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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恭俭良猛地回头,看见自己的蛋正上下左右在坡上翻滚。而坡道前方是一个狰狞锋利的训练仪器,尖锐的刀锋虽然没处于开启状态,却也足够扎穿刚出生的虫蛋。

一双脚停在虫蛋面前,手精准将害怕到哭泣的虫蛋捞起来。

提姆掂量手中小小的虫蛋,看着上方一个目呲欲裂狂奔而来的雄虫,一个正在人群中艰难爬起来的雌虫,难以想象这对非正常夫夫能够把虫蛋养好。

“蛋!”恭俭良迫切地站在提姆面前。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虫蛋发出声音!原来这就是雄父说的幼崽的声音。恭俭良一把抓起自己的虫蛋,难得听到虫蛋发出两声啜泣声,接着是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明显是被吓到了。

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呢?

恭俭良认真在自己的脑容量里扒拉一下,终于在和雄父的对话回忆起来只言片语。

“小兰花,如果崽崽很害怕,一定要努力安慰他。虫蛋里的崽崽都是敏感而脆弱的,雄虫的任何举动都会导致他们性格、天赋发生变化……成为雄父是一件神圣且具有使命感的事情。”

安慰吗?

恭俭良伸出精神触角,学着雄父小时候轻拍自己后背的动作,安抚虫崽。他并不懂怎么养孩子,照葫芦画瓢的学个七七八八。虫蛋里的崽崽哭声便渐渐弱下来,但还带着几分鼻音,一抽一抽好像在害怕。

恭俭良看了一下坡度,半天没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对应情境。

于是,他自己组织语言安慰道:“没事,脑浆摇匀了,雄父就帮你摇回去。”

站在一边地提姆:……?

匆匆赶来的禅元,困惑地看着自己雄主,又看看自己的蛋,毫不怀疑这是恐吓发言。

唯有虫蛋,哭声乍然而止,陷入了一片死寂。

恭俭良的精神触角重新恢复到一片安静中,他现在对这种安静十分满意。据他雄父说,当年孵他二哥时,经常被吵醒。恭俭良才不想要二哥那种聒噪的幼崽,他抱着自己的虫蛋,走上坡,快乐跑回到自己房间。

他喜欢那种安静、听得懂人话、实力强大的幼崽。不能和他二哥一样多嘴多舌,不能和他三哥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更不能像是禅元这样人面兽心,喜欢对雄虫动手动脚做下流事情!

恭俭良小心翼翼将虫蛋放在床上,自己捡起地上的衣物,像圈鸟巢一般,给虫蛋搭个小窝。他盯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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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人生中第一枚虫蛋,歪着头,用指腹点点了蛋壳,“也不能像我哦。”

他希望这孩子像大哥,有雌虫该有的坚毅和担当。又希望对方能和雄父一样,继承道夜明珠家的贵气,温和而谦逊。

当然,如果不是小蝴蝶,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恭俭良盯着虫蛋的花纹看了半天,想起雌虫虫蛋可以提前看种族。他兜兜转转,把虫蛋翻过来,翻过去,什么花样都看不出来,只能通讯命令禅元快点滚过来。

“怎么了?”禅元惊魂未定,“崽崽呢?”

“在床上。”恭俭良正襟危坐,递上笔,“交代你的祖上三代。”

禅元:?

他还没说一句话,被雄虫强硬按在椅子上,塞了笔,面对一大片白纸。恭俭良道:“你不是数学系的吗?快点算算崽崽是什么虫种。”

禅元心想,你也知道我是数学系,不是生物系啊。

不过,他对虫蛋的虫种产生好奇,老老实实写下自己的家族谱系。作为纯粹的蝉族,禅元家族往上三代都是纯粹的蝉族,顶多是不同的蝉罢了。而恭俭良就混乱多了,他只写了雌父雄父,没了。

“算吧。”恭俭良两手一摊,“算不准,我宰了你。”

禅元叹口气,任劳任怨做老黄牛。

“我想要小蝴蝶。”

“如果不是小蝴蝶呢?”

恭俭良不假思索道:“丢掉再生一个。”

床上的虫蛋颤抖一下,挖坑一样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恭俭良毫无知觉,他和幼崽的精神链接不算深刻,与他而言这种颤抖就像崽崽着凉打了一个喷嚏。

禅元随便扒拉几个公式,确定自己学渣雄虫看不懂后,故作惊讶道:“居然是蝴蝶种。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恭俭良道拿着草稿纸认真算了半天,什么都没算出来。介于禅元的斑斑劣迹,他麻利抱起虫蛋,道:“我要去找别人看。”

“真的是蝴蝶。”手心手背都是肉,禅元一个都舍不得,跟在雄虫屁股后面叫唤,“雄主,你相信我啊。我怎么会骗你——嘶。”

恭俭良抬脚踩在禅元的脚背上,吐字清晰,“滚!”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大崽崽。(爱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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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嗳◎

第七十二章

恭俭良对禅元的不信任由来已久,他抱着蛋一个冲刺到医疗室,顺路抓了几个军雌,按着所有人看虫蛋。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恭俭良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堆软布,从软布中再捞出一个蛋,就和早上吃鸡蛋没差别,啪叽一下放在垫子上。

“等等。你慢点,慢点。”军医心脏差点受不了,看着第三星舰上第一个虫蛋,他赶快将拿出最柔软的垫子,小心翼翼把虫蛋供在上面。

恭俭良直觉虫蛋没有这么脆弱。

他觉得自己一路包裹如此多的布料,虫蛋怎么可能会收到伤害。雄虫对自己的奔跑稳定性十分得意,催促几个雌虫快点做正事,“快点看看,我的崽崽是什么虫种。”

虫蛋表面的花纹十分杂乱,杂乱就意味着不好辨认。

军医端起放大镜,小心翼翼查看。虫族的虫蛋在幼崽没有破壳前,谁也无法断定其是什么虫种。像是雌虫蛋,如果有比较清晰的花纹,还能猜测出大致的虫种,例如蝶族、蜂族、蝉族这种大类。

可要细究到底是什么虫种,详细道具体名称,那只能等到幼崽破壳。

军医经验丰富,上上下下将虫蛋看了个遍,谨慎道:“应该是个有翅膀的。”

简直是废话。禅元是蝉族,整个家族都带着翅膀;恭俭良自己是螳螂,本身也有翅膀,而他的雄父雌父一个蝴蝶一个螳螂,小孩子出生除非基因返祖,怎么说都是个带翅膀的。

恭俭良将视线从军医身上挪开,指点另外一个人道:“你来看!”

被半路抓过来的奥斯汀觉得雄虫简直是为难人。试想一下,你曾经暗恋的雄虫带着另外一个雌虫的蛋,强迫你去看……听上去就很糟糕。

“算了吧……我还是……”奥斯汀正准备推脱,恭俭良手一抽,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扎到木桌子上。他目光犀利,露出一口白牙,“你是螳螂种,没错吧。”

奥斯汀捂住额头,硬着头皮去看虫蛋。

半晌后,得益于对自己种族的热爱,奥斯汀道:“是螳螂。”

恭俭良十分失望。他用手指戳一下虫蛋蛋壳,惋惜地说道:“对不起啦。崽崽,看来我们只能做来世父子了。哇呜雄父好不舍得你啊,可是没关系——雄父会冲鸡蛋汤,这样崽崽就能永远在雄父的肚子里了。”

军医:?

奥斯汀:?

其余军雌:?

你在说什么可怕的话。

等禅元赶过来时,便看见数个雌虫扑在自家雄主身上,一个抱住手臂,两个跪在地上抱住腿,军医满脸惊恐地抱着虫蛋,人和蛋一起瑟瑟发抖。

禅元:……

多么熟悉又奇异的画面啊。他脑子都不用动,就知道雄主一定有说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赶快接过去把颤巍巍的虫蛋抱到怀里。小虫蛋似乎找到主心骨,在禅元手心左右摇晃一下,安心偏向雌父心口,老老实实窝着不动。

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禅元都不需要精神触角,对自己的第一个幼崽充满了怜惜之情。且不说雌虫对一个幼崽都充满偏爱,眼前这种乖巧听话的蛋崽崽,谁能不爱呢?

“我这辈子最讨厌螳螂了!”恭俭良咆哮着,脖颈上青筋鼓起,“我、我要把他拿来冲蛋花汤!”雄虫的行动力一向很可以,说话的时候,他手中就拿着军医喝水的保温杯,试图来一场烹饪亲子。

虫蛋不动。

似乎是认清了自己降生在什么家庭了,他一动不动,颇有装死的职业道德。

“雄主雄主。”禅元赶快给军医打眼色,“你听人乱说,怎么可能是螳螂。”他发挥出蝉族对螳螂的厌恶话术,娴熟地和同伴打眼色,“你想啊。我是蝉族,我如果生了个小螳螂,我还回得去老家吗?雄主,我和你保证,如果是小螳螂,不需要你动手,我自己先来。”

恭俭良保温杯精准砸在禅元脑门上,摔得雌虫脑门一个大包。

他冷笑道:“别和人打眼色。我都看见了——把虫蛋给我!”在雌虫看不到的地方,恭俭良的精神触角尽数放出来。他上课听课,和安装过滤器一样,好的一个都进不去脑子里,坏的全部留下来。

孵蛋课程中,怎么孵蛋,他一句是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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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知道,雄虫可以用精神触角弄死孩子。

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在这个偏僻的远征军里,他想要一个孩子生或死,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恭俭良一想到那孩子会和自己一样,是螳螂种,会……继承那个雌虫的样貌与天赋,胃里就翻滚上恶意。他的精神触角猛地拍打下去——

“小良。”费鲁利推门而入,精神触角不动神色地拦住雄虫的拍打,“蛋还好吗?”

“你也是来阻拦我的吗?”恭俭良表情皱在一起,“你们就这么喜欢!喜欢螳螂种吗?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啊啊啊!”他抓住头发,似乎陷入了疯狂中,“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他喜欢螳螂种的双刀,喜欢螳螂种雌虫强大的体魄,喜欢螳螂种被称为双刀战士的名号。

可他偏偏是一个雄虫。

螳螂种雌虫最好的部分和恭俭良统统没有关系。

他的手猛地抓在自己脸上,好不容易完全长好的脸被恭俭良用力往下一扒,鲜血从结疤的伤口中崩开,雄虫痛苦地拉扯自己的脸,“有什么好,有什么好。”他不喜欢那个雌虫,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为什么,自己不是小蝴蝶。为什么——为什么?

那场噩梦像豺狼一样追捕在他身后。无数次白布覆盖在恭俭良脸上,他平躺着,就像躺在棺材中。那个雌虫用力地下按,拉扯他的五官,遏制住他的呼吸,而究其根本。

——他不是他喜欢的孩子。

——他只想要蝴蝶种的小雄虫。

混乱的声音涌入恭俭良脑海中,他听到雄父的声音,听到雄父呼唤那个雌虫“沙曼云”,听到无数杂乱的呼喊。巨大的帆布鼓动声和坠落声,他的眼前,是一张巨大的白色床单。

他在向下坠落,被包裹其中,上扬处就像是翅膀,欣然随风而动。

像一只风中的蝴蝶。

“雄父很早就感觉到小兰花了。”温格尔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恭俭良身边,“我们小兰花是很喜欢捉迷藏的孩子,总是消失一会儿,又出现。雄父总找不到,最开始一直以为是生病导致的错觉。”

不是的。

雄父。恭俭良把所有人都吓到了。他们看着满脸是鲜血的雄虫,甚至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发疯。就连禅元也不懂,恭俭良到底想起了什么,他想要冲上去阻止雄虫自残又狂暴的行为,可怀中的虫蛋让他有所顾忌。

恭俭良含着血的眼睛瞪过来。

他血淋淋的看着禅元,看着禅元手中的虫蛋。

不是的。

不是的,雄父。

你听到的那些声音,根本不是我在那个混蛋肚子里发出的声音。恭俭良站起来,他撕开自己的外套,白外套沾染上鲜血。费鲁利拿出自己的武器,在虫蛋和发狂的雄虫之间,他选择保护弱者。

簌簌——双方快速相接。恭俭良虚晃一招,抬脚跳跃,快速点在费鲁利的盾牌上,踩着随后雌虫的肩膀朝着禅元飞奔而去。他沾满鲜血的手,直勾勾地抓住禅元的脖颈,连续将雌虫怼到了墙上。

那,不是我的声音。

虫蛋有点安静。他在雌父手中,什么动静都没有。没有闪躲,也没有逃避,更没有摇晃示好的动作。他过分安静,让恭俭良放入见到虫蛋时期的自己。

他也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有些过分安静。

实际上,在孵化他的那段时间,正是他的雄父温格尔病得最严重的一段时期。恭俭良举起手,用力抓住虫蛋。小小的蛋壳沾染上鲜血,被他握在手心,接下来——

轻轻一握。

朝着地面用力一摔。

找个利器疯狂戳出洞,把已经成形的虫崽扎成筛子。

总之让他死就可以了。

那些声音,吵杂的,被雄父很早就捕捉到的幼崽精神力,从来不是恭俭良。而是他素未谋面,仅因不是雄虫便被流掉的兄弟们。

“他可以。”恭俭良喃喃道:“我也可以。”

他希望是一个小蝴蝶。他知道雄父此生都不会再要孩子,却一只渴望有只漂亮的小蝴蝶。他也是这么希望的……在这方面,他和他肮脏下贱的雌父有同样的执念:

想要一只蝴蝶。

恭俭良用力握住虫蛋。他的胳膊被禅元缠住,雌虫的拳头毫不客气落在恭俭良的头上、肩膀上,甚至脸蛋上。

再见了。

我的孩子。恭俭良闭上眼睛,指节发力。精神世界中,忽然闪烁出一道光亮,细细软软的声音,急促却笨拙地跑过来,“嗳。”

好像是打嗝,可又不太像。

恭俭良眨巴眨巴眼睛,手指松动一下。他不知道要指挥精神触角去哪里,反而是那道声音缓慢下来,结结巴巴笨拙道:“嗳……雄雄。”

爱雄雄。

恭俭良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应小虫崽的示好。还不等他做出杀和不杀的决策,禅元挣脱了恭俭良的束缚,冲到他面前,爆发出有生以来最愤怒的一拳。

“你疯了!”

