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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道 墨书白 87785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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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谢恒你疯了?◎

洛婉清听李归玉话,面色不变,只道:“那希望殿下,不要给大家这个杀人的机会。”

“这是自然。”

李归玉笑着拿过包袱,整理着包袱道:“这一路小杀阵我会带二位出去,也希望二位如约,保护在下。”

说着,李归玉看了一眼谢恒:“不过谢司主在此,想必他们面都不敢露了。”

“走吧。”

谢恒没有多话,径直起身。

三人重新上路,这次李归玉也不藏私,他负责计算领路,谢恒负责处理意外。

洛婉清跟着他们,一路看他们如何解决机关阵法,思索着其间规律。

路上遇到余奢改动过的阵法,李归玉计算不精准,谢恒和李归玉便配合着便去寻到阵眼,直接暴力破坏。

洛婉清盯着李归玉的动作,虽然和他几次交手,但她倒是第一次从远处观望他动手,她观察着他的起式、行路、风格,寻找着所有破绽。

可惜他和谢恒动作太快,不过两三招间,就将阵法拆了个七零八落。

洛婉清甚至来不及品味,两人便已落下。

李归玉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一笑,谢恒扫了一眼洛婉清略带遗憾的眼神,没有多说,只转身往前,淡道:“走吧。”

等到夜间,三人寻了个山洞休息,洛婉清负责生火,李归玉和谢恒去寻找柴火。

等回到山洞,李归玉手里带着柴火干草和处理好的鹌鹑兔子,谢恒却是提了两条处理好的鱼来,手里也抱了干草柴火。

李归玉扫了谢恒一眼,笑了笑道:“没想到谢司主也会做这些。”

“也不是第一次出门。”

谢恒冷淡开口,走到洛婉清身后,将干草放下,淡道:“夜里睡吧。”

洛婉清一愣,有些诧异回头,便见谢恒坐到一边,熟练将鱼叉到树枝里,放到火上翻烤起来。

李归玉低头将干草放到洛婉清身后,也默不作声坐到一旁,开始烤他打来的鹌鹑和兔子。

鹌鹑个头小,烤得快,李归玉将鹌鹑递给洛婉清,淡道:“吃吧。”

洛婉清冷淡道谢,低头啃着鹌鹑,刚刚啃完,谢恒的鱼也烤好,他递过来,一句没说,但洛婉清却就生出几分不能拒绝之感。

总直觉若是拒绝了,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好在她习武之后饭量大增,热衷吃肉,外加在外行路,更是饥饿,没得吃算了,有得吃,莫说一条鱼,两条,她也能吃!

她道谢接过,低头很快啃干净了鱼。

谢恒和李归玉不由得都多看她一眼,想了片刻后,李归玉把多出的兔子递了过来,犹豫道:“小姐,要不再吃只兔子?”

洛婉清想了想,继续道谢:“多谢。”

这话出口,两个男人都沉默了下来,这才意识到,之前洛婉清或许都没吃饱。

谢恒想了想,安慰道:“下次多抓两条鱼。”

李归玉有些难以置信,但也接了声:“嗯。”

三人吃过鱼,便各自坐在一边打坐,等到一周天调息完毕,洛婉清便听谢恒突然出声:“三殿下。”

洛婉清和李归玉一起睁眼,李归玉看着谢恒,警惕道:“谢司主?”

“三殿下可休息好?”

谢恒语气平淡。

李归玉听不明白:“谢司主有事?”

“三殿下晋八宗师位以来,灵殊敬仰已久,却从未领教,如今同行,算是缘分,殿下可否赐教一二?”

谢恒这话出来,李归玉神色冷了几分:“谢司主什么意思?”

“只是切磋。”

谢恒语气温和几分,甚至带了相请之意:“折枝为剑,点到即止,如何?”

这话算是有诚意,但李归玉和洛婉清都想不明白,谢恒竟然要在这里和他切磋?

但谢恒说得恭敬,李归玉也不好再推辞,犹豫之后,抬手道:“请。”

说着,两人便一起出去,谢恒看了洛婉清一眼,洛婉清才意识到,能观摩两位宗师试剑,这是何等的好机会。

更何况这还是李归玉!

她赶忙起身出去,到了山洞外,李归玉看向谢恒笑笑,谦让道:“如今归玉身上有伤,怕是不能让司主尽兴,还望司主手下留情。”

谢恒颔首:“切磋而已,不为伤人,殿下尽力即可。”

听到这话,李归玉放心下来,他抬手折一枝桂花,谢恒拾一段枯枝,足尖一点上树,各立在两端。

谢恒枯枝点地,完美护住周身,平和道:“殿下,请。”

音落刹那,李归玉一跃而起,树枝直奔谢恒门面,洒满夜桂花。

洛婉清仰头看着树尖上对峙两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完整观摩李归玉和谢恒的剑,也是她第一次脱离于战场,站在一个纯粹外人的角度,看两人的剑。

她盯着他们,最初她所有注意力都在李归玉的剑上。

李归玉剑的风格与她的刀相似,而李归玉明显将这种风格发展到了极致,他每一剑都倾尽全力,快如流星飒沓,势如山崩河灌。

一往向前,决绝不退。

然而看着看着,她便被谢恒的剑吸引。

谢恒的剑和崔恒的剑路数看上去很相似,但过去洛婉清和崔恒对战,从来只觉无处可逃,无处落刀,崔恒的剑,无论是进攻还是后退,都完美无瑕。

她一直觉得,崔恒的剑与她是一个路数,毕竟他能比她快,比她强。

然而此刻站在一个外人角度,她才发现,其实不同。

谢恒的剑,走得并不是至刚至猛之路,甚至于,他的剑中,还带了几分温柔,隐有山河同喜同悲,日月同暗同明之感。

大开大合,问山引海,每一剑都从容有度,似若神明垂眸般悲悯包容。

洛婉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剑中体会到这种的情绪,但是她就是不由自主将目光追随过去。

她注视着他们,慢慢竟也忘记了他们是谁,眼中只有月下剑影,一剑一势落在她眼中。

晴空映星,袖波月流。

剑映河山,美不胜收。

两人交手过百招,李归玉终于是体力不支,被谢恒剑指脖颈。

只是枯枝点到即止,谢恒没再上前一步。

李归玉这才放下心来,不由一笑:“谢司主名不虚传。”

“三殿下亦是。”

谢恒颔首,倒也没多说,两人一前一后从树上跃下,谢恒看了站在门口一直思考的洛婉清一眼,没有多说。

李归玉见洛婉清一直在思考,不由得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谢恒。

他突然意识到谢恒为什么与他切磋,也终于明白了洛婉清在看在想什么。

此时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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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哪怕是看着他,她想的都不是报仇。

面前两个人明明没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对上一个眼神,可他却都感觉到一面无声的墙,立在两个人和他人之间。

就像当年的江少言,悄无声息将所有摒除在他和洛婉清之外。

看着这个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洛婉清,他握着手中桂花,不知为何,突生几分惶恐不安。

他不知该怎么办,想了许久,才张口道:“小姐,我伤口裂开了,给我上药吧。”

洛婉清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他愣了半天,才点头道:“哦,好。”

上药是大事,就算洛婉清还惦记着他们的剑招,却还是收回心神。

她跟着李归玉一起走进山洞,隐到衣衫之后,洛婉清照旧冷静给李归玉上药,李归玉感觉着她的动作,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洛婉清给李归玉上了药,随后便回了自己位置,他们两人的剑式一直反复回荡在她脑海,她不断描摹。

等到谢恒睡了,洛婉清始终睡不着,她终于还是起身,不发一言走了出去,李归玉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起身。

他跟着她走到洞口,远远停住脚步,然后他就看见林中女子,用刀反复试过他和谢恒今日用过的招式。

她描摹,学习,破解,一遍又一遍。

李归玉静静看着她,完全挪不开目光。

她比起当初在扬州见的最后一面要稍微丰满一点,但周身肌肉线条明显有了变化,一双眼清亮坚毅,当她揣摩出一个姿势细节时,她便忍不住盈满喜悦。

她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心中害怕。

他想打断她,想让她停下,想把她拖回过去,告诉她,她得活在恨里,永远恨他。

可是看着这个灵动又欢喜的人,哪怕陌生,他却也开不了口。

甚至于,他还在那一招一式间,慢慢去补全了那些他不在的时光。

洛婉清揣摩着两人的招式,练到力竭,她知道自己只学了皮毛,但也感觉有了另一层领悟,她不由得有些高兴,提剑进了山洞,便间李归玉坐在一边。

他静静烤火,似在想什么。

洛婉清没有理会他,直接躺下。

过了片刻,李归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小姐,想学我的剑法?”

洛婉清动作一僵,偷师这种事,终究不光彩。

李归玉见她心虚,轻笑一声,过了许久,只道:“知道了。”

等到第二日,三人上路,夜里休息,李归玉竟就主动找到谢恒,恭敬道:“昨日与谢司主切磋,尚有不解之处,今日谢司主可方便赐教?”

谢恒闻言,抬眸看他,李归玉眼中无悲无喜,空寂一片,谢恒颔首,只道:“可。”

之后两人切磋便成惯例,洛婉清每夜都要观战,之后听他们论道。

李归玉认为,剑之道在于“执”,足够执着,不留退路,每一剑倾尽全力,才能问剑道巅峰。

而谢恒却觉得,剑之道在于“舍”,要舍得眼前,超脱于当下,才能纵观全局,借剑势,悟剑意,择前路,得最后一剑。

“何为最后一剑?”

洛婉清听不明白,谢恒耐心解释:“天下宗门,皆为同源,你可学万般变化,但每个人的变化,都不会脱于自己最终一式。”

“学武者,终身在参悟自己最终一式,”李归玉接过话,“我等学剑,自然求最后一剑。你学刀,那便是属于你的最后一刀。你为何挥刀,你的刀出自何处,归于何方,你若能想明白,那便是你的刀。”

洛婉清听着,仔细思索,谢恒见状不由一笑,宽慰道:“别着急,慢慢来。”

这语气有些过于温和,洛婉清沉浸消化着两个人的话,浑然不觉,李归玉不由得多看一眼。

谢恒察觉李归玉眼神,不动声色,只将烤好的鱼递给洛婉清,唤道:“惜娘,吃鱼。”

三人一路教一路学,头两日还见到过一次王韵之的人,交手过后,或许是知道了谢恒的选择,王韵之便再不出面。

等行到第十日,夜里三人从一个小杀阵中翻出,一落地便闻到了水汽。

闻到水汽,却不听水声,这大概率是个湖泊。

山水坐镇两头,见到湖,也就是快要走到这个阵法尽头。

三人对视一眼,李归玉笑了笑:“怕是要走到头了。”

“上去看看。”

谢恒足尖一点往前探路,确认无碍后,三人陆续跟上,随后便到了一片湖水旁。

这个湖看上去宽约三十丈,周边灌木丛生,湖水清澈见底,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静谧到诡异的凉意。

洛婉清直觉这个湖有些不对,却也说不上来时什么,谢恒端详片刻,看向李归玉:“现在是阴阵?”

李归玉也在观察湖面,听谢恒询问,他点了点头:“是阴阵,你们看湖面下那些石头。”

洛婉清听他话,仔细观察,这才发现湖面下的石头似乎比正常的大上许多,每块石头都能容纳一个人站立,它们随机散落在湖底,仿佛没有规律。

“这些石头浮上来时,才是阳阵。”

李归玉解释,洛婉清不由得有些不解:“我们直接跃过去不可吗?”

“没有活物。”

谢恒提醒她,洛婉清这才意识到这个湖哪里不对。

寻常湖泊,有飞鸟,有蛙叫,有蝉鸣,亦或鱼游波浪,娟娟水声。

可这个湖泊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埋葬了所有活物。

“且不说现下无人轻功能毫无支点一跃几十丈,就算有,阴阵之内,”李归玉眼神微冷,“动之必杀。”

洛婉清听得明白:“所以我们要等阳阵也开启?”

“鸳鸯生死阵遵循阴阳之律,明日太阳出来,这些石头便会浮上来。”

李归玉看了看天色,转头道:“找个地方休息吧。”

三人远离湖泊,找到远处一方水源,便就地歇下。

简单吃过东西后,三人默契没有再做浪费体力之事,洛婉清想了想,率先起身道:“我去洗个澡。”

这些时日,三人都是轮流清洗,只是洛婉清洗澡时,两人都会待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守。

这次水流不远,李归玉和谢恒倒也没有挪动。

等洛婉清走远,李归玉笑了笑,主动开口道:“明日大约就要出去了,这一路多谢司主照顾。”

“如果感谢,不妨回答我几个问题。”

“答不了。”

李归玉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道:“能答司主的,我在监察司已经答过。倒是有一个问题,我想谢司主打听打听。”

“说。”

“崔恒是谁?”

这个问题出来,谢恒面色不动,往火堆里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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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松木:“你探听这个做什么?”

“天下能与我交手寥寥无几,他却能与我平手,如此身手,在监察司隐姓埋名,岂不可惜?”

李归玉观察着他,继续试探:“他同样出自道宗,还修得无相剑,我查过他,在监察司几年,一直只在暗处,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父皇都对他讳莫如深。我心中好奇,不免一问。”

“心中好奇便可窥探监察司密辛?”

谢恒冷眼抬眸,李归玉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反问:“崔恒乃密辛?”

“想想他的姓氏。”

谢恒答得坦荡,李归玉不由得一愣,竟有几分怀疑起自己推测来。

那个人说是谢恒说得过去,但若当真是崔氏遗孤……

也说得过去。

可崔家还有谁有这种身手?

李归玉脑海中过了一遍,惊觉不管是李圣照还是大公子崔子规,都是出自道宗,五年修到无相剑,倒也不无可能。而且崔氏能人辈出,当年他根本不熟悉崔家,有没有什么默默无闻但其实天赋非凡的旁支,也很难说。

但不管如何,是崔子规也就罢了,若是李圣照……

李归玉压着情绪抬眼看向谢恒,试探道:“谢司主还敢同崔家人打交道?”

“为何不敢?”

