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玉见他可怜,虽是不饮酒,但还是询问了:“多少钱一坛?”
老人回道:“三文。”
他见沈扶玉面善,笑了一声,不料牵动了肺疾,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脸都咳红了,方才平息了下来,他道:“公子见谅。我孤家寡人一个,卖酒赚点药钱。”
他面容苍白,衣衫破烂,身上隐约传来一股药味,所言倒是属实。只是他这般磕碜模样,倒惹得很少人光临他的摊子。
沈扶玉看他面前摆得整整齐齐的数十坛米酒,从荷包里取出来一些银两,道:“给我十坛吧,不用找了。”
老人一见他手中的银两,知道自己这是遇见好心人了,他混浊的眼里好似有泪光在闪,忍不住到:“公子慈悲心肠,我实在……”
“无妨。”沈扶玉笑笑,随便挑了十坛酒,拎着离开了。
他走出一段路才觉得有点头疼起来,这十坛酒到底要如何处置?他酒量并不好,扔了又实在浪费。
“心尖儿。”
他思索间,竟没发觉危楼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
一听这个这个称呼,沈扶玉下意识道:“别乱喊。”
危楼从他手里接过那十坛酒,单手揽着他的肩,贴得他很近:“不要,本尊就喊。”
“危楼!”沈扶玉警告了他一声,伸手就要把那十坛酒抢回来。
危楼拎着酒跑出一小段路,沈扶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追过去。
“心尖儿,你跑好快。”危楼笑吟吟地看着他,转眼又逃出几里。
沈扶玉简直要被他这副无赖模样气死了,他动了灵气,瞬间移到了危楼的面前,挡住了危楼的去路。
他尚未说话,却见危楼一笑,旋即腰间传来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他一怔,整个人都被危楼揽到了怀里。
“危楼!”
沈扶玉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鼻尖都碰到了对方的肩膀,瞬间红了不少,他抬手抵住危楼的胸膛,上半身后撤一些,漂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又羞又怒地瞪着危楼。
月光落在沈扶玉的眼里,乌黑的眼珠都变得水润润的。
危楼又想到沈扶玉变成的那只雪白色的小猫了,圆滚滚的乌溜溜地看着自己,可爱得不行。
危楼舔了舔唇,看着沈扶玉的眼睛。
“沈扶玉,你的眼睛好漂亮。”危楼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
“浑话!”沈扶玉只当对方又在犯浑调戏自己,拍了拍他的胸膛,要他放开自己。
“不放,”危楼闷笑一声,还是抱着他,“你不是不能喝酒吗?买十坛酒做甚?”
“帮人。”沈扶玉言简意赅地解释一番。
“本尊帮你喝掉这十坛酒如何?”危楼笑着看他,像是话里有话,只等沈扶玉答应下来同他谈条件。
沈扶玉才不上他的当,伸手去抢自己的那十坛酒。
危楼把酒藏到了身后,笑道:“你怎么这般了解本尊?一点亏也不吃?”
“还给我。”沈扶玉眯了眯眼。
危楼自顾自地讲起了条件:“你再给本尊牵会儿手,本尊帮你喝掉。”
“不需要。”他一说牵手,沈扶玉就想到方才那着了魔一般的行为,脸微微红了一下,果断地拒绝了对方。
危楼十分不死心:“你一个人又喝不了!”
沈扶玉眸光渐渐冷了下来,不言语,只盯着危楼看。
危楼:“……”
又生气!
“天天生气,”危楼小声嘀咕一句,不情不愿地把酒坛递给了沈扶玉,“对所有人都好,就对本尊不好。”
他说得小声,但沈扶玉还是听清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危楼,分明是危楼一直惹他生气,怎么还倒打一耙?
“你又喝不了,”危楼看他拎着那十坛酒,“本尊帮你喝完得了。”
他顿了顿,委屈地补充道:“没条件帮你。”
沈扶玉意外地看向他:“为何?”
“因为条件谈崩了。”危楼幽幽地开口。
本尊只是想牵一下手!本尊牵自己道侣的手怎么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扶玉发觉自己真的不明白危楼的逻辑,因为条件谈崩了所以没条件了?这到底怎么想的?
