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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跳楼
波兰图大酒店。
去寻巴顿副将的同伴空手而回,守在门口的士兵见状神色难看,小声地扯过同伴耳语:“巴顿副将怎么说?上将他会来吗?”
同伴苦着脸摇头:“不知道,巴顿副将只是说上将日理万机,忙的很。”
士兵急了:“你没强调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吗?”
同伴赶紧摇头否认:“当然说了,我说我们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实在不行副将来一趟也好啊,副将只是骂了一句后就挂断电话了。”
士兵着急:“挂了电话,你就不会再多打几个吗?”
同伴委屈:“我一直再打,可是巴顿副将一个没接。”
士兵:“……”
看着暂且安静下来的房间,士兵咬了咬牙掏出自己的光脑,拉着同伴走到一侧:“你把电话给我。”
同伴点头掏出光脑点开通讯录,士兵按下号码拨了过去,几秒钟的响铃后通话接通,他心里咯噔一声将准备好的腹稿说出:“巴顿副将,上将来了吗,真的要出大事了!谢桑阁下他……”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士兵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僵硬,一侧的同伴见状努了努嘴,满眼焦急无声询问说什么了。
士兵顾不上回答同伴的话,言语间越发恭敬,他简明扼要地将谢桑的情况做了个简要的汇报后,说了好几个保证完成任务诸如之类的话后如临大敌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了?”
挂断电话的士兵仿佛深吸一口气,他将光脑收回口袋:“法兰克上将让我们一定要守好谢桑阁下,他二十分钟内到。”
“太好了!”
然而变故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正在士兵们感慨终于能逃离苦海时,紧闭的房门忽然拉开,他们冷不丁一惊,扭头,就见一身阴郁的谢桑夺门而出。
“谢桑阁下!”
“拦住他!”
士兵握着正在拨号的光脑快步冲上前去,迎着谢桑阴鸷的目光,他语速极快:“谢桑阁下,我们已经成功联系到法兰克上将,请阁下再稍等片刻。”
被拦住了去路的谢桑漆黑的眼珠落在士兵举着的光脑上,停住了脚步,士兵和同伴心底松了口气,庆幸再一次稳住了谢桑,他们缓缓靠近,然而下一刻,安静站着的谢桑突然朝士兵的方向猛地一冲,士兵下意识进入防御模式。
然而朝他冲来的谢桑却在关键时刻转向了他身侧的同伴,士兵瞳孔紧缩。
假动作!
“我的枪!”
一阵迅风从身侧刮过,同伴惊慌的声音响起,士兵扭头看去,他身后是被夺了配枪的同伴和举枪的谢桑。
士兵再一次举起了没有一发子弹的配枪,给一侧惊慌的同伴使了个脸色,他们心知肚明自己的配枪里头没有子弹,手握枪|支的谢桑对他们而言也并不算什么威胁。士兵看着正小心绕向谢桑背后的同伴,口中煞有介事的喊道:“谢桑阁下,请您放下枪。”
然而下一刻——
就在他们面前,谢桑调转枪口堵上了自己的胸膛,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连开三枪。
“砰砰砰——”
一瞬间,走廊中的空气被抽干了。
“谢桑阁下!”
士兵大吼一声,饶是知道枪里根本没子弹,他们也被谢桑的举动吓得几乎肝胆欲裂。
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洒落一片阴影,遮住了谢桑眼底的浓郁,在他身后一面明亮如同光镜的窗户映出天光,半人高的窗户留着两指粗的缝隙通风,一股细小微弱的气流打着弯吹动了他的碎发。
士兵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青年,小心地举着手靠近:“谢桑阁下,请您冷静一下,我们已经成功联系上法兰克上将了,请您——”
仿佛是为了印证士兵话语的可信度,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同伴高高举起光脑,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喜极而泣:“通了通了!电话通了!”
士兵紧绷的神经微松,他听到同伴正在求助,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脸,他再度抬脚朝谢桑迈出一步:“谢桑阁下,您也听见了,电话已经接通了,您不是想见法兰克上将吗,您过来亲自接电话确认好吗?”
士兵一步步靠近的诱哄中,站在原地的谢桑忽然朝后退了一步:“不重要了。”
他的声音太轻,饶是耳目灵敏的士兵没听清:“您说什么?”
这一次谢桑没有回答,颀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一道扭曲的阴影,在士兵们高声大喊中他径直奔向身后的玻璃窗。
二十楼高穿堂风冷冽而狂乱,谢桑单手撑在窗沿之上,双脚离地,半个身子已然探出了窗,衣裳飞舞,大作的狂风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他没有丝毫犹豫,一跃而下。
“别跳啊!!”
“谢桑阁下!!!”
飞扑到窗户口的士兵眼睁睁看着谢桑的衣角从自己眼前划走,他们目眦欲裂,几乎崩溃地嘶吼着,慌乱间摔落在地上的光脑屏幕闪了闪,亮起的屏幕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
波兰图大酒店大门口,法兰克一行终于赶到,观光电梯的数值缓慢下降,法兰克见状直接该走楼梯,当他们经过一楼大堂时,巴顿的光脑再一次发出嗡鸣,他赶紧接通点开了外放,正要说话,就听见里头嘈杂的声响,和士兵柔声劝说谢桑的话语。
“谢桑阁下请您冷静——”
“谢桑阁下,您也听见了,电话已经接通了,您不是想见法兰克上将吗,您过来亲自接电话确认好吗?”
闻言,法兰克的脚步猛地一顿,直觉的敏锐告诉他这非常不对劲,追在他身后的巴顿一时不查差点没刹住撞到他身上,巴顿面带疑惑:“上将,您怎么……”
仿佛是为了证明法兰克的直觉,巴顿口中“停下了”这三个字还没说完,正在外放的光脑忽然发生一声尖锐的电流声,下一刻两声惊骇的叫喊从里头传出。
“别跳!!”
“谢桑阁下!!”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被放慢了速度,巴顿看见法兰克脸上出现了一种绝不可能出现的神情,一股劲风从身侧刮过,下一秒他身前的长官已然出现在五十米开外。巴顿意识到出了大事,他赶紧追着法兰克出去。
几乎是立刻,酒店前台的电话零疯狂作响,带来极其不详的预示,工作人员接到电话吓得当即大叫安保。
一抹黑影自高空坠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冷风如同刀割一般撕扯着皮肉,失重感如同密度极大的液体将谢桑彻底裹挟。
谢桑咬紧牙关,双眼紧闭。
他不是想死,他只是不能这样活。
他不该在这里,他要回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宛如鹰隼般强大的翅翼卷起一股强烈的气流,扬起一阵沙土后扶摇而上,凌厉的翅翼急速上升,逆风而行,将快速下坠的身影拥进了怀中。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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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和骨的撞击带来一阵钝痛,紧闭双眼的谢桑猛地睁开了眼睛,入眼就是法兰克熟悉的脸庞,他一口白牙几乎咬碎,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指甲在法兰克扣在他腰间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抓痕,他简直陷入了癫狂:“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你,放开我!!”