“当年你出卖崔皇后和皇后,青云渡你又杀了这么多崔氏族人,你如今与他们交谈,”李归玉嘲讽一笑,“不会不安吗?”

“那你不安吗?”谢恒冷淡反问。

李归玉有些疑惑,但尚未开口,就听谢恒道:“面对柳惜娘,你会不安吗?”

李归玉闻言一顿,便明白谢恒说这话的前提。

他是知道洛婉清身份的。

这也怪不得,这一路他叫洛婉清“小姐”,谢恒没有半点意外。他本有猜测,现下终于确认。

他想了想,压着笑问:“司主此刻与我说话,用的是监察司司主的身份,还是谢灵殊?”

谢恒冷淡抬眼:“有何区别?”

“若是司主,我与小姐的过往,是你下属私人之事,与你何干?若是谢灵殊——”

李归玉嘲讽一笑:“她与我婚书仍在,轮得到你管?!”

“你们的婚书没有经过官府,不过是填了姓名的一张废纸。”

谢恒克制着情绪,盯着火焰,冷静道:“我若愿意我能同她写上十张八张。”

“那她愿意吗?”

李归玉开口,谢恒捏紧手中树枝不言。

李归玉扫了他一眼,转头整理了衣衫,淡道:“她愿意的时候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谢灵殊,”李归玉顿了顿,似是有些可怜他,“这天底下最没资格管她的便是你。你这样的人,不过就是贪恋皮囊,一时兴起,容不得别人冒犯你心中的所有物而已。你有你的路要走,何必招惹她?”

谢恒听着,没有出声。

他想反驳,想问他凭什么觉得他不过是贪恋皮囊一时兴起,想告诉他他没有把洛婉清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或许他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毕竟他从来不算个好人,可从他在芳菲阁接下她、慢慢喜欢她开始,他便没办法单纯将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人不会喜欢上物,而若喜欢的是一个人,又怎舍得限制她的来去。

哪怕他自幼便是强势至极不愿让人染指自己领地半分的人,他无数次想过将她强留,却也从不敢真的去做。

可这些话没有必要告知谁,他只静默着,听李归玉继续道:“婚书上无你名,姻缘牌上无你字,她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那你呢?”

他终于忍不住,冷静出声刺他:“婚书上的名字,写的是李归玉吗?”

李归玉闻言沉默,一时无言,谢恒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李归玉也看不出喜怒,但两人却都明显感觉到来自对方锐利的逼迫与抵抗,悄无声息对抗在两人之间。

两人对峙之间,洛婉清擦着头发回来,她感觉两人氛围不对,不由得道:“你们怎么了?去洗澡吗?”

听到洛婉清的声音,李归玉才意识到失态,他压着情绪拿起衣服,起身道:“我去清洗。”

谢恒坐在原地没说话,洛婉清好奇道:“公子?”

谢恒慢慢抬眸看她,清润的眼中没有平日冷酷算计,只静静映着她。

火焰映照的女子盈满他的眼眸,洛婉清见他眼神不对,不由得皱起眉头:“公子,怎么了?”

“无事。”

谢恒听她问话,又垂下眼帘,遮住自己情绪起身:“我去沐浴。”

说着,他便拿起衣衫离开。

洛婉清看着他的背影,他明显比平日萧瑟低落几分,只是她一贯看不透谢恒,便也不再多想,坐在原地开始烘烤自己有些湿的头发,思考着明日。

过了鸳鸯生死阵,大约便可以上岛,李归玉若要做什么,明日必定动手。

这些时日她给李归玉下药的量也已经足够,关键是李归玉会做什么,她才好知道如何防范。

她想着那个阵法,考虑着它的规律,想了没多久,就听身边传来脚步声。

洛婉清抬头看去,便见谢恒穿着单衫回来。

他抱着洗好的衣服,洛婉清立刻起身,恭敬道:“公子,我来。”

谢恒看着洛婉清帮他把衣服晾到衣架上,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李归玉这些时日曾和他说过,她和江少言在一起,是什么都不会的。

他不由得伸手,拦住洛婉清,淡道:“我自己来吧。”

洛婉清疑惑转头,正想询问,却是一眼扫到谢恒背上血痕。

他们每日大大小小总会受些伤,这应该是谢恒今日受的,虽然伤口不大,但也浸透了衣衫。

若是没有看见也就罢了,但现下看见,洛婉清便很难移开目光,想了许久,终于还是道:“公子,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谢恒闻言一顿,犹豫片刻后,终于道:“好。”

“公子随我这边来。”

洛婉清去拿了药和纱布,领着谢恒朝着密林中走去。

两人来到一颗树下,洛婉清见左右无人,有灌木隐蔽,便放心下来,坐下树下准备工具道:“公子坐下吧。”

谢恒听着这话,想了想,却是从袖中拿出一条发带,淡道:“闭眼。”

洛婉清闻言一愣,抬头看向谢恒手中拿着的发带,这才反应过来,这么久以来谢恒从不让她看自己的伤口,是因他不愿让别人看见他的身体特征。

洛婉清倒也理解,依言闭眼。

谢恒半蹲下身,为她蒙上眼睛,他的动作很温柔,倒与他这人冷冽的气质截然不同。

等洛婉清带上眼布,感觉谢恒坐到她身前,平静道:“将手放上来,我告诉你伤口位置。”

洛婉清闻言探出手掌,触碰在他脊骨,才发现他已经脱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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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微凉,让他皮肤带着冷,但指腹下的肌肉脊骨却格外灼热。

她蒙着眼睛,一切感官变得格外敏感,洛婉清不自觉有些紧张,谢恒声音却格外平稳:“往上三寸,左两寸。”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摩挲脊背着过去,她怕错过伤口,只能贴着每一寸皮肤攀爬。

过于强烈的触感刺激着洛婉清,她逼着自己不要多想,转移了注意力,开口道:“公子,鸳鸯生死阵在什么情况下会启动?”

谢恒听着她冷静的询问,感受着她指腹上的薄茧所带来的轻颤,突生几分不甘。

从来都是他一人独自沉沦,她似乎不会有人触动,除了琴音盛会用药那一场意外,她于崔恒也好,谢恒也罢,她从来没有半点风月停留。

他沉默不言,洛婉清不由得道:“公子知道吗?”

“你只会同我说这些吗?”

谢恒骤然出声,洛婉清一愣,她有些听不明白谢恒的话,疑惑反问:“公子何意?”

谢恒自知失言,这话崔恒问得,他却不能开口。

他压着下心中那点情绪,冷静几分,克制着语气,平静道:“鸳鸯生死阵内只有一条生路,这一条路但凡有人踏错一步,便会启动阵法。阵法启动时,会将湖面化作两个范围,一个范围内尽是杀机,另一个范围却绝对安全。如果死阵中落入湖中的人数比生阵中的人更多,生阵门就会开启。”

“若生阵内的人数比死阵多呢?”

洛婉清听着这话,也忘了给谢恒上药的尴尬感,关心道:“岂不是就算死阵人内都死完了,门也不会开?”

“阵法启动时,人多的一边自然是死阵。”

“那如果死阵中人一直不死呢?”

“阵内机关无穷无尽,哪怕是我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一直待在里面,人有力尽,总会死的。”

洛婉清听着,便明白过来这个阵法运行的机制,他们三人行路,若是李归玉老老实实带大家出去,那最安全不过。

可若他动了心思,将她和谢恒困于死阵中,那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她和谢恒逼入死路。

“阵法如何将人分开?”

洛婉清将绷带缠绕在谢恒身上,思索着道:“是按两人距离吗?”

“或许吧。”

谢恒语气平淡。

洛婉清心中便有了思量,明日她要跟进李归玉,就算分开,也得是她和李归玉进入死阵,为谢恒破局。

她的想法谢恒似乎了然,他肯定道:“你想和他一起进入死阵。”

洛婉清没想到谢恒会将这话说出来,只道:“这是最坏打算,若他动了心思,属下与他一起进入死阵,让公子顺利离开,再合适不过。”

谢恒没有说话,洛婉清当他愧疚。

与谢恒相处久了些,她便察觉,他杀伐果断,却是个再好不过的上司。

她不由得笑笑,温和安慰:“公子,其实我本就为他而来,若能和他死在一起,我无遗憾。”

这话让谢恒呼吸一窒,他心上巨颤,手都有些控制不住颤抖起来,下意识道:“那我呢?”

洛婉清看不见他的模样,只听这话,她有些茫然:“公子?”

“我于你心中……”

洛婉清听他声音里带了些许颤意,来不及询问,便听谢恒道:“算怎样的人?”

这话问得过于暧昧,洛婉清不由得心上一跳。

她不敢多想,只能含糊道:“公子于卑职心中,如日高悬,照耀四方。”

“如日高悬,照耀四方?”谢恒讥讽一笑,薄凉道,“于你心中,我倒是个心无私情的圣人?”

“公子心怀丘壑,乃践行大道者。”

想到谢恒未来的结局,洛婉清答得认真:“于属下心中,公子近似圣人。属下不过凡尘一芥,此生能与公子相随半路,已是大幸。明日公子权当是我与李归玉恩怨,我与他之间之事,与他人无关。”

这话出来,谢恒久久无声。

洛婉清等了片刻,直到远处传来声响,隐约听到李归玉寻来,似是唤她:“小姐?”

洛婉清闻声立刻起身,下意识抬手想拉开眼布应声,也就是那一刹,身后巨力传来,猛地捂住她的嘴将她一把拖去!

真气顺着交握手掌猛地灌入她身体之中,她下意识抬膝劈掌,只是对方动作更捷,在她抬手瞬间将她狠狠往树上一抵,一只手按住她带着伤痕的手压在树上,另一只手抓住她亮了刀锋的手卸刀压在她身后腰间,用周身压制住她全身往上一提,她瞬间动弹不得。

真气强行灌入筋脉的疼痛让她下意识轻呜出声,但声音甚至来不及泄出,他便将它狠狠吞了下去。

洛婉清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

这是谢恒……

这可是谢恒!

他疯了?他在做什么?!

她告诉自己不能乱,寻找着一击毙退的机会,思考着谢恒的动机。

可所有感官却都不由自主聚集在被谢恒强行缠绕的唇齿上,与她触碰的肌肤之间。

他只穿了单衫,方才上药的衣衫或许还没系好,她能清晰感知他的衣衫被蹭开来,带着夜风温度的皮肤蹭在她身上,逐渐便有了温度,滚烫灼人。

他的唇很软,舌也很软,灵巧暴戾,拖拽着她,缠绕着她,不给她半点呼吸思考的余地,强势得像是要将她拆分入腹,逼得人退无可退。

如此相似又激烈的吻法,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抗拒的可能,倒当真像极了这个人的行事作风,还有……

崔恒。

这个念头炸响在脑海刹那,洛婉清仿佛是断掉攥紧的最后一根绳索,被面前这人一把拽进泥潭。

她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欲念埋葬,所有感官无限放大,让她品尝,享悦,对比。

面前这个人亲吻的感觉,与琴音盛会那夜,崔恒最初吻上她那一刹如此相似。

甚至连剐蹭间的感官,都极致相同。

远处传来李归玉脚步声,她整个人不由得绷紧身体,他察觉她的变化,将她的手压在树上的手强势破开她的指隙,插入她的指缝。

十指交缠之间,千机缠绕交错,谢恒手上同样一道血痕,和她的伤□□叠在一起。

不甘心。

他看着他的血映在她的伤口上,顺着她纤白手腕滑落,感觉她因李归玉脚步紧张绷紧的身体,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

他不甘心。

明明他才是也是六年前遇到她,明明她周身都是他的痕迹,明明她答应过他,“生前仅他一人、死后为他立坟”,凭什么他还是个外人?

凭什么他只能远观,只是过客,连帮她都是罪过?

他偏要插足她生命,偏要干预她的爱恨,他要将她的姓名密密麻麻刻入她的骨血,一点一点抹杀那个名字,成为她的新生。

柳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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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惜娘。

她看着她皮下飞快蠕动着的痕迹,用真气和自己的血诱逼着她皮下之物往她伤口奔去。

他一面亲吻逼迫着她,一面注意着她皮下蠕动的位置,在那东西来到伤口前,谢恒同时一口咬在洛婉清唇上,洛婉清身体一绷之间,一只黑虫从洛婉清伤口急奔而出钻向谢恒身体!

谢恒皮下涌动,他神色冷了下去,任由那蛊虫钻入自己身体,强行将它压下。

洛婉清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她轻轻喘息着,只慢慢感觉“谢恒”的吻温和下去。

过了许久,他轻轻放开她,只将轻颤着的她温柔拥入怀中。

“柳惜娘,”他哑着声,“我从不是太阳。”

说着,他闭上眼睛:“想赢,就去赢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谢恒&amp;洛婉清:“元旦献上一吻,祝大家元旦快乐!”

【小剧场·2】

洛婉清:“鱼,我所欲也,兔子,亦我所欲也,那只鹌鹑给我,我还能吃。”

李归玉:“……许久未见,小姐饭量大大大大大了许多。”

谢恒:“我知道你胃口好,但没想到这么好。以后给你加餐补。”

洛婉清:“老板万岁!”

【小剧场·3】

谢恒:“三殿下切磋吗?”

李归玉:“不切。”

谢恒:“我想给柳惜娘开个小灶。”

李归玉:“……那也不是可以。”

两人端端正正:“请,动手吧!”

洛婉清(暗处奋笔疾书):“两个alpha你死我活,我这个beta认真干活。学霸打架,学渣偷师,打卡,今天,又是我认真学习的一天!耶!”

第102章

◎那就是赢了◎

(前情修文提要:女主李归玉落入山崖时,李归玉为了控制女主给她种了子母蛊,谢恒上一章将子母蛊“引渡”到了自己体内。)

说完,谢恒便放开她,抬手一拉她的眼布,起身离开。

光亮逐渐回到洛婉清眼中,她喘息着睁开眼睛,感觉光芒一点点盈入眼中,首先看见的就是那人的背影。

白衣单衫流动着一月清辉,他和平日没有半点区别,仍如天上月,高山雪,玉山行立,衣袖流风。

仿佛与方才明显情动迫着她的不是一个人。

洛婉清咬着牙扶着自己坐起,靠在树上低低喘息,整个人还沉浸在一种不可置信中,完全理不出思路。

谢恒是做什么?