他看着危楼幽怨的眼神,嘴唇忍不住勾了起来,眼里也带了些许零星的笑意。
两人方才奔跑追逐间竟是来到了一处偏僻安静的树林里,眼下四下无人,只有虫鸣隐隐作响。
沈扶玉和危楼对视了一会儿,率先移开了目光。喝酒伤身。他自己买的酒,全推给危楼好像也不太道德。
于是,沈扶玉把酒摆在了两人面前,拆了两坛,一人一坛。
危楼挑了挑眉。
沈扶玉道:“你可知为何我不喝酒?”
危楼不假思索:“你酒量差。”
“是,”沈扶玉坦坦荡荡地承认,“而且我醉酒会打人,酒醒还会忘事。”
危楼:“……”
沈扶玉冲他伸出了手:“你若是不怕,可以试试。”
危楼不知他为何改变了主意,他握住了沈扶玉的手,转而问道:“本尊不信。你都醉酒忘事了,怎么知道酒后打人的?”
沈扶玉一怔,他眼里的笑意散去了许多,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看向旁处,声音也有点闷闷的:“我之前……一位旧友说的。”
危楼警觉地眯了眯眼,能让沈扶玉有这种反应的……
“那什么姜应?”危楼问道。
沈扶玉应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靠在一棵树上,一直腿微微屈起,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酒香混着米香钻入鼻息,倒出乎意料的好喝。
“你好像很在意他。”危楼试探性地问道。
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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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坐在了沈扶玉脚边突出的树根上,同他靠着同一棵树,他抬头看向沈扶玉,沈扶玉背着月光,神情藏入了黑暗中,他有些分辨不了沈扶玉在想什么。
他没由来地感到焦躁,仰头灌了几口酒液。
他想起沈扶玉峰头的另一座府邸般的屋子,想起走马光灯的法阵里少年勾肩搭背欢声笑语的模样,想起沈扶玉每次提到对方都异常的反应……
他好烦。
这个姜应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和沈扶玉到底什么关系?
“确实,”沈扶玉给了危楼一个肯定的答案,“他是我的挚交,不过我们已经绝交了。”
危楼吃到一般的醋突然就消失了,他一愣:“啊?”
沈扶玉笑笑,又喝了几口酒:“不出所料,应该不会再有联系了。”
危楼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假惺惺地开口:“啊……那好可惜哦。”
沈扶玉把这一坛酒喝光,闻言,笑意盈盈地屈指敲了一下危楼的额头,连同他手上的手链都轻轻碰了危楼的额头一下,动作暧昧又轻浮:“虚情假意。”
危楼几乎是一瞬间就握紧了沈扶玉的手。
沈扶玉喝醉了。
原本清明温柔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脸颊泛了红,被酒液浸湿的嘴唇亮晶晶的,噙着笑,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危楼。
危楼滚了滚喉结,他冷不丁想,确实不能让沈扶玉和别人喝酒喝醉。
沈扶玉抽了抽鼻子,蹲下身,又开了一坛酒,他动作快,危楼又被他刚才那个模样勾得失了一瞬的神,一时没反应过来,阻止得迟了,沈扶玉已经抱着酒坛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不能这样喝!”危楼伸手抢了过来,沈扶玉本来就不常喝酒,一下子喝这么猛,必然会难受。
沈扶玉喝得快,本来就剩了一点底,危楼一抢,尽数洒在课沈扶玉的衣襟上。沈扶玉脸红得更厉害了,他下意识看向危楼,茫然无措,没有说话,只是慢吞吞蹲下了身,平视危楼。
危楼从来没看过沈扶玉喝醉的模样,怎么像只笨蛋小猫一样。他舔了舔牙,想逗沈扶玉几句。
可他还没有开口,沈扶玉的眼睛便渐渐红了起来,眨动了几下,眼泪就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危楼一下子就愣了。
第067章鹊桥仙·五
“怎么了?”危楼一下子就着急了,他猛地起了身,也蹲到沈扶玉的身边,伸手给他擦着眼泪。
沈扶玉抽了抽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危楼刚擦完一波又掉了一波,滚烫的液体落在危楼手里,简直要透过掌心,烫到他的心里去。
“不哭了,心尖儿,”危楼心都疼死了,手忙脚乱地哄着他,“不哭了,不哭了。”
沈扶玉攥住了他的袖子,眼眶红通通的,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他磕磕绊绊地开了口:“找不到绛月剑的碎片怎么办?”