扣在谢桑腰上的大手宛如钢铁,无论谢桑如何捶打都不曾移动半分。法兰克看着谢桑,他那双湛蓝的眼眸带着忧伤和后怕,身后的翅翼扇动片刻后他带着谢桑缓缓下落。
“法兰克!”
“法兰克!!!”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为剧烈的情绪显得阴鸷又恐怖,被紧扣在法兰克怀中不得动弹的谢桑死死瞪着面前的雌虫,他的低吼中的恨意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要出现!你|他|妈的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拦我啊,为什么?!”
“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要来插手我的事?我他妈的要你救我了吗?!一次又一次,为什么每一次你|他|妈的都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法兰克下落的动作顿时一僵,像是被一股极其强大的无形力量狠狠一击,他望着谢桑的湛蓝眼眸浮现了难以言说的伤痛,他嘴唇翕动像是想要说什么,然而下一刻被他锁在怀中的谢桑伸长了脖子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
他咬的很用力,没有丝毫留情,一下就见了血,像是要生生咬下一块肉来。涌出的鲜血混着唾液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法兰克皱着眉头却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他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强大凌厉的翅翼下意识想要裹住了怀中的谢桑,遮挡住四处窥探的目光,那是一个无意识的保护姿态。
脖颈上撕扯的齿牙逐渐失了力道,怀中的雄虫声嘶力竭,恍然间法兰克感到有几滴灼热的液体落到了他的后颈之上,他怔然垂眸。
谢桑唇齿间一片粘腻的猩红,他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用刀子剜你的肉:“你|他|妈的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我他妈的和你不一样,不一样你懂不懂!我不玩了,我他妈的不玩了,我玩不起了!你懂不懂,你别拦我,我要回去,我得回去,我要杀了他们,你|他|妈的放开我啊!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啊!!”
喊到最后,谢桑的声音全哑了,热泪从眼眶中滚滚落下。三日未尽米粒,全靠胸腔中的一口气撑着,又经历了高空坠落,他早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双腿和煮熟了的面条没什么区别,若是此刻法兰克松开手,他怕是瞬间就跟被抽了骨头一般软倒在地。
法兰克任凭谢桑在他身上抓出道道抓痕,可身体上的痛楚比起心灵上的剧痛显然微不足道,看着双眼通红满脸泪痕的谢桑,他再也无法忍受,用力地将失控的青年搂入怀中后极其郑重的摇了摇头:“我不放。”
他不能放。
因为心跳剧烈震动的胸膛紧紧相贴,炙热的温度透过衣裳几乎烫化了谢桑冰冷的皮肤,谢桑就像是疯狂挣扎的病人迎来了一针镇定剂,身体下意识地平静下来,可灵魂却在痛苦地煎熬。
他恨法兰克,但他更恨自己的软弱。
每一次,他千辛万苦鼓起的勇气在法兰克面前都会溃不成军。
他的下巴磕在法兰克的锁骨上宛如一把钝刀,生疼生疼,他脸上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神情,漆黑的眼底一地破碎的悲哀。
怨恨,不甘,痛苦。
最后全部化为了一句。
“法兰克,我真的他妈的恨死你了!”
第092章你口中让我滚
怀中紧绷的几乎要断裂的身躯忽然一软,法兰克倏忽一惊,垂眸就见谢桑已然头颅一歪昏死过去,苍白的脸庞血痕斑驳。
法兰克瞳孔紧缩,心下仿佛瞬间空了一角,伸手去探谢桑的鼻息。
指尖的呼吸聊胜于无,法兰克闭了闭眼,将震颤的心神强行稳下。
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这一场变故着实吓得虫肝胆俱碎,在场的虫仍旧陷在谢桑跳楼的惊恐中,率先回过神来的巴顿猛地冲到法兰克身边:“上将,您、您和谢桑阁下都没事吧?!”
“……”
一片死寂。
顺着法兰克的视线,巴顿注意到了谢桑血肉模糊的手,明明谢桑刚刚一直捶打推拒法兰克,可这只手不知何是抓上了法兰克的衣襟,甚至在昏迷时仍旧紧抓不放。
就像是害怕上将抛下他一样。
巴顿心中莫名冒出这个想法,但是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就凭着刚刚谢桑对法兰克喊着的那些话,他简直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上将……”
法兰克将谢桑护得太紧,巴顿看不到谢桑的脸,不知道对方已经昏迷,但他能看见法兰克脖子上正在流着血的伤口。那牙印极深,皮肉都掉了一块,足以见得谢桑下口时有多么心狠。
巴顿害怕谢桑这个不定时炸弹忽然再给法兰克一口,想要劝法兰克放下谢桑,将他交由自己看护。没想到脚下刚迈出一步,法兰克的眼神就刀了过来,瞬间将巴顿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口中。
“立刻叫医生过来。”
法兰克抱着谢桑穿过闹哄哄的虫群,经历了跳楼风波的波兰图酒店决计是不能住了,只有把谢桑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才能安心。
巴顿掏出光脑拨打医生的电话,闹哄哄的虫群如同苍蝇叫一样恼人,从二十楼赶下姗姗来迟的士兵看见站在虫群中正在通话的巴顿眼含热泪直接跪地请罪。巴顿刚刚给医生打完电话叫他赶去法兰克的住处,转头就看见跪在自己眼前请罪的属下,四周还是捂着嘴巴低呼暗叫的看客,他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当即一虫赏一巴掌:“都给老子爬起来,别他丫的在这里丢虫现眼,滚去东郊大帐,老子现在没时间掼你们!”
巴顿丢下这句话朝着围观的看客大手一挥,吼了几声:“都看什么看,闲的没事干?他丫的都不干活的啊?!”
乌泱泱的虫群被这一吼立刻各鸟兽散,巴顿猛拍额头一下赶紧往先前法兰克离开的地方追去,然而他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一把未出鞘的长剑挡住了去路,他看着剑鞘上骑士团独有的徽纹,心里冷不丁一惊,像是有所预感一般他的目光朝骑士身后看去。
不远处的透明玻璃窗内,亚瑟正坐在沙发上朝巴顿微微一笑,他宛如友人打招呼一般挥了挥手,印着烫金暗纹的衣摆轻轻晃动。
巴顿听到沉默寡言的骑士低沉的声音:“陛下有话问你。”
******
法兰克的住宅,三楼客房。
医生将染了血的纱布放到一侧的托盘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着床边站立的法兰克低声道:“上将,这位阁下的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好了,近期切勿碰水,以免伤口发炎。”
说着,医生停顿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法兰克脖颈上的血牙印上,犹豫片刻开了口:“上将,虽然军雌的治愈能力很强,但是您脖子上的伤处理会好的更快,您要不还是治疗一下吧。”
法兰克摇头低声到了一句不用,至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床上昏迷的谢桑,眉心无意识蹙着:“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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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会昏迷?”
闻言医生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如实相告:“上将,阁下昏迷约莫是因为进食不规律,导致血糖降低,后又受惊,导致血压上升,供血不足才会突然陷入昏迷,并无大碍。”
法兰克:“该如何治疗?”