他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些,还以这种方式?

她身体不可控制在余韵中轻颤,筋脉仿佛是洪流冲灌而过,带着一种摧枯拉朽后空荡荡的疼。

这都是谢恒方才蛮横留下的痕迹。

他竟然直接用真气灌进她筋脉这种方式废了她所反抗的可能,没给她留半点余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另有所图,还是……

洛婉清一瞬想起他吻上刹那,她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太像崔恒了。

虽然这件事根本分辨不出来,但她在那一刻,却直觉性就想起崔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谢恒来到江南,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感觉到他和崔恒相似之处。

而且,打从在江南见到谢恒,他便从来没取下过手套。

洛婉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断去注意谢恒的手套,但是她直觉感知到,手套出现的时间太过玄妙。

崔恒在琴音盛会给她喂了血,在手上留了伤,之后谢恒便带上手套。

但谢恒在监察司,偶尔还会摘下,可到江南来,谢恒却是从来没摘下手套过。

还有追思……

洛婉清闭上眼睛,越想越觉得可疑。

但现下也不是想这些时候。

当务之急不是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如今最重要的,是好生休息,应对明日。

反正,明日说不定都活不下来。

一想到这个,洛婉清不由得一笑。

子母蛊在李归玉手里,她就算有迷筋散牵制李归玉,也要看李归玉想做到哪一步。

走到绝路玉石俱焚,她倒也不用多想了。

洛婉清冷静下来,靠树休息了一会儿,等情绪彻底平复,便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衫走出树林。

只是刚走几步,她就见到站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他不知是在那里站了多久,似笑非笑看着她,眼中是淬了毒一般的冷。

洛婉清警惕盯着他,试探着道:“三殿下?”

李归玉没说话。

洛婉清见他不应,也不愿多言,直接往前走去。

只是经过他时,李归玉突然出手,一把拽住她手肘将她拉回来,笑着道:“一句话都不解释啊?”

“我为何要解释?”

洛婉清现在筋脉还疼得厉害,不想同他动手,冷淡道:“放手!”

李归玉没说话,他将她拉到身前,伸手碰上她唇上伤口,语气慢慢悠悠:“我方才见谢司主过去,听说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等你。你看看这颜色,真漂亮,”李归玉压着情绪,低头凑上前来,低声询问,“他碰你了?”

洛婉清冷眼不言。

李归玉知了答案,他周身忍不住带了几分暴戾,抬手用指腹碾压在伤口上,反复碾扯,仿佛是要将这个伤口抹去。

只是他再怎么用力伤口就在那个位置,甚至还因他的拉扯沁出血珠。

看见血珠,李归玉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起来,竭力克制:“除了这里还碰哪儿了?”

“你再多问一句。”洛婉清抬手压住他按在她唇上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往外推开,“我就叫人。”

“叫谁?”

听着这话,李归玉不由得笑起来,似是觉得荒谬:“谢恒?”

说着,他忍不住带了怒意:“我在这里你要叫谢恒?!”

“三殿下应该不想这时候起冲突,”洛婉清始终保持着理智,冷静劝说,“若公子与殿下此刻动手,于公子不好,于殿下也不利。王韵之,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李归玉听着她威胁,知道她说得不错,他紧紧捏着她,却也放不了手。

洛婉清知道他是在挣扎,冷静等待着他,许久后,李归玉肯定道:“是他欺负你。”

洛婉清看他一眼,漠然否认:“不是。”

“那就是他引诱你!”

这话出来,洛婉清倒是有些诧异了。

她没想到李归玉竟会说出这话,不由得觉得好笑:“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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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仔细思考起来:“你在意这个做什么?不是说都是骗我的吗,还是说骗久了,把自己都骗了?”

李归玉闻言,瞳孔微缩。

洛婉清见状便知他不会再纠缠,冷淡扫开他拉着她手肘的手,转身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就听后面传来李归玉的声音:“我不是在意你,我是在意我自己。”

洛婉清懒得听他解释,淡道:“随你。”

她心思太乱,根本不想与他争执,提步回到火堆,就见谢恒早已跃到一棵树上,正闭眼休息。

或许是在高处月光更甚,单衫映辉,他面色看上去比平日更苍白几分,整个人显出几许萧索。

洛婉清见到人,根本不敢面对,慌忙低头,甚至连行礼都不记得,直接找了火堆躺下,没再出声。

过了许久,李归玉也走了回来。

他背对着洛婉清坐到火堆前,身上带了些桂花香。他们今日行路来时的确遇到了一片桂花林,洛婉清倒没想到,他竟然还

三人都不说话,李归玉想想,抬手往火堆里扔了一块安神香,劝道:“睡吧。”

说完,安神香的香味弥漫在周遭,洛婉清明明脑子一片烦乱,却还是不由自主觉得困意浮了上来。

睡着之前,她不由自主抬手握住颈上姻缘牌。

要是崔恒在就好了。

一想到那个人,她仿佛是雏鸟回巢,突然就生出了几分克制不住的委屈酸楚和思念。

她闭着眼慢慢睡去,迷迷糊糊却是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好像是回到琴音盛会那一夜,崔恒抱着她往床上一抵,然而她背抵在床榻刹那,周边天旋地转,就化作了一颗老树树干。

树皮粗糙磨砺着她光洁的脊,她盘绕在他腰间,由上而下俯视着面前单衫散发的青年。

银白色面具遮住他上半张脸,他眼神冰冷而克制,仿佛带着引诱一般开口:“看着我。”

说着,他抓着她的手,引着她到面具上,一点点掀开。

梦境中她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心跳得飞快,就看她胸前男人仰望着她,慢慢露出一张清冷又艳丽的脸。

她惊得瞬间睁大双眼,对方却突然化作一条白蟒,猛地缠绕上来,将她颤声二字吞噬殆尽。

“公子!”

洛婉清猛地睁眼,本能性翻身握刀一滚,等单膝跪地抬手时,便见谢恒已经挡在她身前。

此时天光乍起,林间青烟染蓝,林间鸟雀惊飞,地面震颤间带着轰隆之声,明显是林中阵法又有了变化。

洛婉清将所有感官放到极致警戒,感知着周边变化,没了片刻,地面震动停止,就听李归玉带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阳阵开了。”

洛婉清闻言一顿,这才意识到现在天亮了。

她迟疑着起身,回头一扫,便见谢恒和李归玉都已经穿戴好,明显是提前起了。

洛婉清慌忙要去整理,就听谢恒道:“穿衣,走吧。”

洛婉清看了一眼谢恒,才发现他已经收拾好包袱背在身上,洛婉清的包袱也被人整理好放在地上。

洛婉清背上包袱,捡起外套穿在身上,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跟上谢恒和李归玉。

等来到湖边,就见青绿色湖面在晨光中笼着一层薄雾,湖中像散落着棋子一般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

与昨夜死寂一般的静谧不同,今日的湖泊草长雀飞,水波荡漾,看上去生机勃勃。

湖的尽头有些看不清楚,明明不是很远的距离,却就是看不清是什么,隐约只觉似乎是一片草地,可能还有些什么东西。

“这就是阳阵了,”李归玉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恢复平日脾气极好的模样,介绍着道,“等一会儿我们就从这些石头上走过去,只要不出岔子,我们就能顺利过湖。”

“若是出岔子呢?”

洛婉清不信他什么都不做,李归玉盘腿坐到地上,从一旁取了一颗树枝,漫不经心道:“那就进生死阵,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说着,李归玉抬手,神色认真几分:“现下别说话,且安静片刻,我算一算。”

洛婉清闻言也知这不是开口打扰的时候,便也不再说话,旁边谢恒沉默片刻,开口道:“柳惜娘。”

听谢恒主动开口,洛婉清立刻看了过去,就见谢恒转身走向一旁,淡道:“随我来。”

洛婉清知道谢恒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废话,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掐算的李归玉,跟着谢恒走到远处。

两人走到灌木林中,谢恒也同李归玉一般盘腿坐下,取了一根树枝,在地面泥土上比划。

他一面划,一面算,同时低声道:“附耳过来。”

洛婉清闻言蹲下身来,克制住心中异样靠近谢恒。

好在谢恒倒也没做什么,只用两个人可以听清的声音,低声道:“过了鸳鸯生死阵后,会看到上流风岛的船。流风岛每年会准备两艘船,每一艘船最多可容纳十人,人满开船,但有一个情况例外。”

说着,谢恒抬眼:“第一个到达船上的人上船后如果要求立刻开船,那流风岛这一年便知会接纳一个人。”

洛婉清闻言皱眉,便知了谢恒同她说这话的目的:“公子要我拦住他?”

“流风岛位置隐蔽,如无人引路,很难找到。”谢恒点头,故而今日,你需记住两件事,其一,若是你与李归玉得到先上船的可能,你必须先上船。其二,”说着,谢恒抬眸,眼神中带了几分认真,“除非为了保命,不然不可杀他。”

洛婉清得话,思索着道:“是。”

谢恒始终还是不希望李归玉死,李归玉死在这里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

说着,不远处传来李归玉的声音:“小姐,谢司主,过来随我离开吧。”

洛婉清和谢恒对视一眼,谢恒看着地上自己计算的痕迹,想了想后,站起身来,跟着洛婉清一起走向李归玉。

李归玉站在一块石头前,似是早已准备好,见两人走来,李归玉指了石头道:“等一会儿我进入湖中,湖面石头便会开始移动,但不管怎么移动,你们都要盯好我踩过的石头,我踩哪一块,二位便跟哪一块,千万不要踩错了。”

洛婉清和谢恒二人点头,李归玉抬眼看向谢恒,“在下先行?”

“请。”

谢恒抬手。

李归玉得话,足尖一点,跃上一丈外一块石头,他一踩上石头,湖面石头便开始移动,荡漾起一阵阵水波,鸟雀惊飞,李归玉盯着石头,立刻又跃上间隔半丈外一块石头。

等他跃上第三颗石头时,李归玉回头看向谢恒和洛婉清,试探道:“二位谁先来?”

“我。”

洛婉清立刻上前,没给谢恒答话机会,踩过李归玉踩过的两块石头,跟到李归玉附近。

鸳鸯生死阵如果启动,自动会将人分成生死两阵,人多的一阵为死阵。

虽然不知道它具体如何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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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来大概率是根据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旦李归玉有人异动,她便立刻到他身边去,拖着他进死阵。

所以她必须在中间位置,无需谢恒吩咐。

李归玉似乎也料到这个结果,见她上来,微微一笑。

谢恒面上看不出喜怒,跟上洛婉清,踩在了李归玉第一块踩下的石子上。

三人便由李归玉领头,洛婉清和谢恒记住李归玉的路线,紧跟着他一步一步前挪。

湖中石子一直在动,伴随着地面震动声响。

洛婉清紧盯着李归玉,等行到湖中,李归玉刚刚落到一块石头上,灌木从中突然传来鸟雀惊响。

李归玉转眸看去,似是终于等到什么,眼神骤亮,袖中飞刀猛地甩出击打在周边一棵树上,同时足尖一点急掠向后。

洛婉清蓄势已久,在他眼神变化瞬间便如捷鹰拔刀直上!

李归玉快,她更快,不过顷刻便已出现在李归玉面前。

她来得太过迅捷,李归玉被逼出剑,从高处往下猛地一压,将洛婉清刀拦住在腹前,笑了笑道:“小姐终是选我。”

洛婉清没有出声,她身后周边箭雨如帘,将她和谢恒彻底隔开,洛婉清根本不回头,她并不意外。

她早就做好和李归玉一起进入死阵的打算,而阵法的确也是按照她所预想,是按照距离划分两个人。

人多一方为死阵,如今她和李归玉在一阵,那谢恒自然安全。

她心中放下心来,屏气抽刀,猛地又砍了过去,冷声道:“选你去死!”

李归玉唇角微勾,游刃有余接着洛婉清刀锋,笑道:“那就试试。”

听到这话,洛婉清眼神骤凛,她刀风飒沓,如滚滚江落,李归玉不输半分,稳稳接住她每一刀刀锋。

两人风格相似,俱是刚猛并济全力以赴的打法,只是李归玉明显无论在技巧还是经验上都高上许多,连接她几次强攻后,他剑身猛地将她刀锋一绞,连人带刀往远处一甩而去,笑道:“第一招。”

洛婉清被他猛地甩远,她手上随意一攀石头,又跃回池面。

也就是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

不对。

死阵不该是这么轻松的模样,她和李归玉单独被困以来,除了李归玉和她过招,这里没有任何杀机!

方才生死阵尚未启动时他们都不能随意动作,更何况如今在死阵之中?!

“发现了?”

李归玉歪头一笑,也就是那一刻,地面又嗡动作响,洛婉清和李归玉抬头一看,就见响声来源方向,灌木挪开,突然变出一片平原。

平原后是一望无垠的湖泊,湖泊上停留着两艘小船。

小船出现在视野那刻,李归玉骤然动身,往湖泊疾驰而去。

洛婉清反应过来,紧随其后,急奔在李归玉身后。

他们这里才是生阵!

洛婉清猛地反应过来。

谢恒所在才是死阵,而且那里不止一人,此刻应该已经死了两人以上,所以生阵门才会打开。

是谁在哪里?

洛婉清一瞬想到无数可能,这才意识到,这林中从来不止他们三个人。

还有星灵、崔衡、已经王韵之这些人。

这些人也到了这里。

一瞬间,洛婉清突然想起昨夜李归玉身上的桂花香,她猛地反应过来,紧追着李归玉道:“昨晚你去接王韵之?!”

“这怎能叫接呢?”

李归玉和洛婉清同时绕开一颗大树,洛婉清提一口真气疾冲往前,挡在他面前,同他的剑猛地抵在一起,李归玉笑了笑,只道:“我给他们指条路罢了。”

洛婉清一瞬想起这十日来,他总会不经意拍过一些树,留下一些划痕。

她骤然明白过来,不由得睁大了眼:“你一直在给他们引路?”

