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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监察司谢恒,接案◎
张逸然马车追向顺天府时,洛婉清踏着晨光,走到顺天府官道。
此时天光微亮,小摊贩开始架起摊子,街上开始陆陆续续有了人声。
洛婉清在众人偷偷的打量中穿过长街,来到顺天府门前。
顺天门前早已站满了士兵,郑璧奎坐在最前排椅子上,旁边放了小桌,上下将洛婉清一扫,便笑了起来:“柳司使,披麻戴孝的,来做什么?”
“郑大公子?”洛婉清看了一眼他身后人,他身后站的人虽然穿着士兵的衣服,但一看气息沉稳,便是一流高手,她不由得握紧手上刀柄,冷声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城十六卫负责东都安全,受顺天府所邀,听闻有人闹事,故而来此看守。”
郑璧奎慢条斯理说着,将茶杯放到一旁,似是好奇道:“来闹事的,不会是柳司使吧?”
“我来告状,何谈闹事?”
洛婉清盯着郑璧奎,看向顺天府门口登闻鼓,平静道:“还请郑大公子一让。”
“让?”
郑璧奎笑起来:“柳司使来顺天府闹事,我还要让,有这样的道理吗?来人,”郑璧奎抬手,周边士兵立刻朝着洛婉清涌了上去,郑璧奎冷静道,“将人拿下!”
洛婉清闻言神色骤冷,在一个士兵扑来瞬间往旁边一侧,抬脚猛地将对方一脚踩在地上,另一只手将扑来的另一个士兵一把甩开,抬眸看向郑璧奎,冷声开口:“我做了什么,你说我闹事?”
“公然殴打护城士兵,还不叫闹事?”
郑璧奎站起身来,扭了扭手腕,抬手道:“取弓来!”
“郑璧奎,我乃当朝四品官员,你胆敢当街行凶?”
洛婉清听到郑璧奎的话,立刻提醒道:“这是天子脚下的东都,不是你郑家私宅!”
“你在顺天府找事,我不过是执行公务。”郑璧奎从旁人手中拿过弓弩,拉开弓弦,对准洛婉清,忍不住有了笑意,“杀你,有何不可?!”
音落瞬间,羽箭爆开,疾驰而来。
它来的速度快得超出寻常,洛婉清面色微变,知道今日郑璧奎是铁了心杀人,干脆迎着羽箭便冲了上去。
也就是她冲上去瞬间,周边许多士兵一涌而出,这些士兵明显不是普通士兵,每一个都是接近星灵的身手。
一个星灵洛婉清到可以应付,但一下子用涌出七八这样级别的高手,倒的确封住了洛婉清去路。
他们在近战拦住洛婉清,便给了郑璧奎张弓的机会。
这一次郑璧奎一次搭上三只羽箭,他对准洛婉清,瞄准片刻,骤然松弦。
箭矢蓄力,含了郑璧奎半身内力,来得又猛又急,同时封住三处去路,洛婉清避无可避,只能强行挥刀,一刀连斩三箭!
斩下这三箭几乎耗费了她全部力气,周身防御瞬间破开,旁边杀手见状一拥而上,洛婉清就地一滚,朝着登闻鼓疾冲而去。
郑璧奎看出她的意图,提刀猛地冲了上来,狠狠一刀砍在洛婉清刀上。
巨力震得洛婉清手臂发麻,与此同时周边杀手紧随而来,跟着郑璧奎一起,招式如雨而落,封住洛婉清所有去路。
洛婉清匆忙拦截着到处冲上来的兵刃,集中全力在郑璧奎身上,抵挡着郑璧奎一次又一次全力挥砍。
洛婉清防守严密,他们难以上前一步,可他们也封死了洛婉清接近登闻鼓的可能,洛婉清也难以触碰到鼓槌半分。
双方僵持在顺天府门口,郑璧奎一刀一刀劈向洛婉清,眼里带了几分疯狂:“你知道我的刀练了多久吗?”
洛婉清不明其意,就看郑璧奎猛地一转,刀锋狠狠砸在洛婉清刀刃上,两人双刀相抵,他笑起来,压低声道:“从我师父死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有一日,我一定要杀了谢恒,宗师了不起吗?”
郑璧奎在洛婉清拦住他刀刃瞬间,一脚踹向她肚子,同时其他几个人封住洛婉清去处,洛婉清急急用刀一挡,便被郑璧奎踹飞开去。
她落地瞬间便用手一撑跃起,旋即听疾风又至,郑璧奎再一刀砸来,她旋身一躲,听郑璧奎冷声道:“只是我不争而已。”
听到这话瞬间,洛婉清声色一冷,反守为攻,一脚踹在周边人身上,朝着登闻鼓再次扑去!
这一次她扑倒登闻鼓身前,握住鼓槌,但手触碰鼓槌刹那,郑璧奎刀锋急袭而来,洛婉清匆匆回身一抵,便被他重重踹开。
尚未握稳的鼓槌被撞飞出去,无数人扑来砍向她,洛婉清在地上连滚几圈,才找到机会翻身而起。
张逸然带着青绿纪青赶到时,就见顺天府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都挤在远处,看着洛婉清被围在中间。
张逸然见状,急道:“青绿姑娘!”
音落瞬间,青绿一跃而入,便加入战局。
青绿冲进入人群,为洛婉清挡下一刀,洛婉清看见青绿,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怎么来?”
“要做什么?”青绿直接开口,洛婉清抬头看了一眼登闻鼓。
青绿便点头:“明白。”
说罢,洛婉清抬手一刀牵制住人,给青绿斩出道来,青绿直冲而上,郑璧奎大喝出声:“顺天府的人呢?!”
这话一出,一直躲在门后的顺天府尹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想了片刻,终于抬手:“出去帮忙。”
顺天府官兵得令,立刻打开大门。
官兵鱼贯而出,结阵将青绿拦在门口,为首官兵大喝出声:“顺天府外,休要造次!”
说话间,所有人冲上去将青绿洛婉清团团围住,旁边百姓窃窃私语,纷纷议论着这场热闹,他们不清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洛婉清要做什么。
“这两姑娘怎么和官兵打起来了?”
“听说是闹事,不会是什么逃犯吧?”
“她穿一身孝服做什么?这也太不吉利了。”
……
张逸然听着周边人的议论,看着洛婉清和青绿被郑璧奎带着官兵步步逼退,根本碰不到登闻鼓。
旁边纪青慌得手足无措,转头看向张逸然:“张大人,怎么办?我们要做什么?”
张逸然没说话,他只愣愣看着被人围着的洛婉清。
她一身孝服雪白,手中刀刃锋芒毕露,郑平生带着高手围剿着她,青绿被官兵牵制。
她一个人,像一把不折的刀,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下,和他曾经读过那位“性温和”的玉菩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我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我是为了保住张大人,是为了给洛家案更多的机会去求一个公道。”
“这个案子除了我,还有谁在意呢?”
“亡者只是说不出话,但不代表他们不在意。”
……
“张大人?张大人你说话啊!”
纪青见张逸然一直愣神,拉扯着他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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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张逸然转头看向地上无人在意的鼓槌,过了片刻,他突然一把推开纪青,挤出人群,抓起地面鼓槌,便冲到登闻鼓前,重重击下!
“咚”的一声沉闷巨响,鼓声瞬间传遍东都。
在这一声巨响之后,随即是更加密集的鼓声,一声又一声,敲问在整个东都人心之上。
所有人都惊诧看向顺天府方向,而谢恒在大殿广场,仿佛是等待已久一般,骤然睁眼转身,领着人便疾步走了出去。
旁边官员诧异看着谢恒离开,有人忍不住提醒:“谢司主,马上要早朝……”
然而谢恒却是没留一句话,整个人像风一般从众人身边擦身而过,逆着人流走向宫城。
他越走越快,步子越来越大,广袖金冠,一身玉石环佩叮当作响,朱雀和青崖对视一眼,都满是惊讶,却也不敢多问,只赶紧跟了上去。
等走到马车前,朱雀还未来得及伸手扶他,谢恒便骤然抽出他腰间刀刃,一刀劈断了拴在马上的绳子,随后翻身上马,只唤了一声“跟上”之后,便从宫中一路疾驰而出。
宫门守卫太监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朱雀慌忙砍了马绳和青崖一起翻身上马追出去,三人从宫门冲出,朱雀唤上守在门口的侍卫,大唤:“借马跟上!”
所有人二话不说,立刻抢了平日监察司政敌的马,跟着追上前方谢恒。
一行人浩浩荡荡驰过东都长街,冲向顺天府时,顺天府门口早已乱成一片。
张逸然在敲响第一声登闻鼓后,便声嘶力竭高吼:“御史张逸然,状告刑部尚书郑平生,三殿下李归玉,诬告洛氏贩盐,以致洛氏满门冤死!”
这一声出来,众人哗然,这个案子早就在民间沸沸扬扬,只是前几日才传出张逸然诬告的消息,今日张逸然竟然击鼓鸣冤了?!
郑璧奎很快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大喝出声:“拦住他!”
洛婉清和青绿闻言往前一扑,将冲上去的侍卫抬手拽回,拦在张逸然身前。
张逸然得了机会,一下又一下敲响鼓面,一声又一声大喝:“御史张逸然,状告郑平生李归玉,诬告洛氏,害人满门!”
“郑平生李归玉,诬告洛氏,害人满门!”
“郑平生……”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杀手从青绿旁边得了空隙,猛地扑向张逸然,青绿紧随而上将对方一把抱住,对方一脚踹到张逸然身上。
周边一下乱起来,所有人围在登闻鼓前打成一片,张逸然踉跄着起身,在人群缝隙中再一次捡起鼓槌冲去,又是“咚”一声砸在鼓面。
鼓声响起刹那,他又被人撞飞,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他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整个人有些晕眩,洛婉清拦住一个砍向他的人,急喝出声:“张逸然你走!”
张逸然不说话,他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只撑着自己,在恍惚着看着鼓槌的方向,又一步一步走上去。
郑璧奎见状,大喝出声:“把鼓给我砸了!”