闻言医生欲言又止地看着法兰克,犹豫片刻后开口道:“只需要规律饮食,一日三餐都吃饱就可以了。”
“……”
法兰克的目光倏忽射向医生,看清医生脸上的神情时他终于确认自己理解没有出现问题,医生的意思就是谢桑是被饿昏了。
想到一路上怀中轻飘飘的重量,宛如抱着一副骨头架子,法兰克忽地闭上眼,他在床沿边坐下,目光一寸寸划过谢桑的眉眼宛如无声描摹,眼神中的痛惜难以遮掩。
医生见状知情识趣地默默告退。
房间的门轻轻合拢,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裹着一层纱布,从大臂到小臂重新戴上了夹板,红肿破皮的指骨被涂了药,被瓷片割伤的手掌也被清理干净缠上了纱布,即使是在昏睡中,谢桑的眉头依旧难以舒展,像是浸不透的墨。
不过三天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胳膊上的老伤花了三个月好不容易快要好了,一夕之间功亏一篑,脚扭了,脸伤了,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法兰克偏过头咬紧了牙。
他就不该听谢桑的话不去看他,不应该因为谢桑叫他滚他就真的离开,他应该守在谢桑的身边,他应该圆滑一点默默守着,谢桑觉得他碍眼,他不让他看见不就好了?为什么偏偏就真的不去看他了?
心中明明挂怀担忧,可是却咬紧了牙逼自己不去看他。发烧也好,顾虑谢桑的斥责也好,说到底他就是因为自尊受辱,因为害怕。
此刻房间四下再无其他虫,当浑身是伤的谢桑躺在床上陷入昏迷,法兰克终于不再放任自己躲避不愿接受的事实。
他明明知道谢桑气极了什么言语不忌,那些话多半也是没过脑子的话。就算是那些话是真心的,他被骂难道不是活该?
谢桑说的那句话有错?
除了这春|药不是他下的以外其他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他喜欢谢桑,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忍不住对谢桑好,忍不住靠近他。当谢桑误喝下了春|药的茶水,当他听见巴顿要为谢桑找漂亮雌虫的时候他慌了,他在想如果一定得要有雌虫解毒,为什么这个雌虫不能是他?
他难道没有趁人之危,抱有私心吗?
被骂恶心他慌了,被骂下|贱他怕了,听到谢桑叫他滚说不想看见他,他落荒而逃,掩耳盗铃般地觉得只要自己回避这件事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桑骂他的话有哪一句过了?
是他脆弱,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在雄虫一声又一声的斥责中碎了个彻底,看见喜爱的雄虫眼底清晰的厌恶,他再难忍受,生平头一次逃跑了。
这三天,他每天晚上梦中都是雄虫满脸厌恶让他滚的模样,那一眼几乎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让他根本忘不了。
他掩耳盗铃一般以为自己躲着事情就会解决,不负责任地缩进了军营之中,借着繁忙的事务掩盖内心的脆弱和恐慌,不管不顾地将一切抛掷脑后。
可是——!
法兰克皱紧了眉头,紧握的拳头发出骨头挤压的声响,倒映着谢桑脸庞的眼底全然是自责和后怕。
他明明知道谢桑有自毁倾向,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就疏忽大意了?
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到,要是他没有接到那通电话,要是巴顿没来找他,要是路上他耽搁了时间……哪怕一分一毫的差错,他不敢想象现在是如何一种情状。
法兰克咬紧了牙,胸膛无声地剧烈起伏,剧烈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他大力按压跳动的心脏,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他的呼吸声陡然粗重。
许久,法兰克死死按压着心脏的手卸下所有的力道,他轻轻地朝昏睡的谢桑伸出了手,隔着虚空他的手指缓缓描摹着谢桑的眉眼,像是想将那抹化不开的浓墨拭去。
湛蓝色的眼底印着谢桑的倒影,清晰澄澈宛如蓝宝石一般的眼眸久久凝视。
像是指尖不经意的轻颤,法兰克悬在虚空中许久的手指终于落下,像是一片雪花,又像是一缕细小的风,控制不住、却又极其克制地拂过了谢桑皱起的眉心。
极轻、极淡,又柔地化开了墨。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手了。”
低低的言语像是一声叹息,乍一听仿佛没什么情绪起伏,却藏着千百般难以言说的情愫。
法兰克垂眸,他的视线落在胸前斑驳的血手印上,他摩挲着自己的衣襟,五指逐渐收紧,宛如回握着谢桑的手:“你说让我放开你,可是你的手却伸向了我……”
明明口中大叫的滚开,
可你望我着我的眼神分明是在对我求救。
那些咒骂和捶打背后,是一个灵魂痛苦无声的挣扎,他在说——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
法兰克看着床上昏迷的谢桑,宛如蓝宝石的眼眸闪着坚毅的光,隔着厚厚的纱布,他的手掌轻柔地包裹住了谢桑的手,将口中未尽的话语缓缓吐出:“你让我怎么能放开你?”
他舍不得,也做不到。
他不会放手,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了。
第093章初见
发现谢桑的自毁倾向并不是一件难事。谢桑很痛苦,法兰克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发现了。
当他把他从雪堆中挖出来,那张苍白面容上的痛苦宛如无形的利剑直击他的灵魂,让他不由驻足。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只雄虫会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明明他和亚瑟差不多大。
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桑会用一次比一次惨烈的方法折磨自己,但他此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如影随形的痛苦从未离开,一如初见。
*****
寒冬将至的时候,欧亚联邦帝国收到了盟国瑞纳金帝国的一封紧急求助信。
早在半年前就陆陆续续有数位瑞纳金帝国的雄虫阁下在返航途中遇袭,瑞纳金帝国上上下下都非常关注,军部一直追查然而都是无功而返。本以为事情已无转机,没想到两天前瑞纳金帝国的军部收到了一份残缺的求救短信,他们按图索骥在亚欧帝国和瑞纳金帝国的交界处发现了坠毁的飞行器残骸,同时发现了叛军和星盗的足迹,当晚一封密信就传到了欧亚帝国最高执行官法兰克上将的手中,信上明确表明期望两国联手一同完成此项救援活动。
“上将,叛军首领已然伏诛,剩下残兵败将仅剩数十虫,他们往东北方向逃窜,已然是不成气候了。”
巴顿踩在松软的雪地朝不远处站立的身影走去,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一抹雾气,他站定朝着面前一身戎装的雌虫行了个军礼:“一共营救七名被困雄虫,其中四名轻伤,两名昏迷,还有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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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清醒但是受到明显惊吓。”
法兰克看着光脑上瑞纳金帝国发来的失踪雄虫的图片,成功营救的雄虫都被标上了记号,救援名单上仍旧有许多名字下方尚未打勾。这批被他们成功营救的雄虫大多是近三个月失踪的雄虫,而先前失踪的那批怕是凶多吉少。
法兰克收回目光,他湛蓝的眼眸沉静宛如无风的海面:“所有地方都搜过了?”