“真把他们都丢在林子里,谁帮我杀谢恒?”

李归玉一剑狠狠冲撞在洛婉清刀上,洛婉清连点数块石盘才止住去势,李归玉从她身侧冲过,笑道:“第二招。”

他欣赏后生晚辈的语气仿若羞辱,洛婉清瞬间紧追而上,不由得追问:“你什么意思?他们和谢恒什么关系?!”

“死阵之内,人死得越多,阵法难度越大。”

李归玉倒也耐心,笑了笑道:“这么多人,足够触发生死阵最高等级的机关。”

这么多人,有多少人?他们什么来的,为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洛婉清紧追着谢恒,想过所有细节,仔细想过李归玉生变那一刹听到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这声音其实出现过三次。

最初阵法开启时一次,他们进入阵法时一次,李归玉变动时一次。

而林中一共他们、崔衡星灵、王韵之等人至少三波人。

如果这个声音对应三波人的进入,其实意味着人进入这里,那就是其实阵法内早就存在其他人,只是他们因为一些原因和这些人隔开,无法看到听到,就像此刻谢恒明明在死阵之中,她却完全感知不到。

李归玉早知这一点,等所有人进了死阵后,才开启了生死阵。

他是故意引诱王韵之等人进来,把他和谢恒分开,谢恒站立的位置,其实算上了王韵之的人,所以他那边成为死阵。

她紧随李归玉,所以进入生阵。

他想要谢恒死,想要所有人死!

而李归玉做这一切,都谢恒预料之内。

洛婉清突然明白谢恒进来前的所作所为。

他早猜到李归玉会进入生阵,所以他才会提前叮嘱她拦住李归玉。

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进入死阵的打算,也明白她一定会跟着李归玉进入生阵,方才他在那里算的东西……是阵眼!

这些时日她跟着他们,也大概知道了一些阵法的常识,洛婉清总算理解了谢恒的思路。

鸳鸯生死阵,解开除了常规的正确路径和用死阵人命换生阵以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和所有阵法一样,直接破开阵眼。

他没办法像李归玉一样控制阵法,那干脆他进入死阵,彻底破坏这个阵法,让她拦截李归玉。

她要给谢恒时间破阵,避免李归玉成为第一个人。

一旦李归玉成为第一位到达的人,他们谁都上不去流风岛。

想明白这一点,眼看李归玉上岸,洛婉清瞬间暴起直冲,大喝出声:“留下!”

音落瞬间,手上千机珠链朝着李归玉猛地甩去,珠链在半空扭转,爆射出上百根毒针,李归玉察觉身后翻身一跃躲过,也就是这顷刻,洛婉清疾驰上前,狂刀猛劈将他往后逼去。

她每一刀倾尽全力,悬河注火,长虹贯日,哪怕是李归玉也不免躲闪,皱起眉头,一面后退,一面冷静道:“小姐,你如此竭力,至多拦我半刻。”

“那就片刻!”

洛婉清固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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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玉皱起眉头:“小姐你别逼我。”

洛婉清一刀砸在他剑锋,压着他往后半步:“是你别逼我!”

她没有立刻使用迷筋散。

她看出来,现下李归玉还对她手下留情,他没动子母蛊,她就不动迷筋散。

她不确定迷筋散的效果,倒不如先拖延时间,以免早早暴露底牌。

李归玉闻言神色微凛,瞬间催动蛊虫,猛地一剑将洛婉清砸翻退开,低喝:“让!”

洛婉清翻身落地止住,坚定抬眼,只捏紧刀柄,露出刀柄上反面刻着的“灵”字。

那个字一瞬刺伤李归玉,他瞬间想起某个人来。

周边地面隐约一下又一下震动,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不能再拖,只道:“小姐,得罪了。”

言罢瞬间,李归玉疾驰上前,这次他没再留手,剑如迅雷,倾山而下,然而洛婉清却是不躲不避,迎着他的剑就冲了上来!

只是一剑,洛婉清便虎口震出血痕,李归玉眼神一颤,却没有半分停手。

可洛婉清也不退半步。

剑如急雨,刀似流星,直到最后一刻,洛婉清被李归玉猛地一脚踹出湖面,砸到草地上。

胸骨震碎一般的疼痛倾袭而来,李归玉心下不忍,不敢看她疾驰而去,却在路过她身侧瞬间,感觉刀锋横刀而来!

李归玉瞳孔急缩一退一抵,就看洛婉清双手握刀,跪在地上,抬起一双清亮眼眸:“第三剑。”

李归玉心上一颤,洛婉清双手握刀旋身劈来,逼着他往后,大喝一声:“退!”

李归玉足尖一点慌忙后退,洛婉清刀风狂浪卷席而来,竹柳之姿引山河倾崩,李归玉不敢接刀,被逼疾退三丈后,李归玉听着身后轰隆声,咬牙捏紧剑尖,威胁开口:“小姐,你让开我将母蛊给你,我不会让你了。”

“李归玉,”洛婉清闻言便知李归玉是不打算再手下留情,她抬手取下头上千机发簪,青丝一瞬散开,她一手握刀,一手持簪,“我既习刀,便无需相让。”

李归玉没说话,他听着身后动静,压住心颤,抿紧唇盯着她。

晨间草野苍茫,雾气未散,女子黑衣广袖,黛发缠风,刀光于晨光中清宛转,人如刀立,势如青山。

李归玉从未见过这样的洛婉清,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一生见过她美的姿态。

他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会变成这般模样,他害怕、惶恐、悸动,却也克制不住向往喜爱。

两人对视片刻,李归玉猛地疾冲上前!

洛婉清死死看着他,她看着他所有动作,脑海中一瞬浮现出这十日来他和谢恒对战时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动作的轨迹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和面前人疾冲而来的身影交叠。

她揣摩着、寻找着、等待着。

而李归玉看着面前蓄势如豹的女子,目光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这天地化作一人,他知道不可心动,但却仍旧克制不住心鼓如擂。

杀了她。

如她所愿,杀了她,与她同葬!

那一刻,他突然涌生出这样一种念头,念头起时,他周身血脉翻涌,觉得这也是极好的结局。

他控制不住自己,脚步不停,接近刹那,他猛地催动子母蛊蛊虫至极致,洛婉清也瞬间捏断发簪!

药粉挥洒在两人之间,李归玉一剑斩下,洛婉清横刀而上,俱不留半分余地,直奔生死!

然而也就是这片刻,周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李归玉突觉筋脉一阻,洛婉清却不受子母蛊半点影响。

他急缩瞳孔,心知不能硬接洛婉清这一刀,赶忙收剑往高处翻身一转,便让洛婉清截去半截青丝,听她道:“第四剑。”

青丝落下坠在洛婉清发间,一道白影突然从他们两身侧急掠而过,朝着船直冲过去。

李归玉身未落地,直接紧追而上,然而洛婉清却是刀风瞬至,将他一拦:“止步。”

李归玉不可置信看她一眼,压着体内药效与洛婉清且战且行。

这个速度根本追不上谢恒,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恒走远。与此同时,王韵之崔衡等人也从后面急奔而来,分行两道,一路冲上船只。

洛婉清一直阻拦着他,似是非要和他斗个你死我活。

李归玉明显感觉筋脉内力运转开始越来越困难,然而面前洛婉清却仿佛是不受子母蛊半点影响,刀风不见半点阻滞。

他呼吸不觉快了几分,知道追不上谢恒,干脆以自保为主,一剑绞住洛婉清的刀,喘息着道:“我早将迷筋散排出体外,你是何时下药?”

“你知道?”洛婉清淡淡瞧他一眼,倒也不诧异,李归玉这样的品性,谨慎至此她也不觉奇怪。

“我知道,”李归玉强压着药效,被洛婉清一刀擦过颈间,咬牙道,“我从不信你。”

“月饼。”

洛婉清开口,李归玉不可置信。

洛婉清平静看着他:“我下了不止一种药,伤口上不仅有迷筋散,还有一种治疗伤口的药物,和月饼中的莲蓉结合,在药引催动下便是一味阻滞内力运转的药。”

说着,洛婉清猛地一绞剑刃,隔着剑抵上李归玉脖颈:“李归玉,你比你自己想的心软。”

李归玉闻言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面前人,突然意识到,原来没有什么温暖是真的。

上伤口的药是毒。

月饼是毒。

她跟着他另有目的,她所有温柔、心软、放过,全都是被迫或者谎言。

没有洛婉清了。

那个永远无条件陪伴在江少言身边的洛婉清,的确如她所言,早已没有了。

余生徒留空恨,再无少年温柔。

这一切他知道,也接受,爱痛他都应允,独独惶恐的是——

子母蛊无效。

他不怕她恨,他愿她余生永远恨他。

可他怕有人爱她。

有一个豁出性命、朗如明月的人,悄无声息的爱她。

他怕她被人爱过,把恨忘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洛婉清对一切浑然不觉,冷静伸手:“把母蛊交出来。既然你不忍用,不如换条活路。”

“你不杀我,”李归玉闻言笑起来,眼里带了几分克制不住的癫狂和痛楚,“是因为觉得利用我的信任可耻,还是不忍心?”

洛婉清略一迟疑,也就是那一刻,李归玉突然暴起,将她刀锋一压!

洛婉清本能横刀而过,李归玉足尖一点落在她刀尖,便将匕首抵在她颈间。

洛婉清冷眼抬眸,李归玉喘息着,笑着看着她。

他周身皮肤都沁出血珠,为了这一击明显付出了极大代价,握着匕首的手都在轻颤。

“记好了,”他抬起手指,将血轻轻由上而下抹在她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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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年少时在她闺房清晨,为她绘上的花钿,“要永远恨我。”

听到这话瞬间,洛婉清气势大涨,抽刀猛地一劈,刀风溅起湖水三丈成峰,李归玉疾退一跃,便落在身后船上。

洛婉清下意识想追,只是刚一动作,就听身后另一条船上一个女声冰冷传来:“流风岛禁武斗,姑娘是不想上岛吗?”

洛婉清闻言抬头,便见一个女子一身青衣,蒙面垂眸看着她。

洛婉清动作微顿,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不由得皱眉。

也就是这片刻,谢恒的声音从船中传来,淡道:“惜娘,上船。”

洛婉清没说话,她盯着甲板上被流风岛人扶走的李归玉,抿唇不言。

许久后,她终于还转身,一跃上了谢恒所在的船只甲板。

一上船,就见谢恒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她。

一身白衣染血,面色也极为苍白,看上去似乎是受了重伤,但看他神态,又看不出什么。

洛婉清迟疑片刻,不明白谢恒为何在此等她,但还是恭敬行礼:“公子。”

“赢了?”

谢恒语气无悲无喜,但隐约又还是听出几分温和。

洛婉清一顿,随后便明白谢恒在问什么,她斟酌着道:“卑职有愧,没能拿回母蛊,但……”洛婉清说着,忍不住还是浮现了一丝笑意,“卑职斩下他一段头发。”

听到这话,谢恒眼神柔软几分。

“那就是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归玉:“他亲你了?”

洛婉清:“啊,怎么了?”

李归玉:“肯定是他欺负你,我杀了他。”

洛婉清:“倒也不是……”

李归玉:“那肯定是他勾引你!我杀了他!”

洛婉清:“也不能这么说,这个事情呢,我也有点责任。”

李归玉:“小姐,这种事情你不可能有责任,肯定都是那些男人的错,你不会犯错,你记住,我是你永远的家!”

洛婉清:“……我谢谢你了,说这么好听早干嘛去了?谢恒,谢恒你站出来说句话。”

谢恒:“他爱说他说,我忙着挖地基呢。”

第103章

◎不错,他是我家郎君。◎

洛婉清听着谢恒的话,忍不住扬起嘴角,她也是如此作想,但不敢自满回话。

谢恒见她高兴,也没多说,他看上去很似是疲惫,转头看向一旁流风岛的侍从,颔首道:“可以了。”

洛婉清听这话奇怪,只看谢恒刚说完这话,便被发放了一块眼布,他抬手系好眼布,就听旁边侍女道:“公子,转身往前走。”

洛婉清见谢恒带着眼布跟着侍女进去,这才反应过来,流风岛的人并不希望他们发现路线,所以都要带上眼布,谢恒大约是一直在这里等她。

洛婉清心中一暖,旁边青衣女子递过一条眼布,低声道:“姑娘,请覆目。”

洛婉清心不在焉接过白布,蒙到眼睛上,随后跟着人走进船舱,由侍女引着坐下。

她进船舱之后,听呼吸声感觉约有十来人,她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流风岛的人,还是进入流风岛的人,便安静坐下,不发一言。

她一坐下,闻到一股熟悉的松木香,便知旁边坐的谢恒。

洛婉清动作一顿,随即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

方才与李归玉一战后的余韵尚在体内激颤,她呼吸还有些不稳,她静静调息,不断回顾着方才那一战。

四剑。

今日她一共硬接下李归玉四剑,之后李归玉为药物所牵制,根本发挥不出全力。

其实她很好奇,如果第四剑李归玉不躲,他用了子母蛊,他们到底是谁输谁赢。

只是李归玉没用子母蛊,她也就不知道答案。

不过也好,至少她活下来了。

但子蛊在她体内,终究是个隐患。

洛婉清皱起眉头,正想运转一周内力查案,就听周边有人陆续进来。

她不敢在这里贸然打坐静修,简单确认了一下没有需要立刻处理的伤势后,安静等在原地,打算上岛再说。

不知等了多久,突然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之后便听方才那个青衣女子道:“人已到齐,今日不足一船,共三十一人。稍后感觉到自己被拍肩时,请报上姓名。”

蒙上眼布,对一切便敏感许多,洛婉清听着,才意识到,这个声音其实有些熟悉。

哪里听过?