听到这一声命令,周边人立刻朝着鼓冲了上去。
张逸然拿着鼓槌再次敲响鼓面,青绿挡在鼓前不让人上前一步。
在一声又一声鼓响中,郑璧奎拦住一点冲上前去,握刀对着青绿全力一劈,洛婉清见状猛地一扑而上,推开青绿,横刀胸前,接住郑璧奎倾力一刀。
这一刀力道太重,她整个人重重撞到身后张逸然身上,张逸然撞在鼓面,发出一声重响,一口血喷在鼓面。
登闻鼓倒落在地,顺着台阶就滚了下去,洛婉清纵身一跃砍向郑璧奎,厉喝出声:“护住张大人!”
青绿闻声一脚踹翻砍向张逸然的人。
张逸然在人群中喘息着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肋骨仿佛是断了,可他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他一步一步往前爬,满地都是他的血迹,纪青和所有人愣愣看着。
他们看见洛婉清和青绿一次次撞开想砍向张逸然的人,看见张逸然一步一步爬到滚落在地的登闻鼓前。
直到最后,张逸然喘息着爬到登闻鼓旁,鼓槌早被人踩断,张逸然艰难扶起自己,抬起染血的手,重重锤在被血染红的鼓面上。
他每一个动作都在疼,连呼吸都觉得疼。
可他还是固执敲下去,沙哑出声:“张逸然……为洛家伸冤。”
这话出口,洛婉清手上一颤,刀尖撞入一个杀手胸口,血飞溅她一脸。
随后就听青绿急急出声:“柳惜娘!”
洛婉清拔刀回头,就见郑璧奎撞开青绿,高高跃起,朝着张逸然劈去。
洛婉清目眦欲裂,朝着张逸然急扑而去,将他重重撞开!
刀锋急落而下,她完全来不及回挡,只觉爆裂刀风削开她的头发,眼看就要落到她头骨刹那,一把长剑突然破空而来!
这把剑来如雷霆,狂如龙啸,郑璧奎惊惧睁眼,内力瞬间爆开回刀一挡,剑尖重重撞在刀身,他整个人被撞飞砸落到身后台阶。
而后马蹄声急奔而来,分成两排直冲顺天府门口,将杀手士兵和洛婉清等人隔开。
“监察司办案,”朱雀亮出令牌,翻身下马,急奔往前,大喝出声,“闲杂人等,统统避让!”
听到这话,郑璧奎匆匆起身,只是刚一动作,朱雀便已直接拔刀,刀锋抵在郑璧奎脖颈朱雀压着火气垂眸看他:“郑大公子,我劝你老实点。”
郑璧奎动作一僵,扫了一眼周边,便见所有人都被监察司人按住,跪成两排跪在地上。
青绿踉跄着起身去扶张逸然,洛婉清扶着登闻鼓,喘息着抬头。
清晨太阳彻底升起,天光破日,青年立在不远处,双手拢在袖中,任晨光镀一身金辉。
他穿着玄色绣金朝服,头顶镶玉金冠,依旧是平日矜贵冷淡模样,但配饰早已打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失礼。
洛婉清仰头看着他,她身上孝服染血,头上孝帽早已被削落,头发散开在身后,一双秋水清瞳带着孤注一掷,满眼落在他身上。
这一瞬间,他仿佛是回到了当初扬州监狱,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他却好似听见她大呼的那一声“谢大人”。
他驻足停立,看着惊鸿昙花一般的人,开口出声:“何人击鼓?”
洛婉清听到这话,眼里便浮现出笑意,她撑着自己,摇摇晃晃起身。
谢恒在袖下攥紧拳头,看着面前人和当初那个披发赤足、踩满夜灯火的少女身影重合,看着她们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不能动,不敢动,只立在原地,看着她喘息着,踩着血,踏着泪,沉稳来到他面前。
她和当初狼狈挣扎模样不同,她稳稳握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稳。
而后她单膝跪地,脊骨如刀一般立在地面,铿锵有力道:“禀司主,今日乃御史台张逸然张大人与草民二人击鼓鸣冤。”
“你二人有何冤?”
“六年前,洛家救三殿下于危难,洛氏女洛婉清与三殿下订婚,然五年后,郑尚书之女郑璧月找到三殿下,二人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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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欲毁约迎娶郑大小姐,却不愿背负忘恩负义之名,于是由郑尚书出面,诬告洛曲舒贩卖私盐,将其逼死狱中,随后伪造供词,将洛氏一家尽数流放。”
洛婉清扬声,将案情简单复述了一遍。周边人窃窃私语,郑璧奎厉喝出声:“你胡说!”
“闭嘴!”
朱雀一巴掌砸在郑璧奎头上。
“张大人江南巡查,察觉洛氏有冤,坚持追查,却因郑家势大,被害入狱。如今走投无路,只能击鼓鸣冤,还请谢司主,为洛氏,为张大人伸冤!”
说着,洛婉清叩首在地,谢恒垂眸看她,冷静询问:“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洛婉清闻言沉默,如果她不自爆身份,他们便有不了完整的证据。
她略一沉吟,正欲开口,就听人群中爆出一个颤抖的声音:“有。”
听到这个声音,洛婉清诧异抬头,就见已经伪装好的纪青颤抖着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停不下来在抖,却还是往前走,走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牙关打着颤道:“我乃,当年洛曲舒一案办案县令的师爷纪青,我可以作证,洛曲舒是被诬陷,我亲眼看见他们逼供,他的口供是我写的。三殿下还逼我诬陷张大人……”
说着,纪青有些支撑不住,慢慢跪了下去,随后开始疯狂叩首道:“我有罪,但我可以作证,洛家是清白的,张大人是清白的!”
“也就是说,人证物证俱在。”
谢恒将目光从纪青身上收回,垂眸落到还有些愣神的洛婉清身上。
“天道在上,纵使所告之人位高权重,亦当论个是非曲直。你们敲登闻鼓,按理应当由顺天府尹上报,然而如今府尹既然不敢在,那便由我监察司接案,带诸位,去讨个公道。”
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洛婉清突然觉得有什么情绪翻涌上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很长。
她看着谢恒伸出手,轻声道:“姑娘,请将状纸给我。”
洛婉清闻言从怀中拿出血书,双手呈上。
谢恒眼神温柔几分,认真又郑重道:“监察司谢恒,接案。”
“多谢大人。”
洛婉清颤声开口,谢恒收起血书,转头看向周边,立刻道:“取担架来,抬上张大人。顺天府尹何在?”
听到这话,一直躲在院子里不敢出去的顺天府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扶了扶帽子,小跑出去,扬起笑容道:“谢司……”
“拿下。”
谢恒冷声开口,旁边司使抬手就将府尹按住跪在地上,谢恒扫了一眼地上胖乎乎的府尹,吩咐道:“玩忽职守,将他与郑璧奎一并看押。方才谁看到郑璧奎行凶?”
听到这话,周边百姓都不敢出声,谢恒扫了一眼周边,平静提醒:“天理从来不会从天而降,今日你不帮他人守住公道,来日便不会有人帮你守这份公道。今日张逸然若是冤死,来人便再也不会有张逸然这样的好官。愿意站出来的,便随我入宫上朝,不愿意的,自行离去吧。”
说完,谢恒转身看向一旁张逸然,他已经完全不能出声,躺在地上被人抬上担架,洛婉清正在给他诊脉,给他服用保命的药物固定好伤口后,洛婉清才站起来。
两人在人群中一对视,都看见晨光落在对方眼里。
而后谢恒挪开目光,转身道:“走吧。”
说着,监察司的人便列做两排,洛婉清守在张逸然旁边,为张逸然盖上被子。
张逸然看着洛婉清,喘息着道:“惜娘,对不起。”
洛婉清动作一顿,她抬起眼眸,认真看着张逸然:“张大人,您做过的,我无以为报,这一生您都不必和我说对不起。”
听到这话,张逸然眼神微动,他看着洛婉清,许久,才沙哑开口:“今日,我不是为我而来,张逸然,是为洛小姐伸冤而来。”
洛婉清闻言说不出话,她想说的说不出口,然而张逸然却似是明了。
他笑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了,这世上,不止我一人在意。我会一直争下去。”
“多谢。”
洛婉清笑了笑,随后她转过身,走到担架前,她拂开想要抬担架的司使,平静道:“我来吧。”
说着,她半蹲下身,和其他人一起,将担架扛在肩头,慢慢起身。
谢恒没有骑马,他走在最前方,领着所有人往宫门走去。
那些围观的百姓,在短暂迟疑之后,也跟上监察司的步子。
他们不出声,不说话,就默默跟在队伍之后。
人群浩浩荡荡,张逸然躺在担架上,看着碧蓝如洗的天,他的血顺着指尖落下,一滴一滴沿路坠在地面。
他听见有人在旁边询问:“发生什么了?”
“知道张大人吗?修路那个,他去敲登闻鼓了!”
“我知道啊,之前大妞那个案子,就是他去告的,他为什么敲登闻鼓?”
“听过洛家那个案子吗?是真的!张大人要为洛家求个公道,被郑家逼得入狱丢官,还要告他诬告!”
“欺人太甚!草民的命不是命吗?!”
“现下监察司接案了,谢司主说要带他们去宫里,还让百姓指认刚才殴打张大人他们的人呢!”
“这种案子只有监察司敢接,也只有谢司主是百姓的青天了。我得去看看。”
“我也去。”
……
周边人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而谢恒的队伍也越来越长。
张逸然听着这些话,慢慢扬起笑容。
洛婉清垂下眼眸,她扛着张逸然,内心却格外平静。
他们一步一步走到宫门,到宫门前,谢恒冷着声道:“有百姓敲登闻鼓,我监察司接案,特带案件相关人员入宫。”
侍卫对视一眼,随后慌忙道:“是,谢司主,我们这就通知。”
说着,侍卫一路小跑入内,层层传过消息,传到大殿。
李宗正在听官员汇报各州消息,听到谢恒带人上殿时,他皱了皱眉头,不由得道:“登闻鼓?怎么会是监察司接案?”
“不……不清楚。”侍卫摇头道,“不过现下有很多人聚集在宫门,陛下,您看这个案子?”
听到很多人,李宗有些意外,下意识道:“很多人?多少人?”
“少说……上千,也可能上万。”
侍卫回忆着道:“宫门前挤满了,数不清楚。”
这个人数让所有人骇然,宋惜朝立刻道:“陛下,这样多百姓聚集宫门,绝非普通案件,谢司主并非没有分寸之人,不如谢司主先上殿。”
说着,宋惜朝提醒:“总比一直待在宫门前好。”
上殿,至少是官员处理,在宫门前呆的越久,消息在民间传得越快。
李宗闻言点头,敲着桌面,不安道:“让他带人进来。”
侍卫得话,松了口气,谢恒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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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很快就得到放行的消息。
他领着众人入内,只是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侍卫道:“慢着,你不能进!”