巴顿点头:“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叛军把雄虫都藏到了后方,他们怕是做梦都没想到我们会偷袭包抄,所以这些雄虫全部都堆在一处,我们过去的时候,那些雄虫全部都缩在一起,见到雌虫就大喊大叫,我们问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先把他们带回来了。”
像是想到了刚刚鸡飞狗跳的场景,巴顿皱了皱脸,没想到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法兰克的视线落在巴顿的脸上,在他的左脸上有一道鲜红的抓痕,血珠尚未干涸。
“受伤了?”
巴顿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他不禁露出一个苦笑:“上将,这群雄虫可比叛军难搞多了,这活可真他丫的难干,满屋子乱跑又抓又叫的,属下没法子自作主张让军医给他们扎了两针送到治疗部才安静点。”
两国交界的地方海拔颇高,比起繁华的帝都这里环境堪称恶劣,如今寒冬将至,骤降的气温即使是军雌也有些吃不消,巴顿跺了跺脚冻得有些僵硬的脚,搓了搓冻红了的手,开口道:“上将,此地环境实在恶劣,如今这些雄虫也已经救出来了,也算能和瑞纳金帝国交差了,要不咱们就撤了吧?”
巴顿的想法很简单,此次的救援活动他们并非主力军,瑞纳金帝国的雄虫的飞行器在边界坠毁,讲句难听的,这次的救援活动和亚欧联邦没多大关系,这忙可帮可不帮。此次参与救援活动,完全是他们上将心好,同时也顾及着盟国之间的友谊才友情赞助。
他们已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快三星期了,他们准备的物资消耗殆尽,再待下去怕是士兵都要吃不饱饭了,而且此次救援活动,他们也有不少兄弟受伤,国内的救治环境必然比这地方好得多。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了,纷纷扬扬宛如鹅毛一般的雪花转眼之间就在地面上积蓄,将不久前的血腥和脏污快速掩盖。
法兰克没有说话,他举目远眺将一地狼藉尽收眼底。
这么大的雪,这么低的气温,雄虫在这里怕是连一夜都活不过去。要是他们撤军离开,等待雄虫的只有死亡的命运。
片刻间,法兰克心下已然有了论断,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名单上尚未被打勾的雄虫照片后收起了光脑:“你们先上星舰,我再去巡视一圈。”
闻言,巴顿当下就明白了法兰克打算亲自前去确认一边,这话绝非在巴顿的意料之外,跟在法兰克身边十多年,巴顿从未见过有哪个虫比他们上将更认真负责、更心善心慈,他有些无奈地:“上将,我们检查过了,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两遍,保证没有把任何一个活物落下!”
法兰克脚步未停,他已然迈入漫天的飘雪中。
他身后,巴顿叹了口气几大步追上法兰克:“上将,您等等我!”
法兰克是在雪堆中挖出谢桑的,他半身已经被白雪覆盖,鲜血淋漓的手弯折在身侧,眼角眉梢覆着一层不算薄的白雪,双颊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几乎让人产生一种比雪还白的错觉。
万幸他一身黑色的皮衣,在这漫天白雪之中显得格外扎眼突兀,在空中巡视的法兰克一眼就发现了他,他身后的翅翼一震,宛如鹰隼一般破开凌冽的风雪俯冲而下。
周身的雪花凌乱飞舞,法兰克俯身半跪,透过冰冷的寒雪他触碰到了谢桑的肌肤,对方身上的温度冷得可怕,他眉心当下一皱。
赶在法兰克身后落地的巴顿看见自家长官从雪地里头挖出一个雄虫,眼睛瞪得铜铃大小,他不敢相信地环视四周,不远处就是他们发现叛军囚禁雄虫的小屋,当时巴顿带着一批军雌将这里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全都搜查了两遍,就是害怕落下了某个不明情况、躲在角落里的雄虫。
被打脸的巴顿几乎要对天发誓了:“上将,我们刚刚把这里几乎翻了个底朝天,确保没有任何一个活物后才离开了,我保证半小时前这里绝对没有这只雄虫!”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法兰克口中说到,他视线快速扫过谢桑的身体,立即发现对方的情况不容乐观。雄虫的伤势很重,多处骨折暂且不说,他的身体迅速失温,若是不立刻处理怕是会有生命危险。法兰克当机立断抱起谢桑,一侧的巴顿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伸出双手:“上将,把他交给我吧,您手臂的伤还没好全。”
法兰克摇了摇头说了一声“我没事”,旋即视线落在怀中冰冷的谢桑身上,眉头微皱:“他伤得太重,随意移动会二次伤害,我抱着就好,巴顿,你留下来再查看一番还有没有被遗漏的雄虫。”
闻言巴顿收回手,朝着法兰克行了个军礼:“属下领命!”
脚下的雪地没过脚腕,踩在地上嘎吱作响,细碎的雪花落在纤长的睫毛上化成了水,法兰克看了眼怀中被冻得唇畔青紫的谢桑,心中一肃,他收紧双臂将挡住飘向谢桑身上的雪花,身后的翅翼猛地一抖,积蓄力量的骨骼嘎吱一响,仿佛下一刻就要一飞冲天。
然而——
法兰克垂眸,他湛蓝色的眼眸映出一只沾满了血污被冻得青紫的手,深陷昏迷的雄虫感到温暖下意识地朝法兰克的怀抱中靠近,落在他眉眼上的白雪此刻化成了水,顺着眉梢滑落在他微微凹陷的眼窝处,仿佛成了泪。
他蜷缩着身体,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朝着自己的母亲露出了伤口,他眉间紧紧蹙起,藏着深切的不安和委屈,翕张的唇颤颤吐出了一声痛苦到了极致的呢喃。
“妈……”
蓄在眼中的雪水倏忽掉落。
法兰克眼底的微光凝滞,他控制不住地皱紧了眉头。虽然并不明白谢桑口中这声“妈”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听懂这声呢喃中的悲伤。
悲伤至极的语调,那一声之中藏着无数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怀中的雄虫的脸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法兰克的背脊一僵,紧抓他胸前衣襟的手因为用力伤口崩裂溢出了血,血珠将他洁白的领口染得一片斑驳。
怀中的雄虫看着和亚瑟一般年岁,这个年纪的雄虫正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想到一手养大的亲弟弟,法兰克的眉头皱地越发得紧,说不出是否是因为心中身为兄长的责任感和作祟,他看着那张即使是在昏迷中仍旧极度痛苦的脸庞,覆在谢桑背脊上的手掌拍了拍,很轻很轻。
一声低低的啜泣,回应法兰克的是逐渐浸透他胸膛衣襟的滚烫。
滑落脸颊的雪水是冰凉的,而滚烫的则是泪。法兰克安抚谢桑背脊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听到了一声极其酸涩、带着哭腔的呢喃。
“妈……,我好想你。”
巴顿发现自家长官身后的翅翼一顿忽然停在原地,他面露疑惑以为是法兰克怀中的雄虫出了什么事情,他赶紧快步跑去,才刚刚迈出几步,一股气流将四周的雪花掀起直朝他面门而来,迷花了他的眼睛。巴顿挥了挥手,眯着眼睛极目远眺,视线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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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影迅速化为了天边的一个黑点。
……
“疼疼疼!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治疗啊?这么用力你是想要把我的手废了吗?!”