洛婉清皱起眉头,听着船舱里大家开始报起姓名。

先是报了两个洛婉清不认识的人的名字。

随后就响起星灵的声音:“灵灵。”

“烨烨。”

“谢澜。”

听到谢恒报出“谢澜”的名字,洛婉清便感觉有人拍到自己肩上,她沉默片刻,意识到没有一个人报上真名后,便开口谎报了名字:“柳惜惜。”

报了一圈名字,洛婉清感觉船慢慢动起来,听那个青衣的女子又道:“各位名字都已记录在册,现下已开船行往流风岛,上流风岛,恩怨尽消,严禁寻仇武斗,若有违禁者,”女子声音冷冽起来,“杀无赦,还望各位明白。”

大家得话,纷纷应是。

女子语气又缓和下来,继续道:“今日行船约一个时辰,还望各位稍安勿躁,等到了流风岛,会引大家下船。”

说着,女子便领人离开,洛婉清数了数船舱内还留着的人的气息,便知流风岛是留了四个人看守他们。

船舱内所有人静默不言,似乎都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洛婉清却是思索着方才女子的声音。

太熟悉了。

她到底哪里听过?

洛婉清反复回想,搜索过她所有见过的女子。

想了许久,洛婉清突然想起一个人。

青绿。

一瞬间,方才绿衣女子的身姿和声音都和记忆里那个张九然告诉她的亲信重合在一起。

随即她便想起,他们进入流风岛前,按照王虎所说,救他的恩公三十岁,额间一枚红痣,那极有可能就是相思子。

如果是相思子,他既然救了王虎,那他对张九然怕也是暗中纵容放过,那么帮助张九然的青绿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意外。

甚至于青绿可能从头到尾就是相思子的人。

如果这个女子真的是青绿,那么她就是现下最好的突破口。如今在船上,是他们接触她最好的机会,上了流风岛还不知如何安排。

洛婉清一想,便知事不宜迟,此事必须尽快通报谢恒。

但这里人多口杂,她不宜声张,想了片刻,她便主动伸手,探入谢恒衣袖,仿若调情一般握住他的手。

这在外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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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过是情侣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不会引人注意。

谢恒被她一握,动作微僵,随即便明白了洛婉清是有话要说。

他抽出手来,洛婉清一愣,正以为谢恒不懂她的意思,就感觉自己又重新被人握住。

这次是一只温热干燥的手,他用掌心包裹着她,将她的手全部掩在袖下。

洛婉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去脱手套,不由得感慨谢恒聪明,她一碰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在他掌心翻过手,用手指划在他手掌上,一笔一划写:“青衣女,熟人。”

谢恒动作微顿,随后钻入她的手心,用指腹写字询问:“谁?”

他脱了手套,可以清晰感觉到他指尖温热的温度和薄茧。

这茧子划在她手心,有些发痒,洛婉清凝心静神,逼着自己不去多想,只继续写:张九然亲信,风雨阁杀手,相思子属下

这一句写得很长,谢恒等着她一笔一笔划,磨得他整个肌肉都绷了起来,刻意放松了手,怕洛婉清察觉。

洛婉清写完这一句,补了她的名字:“青绿。”

写完这个名字,谢恒松了口气,觉得洛婉清应当是写完了。

他正欲收手,就感觉洛婉清又开始写,只能捱在原地,感觉洛婉清一字一字比划道:“她的名字。”

谢恒:“……”

他一时无言。

紧接着便觉洛婉清又开始写:“芳菲阁曾助我救出家人,青云渡与我最后一次见,崔恒亦见过……”

行船路程很长,洛婉清有足够的时间,将青绿所有信息全部报告上去写完。

谢恒第一次意识到洛婉清这么啰嗦,啰嗦得他觉得时光异常漫长,他逼着自己刻意压住呼吸,洛婉清听出异样,不由得询问:“公子?”

谢恒怕她发现异常,回头在她手心回复:“人,确定?”

“没见到脸。”

洛婉清实话实说:“不敢确定。”

“下船制造机会。”

谢恒写完,便抽手欲走,洛婉清却赶紧抓住他,关切写道:“伤?”

谢恒没回她,直接在她手背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抽手离开。

洛婉清感觉谢恒似是不悦,她不知道他不高兴什么,但谢恒不让她管伤势,她也不敢多说。

船安静行了一个时辰,洛婉清便感觉船停了下来,片刻后,有人进来,一一为洛婉清他们解开眼布。

也就是在洛婉清被解开眼布刹那,旁边崔衡的声音突然想起来,轻佻道:“呀,美人,让我瞧瞧!”

所有人闻声看去,洛婉清一转头,就见崔衡抬手一把拽下为他取走眼布的青衣女子面纱,女子同时一把掐紧崔衡手腕,随即意识到什么,转眸向洛婉清看去。

洛婉清静静看着面前人的面容,没有说话。

青绿捏紧崔衡的手腕,崔衡立刻疼得嚎叫起来:“疼疼疼疼!”

说着,崔衡试图去掰青绿的手,大声道:“我不敢了,美人,我不敢了!星灵,救我!”

星灵站在旁边,淡淡瞟他一眼,似觉丢人,转头假装不认识他看向一边。

青绿似是冷静下来,抬手一巴掌将崔衡扇到一边,慢条斯理带上面纱,转身往外:“下不为例。”

说着,所有人跟着起身。

谢恒看了一眼洛婉清,便知答案,率先走出去。

洛婉清思索着青绿方才的眼神,同情看了崔衡一眼,知道他必定是受谢恒要求才干这种事,颔首道:“辛苦了。”

旁边星灵不知缘由,跟着洛婉清走出去,甚至踹了崔衡一脚:“该!”

崔衡从地面爬起来,捂着脸跟上星灵,有些难过道:“星灵你好狠的心!”

一行人跟着青绿往外,走到甲板,便看见一座桃花盛开的岛屿出现在眼前。

岛上人来人往,看上去格外温馨。

青绿领着所有下船,正巧另一艘船上的人也在往下走。

洛婉清扫了一眼,领头的是王韵之,她带了许多人,李归玉走在中间,他身上都是血,但气色好了不少,想来是迷筋散起了效果。

他身边环绕了几个人,洛婉清认出其中一个是张伯,便知是李归玉的人追上了。

李归玉的人和王韵之的人各自分散,旁边的队伍就成了两截,两船人走下来后,便见沿路都是手持利刃的侍卫,青绿走在前方,让两边人排了顺序,领着两船人踏上青石道,往前进岛。

她跟着队伍上前,看见岛门前左右立着两张桌子,进去的人登记名字、带来的东西。

一个胖子站在中间,招呼道:“进了流风岛,就和过去无关了。流风岛不得寻仇,不得武斗,你们就当自己出了家,前尘尽往,恩怨两消。”

这是流风岛一贯以来的宗旨,只要进了流风岛,便受谢悯生的庇佑。

洛婉清听着这话,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扫了一眼左右,总觉得在场人都有些熟悉,她又想不起来。

直到她前方女子签下自己的姓名“艳七娘”时,她才突然想起来为什么眼熟。

面前这个人,是官府通缉了许久的一个杀人犯。

她以美貌盛名,常引诱人夫,怂恿其杀妻,不从者就灭人满门,至今血债累累。

认出艳七娘,洛婉清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她眼熟,是因为他们都是监察司通缉榜上有名之人!

身上都是重案,却就要进流风岛从此一了百了了?!

想到这里,洛婉清不由得皱起眉头。

只是现下也不是容她想这些时候,她跟着人上前,将包袱放下,让人打开检查。

“柳惜惜。”

“一个人?”

“有同伴。”

“同伴还是家眷?”对方有些不耐。

洛婉清正想回答,就听身后谢恒道:“家眷。”

他这话出口,所有人抬眼看去,洛婉清有些诧异,就听谢恒道:“我们是一家四口,她是我妻子,这两位是我表兄、表嫂。”

听到这话,被点名的三人都面露异色,洛婉清很快想明白,流风岛看上去可能是男女分居,如果他们不是夫妻,或许就会被强行分开居住。

明白谢恒的意思,洛婉清立刻点头:“不错,他是我家郎君。”

这话从队伍传到远处,李归玉手上一颤。

旁边张伯察觉,压低声道:“殿下?”

李归玉闭上眼睛,压着情绪:“无事。”

登记人见洛婉清这里是一家,便一起登记了四人,随后随意在图纸上圈了最偏僻一个四合院,给了两块门牌后,唤:“下一位。”

一行人顺着指引往前走,便有一个侍女上前,给谢恒和崔衡发放了一个包裹后,对方取了门牌,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便领着四人往前走。

洛婉清一面走,一面走观察着整个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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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屿最外圈是桃花林,穿过桃花林后,便是极为规整的四合院构建,供人居住。

岛屿四角都有瞭望台,塔上有人,正时刻盯守,这样的结构仿佛一个巨大的监狱,哪怕到处是桃花美景,也有些压抑。

侍女领着他们走了半截路,到人迹罕至处,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从半路:“昭昭,我来领他们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顿住脚步,就见青绿从一旁走出来,她看着引路侍女,冷静道:“我刚送完人,你去接其他人吧,我带去就好。”

昭昭一愣,但也觉没什么区别,只点头道:“是,青绿姐。”

说着,昭昭便转身离开,青绿转眸看向洛婉清,洛婉清迟疑片刻后,试探着开口:“青绿?”

“好久不见。”

青绿一颔首,随后转身道:“跟我走吧。瞭望塔上有人,时刻看着我们,要走树下或者死角处才能有动作。”

洛婉清听着,便知方才青绿一直不肯相认是因为有其他在场。

这让洛婉清心定几分,明白至少青绿并不抗拒她。

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和谢恒崔衡等人对视一眼后,洛婉清试探着谈话:“青绿,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当是我问你。”

青绿冷眼看她,明显比当初戒备许多:“你怎么到这里来,还带着他们?”

说着,青绿看了一眼谢恒,提醒道:“要大岛主看到他,会杀了他。”

洛婉清一听便知这个大岛主指的是谢悯然。

大家明显知道,崔衡不由得笑起来:“但要是二岛主看见他,就会把他当成座上宾。”说着,崔衡直接打探,“你们二岛主什么时候见客?”

“崔郎中,”青绿淡淡瞟了崔衡一眼,“岛主不见客。”

“哦。”崔衡思索着,打量青绿道,“姑娘倒是有些眼熟啊。”

“不曾见过。”

青绿直接否决,看向洛婉清:“你到底来做什么?”

“她来查案。”

谢恒突然开口,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青绿神色微凛,谢恒却没有半点遮掩,直接告诉青绿:“有一根谢夫人的凤羽发簪,被你家主人买走了。”

谢恒盯着她的表情,慢慢道:“他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青绿冷了声,谢恒从手中拿出一块令牌,亮给青绿,平静道:“现在知道了吗?”

青绿一愣,不可置信看向谢恒:“你……”

“崔子规给我的。”谢恒说起这个名字,情绪稍有了些波澜,但非亲近人完全听不出异样,他盯着青绿,只问:“现在,能说了吗?”

青绿愣愣看着那个写着崔字的令牌,许久后,才慢慢缓了过来,她神色认真中带了些恭敬,想了想道:“请随我来。”

说着,青绿便加快速度,领着大家去了划分给他们的四合院。

四合院中早已被打扫过,青绿一面开门一面道:“流风岛各处都有瞭望塔的人看守,你们既然报了夫妻的名义就不要分开住,被瞭望塔的人发现很难解释。你们先进去,我稍后过来。”

说着,青绿便朝着大家行礼,仿佛是送到了位置,转身离开。

等青绿走后,四人对望一眼,崔衡想了想,高高兴兴往星灵肩头一揽:“来,娘……”

话没说完,星灵剑鞘猛地砸在崔衡腹间,崔衡抱着肚子痛苦止声,星灵淡淡看他一眼,提步往前。

星灵和崔衡进了屋子,谢恒便提步带着洛婉清进了开着门的另一间。

这件房间连着走廊一颗大树,谢恒进门便让洛婉清将窗户打开。

洛婉清开了窗,随后立刻道:“公子,为何同青绿说这么多?”

“一直以来相思子做的事,都是在暗中保护崔家,我怀疑他们是当年崔氏放在王家的暗桩。”

谢恒解释,洛婉清便明白过来,她皱起眉头,迟疑着道:“可是……如果是崔氏暗桩,公子……”

洛婉清没有说完,但谢恒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是对崔家忠心的人,对谢恒必定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合作?

谢恒听着这话,神色淡了几分,只道:“我给她看的,是崔家的少主令。崔氏最高级别的令牌是家主令,分成阴主和阳主,当年阳主是崔清平,阴主是我母亲,他们死得太匆忙,家主令不知去向,如今崔氏能见天日的最高级别令牌,便是崔清平长子崔子规手中的少主令。”

每个家族的令牌用法只有传承人才知道,哪怕拿了令牌也不一定有用。

而崔青绿认可谢恒,必定是因为崔子规教会了谢恒正确的用法。

青云渡,谢恒果然是为了救崔氏。

洛婉清一想,心中不免有了几分难过。

连崔子规都原谅他,愿意将家主令留给他,可活着的崔恒、世上对崔氏尚有感情的所有人,却都无法接受他。

她心中为谢恒生出几分不平,却又立刻压住。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动手杀了崔家人,崔恒对他生怨,也是自然。

她不能为了谢恒,却否认崔恒的决定。

毕竟,崔恒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洛婉清站在原地,平息了自己的想法,这时外面传来声响,洛婉清和谢恒一起抬头看去,便见青绿从窗户翻了进来。

她上前行礼,恭敬道:“属下崔青绿,见过少主。”

“你果然是崔氏族人。”

谢恒找了个位置坐下,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青绿。

青绿平静道:“是,卑职自幼生于崔氏,十六岁为崔氏入风雨阁,成为崔家在王氏卧底已逾越七年。”

洛婉清听着,有些意外,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相思子呢?”谢恒思索着,“他也是卧底?”

“是,”青绿答得平静,“主上原名崔子思,早卑职四年进入风雨阁,卑职进入风雨阁时,崔子思已是风雨阁左使。”

“你们既然是卧底,当年出事时,你们在做什么?”

谢恒皱起眉头,似是不解。

如果当年崔家已经有探子在王家杀手组织中做到高位,王家当年做过的事情,崔氏为何一点都不得而知?