恭俭良死死护住手中的虫蛋。

不知为何,他害怕。

害怕虫蛋掉在地上

他害怕虫蛋死掉。在一瞬间,雄虫抬头望见所有人报以不解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在所有的目光中看到了熟悉的滋味。

疯子,疯子,疯子。

唯独这个孩子。

“嗳。”

确实是虫蛋里发出笨拙的音节,虫崽依旧固执地向雄父传达自己的心意,“嗳……芙芙。”

作者有话说:

发漏了一部分,补充上了。如果没看到的朋友可以刷新一下。

——*——

73?第七十三章

◎惩罚◎

第七十三章

虫蛋并不大,对于一个成年雄虫来说,刚出生的虫蛋小得可怜。恭俭良才从雄父口中知道,随着月份逐渐变大,虫蛋也会越长越大,到后期营养良好的虫蛋甚至能长到成年雄虫小腿肚那么高。

恭俭良不知道,也没接触过这种事情。他的手指从抓,变为捧,在禅元的拳头挥舞瞬间,雄虫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虫蛋,拱起背以防御的姿态面对自己的雌君。

他的手臂收紧,而虫蛋微微晃动,像是在用蛋壳轻轻地蹭着雄虫的指腹。精神触角中,恭俭良可以清晰地听见孩子固执又笨拙地重复一个音节,“嗳。”

“嗳。”

“嗳芙……fu。”越到后面,他似乎失去对口舌的控制,怎么也发不出“芙”这个音,可是“雄”这个音节远比“芙”更难。幼崽只能窝在虫蛋中,像刚刚长出的新芽,用嫩叶子勾住恭俭良的触角,“嗳。”

“雄主。”禅元的手牢牢箍住雄虫的肩膀,势必要将雄虫放过来,从他手中抢回虫蛋。无论他再怎么喜爱雄虫,也无法容忍自己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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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活生生弄死。禅元将双手发力,指尖几乎扎入到恭俭良的肉中。

“快把蛋给我。”

恭俭良爆发出尖啸声,他扭过头,恶狠狠地咬住禅元的手腕。尖牙戳破雌虫的血管,毫不客气地飞溅出来,雄虫半张脸被呲满血浆,混乱中他不松口也不放手,像是一头困兽,不过是从杀戮,变成了守护。

这是他的孩子。

是生下来就会爱他的孩子。

恭俭良无法言语被孩子触碰的滋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孵蛋,没有好好学习养育幼崽。某个瞬间,他觉得这个包含自己生命的胚胎到底是不是蝴蝶种都不重要。

——他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和雄父一样的孩子。

有一种无条件的爱从他们身上,缓慢地流淌到自己枯竭的心田上。

费鲁利冲上来,努力想要把虫蛋抢回来。恭俭良反手抄起一把尖刀,恶狠狠地刺向他的心口。在这一刻什么朋友,什么伴侣都不重要。他想要这个孩子,他需要这个孩子,所有和他抢夺孩子的人都应该被剁成肉泥!

小虫崽似乎是喊累了,刚刚降临世界没多久,先是滚动老半天,又笨笨喊了雄父好几声,嘀嘀咕咕说了点恭俭良听不懂的崽言崽语后,陷入了安静。

医疗室,已经成为战场。

禅元的手被咬得鲜血淋漓。费鲁利和其他军雌都顾忌着恭俭良手中的虫蛋,想要进攻,迈开步伐,环绕成一圈,随时准备出手。

而他们的敌人,雄虫恭俭良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擦拭血迹,嘴角到脸颊形成一条明显的红印。他的一只手握住随手抓到的手术刀,刀光冷冽,另一只手却温柔地用干净的软布将虫蛋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虫崽要睡觉了。

精神触角那端,柔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蜷缩成一团,慢慢地倒在自己怀里。恭俭良不会操作,他努力回忆雄父说的动作,没有实践经验的他,诚惶诚恐,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情。

这就是他的幼崽,从出生开始,哪怕会被杀掉,也无比爱他的幼崽。

恭俭良完全能想到,等崽崽醒过来,他一定会不停地说“雄父雄父”,不停的发出“嗳”“嗳”的声音。恭俭良简直一秒都等不下去了,他的目光注意到禅元身上,脸上的疼痛促使他再一次将雌君判为死刑。

没有意义。

他已经,不需要一个雌虫的爱。

所有世俗地人都是以貌取人,只要自己暴露出一点异于常人的情况都会大惊小怪。恭俭良的视线扫过费鲁利、军医,又一次落在禅元身上。

他笑了,开始缓慢得哼唱起一首歌曲。

蝶族葬礼专用曲。

遇到混乱的,咬字不清的部位,他胡乱地摇摆身体,哼哼着将音节带过去。出手——刀锋瞬间划破其中一人的脸颊,现场留下来的好手快速躲避,出击。双在来回之中,只要少有破绽,必定有其余人出手,以求遏制住恭俭良。

“我要挖掉你的眼睛,吃掉你的肺……啦啦啦啦啦,掘开你的坟墓,啃食你的骨头。”到了后来,雄虫连词汇都改掉了。他身体的触感被无限延迟,是谁抓住他的手腕,刺中他的腰部,或者有谁用力地讲什么捶打到他的头部。

他没有感觉。

似乎在虫蛋轻声呼唤之后,他的灵魂也被带走,进入到小小的蛋壳中。

“哈呀。”恭俭良嘲讽着,停下动作,将虫蛋塞在口袋里,张开双手,抬起头,任由所有的武器和枪支瞄准自己的躯体,“杀了我吧。”

有种杀了我吧。

杀了我,我的孩子就会和我一起死去。

整个远征军只有他拥有孵化虫蛋的能力,无论是费鲁利,无论是禅元,只要他们杀了自己,最终不过是眼睁睁看着虫蛋因无法孵化死去。就算他们相机办法将孩子送回虫族境内,长达五个月的运输时间,也早让孩子死在蛋中。

挺好的。

“呐。”恭俭良指着自己的脖子,面无表情道:“杀了我吧。”

这么爱自己的孩子,如果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终其一生,他就算无法永远和爱自己的雄父在一起,也找到会永远爱着自己的虫崽,并且永远地死在一起。

*

恭俭良永远是那个恭俭良。

没有人可以理解反社会人格,也没有人能理解精神变态。当舰长最终决定关雄虫三个月紧闭,并剥夺他亲自拥抱虫蛋的资格后,无数人提出异议。

他们觉得太轻了。

恭俭良的危险性已经比定时炸弹更加可怕。他永远毫无挣扎,没有预警,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提示和前兆都没有。他想杀人就杀人,军医和当时在场的所有军雌都可以作证,恭俭良当时无疑是想杀死虫蛋。

一个对亲生孩子痛下毒手的雄虫,绝不能用正常的人伦道理去衡量他。

“他应该永远在禁闭室里。”提姆提议道:“远征军不需要一直添麻烦的雄虫。”

奥斯汀想要为恭俭良辩解两句,可话到了嘴边,他一个字也照不出来。甚至连恭俭良最引人注目的美貌,都成为剧毒之物所披上的华丽伪装。

舰长阿奇诺若有所思,他清楚总帅乌钬对雄虫有一丝莫名的关注,在没有弄清楚这个关注到底是什么之前。阿奇诺不打算轻举妄动。可他大雌子主义的想法,绝不会让恭俭良有好日子过。

这里不是纵容雄虫撒泼的地方。

该罚罚,该杀杀。

“下士禅元。”舰长阿奇诺厉声呵斥道:“我已经提醒过你,作为雌君需要管教好自己的雄虫。你是怎么做的?在明知道雄虫不正常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把他拘束在房间里。”

禅元没有吭声。能言善辩的他这次哑了火。

手腕处,雄虫留下的牙印深入血肉。他心中对这次无妄之灾的因果有了猜测:终究原因,还是恭俭良不满意孩子不是蝴蝶种。

为什么一定要是蝴蝶种?

极端虫种主义者?禅元一边站在被舰长阿奇诺骂得狗血淋头,一边在心里冷静地分析前因后果:恭俭良从没有在星舰上表达出对任何种族的偏见,首先排除掉各类主义元素。

再结合那份长达六百页地资料来看,整个夜明珠闪蝶家现有的人口结构只有一个雄父温格尔,三个雌虫兄长和恭俭良自己。

其中蝴蝶种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世界上唯一一位返祖种雄虫温格尔,虫种为早已灭绝的爱神水闪蝶;另外一位据传是归入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恭俭良的三哥阿烈诺。

答案一目了然。

从对自己虫种的不满意,到对雄父超出常人的濡慕之情,最终让恭俭良迫切想要一个蝴蝶种幼崽。

可孩子的虫种,哪里能够人为控制呢?挨骂结束之后,禅元拎着恒温箱,安静地接受大家的怜悯。只要是群体居住的地方,猜测和流言便永远不会停止。

“不会是因为死蛋才生气吧。”

“禅元明明人很好,真是倒大霉摊上这样一个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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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现在只有一个雄虫,如果他不孵蛋……”

恒温箱里,虫蛋安安静静地躺着。他没有什么动静,不够活泼,似乎也印证那些流言蜚语的可能性。禅元目不斜视,撅弃和任何人打招呼解释此事的机会,他走到裁决处,推开了禁闭室的大门。

雄虫被两根铁链吊着,双手和双脚局限在一定的空间内。透过铁栅栏,禅元清晰看见,雄虫脖颈处有几个发青的针孔,那是军医坚持要打的镇定剂、麻醉剂和肌肉舒缓剂,以此防止雄虫忽然暴起,挣脱锁链,重新大开杀戒。

拇指粗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动。恭俭良仰着头,脸上血污不断,伤口被简单清晰后,上了药包扎起来。脸上细碎的伤口七零八落,和身上更重的刀口比起来不值一提。

“雄主。”

恭俭良没有看他。

他眼睛里没有禅元,什么都没有。沿着雄虫的视线,禅元发觉自己找不到任何一个着力点。他轻轻放下恒温箱,让虫蛋在一个安全范围内待着,自己走近一些,走近一些。

直到军靴落在恭俭良的面前。

他依旧没有看他。

什么都没有。

那双漂亮的眼睛冷漠到没有焦点,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一处虚无的地方,就是这么看着。

“啪。”恒温箱处,忽然传出脆脆的碰撞声。禅元回过头,不知何时自己的虫蛋翻滚好几个周身,跑到了恒温箱边缘,用蛋壳轻轻敲着箱子,发出“啪啪”的声音。

他醒了,睡饱了。

要离开这个安全的箱子,开心地找雄父一起玩。

作者有话说:

禅元,行不行啊。(土豆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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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不知道说什么,但崽很可爱。◎

第七十四章

虫蛋轻轻地用蛋壳撞击恒温箱,这声音自然逃不过禅元的耳朵。他打开箱子,接住滚下来的虫蛋。当双手捧住这孩子时,禅元才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有想法地孩子,温热的蛋壳伴随摇晃,像是柔软的小动物用脑袋努力拱你的手,表示喜欢或友好。

孩子也是这样。

因为不能说话,努力用行为表示自己的态度。

他数次想要从禅元手中跳下去,都被雌虫小心翼翼地捞回来。刚开始,虫蛋还有些不理解,似乎很努力倒下又滚起来,被雌父抓回到手心后,再侧翻,滚过去,又被抓回来。

最终小崽子生气了,一动不动躺在禅元的手掌心里,精神世界中努力和雄父告状。他“呜呜呜哎哎,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咿呀。”

恭俭良听不懂。

雄虫的精神触角并不能帮助他们了解崽言崽语,他们的精神触角最大的帮助在于共通父子之间的情绪。前两个月毫无动静的虫崽,此刻有点委屈,像是告状般叽叽喳喳半天,缓慢地安静下来。

他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害怕和不知所措,悄悄地在恭俭良的精神世界中探出头,露出一个模糊的小身影,蹲在一旁看着他。恭俭良猛然清醒,他瞪大眼睛,想要看见孩子的面目。

在一片漆黑而深邃的大海中,孩子的声影像被浪打碎,哗啦哗啦。恭俭良发出痛苦的声音,锁链锁住他的肢体,无法让他用现实的痛苦控制自己。他无力地摇头,向上伸手——

在漆黑的的海水中,光芒微弱,浅海的剔透与浮光无处追寻。

“雄主。”

恭俭良被拉住,他抬起眼,血丝遍布,赤红色的眼瞳像是爆开,无数条血丝蔓延开来的,呈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放射性团。禅元蹲下身,看着他。

直视着这双眼睛。

“雄主。”

“闭嘴!”恭俭良开口。声音沙哑,他努力踢腿,甚至是动手,可铁链和肌肉舒缓剂让他无法做出有效攻击,反倒是金属碰撞声引得摄像头转过来。“把孩子给我!”