“我的脚,我的脚是不是要断了?医生医生呢?”
“我的手,我的手好疼啊!我要医生,医生都死光了吗?!”
一声比一声响的哀嚎和咒骂,随军的军医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臭着一张脸对耳边雄虫的叫嚣充耳不闻,继续完成手下的工作。打战总是少不了伤亡,他身边躺着数十名血肉模糊的伤员,都是前线上受伤救下来的军雌。
七名被救下来的雄虫中这些叫的最凶的受伤最轻,他们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失踪的那批,被关押的天数满打满算没有超过十天。在叛军的地盘上他们战战兢兢,此刻回到了安全的地方,骨子里的劣根性全部暴露出来,哼哼唧唧颐指气使地咒骂着将他们都在一旁的军医。
“我是雄虫,尊贵的雄虫,你们不应该先治疗我吗?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不管?我要投诉你们,我要让雄虫保护协会逮捕你们!”
“你眼睛瞎了吗?看不见我的手在流血啊?!”
闻言军医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他抽出口袋里的针管,扭头径直朝身后叫的最凶的雄虫大步走去,他看着这些雄虫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和善。
看着气势汹汹朝他走来的军医,刚刚还哀嚎咒骂的雄虫忽然哑巴了,他瞪着军医手中举着的针管,结结巴巴:“你、你想要做什么?!伤害雄虫是违法的,你要进监狱的。”
军医冷冷一笑:“叛军冷血残暴,杀死一两只雄虫也是极有可能,联邦军队深感抱歉,尽力抢救出了几位雄虫阁下的尸体,希望各位阁下能落叶归根,想必瑞纳金帝国也能理解。几位阁下,你们说是还是不是?”
“……”
刚刚还吵得头昏脑胀的治疗室此刻安静地鸦雀无声。几只喊疼的雄虫缩成一堆,他们看着军医,眼中的恐惧绝不比看那些将他们囚禁的叛军和星盗少。
军医见状冷嗤一声,视线扫过那个捂着腿喊断了的雄虫,在他极其惊恐的眼神中拽着他的腿使劲一掰。
骨头清脆的咔哒声响起,雄虫惨叫一声捂着腿,痛哭流涕:“我的腿,我的腿断了,我的腿啊!我跟你拼了!”
军医眼底的嘲笑更浓,看着站起来要和他拼了的雄虫,冷笑一声:“腿断了你还能跑能跳?”
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腿,跳起来要和军医拼命的雄虫默默闭上嘴巴缩了回去。
看着终于安分下来的雄虫们,军医不再搭理他们扭头打算继续自己的工作,治疗室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股冷风猛地窜了进来,缩在角落的雄虫们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军医眯着眼睛定睛一看,发现是法兰克后赶紧迎了上去,走得近了他立刻注意到法兰克怀中还抱着的雄虫,他眉头高挑:“上将这是……?”
法兰克:“在雪堆里发现的,有呼吸,但体温很低。”
军医闻言神色一肃,赶紧伸手探了探谢桑的鼻息,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脖颈。入手的温度很低,若不是军医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呼吸,他会怀疑法兰克怀中抱着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注意到了谢桑非正常扭曲的小臂和肿胀的右腿,当即上手一摸,旋即脸色一变,赶紧指着就近的垫子对法兰克道:“上将,您快把他放下来,动作尽量轻缓。”
法兰克屈膝躬身把谢桑放在铺好的垫子,可是紧抓在他胸前衣襟的手让他无法起身,法兰克抽身的动作顿住,一侧的军医见状伸手想帮法兰克摆脱谢桑的手:“上将,我帮您。”
然而法兰克却避开了军医的手,他换成了一路上抱着谢桑的姿势,抬眸:“没事,就这样治。”
军医一愣,点头进入工作状态。
军医拿着剪刀利索地剪开了谢桑的皮衣,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咒骂一句下手的虫真狠后便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只见他掏出针管在谢桑的胳膊上扎了一针高浓度的麻药,将缝合器材进行消毒,小拇指长度的尖针沾着酒精舔上火苗。
细长的尖针在消毒过后的皮肉中游走,黑色的缝合线来回穿梭将绽开的皮肉重新连在一起。一侧安静如鸡的雄虫见状冷汗涔涔,肉疼地捂紧了自己的身体。
军医手下不停快速将谢桑的伤口简单处理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刚抬头就撞进了法兰克的眼眸,看清法兰克脸上的神情他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了些许微妙的表情。
军医觉得自家上将似乎是看上了面前的这个雄虫了。
“嗡——”
法兰克腕间的光脑忽然发出一震嗡鸣,他抬手接通,巴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难掩怒气:“上将,瑞纳金帝国那边来虫了,说是要接那群雄虫回去。”
法兰克的视线扫过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雄虫,光脑那头巴顿像是终于忍不住低低咒骂一声:“上将,瑞纳金那些家伙可真不是东西,一看我们救出了雄虫赶紧就跑上门来进行交接,张口就是要雄虫,其他的一概没提,防贼一样防着我们,生怕他们的雄虫丢了,真操他丫的!”
法兰克眼眸微沉,口气带着些许威压:“巴顿,慎言。”
“可是……”
光脑中,巴顿忿忿不平的声音响了几声后变成了含糊的嘟囔。法兰克说了一声自己马上过去,又交代了几句后,挂断了光脑。
法兰克垂眸,衣襟上的手因为麻药的作用不再抓得严丝合缝,沾着血的手指虚虚地滑落,垂在他的衣袖边,锲而不舍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军医见状开口解释:“上将,这位雄虫阁下大概是因为太过恐惧下意识寻求安全,才会一直抓着您的衣服不放。您先忙,雄虫阁下现在仍在麻药效果中,随便找个东西替代让他抓着就行。”
说着,军医从放药的铁盘上拿起一块纱布递给法兰克。
法兰克抬眸,他瞥了一眼朝他递来纱布的军医,视线下移落在他顺手插在口袋里的剪刀上,在军医不解的目光中,他朝后者的口袋伸手:“借你的剪刀一用。”
烫金的暗纹布料被一剪刀裁下,法兰克站起身将剪刀重新放回了军医的口袋中,在军医震惊的眼神中他抬脚离开了治疗室。
没过多久,缩在角落四名雄虫和昏迷的三名雄虫被一批军雌一同带走,治疗室内,忙得连口热水都没喝上的军医终于将所有的伤员处理完毕,他擦了把汗水刚想休息一下,余光不经意地落在孤零零躺在垫子上的谢桑身上,他瞪大了眼睛:“虫神在上,这里还漏了一个啊!”