而且崔氏事发之后,崔家相关人员也没有收到任何联络。

青绿听出谢恒话中带了怪罪,赶忙道:“当年崔家在王家的暗桩不止我与主上二人,当年事发时,的确发生了什么,其他暗桩都因向阴主示警被察觉清理,最后只留了我们两人活下来。为了保全实力,主上与才属下蛰伏,不敢和崔氏任何人联系。”

阴主。

洛婉清听着这个称呼,看了一眼谢恒,方才谢恒说过,阴主是他母亲。

也就是说,当年谢夫人崔慕华是得到过消息的,然而她却还是死在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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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们得到了什么消息?”

谢恒问出了洛婉清最想问的问题。

青绿摇头,只道:“属下位卑人轻,并不知晓,只有主上知道一二。”

“那他人呢?”谢恒冷着声,“他还活着吧?”

“属下……”青绿面上露出难色,“属下也不知道。”

这话一出,洛婉清和谢恒对视一眼,谢恒皱眉:“什么意思?”

“去年洛曲舒出事,主上便觉危险,今年三月,主上包庇张九然被赵语嫣察觉,上报暗阁之后,风雨阁暗阁阁主王琴书对主上不满,加之主上又暗中拿走了阴主令,知道迟早会被人查上来,于是安排属下配合柳司使,里应外合,假死脱身。”

青绿说着这话,让洛婉清反应过来。

她就说,当初一切太顺利,相思子一个风雨阁阁主,竟然就这么容易被她当着太子、风雨阁杀手、甚至王韵之的面杀了。

原来一切都是相思子的安排。

“死的是替身?”

洛婉清不由得询问,青绿点头:“是,是早就安排好的替身。芳菲阁一战死者众多,王家为脱干系不敢明目张胆敛尸,尸体全部进入官府,由中御府处理,他们一把火烧了所有人,王家也没察觉。”

“后来呢?他怎么了?”

谢恒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问得冷淡。

青绿闻言,似是受了什么刺激,捏起拳头,咬牙道:“主上拿到阴主令假死后,便到流风岛寻求谢悯生庇护,不想见到入岛后便失去了踪迹,至今未归。卑职也因此想尽办法混入流风岛,试图救出主上。还望少主相助。”

谢恒静静听着,看不出喜怒,只问:“他身上只带着阴主令?”

青绿皱眉,摇头道:“属下不清楚,属下只知道,主上进了流风岛便没了消息。”

“他为什么会想到找谢悯生庇护?”

“主上与谢悯生一贯交好,这些年时有往来,加上流风岛不问世事,是一个极佳避难之所。属下猜想,或许是因此……”

“谢悯然知道吗?”

谢恒打断她。

青绿一愣,随后摇头:“卑职不知,卑职未曾与谢悯然接触过。”

“谢悯然和谢悯生出现有规律可循吗?”

谢恒手指轻轻点着额头,继续询问。

青绿摇头:“目前看没有,都是随机。”

“你来多久了?”

谢恒抬眸看向青绿,青绿实话实说道:“四月主上失踪后,我便想办法进了流风岛,一直在这里做事。”

“我想见谢悯生,”谢恒冷静询问,“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婉清(在谢恒手心画字):“公子”

谢恒(在洛婉清手里画字):“写。”

洛婉清:“我有一件事禀报。”

谢恒:“写。”

洛婉清:“事情是这样的。”

谢恒:“别写废话,简单点。”

洛婉清:“好的那我不写废话了,就是刚才我看见那个青色衣服的女子有点眼熟,但我不确定她是谁,这件事我觉得需要向你禀报一下……(写几百字)”

谢恒:“我知道了。”

洛婉清:“公子英明。不过你知道什么了?”

谢恒:“你在撩我。”

第104章

◎我只是嫉妒而已◎

他说的是“谢悯生”,便是指定了要见这一个人格。

青绿认真思索了片刻,斟酌着道:“如果少主要见的是谢悯生,不能是谢悯然,那唯一只有一个办法。”

“说。”

“谢悯然这半年一直在和姬蕊芳斗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挑选一位婢女放在身边,同进同出侍奉。不过他就是做样子给姬蕊芳看,姬蕊芳生气后,便会将婢女召上雪灵山侍奉。不过……”青绿皱起眉头,“听说,上山侍奉的婢女,不久后都会因犯错被罚,最后把尸体送回流风岛。唯一只有一位,她上山时,岛中有一位青年自称是他未婚夫,姬蕊芳似乎很高兴,还亲自给他们在雪灵山证婚。”

洛婉清一听便明白过来,姬蕊芳之所以召那些婢女上山,大约就是吃醋,而那位证婚的女子,则是表明了自己心有所属,姬蕊芳心中高兴,才放她一马。

谢悯然大约就是喜欢看姬蕊芳吃醋,所以不停的找婢女,婢女另外成婚,他也不在意。

只可怜那些没有未婚夫婿的女子,只能做两人情趣之下的白骨堆。

想到这一点,洛婉清不由得皱起眉头。

谢恒也明显不悦,但他也没追问,只道:“雪灵山和流风岛很近?”

“流风岛是上雪灵山最快的路,”青绿解答着,“雪灵山就在流风岛后,流风岛有一道直梯可以直通雪灵山姬蕊宫。”

谢恒点点头,敲着桌面,思考着道:“他的婢女何时再选?”

“前两日那位尸体刚从雪灵山送下来,想必不会太久,属下这就去打听。”

“好。”

谢恒点头。

青绿见谢恒没有其他疑问,便低头道:“那若无他事,属下先行告退,若少主欲见属下,可在门口树上留一道痕,属下夜里自会过来。”

“嗯。”

谢恒开口,青绿便行礼起身,随后往窗户走去。

走了几步,谢恒突然道:“流风岛上的人,都是犯了案的人吗?”

青绿闻言一顿,随后才意识到谢恒身份,有些忐忑点头道:“是。”

“去吧。”

谢恒挥手,青绿转身跃出窗外,接着树荫和屋檐的遮挡,快速离开。

等青绿走后,洛婉清转身去关了窗,思索方才青绿说的话道:“公子,按照青绿的话,那根发簪是阴主令?”

“是。但家主令只有继承人才会知道具体物件和使用办法,我娘下葬时,阴主继承人崔嫦曦已经在牢里了,她的葬礼是我爹一手操办。”

谢恒摩挲着指腹,洛婉清不由得有些奇怪:“阴主令到底有什么作用?”

“崔氏阳主掌管明面上的事务,阴主掌管暗面,主管情报和一些不宜公开的阴私之事。一般阴主不会成婚离开崔氏,只是舅舅继任家主后,不愿拘束大家,他信任我娘品性,让她与我父亲成婚。”

“那公子父母,必定是很相爱的。”

洛婉清这话出来,谢恒动作一顿。

他没想到洛婉清关注点居然在这件事上,他迟疑片刻,低低应了一声:“嗯。”

应声之后,房间里突然沉静下去。

周边安安静静,隐约之后窗外树叶于风中婆娑之声。

这种安静放大了两人的呼吸声,洛婉清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房间就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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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他们两人要在房间里睡过这一夜……

或许这后续许多夜。

如果放在之前,洛婉清不会有多余想法。

司使常年出行在外,她其他男司使夜里蹲点时,莫说睡一间房,大家横七竖八睡一张床的都有过。

于她心中,谢恒高风亮节,她为他守夜,断不会作任何他想。

然而如今却是不同。

她一瞬想起昨夜那场尚未给出理由的亲近,她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

她不知谢恒到底是什么缘由、什么想法才会做出这种事,她也无法预料之后谢恒会做什么。

昨夜生死未卜她不能费心思量,今日从与李归玉一战至今一直没有休息间隙,此刻两人终于得了片刻安静,洛婉清抿紧唇,想了想,觉得还是要问清楚:“公子,昨夜……”

“我先出去沐浴,”谢恒听她开头,便直接起身,从一旁拿了新衣和皂角,平静道,“你让星灵找人提水,洗澡休息吧。”

说着,不等洛婉清多说,便直接走到崔衡星灵的房间,抬手一巴掌拍在门上,冷声道:“崔君烨,带上东西走了!”

“哎呀,吵死了,”崔衡拿上衣服和皂角,不耐打开门,抬眸瞪了一眼谢恒,“洗个澡这么急?”

谢恒没理他,一只手担着衣服,转身道:“走。”

两个男人出去找地方洗澡,洛婉清知道话怕是只能等谢恒回来再问,同星灵去找了热水房。

两人一面走一面说着分开是的经历。

“我们发现周春人不见了,便赶紧去找你们,结果山洞里发生了爆炸,崔君烨同我一起跳了出来,跳出来就进了密林,还好崔君烨懂些阵法,我们才顺利走到生死阵,”

洛婉清听着,点了点头,只问:“张大人呢?”

“张大人留在扬州,由监察司保护。”

星灵说明了情况,洛婉清放心下来。

她想了想星灵的话,不由得一笑:“你和崔大人熟稔不少啊。”

“是,”星灵点头,随后似是想起什么,看向洛婉清,“你和司主,似乎也亲近许多。”

这话让洛婉清一顿,她克制着心中异样,故作镇定道:“是,公子比想象中容易相处。”

星灵漫不经心点头,洛婉清想了想,忍不住打听:“过去……你同公子一起出过公差吗?”

“未曾。”星灵摇头,“司内一般都是四使跟着司主。”

“那……”洛婉清试探着,“公子有过姬妾吗?”

“这倒不曾听过。”星灵想了想,有些疑惑,“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事。”洛婉清被问得忐忑,面上不显,只是故作镇定道,“就随便一问。”

星灵闻言却是不信,狐疑打量她:“你不会是……”

“没有!”洛婉清立刻否认,“我……我和我影使有约,没有你猜想那样。”

“那就好。”星灵点点头,似是放心下来。

这个态度让洛婉清不由得奇怪:“为何?公子不好吗?”

这么一问,星灵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后,她慢慢道:“作为司主,自然是最好的。可若作为亲友恋人……”

星灵悄无声息在袖中捏紧了剑身,面上平静:“太过薄情。”

说着,两人走到热水房。

房中有专门负责提水的侍从,给些银钱,这些人便帮她们将水提到屋中。

星灵同洛婉清打了招呼,去隔壁洗浴,洛婉清锁了门,关上窗,将衣服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这样一来,谢恒只要推门,她也能立刻穿上衣服。

做好一切准备,她才进入净室,开始检查自己伤势。

她知道自己伤得不重,一直没怎么管,现下认认真真检查一圈,确认只是有些骨裂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进了浴桶。

她不敢在浴桶多泡,只简单清洗后,便从浴桶中走了出来。

等擦干身上水滴,换好药和衣服,谢恒却还是没回来。

她一时有些担心,但算了算时辰,若谢恒沐浴的地方远些,倒也正常。

于是她便找了机会,开始好好运转真气调息,温筋暖骨。

骨裂这种伤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而言算不上大事,而且自从她从张纯子那里学了功法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己受伤后的恢复速度快了许多。

但是倒也不难理解,张纯子的功法本就是用来塑骨的,能促进骨骼再生、温养筋脉痊愈,疗养受伤后的身体,这更是简单。

而且她也发现,从在来东都路上跟着崔恒学习温养筋脉至今,尤其是学了张纯子的心法后,她筋脉韧性越来越好。

她的内力是张九然强行灌注,筋脉被强行破开,本身就破损过,按理应该比寻常人更差,如今她的筋脉保留了被张九然拓展后的宽度,却越发厚实弹韧起来。

筋脉所能承载真气的上限,便是一个人高度的上限。

而骨骼筋脉是否流畅,又是真气发挥出来的上限。

这两者就是所谓的天资。

她塑骨之后,筋脉骨骼流畅度已经到了人之最高,而筋脉的广度虽较寻常人要宽阔许多,但是……

能不能更宽广一些?

这个念头产生出来,洛婉清突然有了个诡异的想法,如果她每一日,都强行拓展一点点,然后再温养筋脉,那是不是可以像塑骨一样,后天人为去锻造一副绝佳的筋脉?

洛婉清一想忍不住有些兴奋,立刻开始尝试。

她闭着眼睛,将内力截在一处,堆积稍微撑开一点点筋脉后,再尝试着往前。

筋脉在人体内,哪怕只是稍微动作一点,都极为疼痛,洛婉清废了一刻钟,拓展不到一寸筋脉的距离,便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一瞬不由得有些奇怪,昨夜谢恒几乎是瞬间灌洗了一遍她的筋脉,谢恒不累吗?

难道这就是宗师与她之间的差距?

她思索着,又开始运转张纯子教她的心法,温养起筋脉来。

温养筋脉骨骼需入定游走全身,她闭眼畅通无助运转了个周天,才觉筋脉疼痛停下,她松了口气,睁开眼睛,抬起左手,凝视在她方才刚刚拓展过的半寸筋脉之上。

她的猜想到的确没错,张纯子的心法的确可以用来拓展筋脉。

这样一来,她只要持之以恒,有朝一日,她必定也能成为人们口中的天才。

想到这样的未来,洛婉清不由得一笑,起身倒水,正低头喝水,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蛊虫呢?

方才她运转了几个周天,都不见蛊虫,李归玉给她的子母蛊呢?!

想到这件事,洛婉清不可置信,赶忙又回到床上,重新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等她仔仔细细探了自己周身一圈,终于确认,蛊虫真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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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虫与普通疾病不同,无法通过诊脉发现,她其实并不精于此道,也很少这么细致去查探周身,如今发现子蛊不见,不由得有些茫然。

想到今日和李归玉对决,她本以为是李玉心慈手软,还觉愤懑。

她不怕李归玉对她狠,她千辛万苦走到今日,为的就是成为李归玉的对手。

李归玉的每一次放过,于她而言都是羞辱。

然而如今看,不是李归玉心软,而是他没办法。

那子蛊去哪里了?