谢恒顿住步子,回过头来,就见侍卫拦住的是跟了他们一路的百姓。
谢恒微微皱眉,有些疑惑,被拦住的百姓被谢恒一看,便有些害怕,他们不敢说话,谢恒想了想,却是反应过来,试探着道:“你们想入宫作证?”
没有百姓出声,过了许久,一个少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她大声道:“谢司主,我要作证,方才郑璧奎不准张大人告状,打了张大人和那两个姑娘。”
这个声音出来之后,后面许多人的声音都响了起来。
“我作证。”
“我也作证。”
洛婉清听着这一声又一声作证,转过头去,就见宫门口一张又一张害怕又坚定的面容。
谢恒和她站在宫中,他们隔着宫门和侍卫的长矛,与那些百姓对视。
过了许久,谢恒慢慢笑开。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那一笑仿佛是金光透过乌云,洒满山河天地。
“多谢。”
他轻轻颔首,随后转身道:“让他们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恒:“花了155章,终于绕到原点,早知道这是老婆的案子,我当初接了就不这么折腾了。”
玄山:“可公子,你当初接了,这文没法写,没有戏剧性。”
谢恒:“你爱写小说的毛病,别放在我身上,不然你的笔我都折了。”
玄山:“你可以折了我的,可惜你打不烂墨书白的键盘。”
谢恒:“……人还是得修仙。这样可以踏破虚空,把作者踹进湖里。”
第162章
◎洛氏婉清,见过陛下◎
谢恒开口,守卫也不敢再拦,众人大喜,跟着谢恒浩浩荡荡往前进去。
这是这些百姓第一次进宫,他们兴奋又忐忑张望着周边,跟着谢恒一行人往前。
等到大殿门口,看着白玉石台阶上刻着的龙纹,立在两旁的士兵,这些百姓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洛婉清抬着张逸然,跟在谢恒身后,走上台阶,等到达殿前,谢恒步子不停,只持着血书,大步向前,扬声道:“臣,谢恒,替御史台张逸然,扬州洛氏,向天子请命,于大殿伸冤。”
说着,洛婉清抬着张逸然跟着谢恒入殿,李宗看着被抬进来的张逸然,还有站在一旁的纪青,不由得皱起眉头。
谢恒带着众人向李宗行礼,百姓第一次到这种地方,都吓得慌忙磕头。
李宗看着大殿上乌泱泱一片,敲着桌面,斟酌着道:“谢爱卿,为何带这么多人上殿?张御史又怎么了?”
“禀告陛下,”谢恒直起身来,语气沉稳道,“张大人认为洛家案仍有冤情待审,故而于顺天府击鼓鸣冤,却被郑璧奎所拦,郑璧奎当街殴打朝廷命官,甚至试图损毁登闻鼓以阻止张御史告状,微臣听闻如此惨案,心中不平,故而带张大人及相关证人上殿,请陛下明断。”
李宗听着这话,颇有些头疼,他抬手扶额,压着怒气,尽量冷静道:“洛氏案不是已经有了结果,张逸然还告什么?”
“因为张大人认为,此案尚未结案,他蒙冤入狱,心中不甘。”
“那郑璧奎呢?”李宗抬眸看向地上跪着的郑璧奎,声音冷上几分,“张逸然告状,你去掺和什么?”
“陛下,巡查东都乃十六卫职责,微臣也是听闻顺天府有人闹事,才过去查看,就见监察司柳惜娘一身粗布麻衣在顺天府门口撒泼,微臣与柳惜娘动手之时,张逸然突然带人过来,帮着柳惜娘与官兵对峙,自己还将登闻鼓推倒,”郑璧奎越说越激动,抬头道,“而后谢司主突然赶过来,当街殴打微臣与南衙官兵,还请陛下为十六卫做主!”
“做主?”谢恒闻言,起身回头,看向郑璧奎,开口却道,“你的意思是,你明知这是监察司四品司使柳惜娘,是朝廷命官,是直属天子之臣,你还敢与她动手,现下伤了人,还要陛下为你做主?!”
郑璧奎被这么一骂,顿时僵住,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柳惜娘再如何出身卑贱,那也是监察司的官员。
谢恒看出他这才反应过来,冷笑出声:“郑璧奎,你当真是好大的脸面!”
“微臣并无此意,”郑璧奎很快反应过来,抬眼看向李宗,忙道,“陛下,微臣自然不会随便同监察司之人动手,着实是柳惜娘仗势欺人,在顺天府闹事,微臣才被逼动手。”
“我闹什么事?”洛婉清转头看去,冷声道,“我去顺天府就是闹事吗?”
“你不闹事你穿这一身做什么?”郑璧奎迅速开口道,“张逸然是去告状的,是他觉得他被诬陷,那你去做什么?”
“我……”
“她来帮我。”
张逸然喘息着开口,将所有人的话打岔过去。
李宗抬起眼眸,就见张逸然喘息着从担架上挣扎着爬起,他艰难撑着自己,向李宗叩首,李宗见他这时候还不忘君臣礼仪,面色稍霁,随后就听张逸然道:“陛下,微臣知道陛下将将郑氏案结案,但微臣,却必须给洛家讨个公道。前些时日,陛下让宋大人,谢尚书一起见证,私审洛家案,结果证人纪青却意外中毒,因此,陛下判微臣诬告郑氏,此举,微臣不服。”
张逸然说着,又停下喘息,过了许久后,他才继续道:“如今,纪青伤势痊愈,微臣恳请陛下,再审此案。”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郑平生面露冷色,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李归玉,李归玉轻咳了一声,王神奉意识到什么,回眸看来,想了片刻后,便拱手道:“陛下,朝堂并非儿戏,洛氏案一审再审,一个民间案子,凭何让朝廷费尽这样的多的人力物力?老臣以为,此案应移交刑部,按规章审核才是。”
李宗听着,没有出声,只敲着桌面思考。
宋惜朝看了看周边,见许多文臣都似有不满,想了片刻后,才抬眼看向李宗,缓声道:“陛下,洛氏案一审再审,全缘于结果始终未能服众。按照惯例,敲了登闻鼓,天子亦需上堂。恰逢今日这么多百姓在这里,倒不如彻彻底底,将洛家的案子做个了结,是非曲直,也说个明白。”
“宋大人所言甚是,”谢恒开口出声,没留半点余地道,“且,除却洛氏案,郑璧奎拦人伸冤,公然损毁登闻鼓,谋害朝廷命官,这桩桩件件,亦需理个清楚。”
“谢大人言重了,”郑平生听不下去,冷淡开口,“犬子虽然冲动,倒也并非是非不分,怕是有人故意诱他陷害,其心可诛。”
“郑尚书放心,在下与郑大公子也算一同长大,对其习性颇有了解。今日特意带了在场看过全程的百姓过来,”谢恒转头看向郑平生,说得颇为贴心,“就怕误会了郑大公子。”
“你……”
郑璧奎一听“习性”二字,便知谢恒骂人,立刻就想起身,却又被朱雀一把按下,厉喝出声:“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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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郑平生见状,终于忍不住冷下声来,“管好你的人,我儿乃南衙十六卫统帅,休要做得太过了。”
“他如今乃嫌犯,虽未定罪亦当安分守己,郑尚书还是好好管教,别让他以为全天下都是郑家后院,容他四处撒欢。”
“好了,”李宗抬手扶额,“既然来了这么多人,这案子的确该有个结果。张逸然,”李宗抬眸看向张逸然,“上次你已经呈报过物证,但你的物证,都只能证明现在找不到洛曲舒贩盐的证据,还有其他证明吗?”
“陛下,”张逸然轻轻喘息着,缓声道,“当初郑大人提交洛家的证据,如今查明证人要么死,要么远走,要么根本不存在于世间,这不蹊跷吗?最重要的是,当时办案知府周春的师爷纪青可以作证,洛曲舒的口供乃郑尚书下令伪造。”
“纪青……”
李宗敲着桌面,看了一眼谢恒,压着情绪道:“纪青何在?”
“草民在。”
纪青慌忙跪地,颤颤巍巍。
李宗打量着他,慢条斯理道:“张大人所言可是属实?”
“是……属实。”纪青不敢抬头,逼着自己,颤抖着声道,“草民可以作证,当时,洛曲舒一直不肯认罪,于是周大人便找到草民,让草民伪造一份供词,草民知道这是要害人性命之事,劝说周大人,不敢动笔,周大人便告知草民,此乃郑尚书亲口下令。草民胆小,也怕事后追责,于是说服周大人,去同郑尚书要了一块随身玉佩,作为信物。”
说着,纪青从袖中拿出玉佩,他在陈述中慢慢镇定下来,抬手呈上玉佩,郑重道:“之后,草民伪造了供词,与周大人一起审案,逼着洛曲舒按下手印,才得了口供。而后不久,草民就听闻……洛曲舒自尽于狱中,之后洛家流放,死于岭南道上。至此之后,草民日夜难安,总觉良心谴责,等遇上张大人……草民自知有愧,故而检举。”
听到这些话,众人面面相觑,然而郑平生却是笑起来:“随便偷一块玉佩,就拿来诬陷我,纪青,你身后人,好手段呐。”
纪青身躯一颤,郑平生转头看向纪青,打量着他道:“你说了半天,除了这一块玉佩,你们还有什么证据?”
“这一块玉佩还不够吗?”张逸然冷眼抬头,“你办的案子,没有任何铁证能证明洛曲舒有罪……”
“可你也证明不了他无罪!”郑平生打断他,“我办案至少还在他家搜出了私盐,张大人随便找一个人拿一块我的玉佩指证我,岂不是草率?而且,你不仅仅指证的是我,你还指控三殿下,三殿下何等君子?当年自愿为国在边境受尽屈辱,你也敢空口白牙随意诬陷?”