危楼一怔,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
他还没开口哄他,沈扶玉又说起来话:“找不到玉灵菇怎么办……找不到同舟阵法怎么办……”
“要是救不了大家怎么办……”沈扶玉越说眼泪掉得越凶,肩膀一抽一抽地,近乎要背过气去。
“不会的,”危楼放柔了声音,一边帮他擦着眼泪,一边道,“不会的,你做得到的,沈扶玉。”
沈扶玉一直表现得很冷静,若非醉酒,恐怕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居然藏着这么多事。
“我有点想姜应了。”沈扶玉倏地换了话题,闷闷不乐道。
危楼:“……”这没法哄。
沈扶玉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了危楼的手里。
危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了口:“说不定以后会见面呢。”
他未来的道侣想别的男人想得都哭了!他居然还要安慰他的道侣!这叫什么事!他跟那天杀的姜应不共戴天!
沈扶玉没有说话,眼泪倒是掉个不停,他瘪着嘴,哭得很伤心。
“别哭了,”危楼磨了磨后槽牙,还是认输了,“真想他,本尊带你去找他好不好?嗯?”
沈扶玉抬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闷声掉了一会儿眼泪,方才委屈又小声道:“我累。”
危楼瞳孔剧缩。
“别说这个,”危楼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唇,急切的声音中带了几分乞求,“别说这个,沈扶玉。”
沈扶玉更委屈了,因为无法开口,眼泪掉得更凶了,危楼深呼吸了好几下,胸膛剧烈起伏间勉强回过了神,他吞了吞口水,松开了沈扶玉。
他方才用的力气大了些,沈扶玉的嘴唇被他压得通红,好似描了唇。
“怎么累了?”危楼小心翼翼地问道,像是在害怕从沈扶玉嘴里吐出来的某一个回答。
沈扶玉抽了抽鼻子,闷闷道:“腿酸……”
危楼的心重重地落回了胸膛,他喘了几口气,不知不觉间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坐这儿?”危楼声音都有些沙哑,但能听清出来轻松了几分,他指了指自己方才坐过的树根,询问着沈扶玉。
“我的衣服会脏。”沈扶玉拧了拧眉,他的眼泪已经掉得不凶了,但还是有,小声地反驳了危楼的提议。
“我坐地上抱着你?”危楼问他。
沈扶玉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的可行性。危楼见他犹豫,便坐回了那根树根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沈扶玉过来。
沈扶玉思考了很久,这才慢吞吞走了过来,轻轻坐到了危楼的腿上。
危楼顺势抱住了他,给他擦着眼泪。
沈扶玉靠在他的胸膛上,哭得鼻尖都红红的、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上,很不舒服。
他靠了一会儿,问道:“我的衣服脏了吗?”
“没有,”危楼回复他,“本尊帮你拿着呢。”
沈扶玉又不说话了,他偏了偏头,整张脸都埋入了危楼的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竟是又哭了起来。
“我难受……”沈扶玉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听起来闷闷的,好不委屈。
危楼揽着他,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问:“哪里难受?”
沈扶玉没说话,危楼以为他是哭得眼睛难受,想去揉揉他的眼睛,手倒是被沈扶玉率先抓住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掌心就贴到了沈扶玉的胸膛上。
胸膛之下,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好像要跳进危楼的掌心里。
危楼动了动唇,却失了语,危楼的眼里突然盛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像是海面起了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我已经不厉害了……师尊给的任务好难,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完不成怎么办,那可是生灵涂炭……大家都相信我,我都不敢表现出害怕和紧张来,不然她们就不能安心快乐了。”沈扶玉的眼泪洇透了危楼的衣襟,抽噎的声音钝刀似的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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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的心脏。
他其实想问问沈扶玉,既然心里这么难受为什么从来不说?那些素未谋面的苍生当真如此重要?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莫须有的责任?
可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道:“胡说八道,我们仙君最厉害了。”
沈扶玉委屈地开口:“可是他说我是灾星……”
“他该死,”危楼毫不犹豫地接口,“若是放在之前,本尊早就弄死他了。”
沈扶玉眼里盛满了泪水,闻言,从危楼怀里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怎么能滥杀无辜呢?”
危楼刚想说他都那样说你了算哪门子的无辜,一看见沈扶玉含泪的眼睛,又把这话咽下去了,只道:“好好好,都是本尊的错。本尊这不是没杀他嘛。”
“前些日子,我看的那本话本,”沈扶玉话锋一转,靠回了危楼怀里,闷闷地说起来另一件事,“里面的剧情一点也不合理。”
他抽泣一声,声泪俱下地给危楼讲述那本话本有多难看。
危楼认真地听闻,一皱眉:“这么难看!”