禅元捧着虫蛋,一只手轻轻按住躁动的小虫崽,摇摇头。

他欣赏着恭俭良愤怒而无力的表情。其实他不应该使用欣赏这个词,但大脑天然分成两块区域,一边打着精巧地算盘,在自身实力、禁锢雄虫,把一切利益最大化中排除掉雄虫的所有理想和价值。而另一边,他在想雄虫甜甜的叫唤,想他坐在自己身上柔软的肢体,想到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他的手圈住雄虫的一刹那,被底下无意识地颤抖。

他两边都在想。

两边都是禅元。

“你不该这么大声说话。”禅元轻声道:“监控会录下声音。”

恭俭良嗤笑一声。他觉得禅元不会不明白,事到如今,从他撕下伪装痛殴雄虫……不,应该是从他第一次暴打吉央开始,他在军雌心中便不再是一个合格的雄虫。他没有扭转这种形象的想法,更不在意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死吧。

恭俭良充满恶意地想着,都死掉吧。反正他这样的人,从想要杀死雄父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分裂地,就是无药可救的——世界上再多的人都不会用血亲的爱来滋养他,与其如此,不如一起去死好了。

他、孩子,还有雄父,一起死吧!

摄像头扭转过来,监控室内雌虫随时准备按动呼救铃。军雄费鲁利已经默默站起来,准备前往禁闭室。

“费鲁利。”他的副队喊道:“回来。”

监控视频中,骤然响起铁栏推开的声音,伴随着军靴落在地上,一步一步踏实而稳重地前行。

禅元走进铁栏,蹲下来。

他怀中的虫蛋,兴奋地微微摇晃,搔得雌虫指腹痒痒的。恭俭良更是听见孩子再一次嘀哩咕噜的声音,虽然不是“嗳”这个音节,孩子糯糯自言自语半天也足够让恭俭良再一次质疑自己。

是不是有点残忍了?就像是无数个清晨,他从雄父身边醒过来,看着床头的药和睡梦中的轻咳,在掐死雄父缓解对方痛苦的念头中,总有微弱的声音大喊,“雄父死了就没有了。”

“雄父死了,就没有了。”

“死了,就再也没有雄父了。”

虫蛋可以再有很多个。可是每一个都不会再是第一个。恭俭良劝说自己,他伸出手,笨拙学习雄父拥抱自己的姿势去拥抱这个孩子。铁链绷直,在距离禅元不到一步的地方,他停住了。

虫蛋紧紧地被禅元控在手中,无处可逃。

“雄主。”禅元冷静地说着,雄虫的脸皱成一团,快速地一口鲜血喷在禅元脸上。

“给我!“恭俭良撕心裂肺的喊着,他整个人向前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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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铁链长度,几乎无法完全卧倒在地,人与链子与地面,成为一个显著的反“Z”形。雄虫的手无限地向前探,手腕上血印与燎泡深深地扯出红痕,“给我给我给我给我——你这个混账!”

禅元没有表情。

他上前一步。

抱住了他。

雌虫的怀抱干净而温暖,他脱去坚硬的军外套,只留下一身柔软的内衬。虫蛋就在他的胸口,那个衬衫设计时用来放置文具的小口子中。恭俭良努力挣扎,他用手揪住禅元,揪住自己,无论是什么形式,当毁灭变成一种发泄,他将无法抗拒地奔向那里。

“放开我。”

禅元紧紧地抱住他,甚至连孩子的存在都不顾,他双手抚摸雄虫的背,像哄小孩一般有节奏地拍打着。

恭俭良用力拽住他,奈何禅元狡猾地向后退步,他的双手与双脚被拉成一条直线,根本无法动弹,而躯体被禅元抱住。

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孩子。

“雄主。”

恭俭良不说话了。他别过头,不看禅元。只要他不看,他不认,他不理睬,雌虫在他心中的地位便永远是那个低下、弱小、喜欢各种涩涩事物的变态。

“雄主。”禅元将脸埋入雄虫的腰腹,他轻轻地重复这个词,其他都不重要。在某个瞬间,他做出的决定影响一生,在未知的迷雾中。禅元不存在恐惧,不存在后悔,那些东西只会让他觉得战栗,觉得兴奋,无论是任何痛苦,他都悉心保存,小心翼翼地收藏在点心盒子中。

“你饿了吗?”

虫蛋跳了跳,因为太小,力气又不够,没能离开雌父的衣服口子。他竭力顶开一个小尖尖,但没有眼睛也看不见什么,沮丧又泄气地调回去。

“我要崽。”

“嗯。”

“你走开。”

“这个不行。”

恭俭良动了动腰,想要拜托变态雌君,可无济于事。他不会哭,只是愤怒得瞪着对方。不会示弱让雄虫吃透了苦头,如果他稍微会一点他雄父的娇弱,事情说不定会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可他就不。

“滚!”恭俭良啐他一口,一口牙不知何时充满血迹,“我不想看见你!给我死!死!死掉死掉!啊啊啊!”

丧偶。

必须要丧偶。

什么七年,什么变态,什么四千分之一,和大哥说的一样!网恋就是不靠谱的,禅元本质上和那四千多个骗子没有任何区别。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他喜欢的是网络上那个会给自己花钱的傻大个网友,喜欢的是长得漂亮傻乎乎被骗的小雄虫,喜欢的是能够上下其手吃豆腐的雄虫。

——他不喜欢我。

没必要活着了。

恭俭良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安静宛若瓷器,脑海中千百种离开紧闭室大开杀戒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预演:等待肌肉舒缓剂失效……必须要欺骗所有人……解开铁链……先杀死禅元……不!他要先杀死禅元在这个星舰上所有的好朋友。

恭俭良怨恨地想起来,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禅元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天啊!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好人!为什么?明明他们才是一样的,他们才是一样的变态!他喜欢杀人,禅元喜欢被杀,他喜欢的东西,禅元说过喜欢,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

他们明明是——

一样的。

为什么呢?明明都是变态,为什么禅元能活得这么好?有事业,有理想的雄主,还有了虫蛋。

恭俭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他没意识到禅元悄然离开,在空旷的禁闭室内,雄虫安静地将自己圈起来,蜷缩成一个球,没有表情,也没有哭泣。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但死亡是公平的。

*

信息处。

禅元带着虫蛋,找来了程化刻和信息处的熟人。他将自己的通讯账号打开,又打开雄虫的通讯账号和所有电子设备。

“抱歉。”禅元放低姿态,“又要麻烦你们了。”

虫蛋再次被装在恒温箱里,因为没有雄父精神触角的姿态。崽崽显得有气无力,连动都不想动,找到一个舒适姿势后,佁然不动。

“孩子怎么样。”程化刻十分关心,嘴巴上说孩子,眼睛却一直打量禅元,直到确认没有伤口才松一口气,“听说你去见他……我简直吓死了。”

疯魔的恭俭良已经成为第三星舰最佳的恐怖故事。

随时会发生的那种。

禅元对此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解释道:“没有什么危险。”随后点了点电子设备,关切道:“能帮忙整理出所有的本地文件吗?”

“所有吗?”

“是的。”禅元承认道:“密码我已经打开了。有一部分本地文件似乎被删除了,我想麻烦你们找回来。”

他想看看自己和恭俭良七年间的聊天记录。

可真正打开恭俭良通讯的一瞬间,禅元发现历史记录那一栏是空的。

那里,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

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多更啊,可是深夜和零点截稿多刺激啊(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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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对不起◎

第七十五章

仔细想想,其实最开始是禅元主动添加了好友。

七年前,他们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六岁。都是在最无知无畏的年纪悄悄在网上胡言乱语,肆意口嗨。禅元并不知晓雄虫当时在做什么,他对十六岁的印象只停留在放学回家后,偷偷浏览重口味网站和□□网址,悄悄地在私密社群里下载群友们拍摄的漂亮不法照片,在个人心理得到满足后,一键举报,并销毁自己设备中的下载照片、浏览记录、聊天记录。

十六岁的他因此得到了“网络社交荣誉安全监督员”的嘉奖,这一份荣誉直至今日都被写在禅元的简历中。

在诸如此类,令人发指的举报行为中,恭俭良幸运地躺在禅元的列表,一躺就是七年,双方从简单的电影分享到越来越夸张的私密话,再到互相赠送礼物,最后躺在一张床上。

禅元是没想过的。

十六岁的他想不到七年后会发生什么,正如二十三岁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恭俭良在什么时候删除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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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聊天记录。

程化刻翻来覆去研究好几遍最后只能拆开通讯设备,从物理层面上手动复原记录,“哎。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关系也真好。他连通讯密码都告诉你……禅元,你还是得管管他啊。”

禅元没有说话。

他不会告诉程化刻或者任何人,自己并没有得到雄虫的准许,雄虫也没有告诉自己密码。作为一个研读了六百页雄虫生活指南,兼注意事项的家伙。禅元在恭俭良自己的生日、他雄父的生日之间尝试三遍,最后组合出一个大小写、顺序、数字完全正确的密码,畅通无阻进入到恭俭良的社交网络中。

没有什么秘密。

因为没有什么人和恭俭良聊天。禅元点进去看,自己的账号还被高高置顶,里面的对话却被完全清空。以此往下拉,最近的对话是出发前家里父兄对恭俭良的问候,其次就是半年前和一年半前、两年前,三个不同的复读班群公告,往下拉,还有更多标注了不同序号的复读班班群。

内容乏味,无非是祝贺同学们考上大学,走向新的人生。

恭俭良复读过很多次。

如果他不追求上一个法医专业,或者不奢求考上警校,能够接受上一所普普通通的专科学校。

那么二十岁,他早该毕业,顺顺利利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与禅元是同样固执的人,一次不行就考两次,当第一个复读班的同学毕业拿到毕业证书,进入家庭或者谋求工作。恭俭良才考上大学。

那六百页资料里,恨不得把这件事情的要害标注得清清楚楚。恭俭良忌讳成绩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学不进去,到学习就恶心,还是硬生生坐在桌子上逼自己看下去。最终,雄父温格尔看得心痛,捐了五栋教学楼,让家中幺子在离家最近的大学中,攻读动物医学(养护方向)专业。

这已经是温格尔深思熟虑后,能给孩子找得,最接近医学,又无太多危害的学科。

饶是如此,恭俭良还是大闹一场,最终结果以被两个哥哥联手制裁,送去闭门思过为结局。

接着,大一还没念完,恭俭良收拾包裹,麻利地和禅元携手私奔。

六百页资料中,细心备注了恭俭良患有一定程度的学习障碍和学习厌烦心理,并附上了雄虫协会认证的医学证明。最让禅元印象深刻地则是在医学证明下一行小字:

“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够肩负起未来孩子的功课辅导。我们的小兰花实在不擅长这些事情。谢谢。”

可见,夜明珠家的人从始至终都相信了恭俭良的鬼话。

他们真的觉得,恭俭良和自己网恋,七年之后情浓意切,比翼双飞——禅元抓挠头发,怎么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离谱,又这么可爱的雄虫。看着空荡荡的聊天记录,他并不失望,也不恼怒,好像是被恼羞成怒的小奶猫抓一把,疼又不致命。

现在,雄虫谁也不相信,谁也无法依靠。禅元冷酷地想着,在冷酷之下,一团炙火烤着他的心,“怎么样?”

程化刻和信息部的人已经尽最大努力。

信息部敲击键盘,刷刷刷几下,恭俭良与禅元的聊天页面中蹭蹭蹭跳出好几个对话框。“已经还原三个月内的记录。”

程化刻那边要慢一点,“有备份,但删除比较彻底……东西就是比较多。禅元你很急吗?”