“我不是随意,”张逸然有些激动起来,“是当地官员的供词,三殿下当时经常出入狱中……”
“我是为了给洛伯父奔走。”
李归玉声音似有些疲惫,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敢相信伯父是这样的人,所以一再想询问伯父真相,却不想竟让张大人有如此误会。”
“那个放私盐的仓库,之前一直是你在管!”张逸然立刻道,“洛曲舒过去从未有过贩卖私盐之事,你刚恢复记忆与郑大小姐相认,他就去贩盐了?”
“我也想不通。”李归玉似是回忆着道,“张大人,除了纪青,你没有其他证据了吗?”
“纪青还不够吗?”
张逸然皱起眉头:“你们看过卷宗,你们看过扬州官员陈词,看过过去案件的梳理,这个案子从判定就有问题……”
“张大人所有铁证,只有一个纪青吗?”
李归玉继续追问,张逸然抿紧唇,许久后,他终于道:“洛曲舒识字,可口供上却只有手印,这足以映证纪青说的话。”
“张大人为何会这样说?”李归玉面露诧异,“我与洛伯父相识五年,我从未见过他写字。”
“他识字,”张逸然也知这话有些不够力度,却还是坚持道,“在扬州,我找到过他在月老庙写下的姻缘带。”
“姻缘带并不一定要本人书写,”李归玉摇头,“月老庙门口有专门帮忙写字的书生。若洛伯父识字,我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么久以来,他从不签署任何一份契约?”
这话将张逸然问住,郑平生眼中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李归玉贴心道:“张大人,你或许是心中早有定论,所以被提前干扰,看证据,也有失了偏颇吧?”
“我……”张逸然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他挣扎着道,“我不是……”
“张大人,除了纪青,你还有其他直接证据吗?”李归玉见张逸然慌乱起来,继续追问,“若是只有纪青,万一他骗你怎么办?”
“我没有!”
纪青闻言急喝出声,慌忙道:“陛下,各位大人,我没有,我赌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三殿下就是凶手,”纪青看向李归玉,立刻道,“前些时日,我本来离开监察司了,就是三殿下找我,他威胁我要我诬告张大人,我不肯,然后我就在宫中中毒……”
“我威胁你?”李归玉皱起眉头,似是疑惑,“纪师爷,你为何要离开监察司?”
纪青一僵,李归玉继续道:“你离开监察司,就是不打算作证了吧?既然你都不打算作证了,我若当真是凶手,为何还要再找你,要你诬告张大人?我难道不该让你跑得越远越好吗?”
“你们心狠手辣……”
“纪师爷,”李归玉神色冷淡几分,“这世上终究有王法,哪怕我是皇子也受此牵制,我怎会做此画蛇添足之事?而且——”
李归玉说着,目光从张逸然身上滑到洛婉清身上:“张大人办案,你为何会在监察司?监察司对此案,关心得很呐。”
这话一出,便是暗指监察司是这个案子幕后主使。
一瞬之间,这些时日的热闹似乎也有了缘由,如果没有监察司,哪里来这样大的手笔?
如果监察司是幕后推波助澜之人,这案子真假便有了疑虑,所有官员慎重起来,纪青也察觉风向不对,急急摇头:“不是……不是这样……柳司使只是帮忙……我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那你为何之前不说,要离开监察司,如今又说呢?”
李归玉说着,看向张逸然:“而且,张大人,你办案应该知道,证据不可为孤证。你说的对,一切都巧合得太过了,之前的证人,一个都找不到,郑大小姐一找到我,洛家就出事,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也会觉得太过巧合。可偏生我是——”
李归玉面上露出几分遗憾,认真道:“所以我得告诉张大人,巧合不是证据。如今这个案,说到底,张大人唯一的证据,也只是纪青。可人会说谎,张大人能保证,这个人没有其他心思吗?大家不清楚纪师爷,我在扬州却也有所耳闻。这位纪师爷,从来都是一位有钱能推磨的主。二两银子,就可以买他去说服被抢了地的受害人放弃上诉,他巧舌如簧,扬州城没有他摆不平的冤案,这样一个人说话,可信吗?”
李归玉开口,纪青整个人僵住,他似是想起自己做过的事,眼泪夺眶而出,他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疯狂摇头:“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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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许是收了人钱财,也可能是被人胁迫,张大人,若你拿不出其他证据……”
“他还有证据。”
李归玉话没说完,洛婉清骤然出声。
李归玉闻言回身,迎上洛婉清的视线,就见洛婉清盯着他,平静道:“殿下,这个案子不是孤证,我亦可作证。”
“柳司使!”
听到这话,张逸然急急开口,洛婉清没有理会他的劝阻,认真道:“我可以作证,洛曲舒识字,那条姻缘带,是他本人所写。”
“你作证?”
郑平生冷笑出声:“你是谁,你凭什么作证?”
洛婉清没有立刻回话,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站着的李归玉,看着他似是在等待的眼神,她终于清楚意识到。
他在等这一刻。
从她回到东都,从他们再次相逢,宫宴请封,故意给她看他们的婚书……
桩桩件件,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就是要让她知道,她除了自爆身份走投无路,然后又让她知道,如果她爆出身份,生是广安王妃,死亦是广安王妃。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闭嘴。
又或者,她不闭嘴,他亦如所愿。
她慢慢捏紧拳头,面上却是笑起来。
她抬起眼眸,看向高座上的李宗:“陛下,方才郑统帅问我今日为何披麻戴孝去顺天府,是否是去闹事,微臣尚未回应,现下得了机会,微臣才能开口。微臣这一身孝服,是为祭奠亡父所穿。”
“亡父?”李宗有些听不明白,“你父亲与此案有何干系?”
“禀告陛下,微臣父亲,便是此案当事人洛曲舒。”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李宗震惊出声:“你说什么?洛曲舒是你父亲?!”
“草民洛曲舒之女,洛氏婉清,”洛婉清一掀衣摆,跪在地面,扬声道:“见过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今日团战】
郑平生:“我儿已经嘲讽开团,输出速速跟上。”
李归玉:“让开,我开大。”
张逸然:“残血求救。”
纪青:“残血求救。”
李归玉:“赶紧投降,可以不浪费时间。”
洛婉清:“呵,不是只有你有大招,张逸然纪青退后,看我输出。公子呢?公子人呢?”
李归玉:“没有人会帮你的,小姐,放弃吧。”
洛婉清:“我要坚持和你战斗到最后一刻!”
李归玉:“那就试试。”
混战三分钟。
王神奉:“李归玉,家被偷了!!!”
战斗结束:
谢恒:金牌打野,上路带穿
谢恒:“不要因为我话少,就当我不存在好吗?公屏打字只是一种吸引你们的策略罢了”
女主的案子明天就结束了
第163章
◎丫头,你怎么又来了?◎
这一声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惊住,张逸然知阻拦不住,颓然跪坐下来。
李宗愣愣看着洛婉清,有些想不明白道,“洛……洛婉清不死了吗?柳惜娘,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禀陛下,”洛婉清答得清晰平静,“我父因受郑平生陷害入狱,民女被判流放岭南,为求公道,民女在监狱之中,与死囚柳惜娘互换身份,借此考入监察司。”
“荒唐!”听到这话,李宗暴喝出声,“你换了身份,监察司没查出来?!”
“柳惜娘在狱中受刑被毁容貌,为换身份,民女制造意外撞上火盆,自毁容貌之后,寻常很难辨认。”洛婉清平静解释,所有人目光呆呆落在她脸上,洛婉清继续道,“之后,民女寻到能人异士,借以任务之名换回自己本来面目。”
说是“借以任务”之名,李宗却是清楚知道,这个任务就是监察司、或者说他给的。
那时候李归玉回来不久,他太希望监察司能安排一个人靠近这个不知底细的儿子查个清楚。
只是洛婉清给他留了脸面,他也不会揭穿。
他消化着洛婉清说的话,想了一圈,斟酌着道:“然后你就留在监察司中,就为了给你爹报仇?”
“是。”洛婉清果断开口,“民女一家救三皇子于危难,最终却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民女自觉有愧于父母家人,无论如何,也想还我爹清白,为家人讨个公道。”
“所以你滥用私权,借助监察司之力办你的私案?”
李宗盯着洛婉清语气带了不满。
谢恒正要开口,洛婉清便应声道:“是。”
说着,洛婉清抬头,好不退缩迎上李宗目光:“陛下,我父亲冤死,家人流放,我自毁容貌走到今日,陛下觉得,我尽我所能求个公道有错吗?纵使这是私案,难道因为是我家人的案子,它便不是冤案了吗?!”
“欺君罔上,”李宗皱起眉头,“你大胆。”
“欺君之罪,民女自当受过。”洛婉清语速极快接话,“可民女一家之冤,天下人看着,陛下又是否当给个说法?”
李宗闻言一顿,洛婉清说到这个地步,他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洛氏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哪里是张逸然一人能做到的?
从纪青到洛氏谣言,监察司在中间屡屡出手,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谢恒,只是一直没想明白谢恒的目的。
毕竟这个案子对谢恒毫无益处,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可如果柳惜娘是洛婉清,这一切便有了源头。
这姑娘为了自己家仇进监察司,费尽心机,将这个案子捅到天下人面前,怕是连谢恒都骗了过去。
而她如今将身份自告出来,便是存了以命换命的心思。
她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这个案子,谁又能揣测半分?
李宗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好,好,那朕便听你说这个案子,你指认是郑尚书和三殿下诬陷你父亲,你又如何得知是他们诬陷?”
“郑尚书诬陷,有纪青证词,同时有郑氏玉佩,以及我父亲口供做为证据互作印证。”
“我父亲乃崔氏门客,因崔氏案受牵连至江南避祸,虽然朝廷并未下令惩治我父,然而为避纠纷,我父亲一直隐居江南,从不写字,也是怕引来故人烦扰。崔氏过去亦是大族,若我父亲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盲流,又怎会成为崔氏门客?”
提到崔氏,堂上众人脸色微变,随即便知洛婉清说的不假。
如果是崔氏过去的门客,不识字的可能性太小,而且,不愿意暴露身份,也有了理由。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若是小心谨慎之人,倒也说得过去。
“既然我父亲识字,那他的口供,按规矩必须由他本人签字画押,如今为何只有一个指印?而这份口供正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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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纪青供词,加上纪青手中郑大人的信物,此案如纪青所言,乃郑大人刻意诬陷,陛下应当看得分明。至于民女如何得知我父亲之案,乃三殿下与郑尚书合谋——”
洛婉清说着,抬眸看向李归玉:“是三殿下同我亲口承认的。”
所有人闻言,都跟着洛婉清看向李归玉。
而李归玉双手拢在袖中,只盯着洛婉清,似是疑惑道:“你当真是我家小姐?”
