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他跟前,说,你怎么了?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还有,叫着母亲的名字做什么?我是浮华。
他却不理睬我。
我转身欲走。
他突然开口,声音自身后传来,太怡山,你该回太怡山了,你要见的人,可以见了。
脑子一片巨雷轰炸,我愣愣回过身,看着他。
他继续说,违了太多天命,我命数已尽,你,不要管我,我要等……等阿夙前来接我。
我张着嘴巴,不说话,想要开口,可终是不得,转身便如行尸走了出去,眼角湿了,这是醒来后第一次流眼泪,却是这么地莫名其妙。
出去的时候,在裂谷的溪旁,看到一座新坟,之前回时由于走后路,并没有看到。
我慢慢走进那座坟,它孤立地在那里,却不显得可怜,仍有着英雄的模样,眼泪哗哗流落,沾湿了脸庞,却还是如死人般发不出声音来,我走近,轻轻地跪在地上,抬手抚着坟上的字,破碎的心,也疼地难忍。
匡梁氏,醉上仙之墓。
这家伙,连死,都要用这江湖名字。
这场无尽头的争斗中,谁都在变,恐怕唯一清明的,便是他了。
太过于清明,永远活在现实中,看透别人的生死,也看透自己的生死,知道别人的事情,却整日不得安宁。
现在,他安宁了。
我想起太怡老人之前的话,要救舟梨刖,只能用一颗全新的心脏。
而醉上仙,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醉上仙一生短暂,揣摩他人心意,终不得长久,注定为帝王铲除,但我醉上仙希望能有个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死法。美人儿,你说呢?
当时,我什么都没说。
醉上仙的心意,我揣摩不得,或许,他想逃脱自己的宿命,或许,他只想为一个知己完成自己渴望却不得多想的结局,也或许,这本就是他为自己策划的终结。
生生死死,一场场变迁,哭过的笑过的,到最后还是一坪黄土。
这是醉上仙的信仰。
也是我的信仰,抑或,是所有人的信仰,却无法做到。
我放下自己的手,不再去看那座满是光芒的坟土,投射着独特的孤独。他,在我心上另一个地方,平凡地生活,他真的不是那些在宿命轨道反复的人,他做到了。
这是我的债,千万债中的一个,这些债,我要偿还他们的,所以,我要活下去,慢慢偿还。
我,真的自私到如此令人厌恶。
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并不需要很久。
太怡山的雪,比以前,多了两倍,春天的季节,漫天飘雪,美得忧伤。
我一步步走进隧道,走进地宫,走进我的寝殿。
我的眼泪,淌了一路,脆弱且矫情,不似以往的我,身上穿着喜庆的红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没有挽起。
手,在发抖,腿,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
世间,除却太子哥哥,便再也无人能挽起那样的鬓发了,脚步,愈加沉重。
打开石门的一刹那,寝殿内的幽暗的烛光散开,光亮闪现,晃着我的瞳孔,如过了千万年,对面的床榻上,躺着那个思念了无数夜的人。
我颤抖着步伐,每走一步,都快要摔倒,慢慢地走近他,泪珠滴落地上,溶解土中,心中疼着,却又幸福。
床边,青蛙叶子竟然还活着,格外安静地看着我,像个乖巧的孩子,而我,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了。
那是一场不该有的惩罚。
双腿不稳地曲下,趴在床前,眼睛盯着他,凝望他的每一寸肌肤,思念生出的折磨,瞬间爆发。
“太子哥哥……”我轻唤,怕吵着他,又怕他不愿醒来。
他的脸色苍白,长发肆意披散,身体瘦了一圈,而鼻翼间轻微的触动却告诉我,他是那么真实地活着。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真的,希望死在其中。
他就算在此刻,也如天地般的神一样尊贵,让我仰望,让我心疼。
远方传来黄梅清香,飘至周身,蔓入鼻息,却不再清冷,透着温暖,而我的眼前,却似是开出千万朵绝花盛世。
他缓缓睁开双眼,我像过了几百年,全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除却流泪,还是流泪。
他定定地看着我,满目的清朗,依旧柔和,我以为的那样无法原谅,都没有,连责怪,都没有,唯余沧桑疼惜。
那个叫做舟梨刖的男人,他是我唯一的夫君。
我鼻子一酸。
他抬手,抚上我满是泪痕的脸,反复摩擦那些湿润,瞳孔深邃,储着疼惜,他艰难地扯出一抹清朗的浅笑,语音清润,仿若天地间最好听的天籁,一生一世的梦境,归于眼前。
“娘子,终于回家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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