“你慢慢来。”禅元微笑着接过通讯,他一目十行拉到最顶端,对恭俭良的事情不提一句,“有空请你们吃东西。”

“得了吧。”信息部的军雌打趣道:“管好你的雄虫,我们可就谢天谢地了。”

“那也太便宜禅元了。”程化刻手上功夫不停,似乎在搞其他东西,“他的雄主,可听他的话了。上次发……咳,抱歉啊,禅元。”

禅元微笑颔首,沉默地离开。

恒温箱中,虫蛋翻个身,又不动了。禅元盯着它,有种与孩子注视的错觉。“想雄父吗?”

虫蛋轻轻点了点。

他又困又累,因为缺少雄父的精神孵化,整个人都没有出生时翻滚的气性,懒洋洋躺在软垫中间,随雌父的走动来到了房间。

“这是雄父和雌父的房间。”禅元也不知道孩子听不听得懂“房间”的概念,补充道:“等你出来了,也要住在这里。”

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整理床铺,最后把一些家居用品装在包里。等背上各种用品,一手提着恒温箱,一手刷完三个月恭俭良与自己所有聊天记录后,禅元再一次来到了禁闭室门口。

雄虫还在里面。

为了防止他使用金属用品袭击军雌,逃避惩罚。舰长阿奇诺谨慎要求,所有餐具都是柔软的硅胶材质,以防送餐人员受伤,又能防止雄虫自(残)。

当禅元走进去,被泼了满脸热汤的军雌呲牙咧嘴走出来,可以这些细节根本无法阻止恭俭良继续发疯。

“滚开!”

禅元半只脚还没踏进来,恭俭良一把扯掉手腕上的吊水,连同针带吊瓶摔向门口,“滚!”

雄虫的眼眶凹陷进去,黑眼圈和红血丝,外加惨淡的嘴唇,无一例外指向一个事实:失眠。

自被关禁闭以来,恭俭良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了。

他瞪着眼睛,有时候看监控,有时候看大门,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除了门缝中吹过的风撩拨头发,恭俭良一动不动。坐在监控室里的军雌被这双眼睛看得心慌,时常一种渗人的滋味从脚底滋到颅顶。

他不喝水,不睡觉,军雌们给他送饭送水他也一概不吃,来了就和刚刚那样打翻发疯,稍微靠近一些就用铁链锁住人的咽喉,死死拖拽住。

裁决处的军雌们真是又怕他死,又怕他疯,恭俭良睡不下去,他们也焦虑起来,心中祈祷快点睡吧睡吧,再绝食不睡觉,他们又要使用药物强制管控雄虫了。

谁也不希望到这一步。

“禅元!”监控室中,有人惊喜地喊一声,“禅元来了。”

要对付恭俭良,还得是他的雌君禅元来。

他们围在监控室面前,看着禅元毫不在意地踏进去,被吊瓶砸中肩膀。恭俭良发疯将身边所有能投掷的物品都丢过去,硅胶碗、硅胶餐盘、硅胶叉子,甚至是剩饭。当黏糊糊酸溜溜的饭渣落在禅元的脸上,他便知晓,这是昨天没有出酸掉的食物。

他将残渣抠下来,脱掉外衣盖住恒温箱。

他开始打扫卫生。正如在房间里做的每一天,每一次雄虫不满胡来之后的日常生活般,禅元捡起所有的垃圾,打扫地面,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一点擦拭过去;清洗碗筷,交还给厨房,打了一份新鲜的加糖的饭菜过来。

“吃饭吧。”禅元从背包中掏出提前泡好的蜂蜜水,放在恭俭良面前,“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暖黄色的蜂蜜水,散发着甜蜜的气息,热气袅袅,扑面而来。

恭俭良看着,反手将蜂蜜水泼在禅元脸上。滚烫的茶水让禅元闭上眼睛,黏腻的质感,导致往下滑落的蜜水顺入嘴角,渗出一丝丝甜味。

“走开。”恭俭良冷着脸,拒绝道:“我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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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见你。”

“滚!”恭俭良更加用力地推搡雌虫,再次故技重施要将整个盒饭掀翻,弄得满地狼藉。

他的手腕被紧紧按住,手肘重重撞在禅元胸口。雌虫宽大的手指,完整包裹住雄虫的手,从手腕到手指,从一个拳头,到十指相扣。

“抱歉。”禅元低声道:“我想你了。”

“走开。”

“真的。”

恭俭良踩在他的脚上,发出尖叫。禅元用力地将雄虫压在墙上,得益于身高,他成功的让恭俭良脚尖着地,险些失去最重要的着力点。而他自己,则用两条腿插到恭俭良的两腿之间,阻拦对方所有的攻击行为。

“真的想你了。”

“闭嘴。”恭俭良讽刺道:“你以为说说这种话就可以了?你以为我是这种听听情话就会安静的雄虫!下一步,你是不是还要吻我……滚开!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要撕烂你的嘴,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塞到你的子宫……”

禅元不为所动。

他忽然松手,让雄虫骤然掉到自己的大腿上,整个人紧紧地抱住他,从脖颈到腰背。恭俭良被迫贴在禅元柔软的肌肉上,随着身体晃动,铁链呜呜呀呀地叫起来。

“对不起。”禅元道歉道:“雄主。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早点码一章,现在去隔壁了。

——*——

76?第七十六章

◎终于肯吃饭了。◎

第七十六章

对不起?

对不起也没有用!

恭俭良感觉自己枕着一张人皮,皮下是心怀鬼胎,是酒肉恶臭,禅元本质上与他并非一路人,他总该杀自己要杀的,还是剥皮抽筋,管禅元心中想什么,要做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地,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未来想过去,日子就是看一天走一天,能弄死几个人就是几个人。

禅元更加用力地拥抱住雄虫,这个力度,已经能被称之为“勒”。他将头埋在雄虫的脖颈处,深深吸气,道歉声入珠玉落盘,清晰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恭俭良终于腾出手来,他缠绕铁链重重敲下去,两下、三下、四下,将禅元的脑壳敲出一个血洞来。

监控室一段,军雌们纷纷站起来,不少人步伐急促赶往禁闭室。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走到距离禁闭室只有五六米的地方,声音忽然消失了。

禅元抬起头,鲜血从他的脑壳上流淌下来,头发黏糊成一条条,脸上也多了数条血痕。到此刻,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似乎伤口只是错觉,恭俭良甚至听见那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高昂。

“吃点东西吧。”

“不要。”

“我还带了其他的。”

“我说不要。你听不懂人话吗?”恭俭良嘶哑,他大吵大闹许久,不肯喝水不肯吃饭,身体素质再好也扛不住如此造作。禅元不作声,只是双手安静地稳定住雄虫的身躯。

随着每一次动静,雄虫柔软的臀部都在他的大腿上轻轻弹起两三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两人的腿与屁股紧紧贴在一起。禅元宽阔的肩膀已经蔓延开鲜血,偶尔雄虫失去重心,倒在上面,连带雪白的脸也沾染上红印。鲜血铁锈般的腥甜弥漫在禁闭室内。

“睡觉也可以。”禅元单手拖住雄虫的屁股,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恭俭良惊呼一声,随后更加猛烈的殴打禅元的脸,揪住他的头发。而禅元的另外一只手快速地揪住恭俭良身上的铁链,将其打成一个结,阻止了雄主继续胡闹。

他说道,“你需要休息。”

恭俭良瞪红了眼睛。

禅元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他是该和雄虫好好道歉,但他希望是在雄虫好好休息的情况下再认真地道歉一次。他搬来折叠凳,将恭俭良放在上面,单膝跪在地上,亲吻雄虫垂落的手。

“不要弄伤自己,好吗?”

那双手殴打了他,铁链上夹带出禅元的头发和鲜血,以及一小部分的皮肤组织。模糊的血肉粘粘在上面,恭俭良的手也无法避免。在夜明珠家任何家务都没做过的手,指尖一片暗红,指甲盖上磨损与擦痕被一层一层覆盖的深褐色血迹衬托得触目惊心。

恭俭良抬脚就要踹死这个家伙。

可他忘记自己的铁链被禅元打了结,脚用力一踹,周身失去平衡,歪歪扭扭被禅元捞起,重新放在凳子上。

“滚开。”恭俭良的骂人词汇匮乏到可怕,“变态!我要杀了你!”

禅元从背包中找出消毒酒精、毛巾和纱布,做了简单的自我情节后。蹲下来轻轻地擦拭雄虫的手。恭俭良最开始还能用扭动、蹬腿、挥舞手臂最对抗,到后来,禅元一把抱起他,和抱小孩一样,将雄主放在自己的前面,强硬地抱住他,一点一点为两天两夜处于污浊房间内的雄虫做清洁。

“走开。”

禅元低下头认真地擦拭雄虫的手,从指甲到指缝,从手掌心到手臂。

“不要碰我!滚开啊啊啊滚开滚开。”

他握住恭俭良的脚,以给小孩把尿的姿势,认真地清理雄虫小腿上沾惹的食物残渣和血渍。

许久,都没有声音。

等禅元终于把自己的雄主转过来时,想要擦拭雄虫那张漂亮脸蛋时,上面的血迹早就混合眼泪,羞耻得掉下来。禅元抬起手去碰,恭俭良便扭到一边;禅元再碰,恭俭良又躲开。

“雄主。”禅元顺从地放下擦脸巾,固定住雄虫的腰道:“我是来照顾您的。”

“不、不需要!”恭俭良的眼泪掉下来,他那种不知道是羞耻,还是痛苦的表情狠狠地戳进禅元的心理。理智依旧在雌虫脑子里咆哮,重复“雄虫进修了七年表演”的事实。而另一边,他觉得很美。

不论对恭俭良抱有什么情绪,最终走向什么结局,他都无法否认恭俭良是长在他审美点上的极品。

“我下次,一定会好好听雄主讲话。”

“滚开。”恭俭良怒不可遏,“我们没有下次。”

他早就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反正他小时候上网看见网恋话题中,雄虫分手都是这么做的。

他不和禅元过了!这个变态!

“我要和你离婚!我再也受不了你了。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嗯。”

“把我放下来。”

“好。”

禅元顺从地将雄虫抱下来,放在地上,挪开折叠凳,详装要离开。还没走两步,他便听见恭俭良喊他,“回来。”

禅元扭过头,果然见雄虫举着打结的铁链,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嗝,“给我解开!”

“不动手。”

恭俭良瘪瘪嘴,鼻子都哭红了。才成年的小雄虫根本想不到,离开家,离开无条件对他好的家人后,外面的世界根本容不下一个反社会成员。他心中那股要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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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都杀掉的火气越来越大,以至于脸上委婉的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哭着鼻子点点头。

都杀掉。

一定要都杀掉。

禅元死了,雄父分给他的财产也会回来。那份财产刚好可以给自己的崽崽。想起无条件黏糊在自己身上的小虫崽,恭俭良终于有些迷茫神色。他看着面前迟迟没有动静的雌虫,忍不住催促道:“快点。”

“先吃饭。”

“我不要!”恭俭良暴躁起来,“快点,解——”

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滴水未进,不同往日还有糖果可以充饥,这一次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当雄虫把绝食当做一种手段,那么禅元就有必要强制破解这种手段。

他把很多事情都分得清楚。

和雄虫道歉是一回事,让雄虫吃东西是另外一回事。

“先吃饭。”禅元和恭俭良提条件,“吃完饭,我不光解开你的锁链,还让你抱抱虫蛋。”

“崽崽本来就是我的——他就是我的。”恭俭良张牙舞爪,可在雌虫看来,就像是受伤的野兽躲在墙角,努力地露出自己的尖牙和利爪。

遍体鳞伤,却还想要守护背后一朵娇弱的小花。

“他当然是你的。”

禅元道:“你得证明自己不会伤害他。”

“我本来就不会。”

然而真相如何,第三星舰的军雌们都有眼睛,也都能做出自己的判断。

禅元不管恭俭良又有什么说辞,或者嚣张的杀人发言,他从背包里拿出第二个保温杯,重新倒出一份蜂蜜水,放在雄虫触手可及的位置,退后两步,将凉掉的饭菜加热,重新端上桌。

虫蛋似乎也醒了。他在恒温箱里发出轻微响动,等禅元掀开箱盖后,迫不及待滚到雌父手中,频频朝着恭俭良的方向看去。

禅元被孩子逗笑了。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幼崽。大概是家里有很多弟弟,吵得人心烦,总让人没有独立空间,连点变态喜好都要偷偷摸摸欣赏。禅元自结婚那天起,除了想过与恭俭良一样美貌的孩子外,没想过其他可能性。

生孩子,长得好看,他姑且能安慰自己是重新目睹漂亮雄主的成长史。

可真等一个联系着自己血脉的虫蛋,摇摇摆摆落在掌心,禅元还是有些动容。他觉得自己真该和小孩子学习怎么爱人。

“咚”一声,恭俭良将喝完地水杯重重敲在地上,死死盯着禅元手里的虫蛋,寓意再明显不过。

禅元干脆找个空碗,在里面垫了块毛巾,把虫蛋塞进去。连同餐盘一块送到恭俭良面前。行为举止颇有种“再打翻一次,虫蛋也要翻”的鱼死网破。

“卑鄙。”恭俭良评价后,将虫蛋捞起来放在膝盖上,端着餐盘大口大口吃起来。别人大口吃饭,会给人一种饭菜香甜的感觉;而此刻的恭俭良好像不是在吃饭,是在上刑。

禅元索性将地上的血渍和污垢清理,重新拖一遍地,开始把背包里的床垫、烘干的被套枕头拿出来,麻利地为雄虫铺床。

和雄虫解释对不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理解。还是自己理解错了。禅元分析起自己目睹的三个月聊天记录。从他们见面上星舰开始,到自己单方面拉黑雄虫为止,雄虫给自己发了无数条消息。

最开始,是参照他们过去七年日常的交流。雄虫经常随意发一些“你死哪里去了!”“快点滚回来。”“你是不是死了”口吻的消息。再禅元拉黑他之后,这些问候进化成一种咒骂,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死法,各种对禅元过去言论的复制粘贴和威胁。

无数惊心怵目的恐吓,从铺天盖地,到慢慢减少,像是夏天葱郁的树荫,一片一片,一片又一片凋落成秋天,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禅元。

“禅元?”