“我是不是,殿下看不出来吗?”
洛婉清嘲讽一笑:“殿下不是对洛婉清情深义重,难道我换了个身份,殿下就看不出来了?”
“我的确怀疑过,可柳司使一直否认……”李归玉皱起眉头,试探着道,“若柳司使是小姐,那可否告诉我,您十五岁生辰那年,河灯许愿,许的是什么愿望?”
洛婉清闻言顿住。
李归玉见洛婉清迟疑,立刻追问:“柳司使不知道,还是不记得?”
话说到这份上,容不得洛婉清记不清。
她深吸一口气,只能如实道:“我记得……”
李归玉看着她,眼中带了几分怀念,听洛婉清艰难出声道:“我许的愿望是,能够嫁给江少言,与他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听到这话,谢恒转眸扫了洛婉清一眼,又收回眼神。
李归玉慢慢笑起来,眼中带了几分欣慰:“你的确是小姐。可既然是小姐——”
李归玉面露疑惑:“你为何要说这种谎言?我何时承认过与郑尚书合谋?”
“殿下在扬州时,同我起过争执,还被我捅伤,可有此事?”
洛婉清盯着李归玉,继续追问:“那时候你同我承认你逼死父亲,你可记得?”
“小姐,”李归玉皱起眉头,眉宇间隐约压了怒意,“那时候你同我说郑璧月找你,质问我与她的关系,我三番两次解释,你都不听,甚至因此伤我……我都未曾上报。你到底是听了什么谣言,误认为我害了郑伯父?”
“我今日站在这里以命告你,我用命来说谎吗?”
洛婉清知道与李归玉纠缠不出什么结果,只能道:“我知你心思缜密不会留下证据,可我对天起誓,那时候的确是你亲口所说,是你逼死我父亲。”
“我若做了我为何会告诉你?”李归玉冷静分析着,“小姐既然说得是承认,也就是你在见我之前,你便已经觉得我是凶手,质问我后,才会有‘承认’二字可言。我知道小姐不会随意诬陷我,到底是谁在骗你,说我害了伯父?!”
“那周春呢?”洛婉清立刻道,“周春亲口同我承认,我父亲死之前,听到你同他说话,让他自尽就可以保住我一家人性命,你敢说你没有说过这话?!”
“周春?扬州知府周春?是他在骗你?”李归玉面露怒色,立刻道,“让他来见,让他当面与我对峙,我是见过洛伯父,但我是为了救人不是逼他!小姐,你我相识五载,你怎可信他而不是信我?”
洛婉清没再说话,她平静与李归玉对视,看着他演戏,不由得嘲弄一笑。
李归玉面露哀色:“小姐不信我?”
“陛下,”洛婉清没有理会李归玉,转头看向李宗,抬手行礼,“民女该说的说完了,对于三殿下,除了民女的证词,的确再无其他证据,但皇子尚书行事,一介草民,又何以翻天?可此案相关证人如今基本已经查无所踪,就此一条,我想在座百官,都应清楚此案到底是否冤情。民女替换死囚,欺君罔上,罪无可赦,愿受雷霆之怒,只求陛下,为民女冤死之父澄清冤屈,让他九泉之下,能有瞑目之日。”
洛婉清说完,便叩首而下。
在场人俱不敢言,过了许久之后,宋惜朝首先站出来,他什么都没说,只一撩衣摆,便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在场许多官员都纷纷跟着跪下。
朝堂安静如死,只有一个又一个官员跪地之声,随后有反应过来的百姓,也赶紧跟着跪下。
这些人什么都没说,但却有什么声音在人心中震耳欲聋。
等到最后,谢恒跟着跪下,朗声开口:“请陛下严惩刑部尚书郑平生,严查三殿下李归玉,惩处南衙十六卫统帅郑璧奎,以安民心。”
谢恒一出声,张逸然随即叩首,大声道:“请陛下严惩凶手,以安民心。”
言罢,百官浪潮之声回荡在朝中,反反复复:“严惩凶手,以安民心!”
“严惩凶手,以安民心!”
洛婉清在这些声音闭上眼睛,她静静等着结果,等了许久,李宗都不发一言。
直到最后,郑平生轻笑一声,却是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好罢,好罢,诸位既然认定我郑某有罪,就当我有罪,可我想问问这位洛小姐,觉得本官该如何宣判啊?”
洛婉清闻言抬眸,就看郑平生展开衣袖,嘲讽笑道:“我郑平生为官几十载,为朝廷鞠躬尽瘁,就算诸位认为我判错了此案,也罪不至死吧?”
说着,郑平生转头看向洛婉清,笑着提醒:“洛曲舒死于自尽,洛家死于山崩,而洛小姐,你现在活得好好的,就算要以命偿命……我也无命可偿啊。”
“可没有你,他们怎么会死?!”
张逸然闻言,急急出声:“洛小姐又怎么会走到今日?”
“什么叫今日?”郑平生面露疑惑,他抬手指向洛婉清,“洛小姐如今可是正四品朝廷高官,人上之人,按你的说法,若这是因我而起,那她应当感谢在下才是。”
“郑平生你厚颜无耻!”
“是你们血口喷人!”
郑平生大喝,他转头看向李宗,盯着李宗道:“陛下,我跟随陛下数十载,老臣之为人陛下应当清楚,今日陛下若要办我,倒不如直接把我杀了了事,提着我的人头到司州郑家,告诉他们,陛下不信我!”
“是啊!”
郑璧奎闻言大喝出声:“陛下我们郑氏全杀了,给他们一个公道好了!”
“算起来你的确该杀。”
谢恒冷眼看向郑璧奎:“谋害证人,销毁罪证,大庭广众之下登闻鼓都敢砸,蔑视君上,论罪当诛,我看你在南衙十六卫统帅位置上做太久,脑子都不清醒了。”
李宗闻言,神色动了动,谢恒快速看了李宗一眼,李宗一瞬明白了谢恒的意思。
他摩挲着桌面玉玺,斟酌着所有人的话。
司州郑家……
这是郑平生在提醒他,他后面还有一家大族,而郑平生口口声声说着“罪不至死”“杀了了事”,其实就是在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底线。
今日这样的场景,郑平生自己怕也知道不可能不办他,但一家大族,丢一个官,倒也不是不可接受。
而谢恒刻意提到南衙十六卫,便是告诉他,如今郑家理亏,趁机夺了郑璧奎的位置,也算合情合理,郑家不好多说。
李宗略一思量,心中便有了盘算,他慢慢扫了众人一眼,终于开口道:“谢爱卿说得极是,郑璧奎,你好大的胆子。登闻鼓乃我朝百姓之期盼,你当众砸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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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朝堂法度当成什么了?”
“陛下这是污蔑……”
“你问问这些百姓,这是不是污蔑?!”李宗大喝出声,随即冷声道,“来人,将郑璧奎拿下,至今日起,南衙十六卫暂由北四军周山代管,郑璧奎押入狱中,待朕详审。”
“陛下?!”郑璧奎惊愣抬头,郑平生却是极为镇定。
李宗转眸看向郑平生,知道他已经做好准备,继续道:“至于郑平生,虽判有错案,但念其过往功绩,免于死罪,褫官查办,日后好生悔过吧。”
“陛下?”张逸然闻言,立刻抬头,“洛家是数条人命……”
“张逸然够了!”李宗冷眼看过来,“洛家虽然枉死,但毕竟与郑尚书无关,洛曲舒乃自尽,洛家人死于山崩,归根到底,乃他们的命数使然,郑尚书乃三朝老臣,朕做到这步,对洛家已是仁至义尽。朕知你冤枉……”
李宗语气放软几分:“你先官复原职,朕这里记你一功。”
“可是……”
“张大人,”洛婉清叫住张逸然,张逸然愕然回头,就看洛婉清温和笑笑,带着哀求道,“够了,张大人,别说了。”
“至于柳……”李宗见张逸然安静,开口就是一顿,沉默片刻后,他声音冷上几分,“至于洛婉清,私换死囚身份,混入监察司,官至四品司使,滥用职权谋己私案,欺君罔上,罪无可赦,现押入天牢,审理相关协助人员,择日论罪行刑,以儆效尤!”
李宗数落着她罪行,最后仿佛终于泄愤几分,声音柔和下来:“如此结案,洛氏,你可还满意?”
“禀陛下,”洛婉清听出李宗言语中的不满,不由得笑起来,她直起身,朗声道,“草民一家,数条贱命,能换郑尚书一官半职,草民,满意!”
说着,洛婉清重重叩首,大声道:“草民谢过天恩浩荡!”
说是满意,说是谢过天恩浩荡。
可在场所有人,却都听出言语中的不甘绝望。
怎么能甘心呢?
人生来,谁不是幼童长大,谁不是亲友眼中宝珠,一家数人性命,举国上下瞩目,最终却只换他人一官半职,谁能甘心?
“不公平……”
人群中有人嚷嚷出声,随即立刻被人捂住嘴。
然而这声“不公平”却落在所有人心中,只是再没有人敢说话,百姓跪在地上,因愤怒颤抖起来。
李宗见状,亦是不满,但再不好多说,只道:“如无他事,将人分别看押,退朝吧。”
说着,他便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李宗一走,朝臣各自散去,几个士兵冲进殿中,压着洛婉清便往外去。
洛婉清起身时抬眸,就见谢恒朝她轻轻颔首。
洛婉清心中便知谢恒有他的打算。
她被士兵领着走出大殿,刚一出去,就听身后传来大唤之声:“洛……洛小姐!”
洛婉清诧异回头,便见张逸然由青绿纪青搀扶着,踉跄着走过来。
洛婉清赶忙停住,立刻道:“张大人,您还是赶紧去看大夫。”
“洛……婉清姑娘,”张逸然轻轻喘息着,他认真看着洛婉清,“我一定会去救您出来。”
听到这话,洛婉清不由得笑起来,她神色温和几分,只道:“张大人护好自己,我自有打算。”
张逸然闻言,便知今日洛婉清绝非冲动,他抿紧唇,犹豫片刻,才道:“对不起。”
纪青闻言,也赶忙道:“洛小姐,对不起!我……我当初……”
纪青说着,便有些慌乱,洛婉清听到纪青的声音,转眸看去,神色平和,只道:“我放你走,便是原谅。”
纪青一愣,洛婉清神色软下几分:“如今纪师爷肯回来,我更是高兴。”
“洛姑娘……”
纪青沙哑出声,旁边士兵试探着道:“柳司使?”
