,里面晒着不少已经干了的菌子?吗,看着干得发黑,不太像还能吃的样子?。
井盖上还放着木瓢,中间裂了道缝隙。
宁修云略一挑眉,就见?李福朝屋子?里喊了一声,一个头戴巾布、穿着朴素的妇人从屋子?里出来,见?到?两?个陌生人在?,神情略显慌乱,道:“这两?位是?……”
李福说:“沅娘,这两?位公子?想买些水米,要在?村里小住一夜,你将偏房收拾出来吧。”
沅娘长?相清秀,生得又白净,不过行?动间有些木楞,此时讷讷点头应是?,说:“两?位公子?且等片刻。”
说完她转身?进了偏房,收拾起东西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挥舞扫帚的声音,似乎是?起了灰尘,妇人低低咳了几声。
简寻将两?匹马拴在?院外的树旁,回来时便见?太子?跟着李福在?水井边给他们特地倒空的水袋里装水。
宁修云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小把碎银,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福撞上太子?这个冤大头,一点井水就得了钱财,脸上都快乐开了花。
简寻:“……”
简寻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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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太子?久居东宫,但这出手也是?过于?阔绰了,恐怕不是?不知道用不上这么多钱,只是?平日里赏人惯了,这会儿也不在?乎多些少些。
简寻忽地就想起江城的夜里,修云从他手中拿了十枚铜板,交给了卖身?葬父的少年,对?方连一口薄棺的价格的了如指掌。
——还是?他的修云更好。
简寻双手环胸在?一边旁观,实际上身?为下属他也不能置喙太子?的行?为,反正不是?他的钱。
宁修云手里拿了两?个水袋,此时见?简寻过来,伸手塞到?简寻手里。
简寻顺手接了,抱着水袋在?旁边守着。
李福乐呵呵地把银子?收好,一挥手,十分大气:“两?位公子?稍等,等沅娘收拾好屋子?,我再让他准备些干粮,方便二位公子?上路。”
“多谢。”宁修云应声道。
两?人聊了几句,李福说今日有友人邀请他去家中小聚,不能在?这里作陪,交谈只能作罢。
李福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走了,留下两?人在?院中面面相觑。
偏房里沅娘收拾好了屋子?,拿着扫帚出来,小声道:“两?位公子?今夜便在?偏房歇息,我去准备饭食。”
宁修云道:“……多谢。”
沅娘没理,自顾自地进了屋中,动作生疏地舀了一瓢水刷锅。
沅娘没把他们两?个大男人放在?眼里,只知道听李福的话生火做饭准备干粮,报了柴火进屋,淘米洗菜。
简寻想上去搭把手帮个忙也被她拒绝了,甚至神色惊惶地退避,差点把手里的东西都扔了。
她似乎很想转身?便跑,但脚下又硬生生停住了。
“谢公子?好意……不必如此。”她奋力抱着一堆柴火,衣袖向上翻了一截,手腕上似乎有一片伤疤。
宁修云略皱了皱眉,为了避嫌,他干脆扯了简寻的衣袖进了屋中,顺带关了门?。
两?人站在?门?口,借着木门?的缝隙向外张望几眼,只能听见?柴火烧起来的噼啪声。
简寻犹疑道:“李福与妻子?关系似乎有些紧张?”
“妻子??”宁修云抬眼看他,似笑非笑:“你觉得那女子?是?李福的妻子??”
简寻一挑眉,解释道:“这两?人同住一个院子?,李福话语之?间亦不避讳,殿下不是?这样认为的?”
“夫妻之?间就算再不相和,总归是?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但李福对?那女子?从未正眼看过,甚至毫不客气,颐指气使。”宁修云轻声说着。
不仅如此,李福对?沅娘的态度很是?轻蔑,仿佛对?方只是?手心里的一个玩物。
两?人决计不会是?亲缘关系。
甚至那妇人做家务活的动作都不太麻利,看着似乎不习惯做这些事。
他叹息一声,道:“李福故意把一个貌美妇人留下让她与两?个陌生男子?共处,是?何居心,你看不出?”
简寻面色骤变,“殿下的意思是?……”
他没有明说,但已经反应过来,李福无外乎是?想利用沅娘做些什么。
假若,他们二人不是?为了调查匪患而来,只是?路过的富家公子?,色胆包天,对?这貌美女子?下手。
李福的妻子?受人欺辱,李福便会理所应当地提起屠刀,到?时候钱财自然会落到?李福手里。
那位沅娘对?男子?的靠近恐惧不已,就算简寻丝毫没有恶意,她也几乎慌不择路,很可能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宁修云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钱袋子?,拿在?手
里转了转。
他说:“这见?了血肉的豺狼,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便松口?”
那必然是?要全部吞下才符合那填不满的贪欲。
不过李福未必是?只有这一计,他出门?所谓的访友还不知道是?做什么呢。
简寻沉吟一声,说:“不如去别家转转,问问西山里的情况。”
“不必了。去了也问不出什么。”宁修云轻声说。
他转身?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和寻常农家并无不同,只是?这间偏房应当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落满了灰尘,宁修云伸手摸了一下桌面,沾了一手的灰。
简寻问:“那就这样等着?”
宁修云侧眸看向床榻,说:“……似乎还没有送被褥过来,看来还有下半段。”
简寻眉头紧皱,明白了,这是?说那位沅娘虽然害怕,但被李福威胁,若是?两?人没有下手,便会借着送被褥的机会主动上门?。
但按照太子?的推断,他们就更不能留在?这里了,但太子?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
“躲是?躲不过的。”宁修云嘴角一勾,转身?两?步走到?简寻身?侧,叹息一声:“我倒是?有别的办法。”
简寻下意识便要后退让开,却听门?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是?沅娘怯怯的声音:“我给两?位公子?送被褥……公子??”
宁修云俯身?贴在?简寻耳侧,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得极近。
“别动。”宁修云叮嘱道。
简寻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一头雾水。
门?口的沅娘见?没有人应门?,便主动推开了门?。
阳光透了进来,只见?屋内的两?人凑在?一处,侧面看去,耳鬓厮磨,十分亲密,一黑一白异常登对?。
那白衣公子?伸出手,似乎正要抱住对?面的人。
沅娘见?此情形,脸一白,结结巴巴地说:“打……打扰了!”
“啪”的一声,木门?被摔上了。
门?口激起了些许灰尘,屋内逐渐归于?寂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简寻耳力太好,只听到?那逐渐加速的声音钻入耳中。
简寻微愣。
太子?殿下……是?在?害怕吗?
也是?,太子?表现得再怎么从容,这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朝入了匪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简寻正这样想着,就见?太子?脚步一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到?简寻颈间,好像某种习惯使然,简寻只觉得一阵战栗从脖颈处下窜。
“砰砰砰。”
不知不觉间,在?主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两?道心跳声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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