“禅元。”

“禅元禅元禅元禅元禅元禅元。”

“再不出来就杀了你。”

“禅元。”

“禅元!”

雄虫在对话框里发着无人问津的话,哪怕是后来加回来。因为可以线下见面,禅元也只是简单地阅读,确认地址,赶到雄虫的身边。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和网友发泄情感世界,彰显自己变态的十六岁少年。他喜欢数学,喜欢理性,阅读书籍,锻炼身体,懂得讨好所有人,明白将那个变态的自己严丝合缝塞到一张人皮里,明白要做一个看上去正常的正常人。

可恭俭良不是。

他走在朗朗晴天下,时至今日才发现,那个曾与自己在冬日点火取暖的同类。

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过敏土豆,脸肿得像是塞满瓜子的仓鼠,已经去就医了,期待我康复的时候。禅元能把小兰花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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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投喂◎

第七十七章

没办法。

禅元自诩是个正常人。

至于什么特殊小众癖好,什么颅内高潮,什么好色都属于人之常情。他对“正常人”的判断来自社会,只要他符合主流价值观,甚至都不需要全部符合主流价值观,只要有三分之二和主流相匹配,他看上去就无比正常。

比如中上的成绩、中等偏上的学校与专业、人多却和谐的原生家庭,和主流社会相同的职业选择。

可他确确实实保留了不太正常的一面。当看到恭俭良疯狂向对话框输出自己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那一刻。禅元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欣喜,一种被重视继而反刍的呵护。

他觉得恭俭良很可爱。

有一种愚蠢的可爱,天真的可爱,被保护得太好,就连他的疯狂,他的罪恶都显得无比童趣。禅元脑子里用所有语言形容恭俭良,他觉得黄金比例很合适,素数很合适,又觉得拓扑法也很合适。

他觉得恭俭良很有意思。

却不会愧疚。

“吃好了吗?”铺好床铺后,禅元开始收拾碗筷。吃饱饭的雄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险些一把将禅元撅翻在地上。他的铁链捶打在禅元脸上,双方扭打在一起,不过这次禅元没有挣扎,他也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安静地注视着恭俭良。

“去睡觉吧。”

“要你管。”

“我带了你的枕头包。”禅元乘着雄虫发呆的瞬息,脚底抹油爬起来,擦干净手把雄虫历来抱着睡觉的枕头包取出来,拍得松软放在床上,“上来吧。”

“我不要。”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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俭良抱着虫蛋,还想抗争一会儿,吃饱喝足之余困意泛上心头。他打个哈欠,竭力抗拒,“你走开。”

“好。”禅元又从背包里取出雄虫的贴身睡衣,“衣服也换一下吧。不然睡着不舒服。”

恭俭良已经快不耐烦了。他低下头闻了闻衣服,再看看干净的床铺,骄纵的小雄虫不情愿地抬起手,“解开。”

“我帮你穿。”

“滚开。”

禅元笑了笑,握住雄虫的手,解开他一只手的铁链,脱下衣服换上。再换成另外一只手,脱下,换上。雄虫想要反抗,偏偏虫蛋被乘机塞到他的膝盖上,正努力蹭蹭雄父的小腹,似乎要寻找一个可以窝住的地方常驻。

等恭俭良换上新睡衣,捆绑住雄虫的铁链也完全掉在地上。

“你耍什么花招。”恭俭良警觉后退一步,坐在床上,“出去。”

“没什么花招,就是想和你说对不起。”

恭俭良才不相信。

“你要说什么对不起。”

“有很多。”禅元举例道:“之前不应该拉黑你;不应该不理睬你躲着你,我也不应该答应你的事情没做到。”

恭俭良半天想不起来,觉得这些事情单拿出来都不足以一个对不起。反正不管他想不想得起来,对禅元这个变态,他总觉得自己是吃了大亏。现如今,他没有对禅元怎么样,反倒是被变态上下其手,吃干抹净,人财两空。

一句对不起?哪里有这么便宜。

雄虫踹一脚,搂住蛋滚到床上,“走开。我要睡觉。”他身体强健,可从没有接受过熬鹰式训练,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远征路上,都保持稳定的作息。两天两夜已经是早睡早起者最高的极限。

“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禅元不动声色掏出恭俭良的通讯还给他,眼睁睁看着雄虫麻利点开对话框,将自己一键删除。

禅元:……

他看着雄虫一掀被子,抱着孩子,窝成一个茧,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可以滚了。”

“雄主。”

“滚——!!!”恭俭良抓起地上拆开的铁链痛击雌虫,没有给禅元多一句废话的时间,拿到好处就把人打出去。哪里还有之前被羞辱痛哭流泪的样子?

几乎是眨眼功夫,雄虫脸上泪痕干涸,神色坚毅,“我不管你是什么对不起。反正,我不接受!”

禅元眨巴眨巴眼睛,还想开口说什么。

恭俭良踹门,用铁链把屋子从里面锁上,毫不客气打了一结,自个把自个关起来。随后爬上去,一拳头把监控给干碎。

“废物东西。见我被人欺负半天都不出来。都是一群帮理不帮亲的王八羔子,臭不要脸,见不得雄虫好的、臭东西。”恭俭良踹飞地上的零件,拍拍灰,回到床上,摸摸颤颤巍巍的虫蛋,一把将其揽在怀里。

接下来,可就得做正事了。

恭俭良摸着下巴,和盘核桃一样,盘自家的崽,若有所思,“让雄父研究研究,怎么才能把你孵出来呢?”

门外,禅元脑子里想得再多,分析得再多也没有用。

禁闭室的门从一开始就设计成加厚隔音款,外面再大声嚷嚷,其内容都无法传到里面。同理,里面人说话,外面也是听不到的。

于是,禅元拍了两下门,满身包裹地来,两手空空的走。

生活似乎恢复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禅元每天照例训练,不但额外制定了加训计划,并开始阅读甜品烹饪书籍,睡觉的地方也不再是宿舍、训练室,而是变成了禁闭室大门。

两天后,他和深夜饿得不行,偷偷打开一道门的雄虫面面相觑。

“雄主。”禅元抬起眼打一声招呼,安静地翻看下一部变态题材电影,“甜品在桌子上。今天食堂新来了很多花卉做饭,我给你做了几道布丁蛋糕。”

恭俭良臭着脸,抱着蛋,原路返回去,哐当把大门甩上。

禅元也没去理会。毕竟门那么厚,他喊了也是白喊,雄虫又听不到他的示好。只是第二天去训练前,禅元把蛋糕放在门口,像是投喂可怜的流浪猫一般,还额外留下一碗刚刚加热好的甜汤。

等他回来的时候,门口只剩下空荡荡的盘子和一个踢翻的碗。

不行。禅元哭笑不得把餐具捡起来,觉得恭俭良就连生气都这么可爱。他暗自决定去公共图书区找几本关于雄虫恋爱的书籍看看。

“雄主。”禅元趴在地面,对着门缝悄悄笑道:“明天要吃什么。”

里面没回答,不过也正常,虽说是门缝。可禁闭室和裁决处之间连一张纸条都传不过去。禅元见里面没回应,自顾自翻看烹饪书,这次他做了绿豆酥和红丝绒蛋糕,还额外制作了水果泥。

等到次日早上,他照例把食物放在门口。

回来休息时,又是几个干净的盘子,倒像是两人形成一种楚河汉界,彼此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稳定。

不过,恭俭良是忙着孵蛋。

禅元还在等聊天记录修复,为了加快修复速度,禅元愣是从密密麻麻的时间表里挤出几分钟几分钟的空隙,抓紧时间看硬件修复和软件修复的书籍。等到通讯修复的最后几个步骤,他已经能够亲自上手,完全不需要信息部的帮忙。

“天啊。禅元。”信息部的人已经看的眼睛发绿,“你是要转岗吗?来我们这里吧,太空远征,信息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程化刻在一旁听着都着急,“你什么意思。禅元可是我介绍你认识的。你挖墙脚挖到我这里来了?”

“什么挖墙脚。禅元现在还是前线部队,又没去你哪儿。算什么挖墙脚。禅元,听说你本科学数学,还是来我们信息吧。”

禅元笑了笑,没有给回复。他还给恭俭良的通讯是真的。但信息储存这东西,只要把里面某块单独储存的储存卡,替换掉,再重新复制一份数据到恭俭良的通讯上即可。

他将原版储蓄卡插入新通讯,点击重开,眼前密密麻麻足足弹窗两个小时,从七年前两个人认识之初,到现在所有的聊天记录、图片内容、语音等等一览无余。

毫不意外地说,这是一份能给禅元扣上“诱导未成年雄虫接触不良内容”罪名的聊天记录,一旦定性禅元至少要付出三十年的青春赎罪。

这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后,禅元非要自己来做最后几步的原因。

他是个正常人。

最起码现在是。

“关系还真是好啊。”程化刻看禅元专注地注视着通讯页面,“最近真是安静。”远征路上,其实没有太多波折,漫长的十年二十年本身就能逼疯很多人。在这种环境中,一个星舰内悄然无声滋养出的危机,往往比外部敌人更容易击溃人心。

“最近是有点太安静了。”信息部的人捅捅了程化刻的手臂,打眼色道:“禅元,禅元。”

禅元猛然从自己的各类变态言论中清醒,回过头笑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阿奇诺舰长最近在内部信息库,备份了一份文件。”信息部挤眉弄眼,“调离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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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我的意思吧,就是你可以留下来,但是……”

雄虫必须走。

在观察足足一周后,舰长阿奇诺发现就连雌君禅元也管不了恭俭良。经过慎重考虑后,他还是将这一出第三星舰的丑闻撰写成文书,发送给总舰,恳请总帅乌钬做出调离雄虫,去往其他星舰的决定。

“这样吗?”总帅乌钬饶有兴趣仔细读完了所有资料,重点完全和舰长阿奇诺发生偏离,“这么快就有虫蛋了。真是个厉害的小家伙。”

“总帅,恕我直言,是我个人没有管理雄虫的能力……还请您将他调离第三星舰。”

“我知道了。”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

总帅乌钬看一眼身边各个舰队发来的总汇报,觉得人老精气神也不足,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补充点灵魂力量,“近期我会视察各舰,第三星舰先做好准备吧。”

舰长阿奇诺被这言外之意吓到了,连心里话也藏不住,“您、您和雄虫的关系……?”

“没什么关系。”

总帅乌钬把玩胸口的怀表,带着笑意,“在他小时候,见过一面罢了。”

作者有话说:

乌钬的故事比较简单,大抵是:参加前任的葬礼,对他的继承人一见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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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爱情片◎

第七十八章

恭俭良来自夜明珠闪蝶家族这件事情,鲜为人知。一是因为他的雄父为人低调,从不在外暴露自己的本名和外貌。除了蝶族之外,也鲜少有普通人关注蝶族地方长老会席位变动。

其二因为他没有被赋予“夜明珠闪蝶家”前缀姓、或者尾缀姓氏,让不少人误判,他是一个平民雄虫,甚至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雄虫。

舰长阿奇诺浑身冒冷汗,他也是仔细看过恭俭良档案的人,印象中除了他那位贵族雄父长长一串名字外,还有雌父那一栏的“不详”。

有没有一种可能,恭俭良是总帅乌钬的孩子……毕竟像乌钬这个年龄……不能再多想,不能再多想了。舰长阿奇诺站直腰板,硬着头皮,接下任务。他左思右想,听闻乌钬居然是从游牧舰队第一星舰开始巡查,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远征过程中,这一年半鲜少会遇到事情。总帅心血来潮想要视察下级部队也在所难免。

“不管了。”舰长阿奇诺决定将雄虫的事情放在一边。他铁了心要把恭俭良调离出去,这个雄虫他是真管不了,也没想法去管他。“全星舰大扫除。让裁决处的人单独过来,严查军纪军风。雄虫那边也一视同仁。”

别以为他不知道,恭俭良现在的小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我要看爱情片。”

“这也是爱情片。”

“这是血腥杀戮爱情片。你这个变态。谁会请雄虫看这种囚禁雄虫三千多天,各种虐待和□□的电影!”恭俭良隔着一道门,露出半张脸和禅元吵架,“我要看雄虫主演的爱情片。”

“真的吗?”