洛婉清知道这些士兵难做,他们不敢得罪监察司,但毕竟也是宫中侍卫,洛婉清没有为难,只向众人点了点头,便跟着侍卫离开。
侍卫领着她进了天牢,将她关押进去,等锁上大门后,整个牢房变得黑压压一片,只在头顶,有些许光芒落下。
不知为何,进入牢狱之中,洛婉清反而安定下来,她坐在狱中呆了片刻,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隔壁响起:“呀,丫头。”
张纯子语带好奇:“你怎么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婉清:“坐牢坐多了,进入监狱,竟然觉得很安心呢。”
张纯子:“我深有体会,我就喜欢待在天牢,一待好多年啦!”
今天送个520番外给大家。写长了一点点,分两天放吧,都放在作话
【520番外·影使风波(1)】
洛婉清是被人从白虎司叫上山的。
她本来在白虎司忙得晕头转向,打从接任白虎司以来,洛婉清便没有清闲过一天。司主每日要忙的事比当司使时多得多,外加她还需操心些其他,更是忙上加忙,故而平白无故被叫上山,她心里颇有些不满。
等她上山之后,便见青崖玄山朱雀三使坐在院子里喝茶。
谢恒不在,地上跪了一排青年,她看着有些茫然,疑惑抬头道:“公子不在,诸位叫我过来做什么?”
“公子不在就不能叫你啦?”
朱雀说着,从长廊上站起来,拉过洛婉清到那些青年面前道:“快,来挑挑。”
“挑什么?”
洛婉清听不明白,青崖却是笑起来,一面倒茶一面解释道:“柳司使,叫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影使之事。”
“影使?”洛婉清听不明白,“什么影使?”
“你没有影使,做事不方便,”玄山在一旁提醒道,“这些时日你总是写不完回函,御史台天天催,所以我们决定——”
“给你找个影使。”
朱雀抬手指了地上一排青年道:“你看看,这都是我们从我们手底下挑选出的精锐,你选一个。”
洛婉清闻言,心上“咯噔”一下,她下意识询问:“公子知道这事儿吗?”
“这种小事也要告诉他?”朱雀疑惑,洛婉清一时开不了口,只愣愣看着地面上的青年。
监察司男多女少,一眼扫过去,竟是一个女司使都没有。
她犹豫着思索拒绝之词,旁边朱雀热情指着一个高马尾青年道:“你看这个,这是我们朱雀司的闷葫芦,他叫诸葛云,最擅长写各类文书。这个叫傅有为,玄武司的,字特别好看。那个叫孙江蓝,人机灵,会办事……”
“做什么呢?”
话没说完,谢恒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来,所有人一同看去,便见谢恒调整着手中千机位置,从房间里走出来。
所有人纷纷行礼,玄山让开位置给谢恒,谢恒扫了一眼地面上跪着的青年们,又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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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洛婉清,转动着手中千机,走到长廊坐下,冷淡道:“趁我休息,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我们在给柳司使挑影使。”
朱雀大大咧咧开口,周边顿时冷了几分,青崖低头喝茶,朱雀玄山却似乎毫无所知,朱雀叹了口气,埋怨道:“柳司使打从进监察司,就是自己单打独斗,以前那个影使……”
朱雀说着,看谢恒一眼,委婉道:“不太顶用,之前事儿少也就算了,现在事儿这么多,还让柳司使一个人干,这有点过分啊。”
“主要是她干不完。”
玄山冷淡道:“她写的文书,狗屁不通。”
“那个,玄山使,”洛婉清勉强笑着开口,“我只是不太熟悉文书格式……”
“所以找个影使啊。”朱雀立刻道,“找个会写的不就行了吗?公子你说是吧?”
谢恒没说话,只转动着千机,抬眸看向洛婉清:“惜娘以为呢?”
洛婉清一时开不了口,不得不说,其实大家说得她很心动。
她不爱写文书,她只爱出任务,能有一个笔杆子,她自然高兴。
谢恒看出她的想法,点点头,只道:“可有看中的人选?”
“诸葛云诸葛云。”朱雀小声开口。
洛婉清看向跪在地上的诸葛云,迟疑着道:“这位诸葛影使……”
“他字不好看。”
谢恒提醒,洛婉清转头看向第二位,试探道:“那……傅影使……”
“他爱乱用典故。”
“那孙影使……”
“他喜欢欠钱不还。”
……
洛婉清说一位影使,谢恒便指出一项缺点,等一干人问过去,全场跪着的影使的底都给谢恒揭了个遍。
朱雀目瞪口呆,不由得道:“公子真关心我们啊,那这样吧,要不就我们诸葛云,”朱雀一拍手,认真道,“他虽然字难看一点点,但非常靠谱。而且人长得又好,我们柳司使看着脸也高兴啊!”
听到这话,洛婉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跪着的诸葛云,青年生得冷峻沉稳,看着的确靠谱。
谢恒见她头看,垂眸转手中千机,只道:“柳司使既然想要这位诸葛影使,那就留下吧,之前那位的确不顶用,好在死了。”
洛婉清闻言看过去,也不多话,只想想未来不用写文书的好日子要来临,便有些高兴,行礼道:“多谢公子。”
谢恒手中千机转得更快了些,面上冷淡道:“去办事吧。”
洛婉清也不多话,抬手行礼,便招手领着诸葛云离开。
诸葛云见状立刻跟上洛婉清,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下山,谢恒抬眸看了一眼,转过眼去,压着情绪没有出声。
玄山看了一眼谢恒手腕上的千机,忍不住提醒:“公子,别转了,快冒烟了。”
谢恒闻言抬眸,也不知骂谁,只道:“多管闲事。”
说完便站起身,转身离开。
第164章
◎想活吗?◎
听到张纯子的声音,洛婉清有些意外,随后不由得笑起来:“前辈,又见面了。”
“我倒从来没过你这样在天牢里进进出出的。”
张纯子说着,有些好奇:“这次又是什么罪?”
“欺君。”
洛婉清开口,倒也没有半点遮掩,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听得张纯子连连称奇,不由得思考着道:“我说你这姑娘上次见就奇奇怪怪,原来内力不是自己的。你能走到今日,的确机缘非常,是段传奇。不过……”
张纯子说着,似是有些想不通:“既然已经走到监察司四使的位置,怎么会想不明白,你今日这样告状,其实不会有什么结果呢?”
洛婉清没有说话,张纯子分析着道:“郑家有兵有权,每年上贡不少,你这案子太小,就算全天下看着,也抵不上一个郑平生。不说其他,真把郑平生杀了,王神奉首先就得怀疑李宗下一个是不是要杀他,郑家也要想,李宗会不会像诛灭崔氏、秦氏一样,找个借口把郑家都杀了?李宗也得想,他们是不是都在揣测自己,会不会哪天就反了?百姓的怨气,那永远只是怨气,”张纯子嘲讽一笑,“有兵有权,才真的会威胁到李宗。你要想拿百姓逼他,算错啦!他只会想,他又有理由找郑氏讨点好处,比如说——”
张纯子想了想,随后道:“用南衙十六卫统帅的位置,换郑璧奎的命呢?”
“我知道。”
洛婉清平静出声,张纯子一愣,不由得道:“你知道?那你还做?你要得知道,你没人保,李宗现在在气头上,怕是想砍了你撒撒气呢。”
“不会的。”
洛婉清语气笃定,张纯子想了想,好奇道:“你是觉得,谢恒会救你?”
“是也不是吧,”洛婉清笑笑,“公子救不救我,我都死不了。”
“哦?”
张纯子听着她的语气,思考着道:“你倒是胸有成竹——你……”
张纯子有些不确定:“不会是故意的吧?”
洛婉清没说话,只低头拿着枯草,在手中编织着蚂蚱。
枯草太细,编织蚂蚱有些艰难,洛婉清细细编着蚂蚱,张纯子被她激起了兴趣:“你怎么想的?你同我说说啊。你为什么故意告郑平生?为什么要来天牢?”
“前辈,你我之间的交情,怕是还说不了这些。”
洛婉清说着,慢条斯理道:“我只能说,我给了所有人一个机会。”
“你这话太奇怪,”张纯子听不明白,“你给了谁,给了什么机会?”
张纯子话刚说完,不等洛婉清回话,就“啧”了一声,随后便道:“有人来了,老朽走了。”
说着,张纯子的气息便消失在了旁边。
洛婉清看了隔壁墙壁一眼,他似乎一直生活在这里,可以随意出入任何一个牢房。每次有人来,他便主动消失,似如鬼魅。
洛婉清不免产生几分好奇,只是他消失没一会儿,便听牢狱门口传来开门声,青年玄衣金冠,独身走进牢中。
洛婉清静静看着他进来,等对方站定到她的牢房门前,洛婉清才颔首行礼:“公子。”
“张纯子在吗?”
谢恒没有理会她,提声开口,随即一个老者声音在远处大声响起来,回应道:“行,我走远点儿。”
谢恒眼里带了几分笑意,等了一会儿,确认张纯子走远后,他才半蹲下身,看向牢房中跪坐着的洛婉清,目光落到她折过的蚂蚱上:“在做什么?”
“折蚂蚱。”
“这是枯草不好折。”谢恒意有所指。
洛婉清明了一笑,只道:“我试试。”
“那现下呢?试出结果了吗?”谢恒询问。
洛婉清想了片刻,颔首道:“试出来了。”
“死心了吗?”谢恒笑着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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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动作微顿,犹豫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谢恒看着她平静的神色,笑容收了几分,不由得道:“会难过吗?”
“尘埃落定,我没有什么难过了。”洛婉清语气平和,只抬眼看向谢恒,“我就是担心,纪青如今如何安排?”
“在监察司。”
“今日作证那些百姓呢?”洛婉清担心,“郑家可会去找他们麻烦?”
“人太多,没有留任何记录,最重要的事,陛下给郑璧奎放了话,若这些百姓谁出了事,就杀他以平民愤。”
谢恒说着,带了几分笑:“郑璧奎暂时不敢做什么了。”
“陛下不杀他?”