*****
“你是说他一开始就不在瑞纳金帝国提供的救援名单上,所以哥哥才把他带回来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茶杯口上环绕一圈,亚瑟轻轻挑起眉头,和法兰克同色的蓝眼睛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巴顿:“欧亚联邦还是瑞纳金帝国都查不到他的信息,一只黑户雄虫,还真是有趣。”
毕竟雄虫如此珍贵,一旦出现就会引起轰动,一只雄虫活到二十岁却没有丝毫信息记录在册,这样的消息简直比听到死虫复活还要惊讶。
亚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联邦协会没有给他安排住处吗,他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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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住在酒店里?”
按道理说即使是黑户,只要他是雄虫,根据联邦的法律,谢桑起码能得到一套属于自己的三室一厅,住在酒店这种地方很显然并不是联邦协会的行事风格。
巴顿:“……地点是法兰克上将安排的,谢桑阁下之前一直是住在上将的别墅里。”
亚瑟摸着下巴的手忽然一顿,茶杯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敲在了巴顿的心头:“哥哥和他住在一起,他们之间是睡同一张床的关系?”
巴顿沉默了,这个问题对于他一个旁观者而言实在太难回答。谢桑和法兰克三天前确实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并不是那种关系,起码现在的情况看来不是。
巴顿犹豫许久说出反复斟酌的回答:“……应该不是。”
亚瑟亲眼看见法兰克接到电话就急匆匆地赶到现场英雄救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法兰克因为除他以外的虫如此紧张,现在又听巴顿说谢桑之前一直住在法兰克的别墅里头,他不相信这里头没有猫腻:“不是那种关系,为什么住在一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救援行动结束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
巴顿再次沉默,虽然他非常不想承认,但是现有的所有情况似乎都在表明是他家上将单相思,但是他不能这样回答,他不能有损法兰克上将的威名:“……可能是因为谢桑阁下一直在找机会寻死,所以上将担忧才会……”
亚瑟眯起眼:“他之前也寻死过?也是跳楼?”
巴顿点头,一脸心累:“不仅仅只是跳楼,他在之前还尝试过割腕、服药、跳窗等等方式,都被上将阻止了。”
巴顿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想当初谢桑刚醒时那鸡飞狗跳的模样,他们推开门发现一地的血,查房的护士和门口值班的小兵吓得差点丢了魂。自他第一次自|杀未遂后,谢桑的病床就从医院搬到了法兰克的别墅,那段时间,值班的士兵恨不得长了三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谢桑,连谢桑去厕所都不敢掉以轻心。
闻言,亚瑟眼中的兴味越发浓郁,他从未见过像谢桑这样奇怪的虫:“他为什么要去死?”
巴顿摇头,老实回答:“属下不知。”
巴顿一直搞不懂谢桑的脑回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是却好不爱惜,甚至还因此辱骂法兰克,在他眼中,谢桑不亚于狗咬吕洞宾里的狗,农夫和蛇中的蛇,那就是个脑子有病彻头彻尾的白眼狼。最近一个月谢桑安生了不少,他本以为谢桑是想开了,谁想到他竟然是憋了个大的。
亚瑟伸出手指弹倒了桌子上的茶杯,未饮尽的茶水沾湿了他的指尖,他朝着身侧宛如和阴影融为一体的骑士伸出了手,托着下巴微微偏头:“安塞尔,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死吗?”
沉默寡言的骑士半跪在地,手中柔软的绢帕轻轻地吸去了亚瑟指尖的水渍,他摇了摇头。
亚瑟见状勾起安塞尔的下巴,他在安塞尔眼底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倒影。他缓缓勾起唇,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湛蓝的眼底一抹寒芒一闪而过,他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他可不能死,哥哥喜欢他。”
他说这话时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闻言巴顿倏忽抬眼,只见年轻的小皇帝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面前这位欧亚联邦帝国最尊贵的雄虫绝不像谣言中的那样孱弱无能,身高的劣势并不能压住他身上的威压,恍然间巴顿甚至有一种站在自己面前的虫是法兰克的错觉。
亚瑟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法兰克望着谢桑的眼神和安塞尔看向他时一模一样。
第094章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
心如死灰,万念俱空。
这些话从前听来像是笑话,等落到了你的头上,方才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谢桑无数次醒来都希望他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妈妈会抱着他哄着安慰梦都是相反;梦醒了,妈妈会从空落落的生日礼物后头忽然出现哼着生日歌;梦醒了,击剑比赛赢来的奖杯会端端正正摆在他爸的书房的架子上,正对着书桌上一家三口的照片……
可是没有,生日礼物永远只会冷冰冰地摆在桌子上,击剑比赛的奖杯早就被摔得碎裂变成了一块块拼不起来的残渣。
跳楼昏迷后的谢桑陷入了一场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噩梦。在梦里,他看见了他那该死的渣爹搂着私生子的肩膀满脸笑容,他看见小三登堂入室住进了他妈妈的房间,堂而皇之地将他妈妈所有的遗物全部清理毁灭,他看见了老宅里一家三口的照片被取下换成了那三张恶心的脸。
他好恨,歇斯底里地想要抓烂那三张龌龊的嘴脸,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进一步。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灵堂上那张黑白的照片上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人死之后应该是变成游魂,过奈何桥,喝忘川水,思念的人们在桥边相聚、互诉衷肠,一步一步不再回头,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死了,他应该出现在阴曹地府,他回到奈何桥边去寻他的妈妈,而不是在这个没有人类存在的异世界浑浑噩噩地活着。
他无数次回忆死亡发生场景中的细节,车祸猛烈的撞击、滔天的怒气和几乎充血爆炸的心脏,痛苦……
他尝试复刻所有的细节,他不是想死,他只是想找到回去的路,从二十楼一跃而下是他最后能想到的办法。在下坠的过程中,他在等待,等待着一瞬间的不同寻常的感觉。可是没有,他孤注一掷地纵身一跃没有得到任何的契机,如果不是法兰克救了他,他真的就死了。
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也不会知道他妈妈送给他的二十二岁礼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好恨!
他好恨呐——!
边江市区中心的夜晚,当霓虹灯在暗淡的天光中亮起的那一刻,一地狼藉中,一个青年在地上蠕动。他的手脚全断了,四肢歪曲成恐怖的形状,碎裂的头盔扎进了他额头,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用着被沥青地磨的血肉模糊的下巴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路边的车辆和行人来来往往,可神奇的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车辆飞驰而过溅起昨夜下雨的积水,落下的污水穿透了爬行的青年像是打散了一片雾。
恨!
他恨!!