“芳淮镇镇口的小米酥也不好吃。”沈扶玉道。
危楼道:“让他赔钱!”
“危楼好烦人。”
危楼表情一僵。
沈扶玉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了一双湿红的眼睛,他抽了抽鼻子,继续道:“嘴巴好能说,老是动手动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危楼轻啧一声,道:“魔之常情,本尊对你已经很收敛了。”
沈扶玉的鼻息间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哼”声,他抽抽鼻子,似乎对危楼没有顺着自己十分不满,他眼睛眨了一下,又掉下来一滴泪。
危楼:“……”
危楼当即改口,痛声斥责:“这个危楼怎么这般无耻!该打!”
沈扶玉不说话了,他似乎是有些累了,他靠着危楼,呼吸渐渐绵长,红肿的眼皮渐渐阖上。
危楼抱着他思索了一下,沈扶玉说的话应该都是心中所想,疲倦到最后还不忘骂他。
危楼咂巴了一下嘴,想,他心里有我。
他一垂眸,却将沈扶玉嘴巴小幅度地一张一合着,似乎是在喃喃低语些什么。
他凑过去,沈扶玉说的是:“还是……不打了吧……”
危楼垂眸看着他,心像是被沈扶玉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唇角扬了起来,忍不住把沈扶玉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想到什么,又腾出来一只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用魔气帮他敷眼,他盯着沈扶玉看了许久,轻轻的声音似叹似唤:“仙君,好爱你。”
沈扶玉脑中一片混乱,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了云朵上面,轻飘飘的,一不小心还会跌落下去,他出了一身冷汗,头疼欲裂。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勉强打量了一下眼下所处的环境。
树林中,应当是后半夜、快天明的时辰,月光泠泠地落下来,地面上还散落了十个已然喝光的酒坛,他抬头,看见的是一把伞面,而后是危楼的眼眸。
沈扶玉按了按太阳穴,他记得自己是跟危楼聊天,还喝了酒,然后呢?
“仙君,你醒了?”危楼看着他。
“嗯。”沈扶玉应了一声,嗓子有些干,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下雨,不懂危楼为何给他撑伞。
危楼笑了一下:“我怕月光惊扰你。”
好不容易睡着呢。
沈扶玉动作一顿,耳尖渐渐红了起来,他恍然发现自己还躺在危楼的怀里,心一惊,忙不迭站了起来。
危楼可惜地叹了口气,把伞收起来,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沈扶玉神情变幻莫测,很明显,他是喝醉了,然后呢?他喝醉之后做了什么?怎么跑危楼怀里了?
他有心想问危楼,又怕危楼说出来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纠结得很。
危楼随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一回头,就对上沈扶玉复杂的目光,他挑了挑眉。
沈扶玉犹豫很久,还是试探着开了口:“我……醉了之后,是打了你吗?”
他第一次喝醉便是在姜应面前,翌日醒来姜应带着两个大黑眼圈告诉他以后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醉酒,沈扶玉问他自己是不是耍酒疯,素来巧言善辩的姜应沉默了很久,才给他说:“你喝醉会打人,打得很疯。”
沈扶玉就没再碰过酒。
危楼哑然失笑,他想开口打趣沈扶玉,又觉得这样做实在不可取。沈扶玉昨日委屈巴巴说的那些心声实在惹人心疼,再加上他哭得凶,要是说出来后,沈扶玉羞愤交加跟他绝交了怎么办。
怪不得姜应找了个借口。
等等,危楼缓缓意识到了什么,怎得沈扶玉醉后的模样还让旁人见了去!而且他还不是第一个见到的!
“危楼?”沈扶玉见他不说话,心里愈发没底。
莫非,他醉后闯了什么大祸?
危楼回过了神,对上沈扶玉略显紧张的眸光,心底的那缕醋意散了个一干二净。他心思流转,眼中带了戏谑的光:“那倒没有,就是昨夜本尊同你求亲,你答应了。”
他刚开口,沈扶玉的心浅浅放下了不少,听到后面,心头巨震,难得失声:“啊?!”
危楼抱着臂,忍不住笑出来声。
沈扶玉在他越来越大的笑声中回过了神,意识到对方又在捉弄自己:“危楼!”