洛婉清一想,便闪出昨夜谢恒吻上她的画面。

她立刻意识到什么,从床上跃下,起身想要去找人。

只是她匆匆来到门前,抬手一打开大门,就见谢恒刚好出现在门口。

他换了一身白色单衣,头发湿漉漉散在周边,相比去时,他面色更加苍白几分。

他应该是洗了个冷水澡,周身都带着冰冷水汽,只是同以往不同,之前在林中她也遇到过他刚刚从水里洗过澡迎面走来时水汽铺面的感觉,可那时候他身体的温度也会随之一起而来。可此刻这个人,她没有感觉到他如平日一般灼热的温度,就像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在被冰水冻过之后,便连自己都冷了下去。

意识到这一点,洛婉清不由自主握紧了门板。

她下意识看向谢恒的手——

哪怕这时候,他还带着手套。

“何事?”她注视得太久,谢恒似乎等待不住,终于再次开口。

语气平淡,波澜不惊。

洛婉清被他一问,这才反应过来。

一切都是她的推测,在监察司,没有实证,那就只能是推测。

当不得真。

她垂下眼眸,装作和平日一般模样,冷静道:“等公子太久,属下担心公子出事。”

“我无事。”

谢恒似乎有些疲惫,他收起视线,提步进屋。

洛婉清侧身让开,目光却是不自控盯在他身上,仔细看过每一个细节。

谢恒擦着头发走向小榻,察觉她的眼神,他转眸看了过来,皱起眉头开口:“你在看什么?”

“卑职见公子脸色不太好,”洛婉清微微一笑,“有些担心。”

“担心何事?”

谢恒语气平淡,似是已经知道答案。

洛婉清抬眸打量谢恒,看着对方明显已经知道一切的神情,干脆实话实说:“卑职方才打坐调息,发现身体中并无蛊虫。”

“然后呢?”

“公子,”洛婉清目光落在谢恒昨夜压着她的手那只手上,平静道,“可否卸下手套一观?”

“观甚?”

“属下听闻,中蛊虫者,解蛊无非三法。要么由以母蛊于体外引蛊离开身体;要么中蛊者实力强劲,以内力自行杀死蛊虫驱除体外;又或者,有第三人为之引蛊出体。若是引蛊,则是以内力在中蛊者身体中驱赶蛊虫,同时中蛊、引蛊两人身上都有伤口,伤口相对,以鲜血诱蛊虫出体。将蛊虫引到引蛊之人身上。”

说着,洛婉清将目光从谢恒手上挪到谢恒脸上,平静说着自己的推测:“昨夜,公子先是以真气强行灌入我筋脉之中,我右手上有一道伤口,若我没猜错,昨夜公子压在我右手上的手腕处,应当有一道伤。”

“你想问是不是我为你引蛊?”

谢恒冷静说出她的猜想,洛婉清没有回话,只盯着谢恒,不由得有些紧张。

谢恒从容点头,没有半点旖旎,只道:“是我。”

谢恒态度太过平静,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洛婉清愣愣看着他,听他反问:“如何?”

“公子……”洛婉清被他一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含糊道,“公子……为何如此?”

“你觉得呢?”

谢恒反问,语气中竟是隐约带了些许讥讽。

洛婉清敏锐察觉这个问题像是一种考验,若是答得不对,谢恒或许会更不高兴。

她一时不敢往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向想,只想着谢恒平日作风,尽量往公事方向斟酌着道:“公子……公子知道李归玉必定会带我走,也算到崔衡和星灵都会进入死阵,您需带他们出来,但我又必须拦住李归玉,您怕你因子母蛊抑制有失,所以帮我取蛊。”

这个理由出来,洛婉清觉得十分有理,自己都快把自己说服了。

然而话刚说完,便听谢恒轻笑一声,又问:“那我为何冒犯你?”

洛婉清愣愣抬眼,就见谢恒负手上前,微微压身,他周身气息迎面而来,墨金色的眼凝望着她:“我为何吻你?”

“属下,”洛婉清闻言抿唇,心中也升起几分气性,“也想知道原因。”

谢恒不言,他盯着洛婉清,见她似是生气,他想了想,直起身来,转身走向小榻:“你自己想。”

说着,他走到榻边,抖了外套,披在身上就背对着她屈膝卧在榻上,淡道:“你睡床,熄灯吧。”

没想到谢恒竟然就将对话这么突然截止,洛婉清不由得愣住。她还有许多想问,但见谢恒似是疲惫,犹豫片刻后,还是听他的话,将灯灭了之后,去为他找被子。

找了片刻,她才发现房间里似乎只有床上有一床棉被,她便回头想去床上取给谢恒。

只是刚一动,她就听谢恒开口:“我不用,给我我就扔了。”

洛婉清一顿。

平日她不会多想,可这一刻,她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恒这话,有些任性。

这不像是一位上司。

如果是在监察司,谢恒不会告诉她结果“我不用”,更不会怕她不听话,威胁她“扔掉”。

他只会命令她,如果她不遵从,他就直接惩治下属忤逆。

纵使谢恒从来没有惩治过她,但更多是因为,她也从来没忤逆过谢恒。

她对谢恒百依百顺,谢恒为什么会想着要用“威胁”阻止她?

怀疑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她坐到床上,开始思索方才的对话。

他为她解蛊的理由,她尚可理解,可他到底为什么亲吻她?

如果是想转移她注意力,让她不察觉这件事,可早晚是会察觉,多此一举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从到江南来,总觉得谢恒与在监察司时有些不一样。

为什么他一直不肯脱下手套?

为什么追思会听他的话?

为什么会送她口脂,会对她说“愿我佳人,万事如期”?

而且,谢恒一向不动声色,不辨喜怒,李归玉与他又无什么太大私怨,谢恒对李归玉,却总有些敌意。

在密林这一路,做决定……也和过往说一不二的命令语调,有些不一样。

来到江南的谢恒,似乎更任性、更真实、更……温柔。

想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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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那句“观澜与卿同在”,今日船上那他不轻不重一拍,甚至方才他那隐约带了些埋怨的“你自己想”。

洛婉清突然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

但一想,又似乎有些合理。

崔恒是来了江南的,但却一直没有现身。

当初崔恒既然能假扮秦珏,那如今……

他会不会假扮谢恒呢?

洛婉清不由得抬头看向床上背对着她躺着的人,她看着他的背影弧线,突然意识到对方其实与崔恒背影生得极为相似。

监察司每个人的任务在执行时都不允许向非任务范围内的人透露,如果此刻她面前的是崔恒,到一切都疑惑都迎刃而解。

他为她引蛊,是因为担心。

亲吻她,是因为她不顾一切杀李归玉生气。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跳骤然有些急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起身想要验证,但又怕自己弄错冒犯谢恒。

挣扎了许久,她终于才做出决定。

她要验。

她不验无法安心。

但她不能冒失,若是出错,谢恒必定重罚。

她想了想,故作安稳躺下,而另一边,谢恒也睁开眼睛。

洛婉清躺在床上未眠,只静静看着床帐,等了大约一刻钟,她听着谢恒呼吸声平稳,这才起身。

她轻声走到香炉,在里换上迷香,又再等了一会儿,计算时间效用应该差不多后,她才转身走向谢恒。

谢恒侧卧蜷在床上,手放在一侧,睡梦中的他去了平日冷漠戾气,异常安静温柔,像一抹月光落在在榻上,清冷又柔和。

她一瞬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

哪怕是面对一个可能是“假”的谢恒,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害怕,从进监察司以来,谢恒高高在上与她反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太久,久到她本能对谢恒已经有一种畏惧。

好在迷香给了她胆子,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朝着谢恒的手伸出手去。

她曾经在监察司对比过崔恒和谢恒的手,脸会易容,但手每日要做许多事,没有任何皮可以在手上长期伪装。

她只要看一眼谢恒的手,她便知道结果。

她的手一点点往谢恒的手探去,呼吸都被她刻意停止,也就是在她即将触碰到他手腕刹那,变故突生!

疾风骤起,谢恒猛地翻身而起,披在身上外衫如羽轻扬。

外衫遮住她视线刹那,谢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拦住她想要碰他的手。

然而事情已经做了,洛婉清也不打算回头,她神色一凛,另一只手直接击向谢恒腕骨,不过瞬息之间,两人推拉便已过数招,谢恒猛地将她往榻上一拽,借着肩头力道将她翻压滚进榻上,于衣衫落回他身上刹那,将她的手稳稳压在她身侧。

谢恒低低喘息撑在她身上,两只手按住她手腕,几乎是用整个人在压制她。

洛婉清听着他的呼吸声,感觉一滴水顺着他的发间落在她锁骨上。

这滴水有些凉,却还是灼得她心上收紧。

她慢慢抬起眼,看着面前带着水的长发凌乱散在身侧,披着的衣衫,落在两人周遭,于夜色中苍白着脸、美若鬼魅的人,眼神微动,却只道:“公子,你没内力。”

方才动手片刻,洛婉清便发现了,谢恒根本没有内力,只是凭借招式取胜。

若非重伤,不至如此。

谢恒听她反问,却也不答,只威胁性收紧掐在洛婉清颈上的手指,冷静威胁:“杀你足够了。”

“公子不必紧张,”洛婉清听谢恒警告,放软了声音,撒着谎安抚道,“属下并无恶意,只是担心公子安危,想为公子诊脉而已。”

“我的脉你看不出虚实。”谢恒冷声劝阻。

洛婉清却是没有放弃,只定定看着他,坚持道:“公子可否让属下看清虚实?”

这话出来,谢恒没再出声。

明明只是脉象,他却在这一瞬觉得意有所指。

“为何?”他忍不住询问,“是虚是实,你在乎?”

“我在乎。”

“在乎什么?”

谢恒盯着她的眼睛,想求个答案。

洛婉清没有出声,谢恒嘲弄一笑:“你……”

“我在意崔观澜。”

洛婉清骤然开口,谢恒声音顿止。

洛婉清盯着他的眼睛,伸手拉开他身侧手上手套。

“我在意他在哪里。”

手套彻底拉开,露出一只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

洛婉清抿紧唇,又伸手探入面前人衣衫。

青年呼吸顿时重了几分,肌肉绷紧,洛婉清顺着他的腹间磨到他背上,触碰到他的伤痕,她神色一动,哑声道:“我在意他是谁。”

说着,洛婉清认真摩挲着他的伤口,辨认着伤口的形状、位置。

谢恒说不出话,他弓着脊骨,像一只匍匐在地低头的银白大猫,呼吸愈重,蓄势待发。

洛婉清一面摸过的伤口,一面按向他的脉搏。

一诊上脉,洛婉清便知了他情况。

那是和崔恒极为相似的脉象,百毒沉积入骨,只是相比之前,他明显受了重伤,筋脉内更是空荡荡一片,真气完全无法运转。

如果是个寻常人,这样的脉象早该死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可她知道,这样的脉象不会再第二个人。

她突然觉得眼酸,盯着面前人,沙哑开口:“我在意,他是不是你?”

谢恒没有立刻开口,他垂着头,水珠从他发间而下,他目光顺着水珠落下,看着身下长发散若水草,衣衫凌乱散开的人。

他看着她皓白纤长的脖颈和精致小巧锁骨,看着锁骨间有一处凹陷,看着水珠落到里面,盈满如荷叶露珠,感觉她抚上他的胸口、脖颈。

她一寸一寸探,摩挲过他的脸颊,钻入他的发丝,直到最后,洛婉清在发丝间摸到了一处凸起,谢恒一把按住她。

洛婉清终于确定。

“是你对不对?”

洛婉清执着开口,握着他那虚弱得根本无法和他面前人对应的脉搏,有些难受开口:“来江南的是你,送我口脂的是你,为我引蛊的是你,崔观澜。”

她是在问,却明显已经有了答案,她心疼看着他:“所以追思会跟着你,所以你会亲近我,所以你一直带着手套遮掩自己的身份,所以你才会为我引蛊,又怕我知道转移我的注意……”

洛婉清定定盯着他,求一个答案:“是不是?”

“不是。”

谢恒哑声开口。

洛婉清不由得笑起来,压了几分嘲弄:“不是?若不是你为我引蛊做什么?你亲我做什么?我与公子有多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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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嫉妒。”

洛婉清一愣,就看面前青年抬起眼眸。

他似乎是伪装谢恒太久,眼中还带着谢恒那份强势冷淡,但是又恢复了几分独属于崔恒的明亮温柔。

他看着她的惊诧的眼神,平静开口:“没有那么多理由,惜娘。”

说着,他将手从她颈项上挪开,压到她手腕之上,低头含住她的唇。

“我只是嫉妒。”

第105章

◎心见秋夜如幕,风缠花开枝头◎

那只是他的嫉妒。

谢恒低头亲吻着她。

他吻得很温柔,很小心,将所有阴暗念头都死死压制,竭力维护着独属于崔恒的美好,就怕有半点惊扰不虞。

他怕她多问,自己也不敢多说。

他知道她从来没希望任何人为她取走蛊虫。

蛊虫是李归玉给她的,所以她给李归玉下药。

柳惜娘想要靠自己一战。

想靠自己与李归玉二人你死我活一争。

如果让她有得选,她根本不会愿意让他插足她任何一场战斗。

她无需对手相让,也不要任何人相帮,她就想一个人一把刀,倾尽全力完成她每一战。

更何况那个对手还是李归玉。

只是他不甘心,他嫉妒。

他嫉妒江少言,嫉妒李归玉,乃至嫉妒崔恒。

凭什么只有谢恒一个人苦苦挣扎在阴暗,连一句关心都必须有阴谋诡计?

凭什么只有谢恒一个人高作云端,每一次维护、每一次触碰都要千万借口费尽心机?

那些嫉妒像是日益生长的藤蔓,缠绕在他的心脏,日夜啃食着他。

他没有出口,没有前路,只能将那些不能言说的念头,竭力克制着,一遍一遍去亲吻她,摩挲她。

他不自控将手从她身下交错攀上她的背,仿佛交叉的锁链,将她整个人锁在他怀中,抱着她起身坐在自己身上,仰着头按着她低头亲吻他。

他动作很缓慢,似乎没有什么强迫,但是她却挣脱不得,像密不透风的网,用又软又韧的丝,将她死死缠绕。

她所有挣扎都仿佛是一种错觉,只有呼吸不断被强势又缓慢掠夺过去。

他的亲吻温柔又热烈,明明一句话没说,一个字没吐,可洛婉清却仍旧觉得,他的每一根指尖,每一根头发,每一次纠缠,都在告诉她。

他要她。

他想要她。

他想要得发疯。

洛婉清坐在他身上,他将她缠得死紧,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白蟒缠绕,她周身颤抖,谢恒呼吸愈重,感觉继续下去不过饮鸩止渴,他终于才慢慢放开她,将手回到她腰肢,轻握腰间,仰头看着她。

洛婉清呼吸有些急,她借着月光,低头看着面前生得过于美艳的青年,感觉他握在自己腰上宽大的手,看他清清冷冷的眼里带了些许乞求:“明白了吗?”