漆黑的双眼被血染得鲜红,被打散的躯体晃动一瞬后彻底扭曲,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背后溢出,一点一点缠绕上他畸形的身躯,直到——
“小桑儿——”
遥远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震颤了记忆深处的涟漪,被黑气缠绕的青年猛地僵住了。
“小桑儿——”
柔声中带着心疼的语调,一双白皙的双手轻轻地捧起了青年满身血污和划痕的脸,他抬起头,猩红的眼底映出了面前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浑身发着暗淡冷光的女人,一身江南古典花色的旗袍,青丝轻挽,她流着泪,大滴大滴地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滚落。
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谢桑总听人说他的妈妈是个娇养的大家闺秀,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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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和别人红过脸,温柔地好似江南的流水,就连哭得时候都是温柔得体的。
她哭得时候常常是寂静无声,在人世的最后一秒都是如此,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哭流涕过。怔愣的青年不敢动,他不敢呼吸,他害怕一切都是一场梦。
“我的小桑儿,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一定疼极了吧。”
一滴泪落在谢桑的脸上,他脸上的黑气一点点褪去,他颤抖着嘴唇终于喊出了声:“妈——”
“小桑儿,不哭不哭。”
泪水逼红了谢桑的眼,他竭力睁大眼睛,不愿错过一分一毫,一瞬间他仿佛变回了十二年前抱着母亲逐渐失温身体的男孩,哽咽委屈:“妈……十二年…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小桑儿,我的小桑儿长大了,都二十二岁,妈妈对不起你,没陪你长大,小桑儿……”女人的声音哽咽,她双膝跪地将谢桑抱进怀中,柔荑轻拍着谢桑的背脊,一声又一声的哭泣中缠绕着谢桑的最后一丝黑气悄然褪去。
背后轻拍的柔荑忽然停住了,谢桑像是有所预感地抬起了头,他漆黑的眼底映出女人伤感的笑容,和他记忆中的无二区别,他张大了嘴,可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桑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太年轻,还没有找到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你不该来得这么早……”
“小桑儿,回去吧,你该回去了。”
泛着冷光的身体逐渐淡去,轻柔的手在谢桑的头发上拂过,两滴泪落在了谢桑的脸颊上,和他妈离世前那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泪一样冰冷,谢桑目眦欲裂,疯狂摇头,无声的嘴唇一张一合。
女人的身影逐渐隐入黑暗,倒在地上的谢桑早已泪流满面,无声地嘶吼着同一个字。
妈——!
隔着一层纱帘屏障,执勤的士兵在椅子上做得端端正正,看似好像是在看书,实则余光一瞬都没有移开屏障后方的雄虫。
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雄虫阁下是他的观察对象,这位名为谢桑的雄虫阁下自|杀未遂,同伴的前车之鉴务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错过谢桑的一举一动,法兰克上将临走前特意嘱咐一旦对方醒来就要立刻通知他。
士兵握着笔,快速在笔记本上写下今日的记录:10:15,谢桑阁下尚未醒来。士兵放下笔,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清一色的尚未醒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然而——
“妈——!!”
忽然一声叫喊,屏障后的士兵猛地站起身直奔谢桑床前,雄虫紧闭的双眼已然睁开,他超前僵直地伸着手,胸口起伏不定,冷汗涔涔。
“阁下您终于醒了!”
士兵语气中充满了欣喜,然而谢桑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他心中一凛赶紧掏出光脑向法兰克汇报。
手中光脑的嗡鸣声刚刚响了两声,房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士兵下意识从腰间掏出手|枪冲到门口,黑洞洞的枪口举起:“放肆,竟敢擅闯雄虫阁下的……”
“喀嚓——”
“砰——”
寒光一闪,士兵手中的手|枪已然被砍成两半后坠地,在士兵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他看见了一抹烫金暗纹从门口显露。
如果说士兵刚刚还不能确定破门而入的雄虫是谁,那么此刻架在他脖子上冷剑上亮闪闪的徽纹就让他彻底明白了来者是谁,他梗着脖子刚想说什么,就见一只手劫走了他手中的光脑。
亚瑟点击光脑屏幕挂断通话,笑眯眯地将光脑随手一丢:“安塞尔,别太敏感,他又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士兵脖子上的冷剑唰地一声被收回了剑鞘里,士兵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刚要求饶的话就听见:
“嘘——”
亚瑟食指抵在唇前做出一个安静的动作,他挥了挥手,身侧的安塞尔上前一步按住了士兵的肩膀,亚瑟满意地眯起眼施施然走了了房间。
绕过朦胧的纱帘屏风,亚瑟看见了坐在床上的谢桑,一张脸惨白,散乱的墨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头和两鬓,像是大冬天从冰冷河水中爬出来的溺死鬼。
亚瑟朝谢桑走近几步,他故意加重脚步声做出踢踏的声响,可是床上的谢桑宛如无知无觉连眼神都没有朝他这瞟一眼。亚瑟眉毛高抬,快步走到谢桑面前,径直往他床上一坐。
毫无反应。
亚瑟眯起眼,看着面前低着头攥着胸口衣服仿佛当他是空气的谢桑,他伸手在谢桑眼前晃了晃。
依旧没反应。
亚瑟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他像是想到什么忽地眯起眼,动作夸张地将谢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口中评头论足一般啧啧有声:“我还以为能让哥哥动心的雄虫是何方神圣,原来也就这样嘛。”
不只是那个词触动了谢桑的神经,他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缓缓抬头,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雄虫。
他年纪不大,眉宇间神气扬扬,一看就是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没受过半点挫折,一身打扮非富即贵。
“你说我哥哥到底看上你什么了?你这张脸明明也没多好看啊,”亚瑟煞有介事地朝前倾身,仔细打量了谢桑的脸,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感慨一句:“比起我可是差远了。”
谢桑的视线瞥了眼亚瑟光滑无痕的脖颈后收回,是一只雄虫。
面前的雄虫摸着自己的脸颊出声感慨,他确实有一张漂亮的皮囊,眼波流转间掩饰不住的优越感,这是专属于上流圈子的习性,谢桑从前就是其中一员,一眼就看的分明。
“我真是左思右想搞不懂,所以一定要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雄虫竟然能让把哥哥迷得神魂颠倒,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谢桑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冷不丁地开了口:“你和法兰克是什么关系?”
见谢桑终于开了口,亚瑟眼中得意一闪而过,他勾起唇角:“我是他弟弟。”
口中喊着哥哥的并不一定是亲弟弟,极有可能是情弟弟。
谢桑垂在被单上的手指骤然缩紧,宛如被当头甩了一巴掌,心底被刻意忽略的愤怒之火瞬间被点燃。
简直是天大的羞辱,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他妈的竟然会成为小三。法兰克他妈的有雄虫了为什么他妈的还要和他搞在一起?
谢桑双眼几乎要喷火,他看着找上门来的“正宫”,咬紧牙道:“你放心,我和法兰克没关系。”
亚瑟摇头:“你在我哥哥的别墅里头住了三个月,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谢桑咬紧牙,他他妈的要知道法兰克他妈的是这种狗东西,打死他他都搬进这里来,况且谁给他选择的机会了?
“这他妈的又不是我自己选的。”
亚瑟看着谢桑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还说脏话。”
谢桑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和亚瑟这种富贵人家的乖乖小公子向来话不投机,他冷笑一声:“阁下,你|他|妈的的要是听不得,就被他妈的在这里碍事,我立刻就走。”
亚瑟:“不行,你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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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桑嗤笑:“我他妈的不走,你今天不久白来了吗?你|他|妈的不就是来处理你情哥哥的破事吗?”
情哥哥?