“哎,”危楼应了一声,把笑出来的眼泪擦去,“你昨夜非要同本尊比试几下,本尊这般弱,怎么能是你的对手,就给你画了个结界,你自己喝醉了出不来,就睡着了。”
沈扶玉看着他的眼睛,无声地观察了片刻,想看出来一些漏洞。危楼眼中一片坦坦荡荡,毫不心虚地任他打量。
好像是真的。
沈扶玉迟疑着想,但是——
“为何我是在你怀里醒来的?”他眯了眯眼,询问道。
危楼一耸肩,奇怪地看向他:“不然呢?本尊让你躺地上吗?”
沈扶玉一噎,不该是这样吗?
“本尊才舍不得。”危楼轻而易举地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理直气壮回复他。
“危楼!”沈扶玉又被他的话羞到了,连醉酒这件事都忘了追究,转身就要离开。
危楼笑了一声,忙不迭追上去,凑在他身边絮絮叨叨:“怎得喊了本尊还离开?”
沈扶玉不愿理他。
这会儿已然天亮,太阳还未出来,雾蒙蒙的天像是倒过来的海面,树林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偶尔有鸟啼声传来。
沈扶玉越走越快,危楼就在他一旁不近不远地跟着,他在树林里绕了多久,危楼就跟着他在树林里绕了多久。
沈扶玉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危楼说的话虽然轻佻但蛮合理,唯一的疑点是危楼的魔力实在下等,是不可能困住他的。
不过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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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的宝物实在多,再加上他醉酒,倒也不无可能……
沈扶玉按了按眉心,他少年时同姜应饮酒是饮了两坛才醉过去,他昨夜本想着一坛应该无妨,不曾想酒量变差,出了大差子。
下次不喝了。
沈扶玉想。
他走路间,又回到了原位,他看着地上散落的酒坛,茫然地看了四周一眼,猛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是哪儿啊?
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将他团团围住,沈扶玉一颗心缓缓落了下去。
他记得,师尊似乎是教过如何用树影辨别方位的……
“迷路啦?”危楼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沈扶玉一惊,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
危楼朝他伸出了手,笑吟吟地:“本尊认识路,本尊带你回去啊。”
沈扶玉:“……”
引路也不用牵手吧。
沈扶玉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对方笑意闪烁的眼睛,两人僵持了须臾,沈扶玉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认命一样地把手放到了危楼的手心里。
随便吧,他只想赶紧回去。
危楼似乎是笑了一声,而后,沈扶玉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牢牢握紧了。
“走吧,本尊带你回去。”
第068章少年游·一
沈扶玉和危楼回到仙船上时,其余人还在睡觉。
桌子上放了很多吃食,凤凰坐在一旁,听见声音,给沈扶玉道:“都是他们给你留的。”
沈扶玉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经过一夜,有些糕点已经凉了,想到师弟师妹们的好意,他还是捻了一块吃了。
他吃了没几口,便见凤凰脸色难看地盯着自己,似乎是想问什么,又碍于什么说不出来。
沈扶玉:“?”
他嘴里还塞着吃食,腮边微微鼓起,加之迷茫的眼神,倒衬得凤凰在欺负他一般。
凤凰轻哼一声,手上火光微亮,把火放在了沈扶玉吃的那包糕点前。这火卖力地温着糕点,既不烧油纸包,也不烧桌子,灵气得很。
沈扶玉一怔,眼中浮现了些许笑意,他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凤凰:“哥哥。”
凤凰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嘴硬得很:“孤是怕你吃坏肚子耽误行程。”
沈扶玉笑而不语,又吃了一块烤热的炸糖糕。炸糖糕还是热的时候好吃些,凉了那股油感就上来了,哪怕烤热了还是有些油。
沈扶玉昨夜醉酒,吃了这口炸糖糕便有些反胃,他喝了口热茶压了压。
危楼处理好十坛空酒坛便掀帘走了进来,凤凰和他无声对视了片刻。凤凰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危楼微微眯了眯眼。
两人交视线交接的一瞬间空中好似产生了无形的电闪雷鸣,错开后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在,沉沉的,好似山雨欲来,又似两军交战前的黑云压城。
沈扶玉正欲再倒杯茶水喝,危楼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肩,他看了过去,危楼笑道:“本相坐这儿啦?”
他说的是沈扶玉身旁的条凳。
沈扶玉不明觉厉,不知道危楼坐个凳子怎么还要请示自己,他道:“随你。”
危楼一笑。
他俩沈扶玉对面的凤凰开了口:“你俩彻夜未归,是在一起?”