“哼。”恭俭良一口咬下加满肉和果酱的贝果,“不给就算了。一点诚意都没有。”他的嘴角被溢出来的甜果酱沾染成一片,大概是馅料放在太满,雄虫整张脸都埋在食物中,嘟嘟囔囔的小嘴巴似乎在咒骂,又似乎在抱怨。

禅元刚想递张纸巾给雄虫擦嘴,恭俭良抬脚踹上门,用行动拒绝沟通。

骄里娇气的雄虫完全不管是谁给他铺床,收拾房间,是谁每天换着方式给他做甜点,也全然忘了,是谁煞费苦心给他造了一个移动傻瓜式投影仪。

煞费苦心的禅元摸一把脸上的灰,有一些无奈的笑。

对待恭俭良,你和他凶,他比你还凶;但要是对他好,他又别扭,又想要,最后态度反而会软和一点,提这个提那个,像是凶巴巴的名贵小猫,不给满足转头就走。

“雄主。”禅元作势在门上敲了两声,发现门没关严实,悄声说道:“雄主。那我出去了。”

“哼。”恭俭良翻个身,背身对准门缝,“滚吧。”

这可爱。禅元逐渐认为恭俭良那些什么“变态”“滚”都不是骂人话。作为一个被教养得过分好的小雄虫,某些词汇匮乏让恭俭良在唇舌之争中总落下风,恼羞成怒时往往抬手就是一顿暴揍。

禅元习惯了。

最近两周,他的大脑甚至完成了《雄虫近期语气/潜台词分类及应对措施》一书的整理:

如果声音是打着圈的“禅元~”多半是有点发疯的前兆。这个时候,他要赶快回忆自己有没有哪里做错了,或者给雄虫误导。多数情况下可以用语言解开误会,或者安抚雄虫。

如果声音是尖锐的暴躁的“滚——”,其实安全系数比前者还跟高一点。至少雄虫在暴怒却还有理智的边缘。如果是现在这种干净利落,没有拉长音的“滚”,说明雄虫只是单纯不想理会他,或者心烦气躁,自己适度留出一定空间给雄虫,然后满足对方的需求即可。

而“变态”等于私人趣味,这个目前专属于禅元的称呼,被他直接忽视。

夫夫之间的小暧昧罢了。

“禅元。”金蝉种室友挥挥手,和他打招呼,“打扫区域分配下来,这几天要忙起来了……你刚刚从禁闭室出来?”金蝉种室友看一眼禅元来时的方向,笃定道:“甲列和伊泊都在训练室等你,恭喜啊。你们小队最近拿到了太空实训名额。”

“谢谢。”禅元笑了笑,寒暄两句,将从雄虫弃之不用的丑陋糖果分给室友和自己,两个蝉族一边走,一边聊。和恭俭良那种完全不在乎外面名声的存在相比,禅元十分在意谈话间不经意的信息,任何事情哪怕是细枝末节,他都有兴趣听完并符合两句。

直到他们走到训练室,二人才分开。

禅元推开门,自己的两位队友猛地回头,见是他来,松口气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蜻蜓种狙击手伊泊抱着自己的老婆枪,十分仔细擦拭每一根枪管。虎甲种工程兵甲列则收拾自己的工程包。和还未组队前相比,两个人的肌肉都得到不同程度的锻炼,专业技能也得到了更高级长官的指点。

但对让他们两人感觉心惊肉跳的人,还是禅元。

“我先上重量,稍后问你们一些事。”禅元轻描淡写地脱掉外衣,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他走到训练仪器前,调整到中高档,开始热身训练。

青襟油蝉种本身就是蝉种中相对较大的虫种,禅元决定要努力活下来后,认真研究了自己的体检包裹。他的骨架比同族雌虫更大,肌肉比例也更高,锻炼之后,体型差距进一步扩大,穿着衣服尚且不明显,日日一起磨合的小队成员则清楚:禅元已经将每一块肌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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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炼到极限。

现有的仪器和环境,不足以支持他进一步提升。

应该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吧。无论是狙击手伊泊,还是工程兵甲列都期待队长的下一步动作,身为雌虫没有人不渴望变强。

“你们有没有爱情电影。”

狙击手伊泊:?

工程兵甲列:?

“爱情电影?”甲列困惑地问道:“是给雌虫看得那种爱情电影吗?”

“雌虫雄虫都行。”禅元想了想恭俭良的需求,补充道:“最好是雄虫当主角。”早知道恭俭良也喜欢看其他电影,禅元就把爱情片、格斗片、战争片等数目繁多的影片拉进来填充资源库。

他一边锻炼背部,一边道:“公共资源库有的话,也可以。”

“我知道。”伊泊开口,“队长,想要什么风格。”

“清新一点。小情小爱,贴近生活一点。”禅元顺口说道:“不要太刺激,常规一点就行。”

伊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公共资源库里刚刚好有几部这样的电影,十分适合雌虫单独观看,或者夫夫一起观看。

禅元便把这件事情交给队友去办。

他想伊泊在改装上的可怕天赋,总不会影响对方的审美吧。拿到影片后,禅元还格外谨慎地拉了片头片尾,发现正经公司出品,正经演员出品,十分放心地带着电影去找雄虫。

恭俭良大开恩典,终于把禅元放进来了。

他把被子从地上掀起来,捞到床上,自己趴到床底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去的虫蛋捞出来,粗暴擦了擦,踹在口袋里,开始催促禅元放片子。

“是恋爱片吗?”恭俭良可好奇了。

他怀疑禅元是和这些恋爱片取经,不然怎么最近对自己特别好。他可记得雄父说过“要警惕路上随便给糖果和玩具的人”,毕竟像他这种长相好看的小雄虫是会被很多变态盯上的。

当然,恭俭良下意识忽略这句话的适用范围是1-7岁的小崽崽。

禅元打开投影仪,播放电影,久违地坐在雄虫身边,手指忍不住蠢蠢欲动。还没碰到雄虫的腰,就恭俭良一巴掌打下去,“我要吃零食。”

禅元早就准备好了,甜点、茶水、糖果,还有当时购买得各种零食。

恭俭良暴力撕开包装,听着片头甜甜的音乐,感觉全身心都无法融入影片中,途中数次打掉禅元不安分的爪子,最后忍无可忍把雌虫从床上踢下去,“再动我,就给我滚出去!”

电影正好放到了最高潮,主角们互相亲吻,对视。

恭俭良翻了个白眼,拉进度条,猛然从床上做起。

禅元摔得鼻青脸肿,正爬起来,电影里巫山云雨、不着片缕、真刀真枪并开始发出高亢叫声的画面炫他一脸。

“禅元~”恭俭良一脚踩在禅元还没起来的肩膀上,“这是什么意思。”

“高潮剧情,情浓密切。”禅元脸上镇定自若,心里将伊泊骂了个七七八八。他都说了要小清新新,小清新。蜻蜓种对小清新的理解,和蝉族对小清新的理解是存在生殖隔离吗?

恭俭良凑过来,“你是不是也想和这个主角一样,对我好,然后骗我上床。”

“这种事情怎么能叫骗呢?”禅元拖动进度条,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尚且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种影片。原来除去片头和片尾,基本上就没有能给未成年播放的内容。不仅如此,影片还在斜上方特别标注:此片适用于私密场所,便于给成年雌虫成年雄虫做内容参考。时不时还有角标弹出,表示本片兼具“教学功能”

禅元:……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恭俭良确实应该学一学正常人怎么谈恋爱。

“这是正常的。”禅元安慰雄虫,“别人正常搞对象都是这么做的。”

“哦?”恭俭良冷漠地问道:“原来雌虫都这么想做死在床上吗?”

禅元捏住鼻梁给自己顺顺气,努力扒拉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因子,正想疯狂引用。

门被推开了。

总帅乌钬、舰长阿奇诺及一众裁决处军雌站在禁闭室门口,电影正在发出不堪入目的叫唤和“好棒”的奇怪声音。

“禅元下士。”舰长阿奇诺露出狰狞的笑容,“你就是这么管教自己的雄主?”

作者有话说:

舰长阿奇诺:累了。

——*——

79?第七十九章

◎爱情片的定义◎

第七十九章

禅元已经准备好接受上级领导的直接批判。

他对重要领导的样貌和名字记得颇为清楚。这群人中,站在中心位,头发花白身体硬朗的老人,正是这次远征军总帅乌钬。

私下看片没事,被领导抓住那就有点社死了。

禅元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并准备随时抱住雄主,防止恭俭良因暴怒对上级出手。真在总帅乌钬面前发疯,就算是夜明珠闪蝶家现任家主来,都救不了恭俭良吧。

“阿奇诺。”总帅乌钬打量着投影仪,和投影内容的香艳程度,大度道:“看来是我们打扰他们看爱情片了。大家都先出去吧。”

作为领导,他发话,自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只有走在最后面的舰长阿奇诺恶狠狠瞪了一眼禅元,小声嘀咕,“注意点形象。”

爱情片大家都看,每艘星舰的公共资源库里都有不少军雌上传的爱情片。这种事情基本是每个星舰心知肚明的内容,只要不摆在明面上,多数舰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给算了。

禅元这种被抓个现,还刚好再放那个片段,实在是难以言表。

舰长阿奇诺黑着脸追上总帅乌钬,正要道歉,“总帅,实在是不好意思……”

“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总帅乌钬不理解,倒是笑笑,“毕竟他们在私密空间里观看电影。说起来不对,还是我没提前通知。”

只是一眼,他就将那个昏暗的房间扫视个遍。

柔软干净的床铺,显然是近期都有整理。床上散落一本硕大的《刑法》还有一篮子漂亮的糖果。地上铺着防止雄虫着凉的软毛地毯。恒温箱的能量处于满格状态。屋内监控摄像头被暴力拆除,地面上凌乱堆着一些衣服,但有一部分已经被收拾干净,折好放在床头。食物环绕式围着雄虫转。无论是水果、零食还是茶水,都放在雄虫伸出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就连两个年轻人观看电影用的投影仪,一看就不是市面上出品的任何产品。估摸是那个雌虫自己倒腾半天,搞出来的小玩意儿。

想起温格尔阁下委托自己的话,乌钬忍不住觉得传闻中骄纵的小兰花,眼光还挺好。

生活的细节最能看出一对夫夫的情感。

对比之下,私密时看点爱情片作为调节,乌钬也觉得可以理解。他一边走在廊道上,巡视其他设备,一边道:“阿奇诺,这点小事谁年轻时没有。不过现在的爱情片,比我们当时的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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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多不少了。”

阿奇诺羞愧欲绝,“是。”

回去就让禅元和他的雄虫好好写检讨,写不满一万字今天就别吃饭了!然而,对禅元来说,一万字好写,怎么把雄虫的气焰平息下去才是正道。

“等等。雄主。”

“干什么?”

“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的错。”眼看恭俭良脸色臭下来,禅元迅速改口,“是我的错,我没有找到雄主要的片子,是我的错。”

恭俭良缓慢放下手中餐盘,露出“还算你识相”的表情。

“禅元~你说说,我想要什么片子。”

“讲述雌虫日常追求雄虫的爱情片。”禅元咳嗽一下,强调道:“没有涉及任何肢体接触的那种。”

“哦。”恭俭良冲上前,夺走禅元手中的虫蛋,一把将雌虫撞出屋外,“你可以滚了。”

禅元麻利收拾东西,准备麻利把自己手下的伊泊给收拾了。

“为什么有那么多少儿不宜的片段?”禅元这回学激灵了,提前截图私发到伊泊通讯中,质问道:“我说了是爱情片吧,爱情片。”

“是啊。”伊泊反问道:“谁成年了还在看那种少年限制级别的爱情片?”

禅元懒得和他解释,点甲列做裁判,“甲列,我提的要求还不够明确吗?”

“很明确啊。”甲列凑过去,看一眼,认真地说道:“伊泊给的没错,这是一部很好的爱情片。我还和我的雄主去电影院里看了,上座率很高。”

禅元陷入了沉默。

禅元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从来不去电影院,只在自己家里窝着看不法地下影片的重口味爱好者,捂住脸,质问道:“等等。”

让我缓一缓。

“电影院是合法的吗?”

