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谢氏女 她是唯一一个、愿为儿臣奔走(2 / 2)

沉珠 林格啾 5273 字 2024-03-17

而眼前的这双眼,却如淬冷浸霜。无悲无喜,无忧无惧——平静得让人生厌。

甚至,望而生畏。

魏峥莫名心下一凛,当即蹙眉道:“朕命你暂居朝华宫中,是要你静心养性,你却一再犯禁,让朕失望!”

又道:“无论如何,此女断留不得!嫁娶之事,亦休要再提。待你病愈,朕自会为你择朝臣家中适龄女子、纳为正妻,日后你出宫建府,家中妻妾亦能有所助益。”

“多谢父皇。”魏弃闻言,叩首以拜。

魏峥见他乖顺,心下稍宽。

脸上慈祥之意却未及停留一瞬。

又听他低声问:“但,此病若终身难愈呢?”

“……”魏峥一时哑然。

思忖片刻,正欲宽慰两句。

却见面前少年猛地捂住胸口,随即,一口鲜血喷出。

入目所见,斑斑血迹,望之可怖。

魏弃大汗淋漓,面上神色狰狞。

魏峥见状,亦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唤安尚全入内。

魏炁染血的指尖,却如哀求一般,轻扣住他衣角。

“父亲……父亲。”少年低声喃喃着。

魏峥闻言,眼眶忽的一热。

是了。

他怎么能忘记。

魏炁,而不是魏弃,是所有皇子中,曾唯一被允许叫他父亲的孩子。

他曾那样的,珍爱着自己和丽姬的独子,仿佛唯有无尽的父爱,可以偿还他对朝华宫中那道伶仃身影的愧疚。他不能见她,却能日日见到他们的孩子。为此,他把所有的心血、疼爱、关注,都给了自己这位天赋异禀的“九皇子”。

他带着阿毗上朝,把阿毗抱在怀中,听群臣议事;

他会如同寻常的父亲一般,教自己的儿子写字、读书、拉弓、狩猎,在四下无人时,问他,你阿母的生辰,可有准备些什么哄她开心?傻孩子,阿父教你可好?

阿母,阿父,还有唯一的孩子,他们的阿毗。

回忆如潮水涌来,魏峥心痛如绞。

仿佛一瞬苍老,他竟有些站不稳了,许久,方才颤颤蹲下身来,扶住魏弃的肩膀。

“怎会如此!”他说,“太医说,你的病已见好,你已数月未曾发病,怎会如此,阿毗……”

他是天子,是万民之君。

绝无可能让一个疯子承继大统,亦不能让世人知道自己的私心。

他让阿毗避世于朝华宫中,只为能在自己羽翼下、护得此子一时。

只要留得一命,未来总有转机,可如今……如今……

魏弃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几乎倒在他怀中。

似是撑起了全身力气,方才艰难道:“父皇,儿臣自那日落水后,寒气入体,引发旧症,之所以未见发病,并非痊愈,而是病体难支,有心无力……可,早在母妃身死之时,儿臣便已无意苟活,如今十余年过去,终至于此,儿臣……儿臣不觉痛苦,反而解脱……”

“儿臣自知时日无多,此生未能替父皇分忧,一生至此,徒增笑料耳,愧对父皇厚爱。出此下策,亦只为了死前,能与父皇最后相见,全了此生、父子缘分……”

毕竟。

若非如此,多年来,始终有意回避朝华宫旧事的魏峥,又岂会愿意与他相见?

魏弃说着,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方才那寒霜一般的目光,仿佛不过幻觉,眼下,唯有父子温情如旧,恍若隔世。

语毕。

见魏峥面露不忍,他挣扎着跪坐起身。

又再度端端正正、向魏峥叩首道:

“如今,能得见父皇,儿心已无憾。只是,儿久居朝华宫,名为皇子,却早与囚徒无异,尝遍世情冷暖。谢氏女,是十一年来,唯一一个、愿为儿臣奔走之人……儿臣于她有愧。”

“那日落水,她颈上现出青痕,也只因儿子发病,险些将其扼死于掌下——而她,明知与儿子相处、朝不保夕,却仍秉仁义之心,为儿治病奔走。儿子却未能为她争辩,令她阴差阳错,成了儿身边有名无实的妾,坏她名节。他日若入地府,仍心中难安。”

“因此,儿今日前来,既为见父亲最后一面,也愿为她求一恩典,”他说,“请父亲,全了儿子此生,最后一个心愿。”

沉沉等在御书房外,从傍晚等到深夜,亦没见魏弃出来。

反而那位安公公被唤入内,很快神色慌张地匆匆行出。

不多时,几名背着药箱的老翁便随他鱼贯入殿。沉沉心头狂跳,却也不敢当真凑上前去,只能站在原地心焦不已。

又过半个时辰,那安公公一脸疲色地出来,将她打发回朝华宫。

她在院中徘徊,从深夜又等到天明,却仍是没见魏弃归来。

到最后,她实在撑不住,伏在院中石桌上睡去。

再醒来时,人却已在熟悉的卧榻之上和衣而卧。

她一怔,掀开被子起身,跑到院前一看。

魏弃像个没事人般,如旧坐在石凳上刻木。

木屑纷纷,他神色亦如往昔庄重,听见脚步声,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醒了?”

沉沉莫名松了口气,道:“醒了。”

而后。

一坐一站遥相对,一时之间,竟就无话了。

沉沉还惦记着自己昨日被“骗”去送信的事,心里难免别扭;

魏弃则是本就话少。

在他这里,许多事在做成之前,不必说。

不必说,自然便沉默了。

沉沉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的确没有开口的意思,却到底没忍住上前。

小声问:“殿下,昨夜……御书房外,奴婢瞧见,半夜叫去了好几位太医……”

是你又发病了么?

后头那句话,她没敢问出来。

魏弃闻言,却微微颌首,道:“演了场戏罢了。”

怎么像是把她的心里话给回答了?

她应该没有说出口吧?

“……”沉沉一愣。

“我有分寸。”他又说。

这般坦诚,且惜字如金,她反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只得学着他平时那样“哦”了一声,转身便往小厨房走。

没走几步。

“狸奴我喂过了。”身后,魏弃却倏然出声道。

她步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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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魏弃话音淡淡:“今日,我要出宫。”

“……”

“谢沉沉,你随我一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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