她没立刻出声,只轻轻喘息着,手扶在他肩头,低头看着面前眼前人。

她看着他对欲望不加遮掩的眼睛,看着他浓墨重彩的凝视,她隐约明白他的意图,却不敢触碰。

面前人像火一样炙热,灼得她根本不敢上前。

而对方明显也知道这不该是常态,于是将所有动作锁在她腰间,他眼中。

谁都不敢出声,谁也不敢动作。

两人静静端望着对方喘息,洛婉清竭力克制着情绪和欲望,过了许久,才在喘息间抬手抚上他的眉眼,沙哑开口:“崔恒。”

“是我。”

“为什么要装成公子的样子?”她缓了许久,才找回几分神智。她低头看着他,手指落在他面具凸起的发缝中,不解询问。

崔恒闻言轻笑,抬手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却是问:“我来执行任务,本不该让你知道的。”

“那我……”洛婉清一听,便有了歉意,“是不是打扰了你?”

监察司任务独立,崔恒不告诉她,自然是因这任务不该告诉她。

洛婉清后知后觉自己强求,心上不由得有些不安。

崔恒听着这话,却是抬眼看她,眼里压了几分笑:“你为什么要打扰我?”

洛婉清一愣,面上不显,心上却慌乱起来。

过去她从不打扰他。

给她的笛子她很少吹。

她从不问他是谁。

从不问他去哪儿。

她永远只是等待,因为她知道他们各有前路,所以崔恒来,她等;崔恒走,她送。

这是她头一次生出探究的心思,被崔恒点明出来,她不由得心尖一颤。

崔恒看她不安,便揽着她的腰笑起来,只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洛婉清被他这么一说,立刻想起自己初衷,忙道:“你现下到底如何?子蛊还在你身体里?”

“已经死了。”谢恒笑起来,“我的血本身对蛊虫就有克制之用,破阵时我用真气将它碾碎在筋脉中,方才已经请崔君烨帮我排了出来。”

洛婉清一听,便顿了顿,随后明了了崔恒在破阵时强行碾死蛊虫的缘由。

然而她刻意绕开了那个名字,只为他诊上脉搏,垂眸道:“方才你出去,就是去找崔大人排出子蛊的碎片?”

“嗯。”

崔恒由她诊脉,应得漫不经心。

洛婉清诊着他的脉搏,他脉实在太过诡异,她根本看不出门道,只能直接问他:“你修复需要多久?”

“大约十日吧。”

崔恒不甚在意。

洛婉清抬眸看他,她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忍了许久,终究只是询问:“你从什么时候来的?”

“你在江南见到的就是我了。”

“公子没来江南?”洛婉清确认了一遍。

崔恒颔首:“自然,公子还在东都,只是我需扮他做点事而已。”

“我明白了,若你需要帮忙告诉我。”

“现下我需要的就是见到谢悯生,”谢恒思索着,“见到他,问清楚相思子的位置,以及……他岛上到底是什么人。”

“他岛上人有问题?”

洛婉清立刻反应出谢恒话语不对,谢恒点头,回忆着今日入岛时看到的守卫:“这上面的守卫绝大部分是士兵。”

洛婉清一愣,谢恒摩挲着玉石,缓声道:“士兵常年接受训练,站姿步伐与常人不同。今日岛上侍卫,听口音大多来自西北。”

西北的士兵,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南流风岛?

洛婉清立刻意识到不对,忙道:“如果是整个流风岛守卫都有问题,那我们得调人。”

“我调了。”

崔恒笑了笑:“方才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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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让追思传信出去给朱雀,调集整个江南道监察司司使,必要时,连同司主从东都一并请过来。”

“追思可以吗?”洛婉清有些诧异,他们进来这么困难,追思可以出去?

“追思已经熟路,”崔恒解释,“天上飞的总是简单些。”

知道崔恒将一切安排好,洛婉清放心几分。

她低头看着面前人,想了许久,终于道:“那……一起上床休息吧。”

说着,她便从小榻上下来,走向床边。

谢恒坐在小榻上不动,洛婉清回头看他,见他似在想什么,顿时硬气起来:“是要我过来扛你?”

“不敢。”

谢恒知道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性子,倒也不和她犟,自己从榻上走下来,跟着她到床上。

洛婉清站在床边不动,谢恒转眸看她一眼,便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明白,我是伤员,身娇体弱,需要柳司使贴身保护。”

说着,谢恒掀了被子,便往里侧一滚,捋了捋干了大半的头发,将手放在身后,高兴道:“还是大床舒服,睡了。”

洛婉清见他闭眼,也掀了被子躺下。

两人静静躺在床上,洛婉清却是睡不着。

她反复想着崔恒的话,她知道有些事不能触碰,可是她又明显感觉到,许多事情的变质、不可捉摸。

她安安静静想了许久,终于才开口,提及了那个人:“今日李归玉用了子母蛊是吗?”

谢恒一顿,便知她是想问什么,他闭着眼睛,有些不甘道:“嗯。他是全力与你一战,但没舍得下死手。”

洛婉清没有出声。

他们都明白,对于李归玉来说,他若让着她,那是李归玉对于洛婉清的怜爱。

然而他若全力以赴,那便是另一层含义。

他将她当做对手,他奋力一战,他承认她的成长,接纳她的如今。

洛婉清或许不明白,但谢恒清楚,对于李归玉而言,与她一战,比让她更难。

他让她一日,她于他心中,是洛婉清一日。

视她为对手一刻,她于他心中,便更近柳惜娘一分。

“他比你想象爱你。”

谢恒语气淡淡。

洛婉清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道:“所以你为我引蛊。”

不仅是因为担心她,更是因为想介入她的生命,介入他们两人之间。

谢恒听着他的语气,突然意识到她想说什么。

他抿唇不言,翻身背对着她,低声道:“这是我的事。”

这话出口,他心上突然涌出几分酸涩。

他知道的,其实对于洛婉清而言,她想要的只有崔恒。

那个只出现于暗夜,没有任何负担,与她更像是露水姻缘,连他的脸、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早晚要分道扬镳的崔恒。

她不要他的情谊,她只敢要他像玩笑一样的“随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生几分害怕,低声道:“引蛊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休息几日就好,你也别放在心上。”

然而越说越觉欲盖弥彰,他生生止住解释,背对着她,一时有些心凉。

突觉有些疲惫,倒也无所谓结果了。

他静静背对着她,等着她审判,许久后,他终于听她开口:“崔恒。我只是恨他。”

崔恒一顿,感觉洛婉清从背后抱住他。

“有一日,我会杀了他,杀了郑平生,”她额头抵在他背上,仿佛做梦一般,轻声呢喃,“等未来,公子得成大业,崔氏沉冤昭雪。崔恒,”洛婉清闭上眼睛,“到时候,我就可以看见你走在阳光下的样子了。”

崔恒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轻笑一声,还是问:“杀了他,就会忘记江少言吗?”

洛婉清动作微顿,崔恒看着墙壁,平静开口:“惜娘,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他生或死,而是于你心中,我是不是最重要那个人。”

“我只是恨……”

“那也很重要。”

崔恒打断她,疲惫闭上眼睛:“惜娘,我这人贪心得很,我不仅希望你心里有我,还希望你心仅我。若我与杀他二选其一,你能选我之时,我怕才会甘心。”

可他知道她不会这么选。

他或许也等不到那一日。

只是这样一想,便觉心上酸涩弥漫。

他闭眼不言,过了许久,突然听到身后人侧起身来,发丝落到他身上,带了笑道:“那我们打个赌。”

谢恒闻声,诧异回头睁眼,就见女子清亮带笑的面容撞进他的眼。

“如果有一日,我可以这么选时,”洛婉清伸出手,轻轻碰在崔恒发丝中人皮面具凸之处,她认真看着他,小心翼翼道,“我可不可以看看你是谁?”

谢恒没说话。

他一瞬明白她的意思,看了他的脸,他们便不仅仅只是可以一言不发便再也不见的人。

他们会有未来,会有期许。

他心上微颤,看着面前如珍宝一般的人,听对方道:“观澜,好么?”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过了许久,玩笑一般开口:“好啊。”

说着,谢恒翻过身来,同洛婉清面对面躺下,将手枕在面下,笑着道:“可若你看了我的脸,你便不能舍了我。”

“好。”洛婉清一口应下,答得毫不迟疑。

谢恒笑着不说话,他知道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他是什么人,更不明白自己在应声什么。

他想了想,忍不住开始胡说着自己所有想过的要求:“到时候你不能讨厌我,不能说我不好,不能离开我,不能另寻新欢,你心里只能有我,不管爱恨,我都是最重要的那个。你要随我一起生,一起死,睡一个枕头,躺一张棺材……”

洛婉清听他说话,笑容越来越盛,等他说完,她忍不住道:“崔恒,你肯定很好看。”

“何以见得?”谢恒挑眉。

“长得不好看的人,”洛婉清抿着笑,“有不起这种底气。”

这话把谢恒逗笑,他想了想,忍不住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面具之下,我是什么样的人?”

洛婉清被他问得一愣,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瞬间闪过谢恒的面容。

她赶忙将这个念头压住,看着面前人,想了想道:“我……我猜你应该是崔君烨崔大人那样的人。”

“哦?”

“你应该是一个官员,平时不是很着调,人很好,有很多朋友,走哪儿都是焦点。”洛婉清说着自己想过崔恒最好的样子,温和道,“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可能也有一些红颜知己……”

“你这就胡说八道了。”

谢恒听她越说越离谱,赶忙打断她:“我可没什么红颜知己。”

“你那没送出去的口脂,是送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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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脱口而出。

谢恒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愣了片刻后,不由得闷闷笑出声来。

洛婉清见他笑个不停,不由得僵声道:“你笑什么?我难道说得不对?”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准备送给我的红颜知己。”

崔恒点头,洛婉清面色一僵,不由得道:“你看我说的,你果然是……”

“可我的红颜知己,到底是洛小姐,”崔恒打断她,忍不住靠近她,语气带了些引诱道,“还是柳司使呢?”

洛婉清一愣,才明白他在玩笑。

“我每日见到合适你的东西,便会随身带上,”崔恒笑着解释,“追思来了,我就给追思带过去送你。那只口脂我在扬州街头买的,如果那天不送你,第二日追思就会带给你了。”

听到这话,洛婉清静静看着他,她的心像是泡在温水里,暖洋洋展开。

“为何总送我东西?”洛婉清疑惑开口。

“因为我想。”

崔恒注视着她。

他见她不解,便伸出手,摸上她的唇:“你看,你的口脂是我送的。”

洛婉清呼吸一顿,感觉他的指尖往下,勾出她脖颈上的姻缘牌:“你脖子上带的姻缘牌是我送的。”

说着,他被子下的手顺着她的肩头滑到她手腕,她呼吸越来越乱,他笑着摸上有些温热的千机:“你手上千机是我送的,手链也是我送的。”

“你的刀,你的衣服,你的脚链,你每一寸筋脉,每一根骨头,”他摩挲过所有他沙哑着念及过的地方,最后伸手环过她的腰肢,一寸一寸攀上她光洁的脊骨,“能让你的一切与我息息相关。你说,我怎么会不想呢?”

洛婉清说不出话,她看着他的眼睛。

谢恒凝视着她,忍不住动了动喉结,最终还是笑了笑,轻轻拍拍她肩头,温和道:“睡吧。”

说着,他便放开她,往后退去,蜷缩起来,似是累极了一样闭上眼睛。

洛婉清看着他闭眼,却是无法入睡。

她凝视着他的脸——哪怕这是谢恒的脸。

其实方才在说出“打赌”之前,她并不想这么说。

她只想逃。

崔恒给她太多,她还不起。

然而在开口瞬间,她却发现,自己根本逃不了。

她怕崔恒难过,自己也觉心疼。

一想到未来如果有一天,他就像这次在江南一样,就在她身侧受伤,她却不知,她根本不能接受。

她知道崔恒想要什么,她突然想为崔恒争一次,想看一看,她能不能,从李归玉的世界里走出去。

她看着他的眉眼,久久不肯挪眼,她第一次这么强烈意识到,她想要他。

她盯着他的眉眼,试探着在被下伸手,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那一刹,谢恒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沙哑道:“清清,睡觉。”

洛婉清没有出声,她只往前拥住他,抬头温柔吻上他的喉结,轻轻一咬。

谢恒意志一瞬尽崩,手瞬间失了力气,任由她往下探去。

她握住他那瞬间,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闷哼出声。

他喘息着抬起眼眸,看着面前一双清亮通透的眼注视着他的女子。

只觉极致感官之下,光影交错之间,心见秋夜如幕,风缠花开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婉清:“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谢恒:“看了我就得娶我,我要求1/2、3/4……”

洛婉清:“艹,肯定长得很美,不然怎么敢提这种要求?”

李归玉:“万一主打一个自信呢?小姐,还不要赌了,你看我,绝对真脸,绝对好看。”

谢恒:“啊呸!!”

第106章

◎甜蜜十日◎

曾经有人问他,知道曼陀香是什么味道吗。

是极致的欢愉,是清醒的沉沦,是明知不可而为之,不该得而争得。

明知要失去,却还是在那一刻纵情享乐,最后在戒断时,尝尽人间极苦。

清晨谢恒睁开眼睛时,看着靠在他胸口的人,无端端就想起那年在天牢里,他吸食曼陀香时,张纯子对他说的话。

“谢小儿,今日你倒是高兴,未来你有得苦头吃。”

那时候他尚可说被人所逼,但今日他又如何自辩呢?

谢恒自嘲一笑,抬手用手指绕起她一缕头发,心中暗暗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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