“是啊。”最年长的甲列理所应当地说道:“只有给20岁以下未成年看的爱情片才是没有这种片段的。如果成年人拍摄的影片中没有‘这种桥段’……是不能过审的。”

“是这样吗?”禅元迫切想从伊泊口中听到否认的词汇,然后他得到了自己最不想听的答案。

“就是这样啊。”伊泊道:“这方面管得还很严格,必须手持身份证明20岁才能去看。我成年当天就去电影院买票了。”两个队友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噗嗤”的笑声。

“队长不知道吗?”

“去电影院和朋友一起看爱情片,憧憬爱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队长没有朋友吗?”

“这种事情,20岁之后和好朋友一起做也很正常。”

“不过大家还是喜欢约雄虫一起去。”

禅元已经快绷不住了,他努力想自己20岁的生日在干什么。然后,他想起来了。他20岁生日当天收到了恭俭良送给自己的20件礼物,小到绝版的恐怖情节磁带、大到一比一真人复刻的杀戮道具手办,据说是真的沾染人命的道具。

禅元那天兴奋地在房间,拆了足足一天的道具。然后不得不掏出所有零花钱,租了一个仓库,把自己屋子里装不下的变态玩具全部塞进去。

因为太兴奋,太幸福,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雌虫人生中的重要仪式:

成年那天,去电影院看成年人的爱情电影。

禅元终于明白,为什么拆礼物那天,所有雌虫兄长兼雌虫长辈,欲言又止的表情代表了什么。

大概全家人都觉得去观看这种爱情电影,禅元更喜欢观看重口味影片吧。

不是的!哥哥!雌父!我当时对这种片子也是很感兴趣啊!禅元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作为血腥电影的爱好者,他去电影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去也找那种地下不太正经的电影院悄悄看,从不外放。

而,朋友?

禅元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朋友,来找他的基本都是有事的,没事找他唠嗑又散心地迟早都会被禅元拉入黑名单,慢慢淡化交往,最后留下的都是高效益的有用人脉。

至于,恭俭良知道这件事情?

别想了。到今年他才20岁,刚刚成年。从雄主那无知又纯粹的表情来看,禅元不用脑子都知道,恭俭良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有没有那种未成年看的爱情片。”

“没有。”伊泊和甲列异口同声地说道:“星舰上没有未成年。”

禅元自闭了。

他一面觉得自己错过了足足三年的时光,光看那些唯美的宣传片海报,他还奇怪过怎么会有雌虫喜欢看爱情片。

哦,原来是合法的。

原来没这种桥段还不能过审。

只能说,为了提高生育率,现在的文娱部真是什么招数都想得出来。

禅元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下,他垂死挣扎,“推荐几部那个少一点的片子。要谈恋爱,我是指追求过程多一点的。”

“可你们是已婚夫夫吧。”甲列苦口婆心道:“谈恋爱的电影,多数都是未婚雌虫追求已婚雄虫,成为雌侍。队长你应该看一点雌君维护家庭地位,通过各种手段事业爱情双丰收的片子。”

禅元拿出本子,决定好好学习。

“这又是什么类型片。”

“家庭爱情片。”甲列道:“我们简称叫爱家片。嗯。坏处是,可能会有多个雌虫和雄虫一起睡觉。从雌君视角拍得片子,前期有点憋屈。”

禅元划掉,坚决不放给恭俭良看。

什么雌侍,别想了。

他现在觉得恭俭良的小脑袋瓜和其他雄虫完全不一样。

“那还是看小清新一点。青梅竹马的那种片子。”甲列推荐道:“你和你的雄主谈了七年网恋,也比较像。我把片名发给你吧。”

禅元今天学到了全新的奇怪知识。不过对接下来的夫夫生活,他有了全新的把握:通过电影学习正常雄虫雌虫相处模式,让恭俭良意识到自己有努力改变,并且让雄虫体验恋爱的感觉。

比起陷入□□,他还是更喜欢恭俭良现在青涩的滋味。

小雄虫刚刚成年的样子,简直是一生中最可口的模样。禅元想到恭俭良近日好转的态度,觉得再接再厉,前途光明。

“甲列,你结婚了对吧。”禅元随口问一句,“你当年怎么追的雄主?”

“不算追吧。”甲列叹一口气,说道:“他雌父是我工地的包工头,我们发生点口角,一气之下我就把他的雄子给泡了,又给甩了。”

伊泊用力鼓掌,掌心都拍红了。

“赞!”伊泊接话,“你现在是离异?”

“不算吧。”甲列道:“婚还没离,主要是有孩子。雄虫和我闹了很久,家里地位太低我就出来远征,想着攒点军功,离了婚也好一个人单过。”

禅元看着自己队伍里一对卧龙凤雏,千言万语卡在心中。但想想自己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货,放下心来,开始构思怎么在长官面前撞出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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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义凛然的样子。

“所以,现在没有能给雄虫看的爱情电影?”

“这得问雄虫吧。”

雄虫的话,星舰上除了恭俭良只有军雄费鲁利。想想费鲁利的年龄,禅元果断地把这一选项也给划掉。

“算了。”禅元轻轻敲打自己的脑壳,“还是我自己来想办法吧。”

作者有话说:

未成年的禅元:善于搜索资源,观赏后,一键举报。

成年后的禅元:因为无人交心,三年后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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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总帅乌钬的拜访◎

第八十章

恭俭良完全没有这种烦恼。除去禅元偶尔实在忍不住动手动脚,恭俭良每天吃吃喝喝,唯一需要耗费脑神经的内容就是孵蛋。

对很多从雄虫来说,孵蛋是一项需要学习的技能。

虽然拥有精神触角,但怎么使用,如何使用,包括充分了解自己的精神触角都需要进行一定的学习。很不幸。恭俭良不爱学这些东西,他现在只记得雄父临时抱佛脚传授给自己什么“温柔、友爱、轻声细语、有耐心”等一系列抽象词汇。

也是没办法,毕竟精神触角这东西没办法跨越好几个星系沟通。截止目前为止,单个雄虫精神范围最多达到一个小型星球的半径,类似军雄那种经过特殊训练的攻击性精神力更能强行链接雌虫,进行远程沟通。

对比起来,恭俭良只能孵蛋。

谁叫他生下来,一点攻击基因都没分给精神力,全部都点到体质和反社会人格上。

“怎么办呢?”恭俭良戳着虫蛋蛋壳,一脸茫然,“崽崽崽崽,你出来吗?”恭俭良伸出自己的精神触角,轻轻地碰了碰蛋壳。

蛋壳悄无声息,似乎是睡着了,随雄父的触碰,啪嗒倒在床单上。恭俭良瘪瘪嘴,觉得无聊。如果虫蛋不和说“嗳”,他心里就空荡荡,总有一种小孩子是不是死了,要不要打开看一眼的诡异想法冒出来。

要不敲碎看一眼?

虫蛋:?

恭俭良用手揉搓蛋壳,把虫蛋滚来滚去,等禁闭室传来敲门声时,他正在数虫蛋蛋壳上的花纹,决定双数就是打开,单数就是不打开。至于蛋壳打开之后孩子还能不能活,恭俭良觉得这东西就和鸡蛋是一个样子:

不把最后一层薄膜弄破就好啦,又不是活不下去。

总帅乌钬站在门外,恭俭良已经数到232条花纹。虫蛋正剧烈颤抖,想要跑,又被雄父紧紧箍在掌心,一动不动。

总帅乌钬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要逃离雄父的虫蛋,内心好笑。他站在门边,敲门框,“小兰花。”

一打岔,恭俭良忘记自己数到多少。他的脸冷淡下来,烦躁望过去。除了血亲外,第一次有人称呼他“小兰花”。恭俭良把虫蛋丢到被子里,下了床,与其对望。

乌钬总算有机会认真打量这孩子的面貌。他第一眼觉得这孩子像自己的老相识,可仔细看,又觉得他那双漂亮眼睛长得和温格尔阁下如出一辙。父子两不同的地方在于眼神,同样一双眼睛配合上不同的神态,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同样的一点,就是美得各有千秋。

不愧是以美貌见长的夜明珠家雄虫。乌钬在内心感叹一声,闪躲过恭俭良的拳头,反手握住小雄虫的手腕,快速将其折到身后,避开下盘阴风,护住要害。

“你是谁!”恭俭良身上的药剂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裁决处勉强同意不给恭俭良上锁链,却依旧要求禅元固定给雄虫服用一些镇定剂,以稳定情绪。

本来他们还想再加一个肌肉舒缓剂,被禅元以“有害雄虫身体”为理由拦下,最终裁决处只保留了镇定剂,以求让雄虫的情绪处于长期平稳状态。

事实证明,药没什么用。

恭俭良想动手就动手,不想动手就不动手。他没什么深厚的杀人计划,行动力比决策力还快,只会导致人杀完了,他才想起怎么处理尸体。

“按照辈分,我是你曾祖父辈的人。”乌钬侧过头,睫毛与恭俭良手中的刀叉擦过。他语气镇定,还能考虑到雄虫的身体状态,是不是放点水,“你可以叫做曾祖父。”

嗯,有点占便宜。

但没关系。想起这孩子雄父的请求,乌钬内心那块愧疚涌上心头,看向恭俭良越来越红的眼珠也充满了怜爱。

“你那是什么眼神!”恭俭良炸开,粉嫩脸颊鼓起来,像个生气河豚,“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以前不懂,但上表演课时,表演老师告诉他,这种眼神叫做怜爱。在影视剧里多数是长辈对小辈才有的眼神,是一种爱意。

哇。恭俭良才不要。他一想到眼前这个花白鬓角,半个身子骨都要入土的老头子像长辈一样看着自己,他觉得恶心。他不喜欢医院,不喜欢研究所,更不喜欢里面散发出年迈味道,带着浓厚药味的老头子。

超级~恶心哦。

想起过去一些不太快乐的回忆,恭俭良抄起地上的投影仪,丢过去,“出去。”

殊不知,他这一举动让乌钬也想起了任性妄为的雄虫。总帅站在原地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血没流出来,仅仅是擦破一层皮,就让后面急匆匆跑过来的舰长阿奇诺发出尖叫,“总帅——天啊——”

膘肥体壮的熊峰种雌虫没想到自己也能发出如此尖锐的声音。

他已经抽出军刀,给随身枪械上好膛,随时都可以将袭击者一枪击毙。

乌钬抬起手,示意他禁止。

一直站在门口的年迈老人,看着逐渐暴躁,疯狂在屋子里摔打东西,制造尖锐物体的恭俭良,若有所思。

他问道:“这孩子的雌君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

禅元被叫过来时,禁闭室的门正关着。总帅乌钬、舰长阿奇诺等一众军雌站在门口,齐刷刷看向他。

地上是被摔得稀巴烂的投影仪。

禅元都不用问,第一眼就知道雄虫又开始不受控制。他觉得兴奋,又觉得无力。面对一个暴怒中的美人,他永远可以欣赏对方在极端中的拉扯;可作为这段感情中的付出者,禅元永远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对方,随着次数增加,收拾残局时他的心里会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疲倦。

叮咚一声,投入名为“耐心”的储蓄罐中。

他们未来会怎么样,禅元不知道。他关注自己现在的样子,关注现状,努力不去想未来——归根结底,他在铺盖自己内心中一个微弱的声音: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你会陷下去,会和他一起永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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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元一把捏死这个声音,走上前,鞠躬道歉,“对不起,总帅。对不起,舰长。我来晚了。”

总帅乌钬破了皮都懒得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等上药还不如他自己好得快。对刚成年雄虫这点坏脾气,他倒觉得比软刀子扎心,好对付多了。

明摆在台面上的东西,比台面下的暗潮汹涌总多了几分天真。

他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年轻雌虫,“你是打算先和他聊,还是先和我聊?”

“总帅与我的雄主认识?”