洛婉清明知故问,谢恒摇头,只道:“郑璧奎将南衙十六卫让了出来,还许诺今年夏天就会将花园修建完毕。”
洛婉清听着没说话,谢恒转头看她:“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有些奇怪。”
“嗯?”谢恒歪头,被引起了好奇心,“奇怪什么?”
“今日清晨,公子是在暗示我爆出自己身份告状吧?”洛婉清说起清晨的事,小心翼翼道,“公子不怕我给你惹麻烦吗?”
“我的麻烦不少,多此一桩无甚大碍。”谢恒听到是问这个,不由得一笑,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禁步,坦诚道,“惜娘能恢复身份,于我而言,更是重要。”
“为何重要?”
洛婉清一直没想明白,谢恒对于恢复她身份这件事,似乎一直很是在意。
谢恒想了想,终于才解释:“在你告诉张逸然,张九然是他姐姐,然后让他为了前程不要认张九然时,他质问你,有没有过过这种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日子,他说,他不能让自己姐姐过这样的日子,那一刻我从你眼里看到了羡慕。”
洛婉清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竟是将这样的细节放在心上这么久。
她赶忙道:“我没有在意……”
“我在意。”谢恒打断她,笑着道,“那时候我就觉得,不该让你过这样的生活。总有一日,你家该平反,你该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说你叫洛婉清。他张逸然能做到的事,我一样能做到。”
洛婉清愣在原地,谢恒一笑,随后收敛了神色:“算了不说这些,说重要的。”
谢恒说着,语气郑重起来:“你我的赌约,结束了吗?”
洛婉清闻言,亦是认真,只问:“公子想做什么?”
“若是结束了……”
话没说完,门口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朱雀急道:“不好了公子,中御府的人来了。”
听到这话,谢恒神色一凛,立刻小声道:“密钥我改成了你爹用的,用密钥换命。”
说完,谢恒便起身疾步而出。
洛婉清坐在原地,思索着谢恒的话。
用密钥换命……
她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谢恒的打算。
谢恒敢让她爆出身份,自然是给了她护身符。
她亮出身份,也就提醒了李宗,她是洛曲舒的女儿。
那个唯一可能知道玄天盒打开方式的人的女儿。
对于李宗而言,她的案子太小,杀她,不过就是维护君主权威,不杀,亦可当作美谈,她的生死并不重要,如果能用玄天盒的密钥交换,李宗并不介意她活下来。
其实不用谢恒提醒,这也是她的打算,只是如今谢恒开口,那就意味着,或许从一开始,谢恒就在等这一刻。
他为什么要等这一刻?他在盒子里放了什么东西,李宗打开会看到什么?
如果谢恒在盒子里的确放了要给李宗看的东西,他直接告诉李宗玄天盒的密钥,李宗必定会怀疑他已经打开过玄天盒,对盒子里的东西,也就有了忌惮。
如今谢恒绕了这么大一圈,如果最后是让李宗从她这里逼问出玄天盒的结果,那纵使有怀疑,也比谢恒直接告诉李宗要好得多。
洛婉清思考着皱起眉头,这时外面再次传来开门声,随后几个太监前后进来,走到牢房门口。
“罪女洛氏。”
为首的太监手中持着浮尘,颇为冷淡道:“陛下召见。”
说着,旁边人就打开了牢门,洛婉清站起身来,由狱卒上前为她上了镣铐,随后跟着走了出去。
这些太监洛婉清倒也认识几个,都是杨淳的徒子徒孙,在御前长了脸的人。
洛婉清跟着他们一面走,一面试探着道:“这位公公可知,陛下召我何事?”
太监没有搭理洛婉清,洛婉清上前一步,悄无声息将一颗金珠塞入太监手中。
太监瞧她一眼,见她懂事,便笑起来道:“是广安王求的。”
广安王,李归玉。
一听他名字,洛婉清便猜出来了几分。
她神色微冷,跟着太监到了御书房。
到御书房前,郑平生正带着郑璧奎往外走去,看见洛婉清,他冷笑了一声,随后领着郑璧奎离开。
洛婉清不以为意,她跟着太监往前,太监没有引她进入御书房,反而是带着她来到偏殿。
洛婉清看到偏殿,便皱起眉头,警惕将千机珠串滑落到手上,盯着前方太监道:“公公,为何来的是偏殿?”
“因为,我有话想同小姐说。”
李归玉声音从房间响起,洛婉清冷眼抬眸,就见李归玉坐在案桌前。
他一声水蓝色锦缎华袍,正低头喝茶。
他和谢恒不同,谢恒每次喝茶,都格外讲究,从煮水到沏茶,极为繁琐,可李归玉喝茶却十分简单。
一个茶壶,一个素杯,茶叶都堆放在茶壶中,冷茶热茶,对于他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洛婉清站在门口不动,李归玉知她提防,也没抬头,只低头抿了口冷茶,才道:“进来吧,若想杀你,犯不着废这么大功夫。与其站在那里与我对峙,倒不如早些说完,早做决定。”
洛婉清看了一眼周边都低头等着她的侍从,想了片刻,终于还是提步。
她独身走进房间,端坐下来,李归玉给她倒茶,一言不发。
两人静默片刻,洛婉清率先道:“有什么事直说。”
“小姐想活吗?”
李归玉径直开口,洛婉清抬眸看向对面青年,李归玉察觉她的目光,平静迎了上去,他注视着洛婉清,像是在说一件与他二人皆无关之事,慢条斯理道:“父皇今日心情很差,其他人他不好动,只能找小姐撒气。本是打算让中书省拟旨你斩了,被我拦了下来。”
“然后呢?”
“父皇接受不了你对我的污蔑,这损害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皇室的脸面和尊严。如今唯一保住皇家脸面的方式,就是你承认,你误会了我。”
“怎么承认?”洛婉清已经知道答案,却还是追问。
李归玉抬起眼眸,压着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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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绪,静静端望着对面锋芒毕露的人。
他看着她嘲弄的眼神,不自觉握紧了杯子,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温柔又郑重道:“小姐,我们成婚吧。”
洛婉清神色不动,李归玉却在说出这句话后,感觉心尖终于泛起些许甜意。
这微弱的甜意淹没进无尽痛楚,如饮鸩止渴,让他停不下来。
他静静注视着她,提醒道:“活着才能报仇,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现下,我是这世上,唯一愿意、也有能力保住小姐的人。”
说着,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诱哄:“小姐不是想折磨我杀了我吗?”
洛婉清闻言抬眸,就见他倾身靠了过来。
他注视着她,痴迷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期待:“那我教你,利用我的感情,再杀了我,”李归玉似是幻想到那样的场景,唇因痛苦不受控颤抖起来,却还是坚持道,“这样我会更痛苦,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归玉:“要不要试试让我更痛苦?”
洛婉清:“变态滚啊啊啊!”
谢恒:“要不我来试试?”
李归玉:“滚啊大变态!!”
【520番外·影使风波2】
洛婉清领着诸葛云下山,到了山下,诸葛云便开始帮她做事。
这一日,洛婉清分外舒心,看诸葛云也格外顺眼,特意请诸葛云喝了顿酒当作见面礼,晚上才回到山上。
等回了房间,便见谢恒穿着单衫坐在自己屋中,檀木色千机滑落在他手腕,他撑着自己额头看着文书,见洛婉清进来,他看了一眼洛婉清,故作无事道:“柳司主忙到现在才回来吗?”
“今日不忙,”洛婉清颇为高兴,“阿云帮我把文书都写完了,我请他喝了顿酒。”
谢恒闻言没有出声,低头写着文书。
等到夜里,洛婉清察觉他有些折腾,不由得开始反思回想,随后反应过来,轻喘着询问:“我找新的影使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谢恒咬着她耳朵,语气平静,“有人能帮帮你,自然再好不过。你岂止需要一个影使,”谢恒笑起来,“再多几个也无妨。”
这话说得格外大方,但洛婉清知道,犯毛病了,他一定是又犯老毛病了。
但这次她却不想顺他的意思,假装听不懂,也不多说什么。
等第二日,洛婉清到白虎司任职,就看见诸葛云早已经等在屋中,洛婉清瞟他一眼,没有多说。
两个人各在一处做事,洛婉清负责看卷宗分类,同时吩咐诸葛云写她需要写的东西,等诸葛云写好了,她再看一遍。
今日诸葛云仿她的字迹仿得更好了些,洛婉清十分满意,等到晚上,洛婉清需要查阅卷宗,便领着诸葛云去了放置卷宗的书阁,诸葛云为她掌灯,跟在她身后,两人得了空说话,洛婉清才回头道:“今日多谢你了,又帮我一日。”
“本是属下职责,何谈帮忙?”诸葛云回答的客气,跟着洛婉清,看她翻着卷宗,好奇道,“柳司主觉得很累吗?”
“累啊,让我出任务可以,写文书最累了。”洛婉清说着,招手道,“灯过来些。”
诸葛云将灯送过来,他的气息也随之倾覆而来。
洛婉清动作一顿,却也没有挪开,只听着持灯人护着烛灯询问:“既然这么累,司使为何不早些寻一位影使呢?听说柳司主之前似乎没有影使?”
“有的。”
提起崔恒,洛婉清语气温和不少,她慢慢道:“过去有一位,人很好,就是不经常出现,太忙了些。”
“听上去很不称职。”诸葛云语气淡了几分,“柳司主为何不早些换人呢?”
“没有办法啊,”洛婉清叹了口气,“他是老人,我是新人,我怎么敢换他呢?”
“所以如今柳司主成了司主,便寻到在下了?”
“诸葛云”的语调明显不自觉冷了几分,洛婉清背对着他,压着笑道:“嗯,终于有机会了,我也算混出头了,日后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那可多谢司主了,”身后人语调阴阳怪气,“那还望司主提点一下,要如何做好一个影使。”
“帮我拿一下书。”
洛婉清指了头顶自己够不上的卷宗,诸葛云,或者说谢恒目光抬头望去。
他看了一眼面前人,站在她身后,伸手拿了卷宗,便觉面前人似乎被自己完全笼住。
“是这么拿吗?”
