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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栩说得轻巧，倪东奇却听得不易，当年许府满门抄斩，事后又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他从徐州匆匆赶回，就像是冷水浇到燃尽的炭灰之上，于广厦而言已经于事无补了。

赵栩突然起身，面对着倪东奇，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接着便是脑袋磕在地上的闷响，倪东奇连忙要将赵栩拉起来，可是赵栩跪在地上纹丝未动，一直尽力忍住的泪水，此时终于滑落，“奇叔，这一拜，是叩谢奇叔当年冒险收殓我许家残骨，不至于让他们曝尸荒野。”

倪东奇没有再去扶赵栩，而是冲着门口的方向也跪了下来，当年的师生之情，同窗之谊如同画卷徐徐展开，一桩桩，一幕幕再次在脑海里翻涌，不经意间已是老泪纵横，“老师于我有再造之恩，今时今日我都不能为他洗刷冤屈，若是今朝即赴黄泉，我亦没有脸面去见他老人家，反倒是要让许家后人谢我当年善后之恩，愧杀东奇啊。”

马车里的赵栩面无表情，今天时谦和蠡浔都没有跟在身边，没有人打搅此刻异常沉静的赵栩，街巷的繁闹与车里的寂寞被小小的轿厢割成两个世界。

倪相捶着胸痛哭的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去，自己脑海中的奇叔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奇叔是祖父众多门生里最刻苦的一个，也是被骂得最多的一个。和父亲交好，总是一起读书纵马闯祸，而后被父亲推到祖父面前当替罪羊，奇叔对于父亲的“恶行”也总是笑笑，然后毫不在意。十八年后再次相见，赵栩已经没有办法从倪相的身上窥探到当初奇叔的影子了，曾经挺拔的身子被案牍和岁月消磨到伛偻，曾经清澈到直达心底的眸子也蒙上了白白的雾气。说实话来到京城之后，赵栩总是有意无意地防备着这位已经位高权重的当朝宰相。尽管当年他是许氏门生，受许家教诲之恩，能在许家覆灭之际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也要帮许家人入殓，可是时移世异，曾经的一切是否能依旧如故，赵栩不知道，更不敢冒这个险，毕竟，人心是最敌不过时间的东西。

今天来拜见倪相，倪相的有意试探，赵栩不是不知道，只是思虑了千回百转，终是决定赌上一赌，好在赌赢了。只因不经意的一瞥，倪相在饮茶时转瞬的皱眉，赵栩还是听从了自己内心最愿意相信的真实，奇叔还是当年那个奇叔，纵是岁月蹉跎，终究秉性难移。

倪相唤了自己一声“翊昭”，这个名字埋在心里十八年了，连赵栩都觉得有些陌生，到底还是从奇叔嘴里喊了出来。

“回来了。”离殃此刻身在正堂，看着赵栩，红红的眼眶出卖了赵栩的行踪。

离殃的声音勉强将赵栩从往事中拉回现实，赵栩看着离殃笑了笑，泛着些苦涩，“做生意难啊，稍不留神就会惹上麻烦，走到哪儿都要先去拜拜码头。”赵栩打着哈哈，并没有想把自己的实情告诉离殃，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不想让离殃过多担心。

离殃哂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那你这个码头拜得可有点儿大，都拜到丞相大人面前去了。”

赵栩被戳穿，面上一红，尴尬地看着离殃身后的莫吾。

莫吾刚刚一直在冲着赵栩眨眼睛，可是赵栩从进门开始眼睛就陷在了离殃的身上，哪里还看得到莫吾这点小动作，莫吾清了清嗓子，“咳，那个郎主啊，是我和离殃姑娘说了你去了丞相府，那个郎主啊，映容和时谦明个回密州，我去帮忙了，你们慢聊慢聊啊。”没等赵栩出声，便小快步倒腾着出了屋。

离殃没有理会赵栩主仆唱黄了的双簧，径直坐下，等着赵栩先开口。

赵栩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傻笑了一下，算是缓解了尴尬。“我去见倪相，是有些事情，我自己的，与你，与鬼谷，与卫王无关。”

离殃眨了眨眼睛，嘴里的话一如既往的凉薄，“你说笑了，我原本也不是要追问你的行踪，你去了哪里，见了谁，都与我无关，此来京城匆匆忙忙，借贵府宝地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本就是我们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