闻言亚瑟动作一顿,他看着满脸压不住怒火的谢桑有些意外,他和法兰克是亲兄弟的事情虫尽皆知,没想到谢桑不仅不知道还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亚瑟本想解释,但是看着谢桑咬着牙低低咒骂的模样,他心中忽生一计,决定将错就错,他一把按住了艰难起身的谢桑,后者浑身一僵后猛地甩开他的手:“别他妈的碰我!”
亚瑟收回手,谢桑的模样莫名其妙让他想到宫里养的那只白毛猫,也是这样一摸就炸,他勾起唇:“你不能走。”
谢桑立刻回嘴:“我他妈的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吗?”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小三,他他妈的莫名其妙当了三被正主亲自赶已经足够憋屈了,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要是面前这不知轻重的雄虫小子再他妈的拦他,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亚瑟:“对,你要留下。”
“什么?”
谢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幻听了,他抬起头,直到亲眼看见对方嘴皮子一张一合重复了一遍,他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你|他|妈的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亚瑟:“我当然知道。”
谢桑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一个挤出字来:“所以,你|他|妈的想说什么?”
亚瑟勾了勾垂落脸颊的发丝:“哥哥喜欢你,你却不喜欢他,你让哥哥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所以你得留在这里让哥哥高兴。”
说到最后,亚瑟像是怕谢桑听不懂一般单刀直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要你喜欢他。”
有一瞬间谢桑真的希望自己聋了,他看着眼前看着他一脸认真的亚瑟,花了足足一分钟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亚瑟:“……你|他|妈的让我喜欢他?”
法兰克的情弟弟他妈的跑到他面前让他喜欢法兰克?
谢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话,他终于压制不住心底涌起的怒火,大吼道:“你这是在邀请我和你一起共享法兰克?让我喜欢他,就为了让你们高兴?你|他|妈的当我是什么,法兰克他妈的也听过你说这些鬼话?”
谢桑胸膛起伏不定,看着面前毫无所谓的亚瑟,他咬着牙起身下床,然而他才走出一步,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他的身前,随着而来是一把横在他身前未出鞘的长剑。
“安塞尔,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在门口等着吗?我没事。”
谢桑冷眼看着亚瑟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突然闯入的雌虫的肩膀,他的动作难掩亲昵熟稔,很明显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单纯的主仆。
上流圈子中向来不缺玩得花的,夫妻同床异梦各玩各的,小妈情人,叔嫂勾缠,换|妻游戏等等谢桑并非不知道,相反,他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恶心。京都圈臭名昭著的二世祖竟然是个童男子,说出去都能让人笑掉大牙,可是这是他对妈妈为数不多的坚守的底线,他没让自己彻底烂在泥滩里头。
“你|他|妈有了法兰克还不够吗?”
谢桑很愤怒,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此刻他的愤怒远比得知自己是三时更加猛烈。
冷剑的寒光一闪而过,谢桑看见挡在亚瑟面前雌虫眼底宛如凝成寒霜的冰冷:“放肆!”
谢桑完全不惧,他漆黑的眼底映出安塞尔和亚瑟的模样,眼底全是嘲讽:“真|他|妈的恶心,倒了八辈子血霉什么东西都来碍我的眼!”
明明是辱骂,闻言亚瑟眼中却浮起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他搭在安塞尔臂膀的手滑动一瞬后,在谢桑几乎吃人的目光中笑了笑。
法兰克收到巴顿的消息匆匆赶回来,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剑拔弩张的场面,他当即眉头一皱,声音沉沉如洪钟:“这什么怎么回事?”
说完这句话,法兰克的视线下意识就看向身后的谢桑,看着谢桑艰难站立的模样他皱着眉伸手想要扶他回到床上去,可是这手还没碰到就被一巴掌打偏了,谢桑漆黑的眼眸中全是厌恶和防备:“别他妈碰我!”
法兰克看了眼自己被打偏的手,没有说话。
戏台子搭了许久就是等主角登场,亚瑟看着自家亲哥快步走来下意识挡在谢桑身前,主动示好又被拒绝,饶是亲眼见过跳楼那幕,他对这家亲哥这袒护谢桑的模样也是有些接受不适。但是好戏既然开场了,就得演完。
亚瑟松开安塞尔的肩膀,迎着谢桑漆黑阴沉的视线亲昵地挽住了法兰克的手臂,晃了晃:“哥哥,你可算来了。”
闻言法兰克皱起眉头,他倒是没有躲开亚瑟的亲昵,只是看着朝自己朝自己眨眼睛的亚瑟有些莫名其妙,他伸手隔空点了点亚瑟的眼睛:“你眼睛怎么了,长什么东西了吗?”
给自家哥哥使眼色却被误以为出了毛病的亚瑟:“……”
亚瑟脸色一僵,赶紧超前一凑让法兰克的手指按在他的脸上,口中说着撒娇暧昧的话语:“我就知道哥哥心疼我,我的眼睛好像进沙子了,哥哥你帮我吹吹~”
法兰克皱眉,他此刻要是在看不出来亚瑟在搞鬼,他可真的就白活了,他抽回手,但是下一刻又被亚瑟一把抱住。
站在法兰克身后的谢桑看见这一幕简直比吞了一只活苍蝇还恶心,苍蝇的触角像是在他食道内壁上蠕动,他喉咙里头忍不住泛起酸水,他扶着墙壁忍不住干呕起来。
“呕——”
谢桑仅仅才呕了一声,亚瑟怀中抱着的手就毫无留恋地抽走了,他看着满心满眼都是谢桑急切地跑去安抚的亲哥,无声摇了摇头。
“呕——”
谢桑扶着墙壁干呕,吐得眼睛都眼睛都红了,他刚刚醒来腹中空空如也,吐了半天只能呕出些酸水来,他抬起手背想要擦嘴,身侧适时出现一块干净的手帕。
素白的手帕静静地躺在掌心,谢桑抬头,在法兰克如同大海一般的眼眸中他看见了法兰克眼中的担心和心疼,也看见了自己可怜狼狈的样子,他咬着牙,酸软的胳膊不知从何来的力气一巴掌就掀飞了手帕:“法兰克,你可真|他|妈的让我恶心!”
素白的手帕被掀起后坠落,落在地上像是一只折翅的蝴蝶。
法兰克沉默一秒后,看着谢桑低声道:“我先扶你起来。”
谢桑再次挥开法兰克伸来的手:“我他妈的不要你扶!”
他看着法兰克,那眼神是那样的用力,仿佛像要看清法兰克这副庄重自持的皮囊之下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他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法兰克,我真|他|妈的开了眼,你有雄虫了还他妈的来招惹我做什么?”
法兰克闻言怔愣,摇头否认:“我没有。”
谢桑冷笑:“你|他|妈的又敢做不敢认,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你|他|妈的说谎话也要用点心吧?”
“我真的没有雄虫。”
法兰克洁身自好三十多年,从未有任何桃色新闻,更何况还是能让谢桑亲眼见到的铁证,他视矢口否认,赶紧解释。话才说出口他像是意识到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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