乌钬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摇摇头。他很松弛,坐在椅子上,双手轻搭在膝盖中,背部放松,“一些成年旧事。聊聊那孩子吧。”

禅元听不到屋内的声音,察觉门没关,扒拉开一道缝,想听听雄虫是在砸东西,还是在发疯尖叫。手还没推开,一双血统的眼睛骤然出现在漆黑的缝隙中,两人贴面相对,轻微角力。

禅元压下嗓子里那点躁动,后退一步,坐在门缝前,遮挡住恭俭良扒着门框的手,竭力不让外面发现一丝异样。

这种事情也太容易被发现了吧。

想听为什么不能出来光明正大的听呢?禅元的脑子又开始找六百页资料里,关于上一代的事情。他觉得这东西应该第一次见面拿到手,如果说四米长光剑和雌君戒指是实战保护伞,这本六百页资料就是禅元婚姻生活的护城河。

“婚后感觉如何?”乌钬微笑道:“作为远征军上唯一一个带家属参军的幸运儿。”

禅元感觉到恭俭良的手揪住自己的衣服下摆。雄虫用力扯动,搞得整个衣服像浮标,上下游动。禅元克制地拉住布料,微弱维持自己的体面,“十分好。”

他有点体会到恭俭良被自己上下其手的滋味了。

特别是在长辈面前。

这种换位思考……还挺刺激的。禅元往前一步,让雄虫的手彻底勾不到自己,门后传出一阵剧烈的指甲抓挠门板声,尖锐细碎的声音完全被禅元骤然洪亮的汇报声掩盖,“报告总帅,报告舰长。我和雄主婚后生活十分美满。现在我们已有一蛋,预计九个月后就能孵化出健康的小雌虫。”

总帅乌钬微笑点头。

舰长阿奇诺则一脸扭曲看着禅元被扯拽过的衣服,心里对这两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再度扣分。

总帅乌钬仿佛真的对他们两个人的婚后日常十分感兴趣,“晋升到下士后,和雄虫在一起的时间还够吗?”

“感谢总帅关心。时间挤一挤总会有的。”

“哈哈不用这么官方。”总帅乌钬拍拍手,“站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总帅乌钬,我现在就是个关心晚辈的老家伙。”他衣服所有扣子系得整整齐齐,完全没有露出随身佩戴的蝴蝶怀表,大笑着道:“能看看虫蛋吗?这可是我们远征二十年里第一个新生儿。”

禅元不好拒绝,他担心恭俭良把屋子弄得一团糟,找不到虫蛋。这倒不是面子问题,而是害怕总帅觉得恭俭良不是靠谱雄虫,一气之下对恭俭良做出什么强制教育的举措。

站在总帅乌钬面前,他就像是初入学堂的稚子,看着老师微笑背着手走过来,第一反应是老师背后藏了戒尺。

提前准备好正确答案总是没有错的。

禅元后退一步,他勾住还在胡乱扭曲的雄虫手指,轻轻捏了捏他。雄虫似乎“哼”了一声,用力掐了一下他的皮,消失在黑暗中。

门后是漆黑的世界。

禅元微笑道:“这个点,雄虫应该在睡觉。不知道总帅能否等一下,我去把恒温箱抱出来。”总帅乌钬颔首。

禅元赶快溜进去,骤然眼前黑暗下来,摸索会儿打开灯。恭俭良早已经蹲在地上,用力把被子什么都塞到床底下。本就不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唯有床整个膨胀起来,像一个快要爆开的三明治。

禅元:……

恒温箱呢?还不等他开口,恭俭良飞快把地上最后一点垃圾也踢到床底下,用力坐在床上,昂起下巴,等待夸奖,“干净吧。”

“蛋呢?”

“被子里。”恭俭良顺其自然地拍拍身边,“就在我身边。”然后他磨到粗糙的床垫,后知后觉想起来,因为床上有很多食物渣滓,自己实在收拾不来,干脆打包成一个球,塞到床底下。

禅元捂着胸口,觉得这还不如不要给雄虫暗示呢。他掩着门,悄声,“是让你把虫蛋收拾一下。”

不是让你把虫蛋给收拾了。

恭俭良瘪瘪嘴,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别人要看,你就给别人看。”雄虫跳下床,蹲在地上,拽动被单,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一大包东西,随着被单暴力撕破,洪水般倾斜下来。

禅元眼睛飞快在垃圾堆里搜索自己的崽,看见一堆锋利的碎片,心都快跳出来了,“那是别人吗?那是总帅,还和你家里有点关系……你别找,我来。”

“我已经结婚了。”恭俭良甩开禅元的手,径直蹲下去,“找夜明珠,也该找我雄父和大哥……我才不喜欢那些阴谋诡计。还要穿很麻烦的衣服,坐在那里听大一堆废话。”

他喜欢正面爆杀,血腥处刑!

这种骨子里对残暴的热爱,在漫长二十年的教育中没有被磨灭。整个夜明珠家都对小雄虫无可奈何,只能不断将他朝着一个稍正常的方向引导:不能杀正常人,但可以杀坏人;不可以杀自己人,但可以杀敌人。

然而,语言可以被扭曲,意义可以被诠释。

只有这两句,还是太笼统了。

恭俭良的大哥曾经为这两句话,写了将近十万字的详细解释,不求恭俭良死记硬背,只求他在杀人前能稍微判断一下受害者身份,已经是否违法。但在发现恭俭良将兄长写得理解叠成纸飞机和纸青蛙玩后,全家人意识到:恭俭良需要一个掌舵人。

他们最开始为恭俭良找雌君,便是冲着这个去的。

没想到恭俭良收拾包袱,一言不发自己选定了人选,艰难准备好全部资料,从通知家里、结婚、去远征,一气呵成。

至于父兄,病的病,在外的在外,居然无人能拦住恭俭良。

到今日,生米煮熟饭,也无可奈何。

禅元看着恭俭良半个身子都钻进去,脑袋哐得撞一下床板,发出吃痛声,继而发力将整个床掀翻的样子,“雄主,轻点,孩子说不准在脚下……嘶。”他一脚踩在雄虫没吃完的小饼干上,恒温箱侧翻倒在一边。

虫蛋总是一副要动不动的样子,等禅元小心翼翼从一堆衣服裤子中把孩子捞出来,放回到恒温箱软垫时,恒温箱又不晓得哪里弄坏了,半天调节不了温度。

禅元:……

算了算了,拿出去给总帅看一眼就赶快回来。

雌虫捞出自己灰头土脸的雄虫,忍不住吧唧一口,挨雄虫一脚,活力百倍地跑出去。

门外,仅有总帅乌钬一人。

禅元浑身背紧绷,他对这种领导留一个人单独谈话的场景分外敏感,连带脚步和呼吸都慢下来,“总帅。这是雄主与我的孩子。”

恒温箱冰冰凉凉,失去大量衣物包裹的虫蛋打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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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起来,有点茫然自己又被丢到床底了?

出生没多久,他对自己的不靠谱雄父和看起来很靠谱的雌父有了深刻认知。已经学会安静呆着,在雄父脾气不好时疯狂喊“嗳”等一系列乖宝宝操作。

求生本能下,任何事情都能无师自通。

“嗳。”虫蛋小声在精神世界嘀咕一声,发现雄父深邃的精神力没有给予回应,又努力蹭了蹭软布,被冻着后,缩了缩蛋。

冻~想要抱抱。

总帅乌钬观察到这一幕,哭笑不得。他把恒温箱抱过来,打开盖子,将小虫蛋捧在手心,用手掌温度捂热孩子。“恒温箱坏了,也不知道和维修部说一声。”

禅元低下头,心想我也是前一秒才知道这东西坏了。

面对领导,他不敢说半句废话,低头承认家庭错误总不会错。

“是。”禅元道:“我马上修。”

总帅用手指轻轻地逗弄虫蛋,“听第三星舰的人说,你学习能力很快。信息部、维修部都提交关于你的调岗申请……你自己怎么想。”

前线部队是赚军功最多的地方,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最优秀的人才一定是往前线部队、研究部和指挥部输入。而三者中,前线部队伤亡率高,回报率也高。

禅元还没有定下心来。

他道:“我听从总部指挥。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

总帅乌钬目光犀利,“真的?”

多年居于上位的经验和战争杀戮的血气塑造了乌钬,这绝非单纯心性和脑袋可以抗衡。禅元赶快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对方,答:“是的。”

“好。”总帅乌钬手中还不断抚摸虫蛋,有被气血温度回暖的虫蛋钻钻脑袋,外界吵杂的声音在他听来还是一团乱码,但不阻碍虫蛋捕捉到雌父的声线。他灵敏地蹭了蹭总帅乌钬的拇指,露出对雄父才有的示好。

他知道蛋壳外面的大人都喜欢自己这么做。

“正巧,这段时间该让舰队内部熟悉熟悉。免得到时候再组织出现混乱。”总帅乌钬轻描淡写道:“叫小兰花来吧。”

小兰花。

禅元心中惊涛骇浪,抬起头神色如常,“我这就去叫雄主过来。”

他果然与夜明珠家有关系。禅元心想。

看来已经与温格尔阁下见过面了。乌钬心想。

双方因为这个稚嫩的称呼,气氛松懈下来。

禅元钻进门,找块布就开始擦拭自家雄主,动作麻利,抹布还在恭俭良身上掸几下。恭俭良被他弄得扑上扑下,仿若不愿洗澡的猫咪,“干嘛。”

“嘘。”禅元手更快,从头发到脸,再到衣服裤子和鞋子。他蹲下身参照军容军纪给雄虫整理裤袜,动作飞快,嘴皮飞快,“总帅乌钬要见你。他与夜明珠家有些关系,应当会照应你。出去后,语气软一点,心里不舒服也不要动手顶嘴。我站在你旁边,牵着你的手,要是捏捏你,你就别说了……雄主,你也不想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吧。”

恭俭良当然不想。

禁闭室是他这辈子睡过最小的屋子,又憋屈又憋气,如果不是禅元进来布置,里面只有一条薄被。恭俭良身为雄虫,这辈子都没想过会遭受这种待遇。他拍掉禅元拍灰的手,“我去杀人。”

“好。”禅元快速安抚他,“但不能在人前这么说。雄父之前也教过你,对不对,不然不会送你去学表演。”

恭俭良嘴巴翘得能挂油壶,没有狡辩,没有抗争,难得乖乖被雌虫牵着走出屋子。

自禁闭以来,他第一次踏出这间屋子。

恭俭良的注意力却在禅元的手上,他敏锐感觉到这双手潜移默化着,似乎是掌心的温度,似乎是手中冒汗的速度,又似乎是在门后悄悄捏他的力度。

——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恭俭良说不出来。

他好像个小孩,被家长牵着手出来见客人。有些羞涩地躲在家长身后,悄悄冒出半个脑袋,发现客人看自己,就快速缩回去。

禅元:……

倒也不用演得这么过。

他咳嗽两声,让出雄虫的全身,“总帅,这位是我的雄主恭俭良。”

“啊!”恭俭良叫起来,“把我的蛋放下!”这可是他的崽,怎么能跑到别的雌虫手中呢?雄虫眼睛都红了,看着虫蛋蹭那老家伙的手指,委屈心理瞬间弥漫上来,他的崽还会对别人撒娇?

凭什么!

难道,这是个和他雌父一样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的色胚?恭俭良怀疑地摸摸自己的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总帅乌钬,深深为自家崽的审美感到悲伤。

这还不如他雌父呢?

眼睁睁看着雄主跑偏,拼命捏手还被甩开的禅元:……

听到了雄父完整心声,悄悄停止蹭蹭行为的虫蛋:……

总帅乌钬“噗嗤”一声笑出声,“哈哈哈,好好,我放下。”恭俭良飞速甩开禅元第八次拽着自己的手,单手抓住虫蛋,粗暴塞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折返时还不忘恶狠狠踩一脚自家雌君。

居然把他的虫崽抱给其他雌虫!简直是忘恩负义,简直是见权忘崽,简直是……反正就是为了铜臭和名利不择手段的下作家伙。

禅元愣是一句痛也不喊,紧张地追着雄虫跑,“雄主。”

“滚开。”

“雄主,总帅是怕虫蛋着凉。”

“我不管。”

“等等,别关门——嘶。”门卡住禅元的脚,得益于背对着领导,禅元呲牙咧嘴,“雄主,我可以解释。”

总帅乌钬无奈看着眼前小夫夫的闹剧,转过头对才到的舰长阿奇诺道:“他们一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舰长阿奇诺瞥眼,欣慰道:“如今,有所收敛。”

总帅乌钬乐了,比面对禅元那个滑头小子,他果然还是喜欢看着故人的孩子,虽然并非他自己的血脉,但总能瞧见当年冷艳雄虫的影子。

“东西拿来了吗?”总帅乌钬道。

舰长阿奇诺赶快把礼品盒取出,作为开荒团中途加急送到远征军上的物品,中间辗转多个军团,可以想象送礼者花费多大的心思,消耗了多少人脉。至于送了什么,舰长阿奇诺一无所知。

恭俭良已经生气到要踹人了。

总帅乌钬检查东西无误后,坐在原位,“小兰花。”

恭俭良的脚缓缓停下,扒拉开半个门,大声道:“不准叫!”

“你雄父的信。”总帅乌钬笑着拿出礼物盒上的信封,“你这孩子怎么和你雄父一样护犊子呢?过来吧?不拆礼物吗?”

总帅乌钬逗小孩般,夸张道:“你不拆,我就拆了。”

恭俭良轰开大门,揣着口袋里的虫蛋,气势汹汹杀过来,“给我!”

作者有话说:

补更昨天的两章。晚上看看还有没有。

——*——感谢在2022-10-1223:48:42~2022-10-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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