他将书从书架上取下,递到洛婉清面前,便窥见她面上压不住的笑意。
洛婉清轻轻应声,低头打开卷宗,温和道:“多谢。”
谢恒一瞬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道:“不知上一位影使常同司主做些什么?”
“也不做什么,”洛婉清低头着,轻声道,“就经常给我花钱,买些东西,每天都要同我说一遍,柳司使天下第一,在下望尘莫及。”
说着,洛婉清抬手将卷宗放回去,认真道:“然后再悔过己身,向我道歉,说说自己如何偷懒,让我事务繁重。再悔过一下自己心眼儿太小,没有容人之量。”
“这位影使的确太过分了。”
谢恒跟着她,听着她胡说八道,跟着她道:“司主当早些换了他。”
“他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比如呢?”
“比如……”洛婉清想想,回头看了谢恒一眼,“他生得好看。”
“哦?”谢恒轻笑,“比之在下呢?”
“嗯……”洛婉清故意思考,只是还没出口,谢恒便道:“原来在下也有一比之力的,还能让司主犹豫这么久。”
“倒也不是犹豫,只是觉得直接说出来他容易骄傲。”
洛婉清笑着道:“他模样在我心里最好看。”
“如此。”谢恒点头道,“那柳司主让他占影使的位置,只是为了色相?”
“还有钱,他每次都一袋一袋金珠给我。”
洛婉清说得颇为认真,谢恒轻嗤:“倒看不出司主是如此贪财之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洛婉清终于不再逗他,转头看着面前书架,仰头寻着自己想要的卷宗,温柔道:“我很喜欢他。”
谢恒闻言一顿,轻轻软软一句话,他便觉自己生那些闷气似乎都消散开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被他的影子笼住,仿佛完全独属于他。
灯火摇曳,书架影子层层叠叠,整个书阁空无一人,欲念贪念一瞬疯狂滋长。
他轻笑一声,轻轻低头,咬在她颈骨之上。
酥酥麻麻从颈骨传来,洛婉清轻轻一拍,哑声道:“别乱来,这是书阁。”
然而这一拍却只让人越发放肆,灯被他放在书架,灯火无人相护,一瞬湮灭。
洛婉清被他抵在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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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上,紧紧掐着檀木隔层,他始终没让她回头,只逼着她眼里水汽森森。
谢恒听着她的低呜,感受着指尖黏腻,轻笑着询问:“柳司主,前辈也是这么当影使的吗?”
“别胡说八道了。”洛婉清咬牙,“赶紧。”
谢恒一挑眉,倒也没有多说,只轻声道:“今夜先休息吧?”
洛婉清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
谢恒笑着将人打横一抱,便回了山上。
等滚上床榻,洛婉清才来得及询问:“你好端端的装诸葛云做什么?”
“瞧瞧你和新人相处如何。”
谢恒咬着衣结拉开,他卸了面具,露出自己本来面目,凑上前道:“原来司主就是这么和新人相处的呀?”
“是啊,”洛婉清笑起来,将一条腿搭到他肩头,“人还是新的好。”
谢恒抬眸瞧她一眼,亲了亲她的小腿,颇有耐心:“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一开始。”
谢恒有些没想明白,皱起眉头:“什么破绽?”
“因为……”洛婉清笑着瞧着他,“我昨日就同诸葛云说了,我不用影使,所以让他去帮其他人的忙了。”
谢恒一愣,不由得道:“为何?你每日太忙了。”
“可是我知道,公子是想让我自己学,自己写。”
洛婉清看着他:“而且,于我心中,我的影使,只能是崔观澜。”
谢恒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凑上前去吻她。
“等你学会写好文书,以后我给你写。”
他亲吻着她,将她呜咽吞入唇齿:“我为你写一辈子。”
第165章
◎我的路,我自己趟◎
洛婉清听着,抬起眼眸:“你以为我是想折磨你?”
这样平静的态度,让李归玉不由自主蜷起手指,带了几分不安:“你不想?”
洛婉清没有回话,她想了许久,将前后串联一番,同他确认道:“你做这一切,就只是为了逼我同你成婚?”
李归玉眼神微动,也没辩解,只问:“小姐意下如何呢?”
“我的想法重要吗?”洛婉清轻笑,“陛下要维护皇家的体面,而且他也不希望你当真娶一个世家女子。如今你若娶我,再随便出个告示,说你我之间是一场误会,只要我不自尽,便能维护住你的名誉。”
洛婉清说着,微微倾身,盯着他道:“你与陛下已经商议好的事情,为何来还来问我?”
“因为我怕小姐犯傻。”
李归玉语气温和,洛婉清皱起眉头,李归玉抬眸笑笑:“我怕你以为,你可以用玄天盒的密钥当保命符和父皇谈判。”
洛婉清眼神冷下几分:“你什么意思?”
“小姐记好了,”李归玉微微俯身上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玄天盒过了你的手,密钥只要出自你口,你便活不下来。”
洛婉清神色微凛,李归玉直起身,轻声道:“选对自己最好的路,别犯傻。”
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都安静下去,太监停在门口,恭敬道道:“三殿下,陛下遣人来问,话可谈完了?”
李归玉颔首,太监躬身行礼:“姑娘,这边请。”
洛婉清看了一眼李归玉,思虑着起身。
等走到门口,李归玉突然出声提醒,似是有些不甘道:“小姐,成婚是你的选择。”
洛婉清回头看他,就见李归玉抬起眼眸,有些执着提醒:“是你选择嫁给我的,过去是,如今也是。”
洛婉清闻言摇头,揭穿了他糊在心上的薄纸:“欺骗或威胁,都不是选择。”
李归玉捏紧茶杯,他艰涩道:“可惜了,你只能在给出来的路里选。”
“我不选,”洛婉清转身跟着太监离开,平静道,“我的路,我自己趟出来。”
等出了房间,洛婉清梳理了现下的情况。
她大约清楚了李归玉的目的,他提前见她,其实就是威胁她,让她不要告诉李宗玄天盒的密钥
而李归玉会产生这样的举动,必定是因为李宗有这个心思,而李宗会这么想,或许和谢恒脱不了干系。
李归玉说得有一点不错,东西从她手中给出,若密钥也是她给出,那这个盒子里的东西,那皇帝必然怀疑她看过里面的东西,甚至怀疑她换了里面的东西,无论是看过还是换了,她若对李宗没有其他用处,必死无疑。
但以谢恒的心智,大约也早对此事做了准备,他既然敢让她用密钥换命,一定是做好了她告诉皇帝密钥也无妨的准备。
谢恒到底在盒子里放了什么?
洛婉清脑子转得飞快。
谢恒放置东西时,必然是在刚从江南回来,那时候他哪里能料到今日情景?只能根据那时候的情况来。
那时候,他第一目标,还是郑家,刺杀郑平生,策反郑氏,以镇压逆贼之名带兵到达司州,占据司州拿到兵权之后,再与李圣照夹击北戎接回崔氏大军……
所以这里面,大概率是对郑家不利的东西。
如果是对郑家不利的东西,她说出口密钥,皇帝或许不会信这里面的东西。
她如果不说出口,皇帝自己猜出,或许还会因为对郑家的杀心,留她一命。
可若里面不是对郑家不利的东西,她就失去了最后的谈判筹码。
洛婉清思考着来到御书房门口,太监让她在门口静候,在门口等了没片刻,她就听里面传来李宗的声音:“进来吧。”
洛婉清低头跟着太监进屋,进屋之后,便见李宗坐在桌前画画,看见洛婉清进来,他冷淡看她一眼。
洛婉清没有理会他不善的眼神,只跪下行礼:“民女见过陛下。”
“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好似就在这里。”
李宗画着画,漫不经心道:“灵殊那时候同我说,你资质不错,打算培养你。朕倒真没想到,你能做这么大的事。私换死囚……”
李宗说着,抬眸看她:“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
“民女惜命,但父仇在上,民女不敢置之不理。民女也是走投无路,还往陛下恕罪。”
洛婉清同李宗说着官话,李宗抬手,太监便关门出去,只留杨淳站在李宗身后护卫。
“你护父心切,朕也理解。”
李宗放下画笔,坐到位置上,看着她:“可你犯的是死罪,而且你所说之事,太过荒谬,尤其是指控归玉,更是伤我天家颜面。好在归玉对你一往情深,灵殊也念及旧情,纷纷向朕求情。朕现下给你两条路——”
李宗微微探身:“一条是归玉给你的,你成为广安王妃,嫁给归玉,向众人澄清你与归玉只是误会。”
洛婉清立刻皱起眉头,李宗似是料到她的想法,笑道:“另一条是灵殊给你的,拿出一些值得换命的东西,朕饶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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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沉默下来,她自己也在思考。
嫁给李归玉不可能。
直接拿出密钥,李宗怕是不会让她活下去,对盒子里的东西也会产生不信任。
洛婉清想了许久,抬眸道:“陛下想要什么?”
“你父亲欠朕一样东西,”李宗端起茶杯,慢慢悠悠道,“若你能拿出线索,朕自会扛住朝臣压力,不顾皇家颜面,给你一条活路。”
“什么东西?”
洛婉清立刻追问,李宗轻敲着桌面,斟酌着道:“是三个字。”
他没有说全信息,只看向洛婉清:“你有什么线索吗?”
洛婉清没说话,似在回想。
李宗静静等待,过了片刻后,洛婉清似是想出什么,平静道:“我或许知道。”
“哦?”
李宗漫不经心,他打量着洛婉清,明显不太相信:“这么快就想到了?”
“我父亲与我感情极好,我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从来什么事都告诉我。”
洛婉清冷静回答:“陛下说三个字,我大概有一些猜想,可陛下若想要知道,”洛婉清抬起眼眸,“还请陛下允我一个条件。”
“朕免你死罪,你不谢恩,还要同朕谈条件?”
李宗眼神中带了冷意:“你当真以为,朕从你嘴里挖不出东西了?”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想用自己的命,求陛下帮一个忙。”
洛婉清轻轻颔首,说得谦卑。
李宗观察着她的神色抬手:“你说说。”
“请陛下帮我杀了郑平生。”洛婉清看着李宗,说得坚定,“我可以死,只要杀了他,我立刻告诉陛下密钥。”
听到这话,李宗轻笑,垂眸遮住眼中神色,只道:“你要先杀人,才肯告诉朕密钥,哪儿有这么做买卖的?你要是骗朕怎么办?”
“若民女骗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