说的话极不流畅,像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沈扶玉想起被危楼抱了一晚的事情,对上凤凰的眼睛,莫名有些心虚,他应了一声,含糊道:“我喝醉了,就没回来。”
醉酒!彻夜未归!还是和那个心思不纯的低等魔族在一起!
凤凰磨了磨后槽牙,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硬生生道:“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沈扶玉轻咳一声,被他哥训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醉了嘛。”
危楼当即便不乐意了,他看向凤凰,斥道:“你凶他做什么?”
凤凰:“?”
凤凰憋了一晚上的火终于爆发了,头上火星子直冒,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危楼:“孤同他讲话,有你什么事?孤是他的亲人。”
论语言功夫危楼还没怕过谁,他扯了扯嘴角:“亲人又如何?本相可不会抛弃他两次。”
凤凰心最疼的地方被戳中了,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沈扶玉喝茶间便听见他俩又吵了起来,忙把嘴里的茶水咽下,茶杯还未放到桌子上,那桌子便凭空飞了出去,砸在船壁上,碎裂开来,桌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沈扶玉:“……?”
船中妖力与魔力大盛,交战间卷起狂风阵阵,烈火高涨,又被魔气硬生生压了下去。
“区区低等魔族也敢肖想沈扶玉,孤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空占兄长之名却做尽背叛抛弃之事,本相看你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妖兽罢了。”
他俩边打边骂,整个船体都微微摇晃起来,沈扶玉大惊失色,忙站起来:“你俩别打了!”
他俩积怨已深,一时也没听见沈扶玉的话,打得昏天暗地。
“怎么了!怎么了!”
这动静太大,引得其他人纷纷跑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景。
“大师兄……”温沨予率先反应过来,怕波及到沈扶玉,忙跑到了沈扶玉的身边,要撑开结界保护他。
池程余一见,也不乐意了,也跑到了沈扶玉的旁边:“大师兄!我保护你!”
温沨予那废物能顶什么事?
“师兄有我就够了!”温沨予拉住沈扶玉的一条胳膊,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池程余也怒了,拉着沈扶玉的另一条胳膊往自己身边扯:“这是我大师兄!要保护也是我保护!”
温沨予提高了音量,强调道:“是我先认识大师兄的!我的名字就是大师兄取的!”
池程余声音比他还大:“我的名字也是大师兄取的啊!是我先成为大师兄的师弟的!”
“你这般粗鲁不讲理,老是给大师兄添麻烦!”
“总好过你那般优柔寡断,总是让大师兄分神照顾你强!”
那边还打着,这边又吵起来了。沈扶玉本就因为醉酒泛疼的头更疼了,他道:“别吵了,也别打了。”
云锦书出来得晚了些,看这场景都震惊了,他看着沈扶玉苍白的脸色,隔着凤凰和危楼的战场,心惊胆战地喊道:“大师兄!你还好吗?”
沈扶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哥哥!”沈千水也震惊了,喊道,“再打下去船就要坏啦!”
雪烟和祝君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然而没用。
凤凰和危楼对击一掌,妖力与魔气相接,撞出一股剧烈的气流来,瞬间将船顶掀飞!
清晨暖洋洋的阳光落了下来,风扯动着船里所有人的衣衫和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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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水:“……”
雪烟:“……”
祝君安:“……”
沈扶玉:“……”
太荒唐了。
他忍无可忍地呵道:“都停下!”
离得最近的池程余和温沨予当即闭了嘴,慢吞吞地收回了拽着他的手。那厢凤凰和危楼还打得异常忘我,大有一番今日必须得死一个的架势。
沈扶玉目光微凝,抬手,清月剑应召出鞘,转手,剑光一闪,手腕一压,清月剑当即飞出,直指两人而去。
剑气来势汹汹,危楼和凤凰双双停下,后撤一步,雪白的剑光划过两人的中间,绕了一圈,剑气凌冽中重新回到了沈扶玉的手中。
危楼:“……”
凤凰:“……”
沈扶玉手执清月剑,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他俩这才反应过来。
“别、别……”危楼摆了摆手,赔笑道,“别这样,心尖儿。”
凤凰直接变回了公鸡大小的幼时原型,试图以此形象换回沈扶玉的一点旧情,他道:“都是危楼的错。”
沈扶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满地狼籍的地上和真“不翼而飞”的屋顶,声音冷了几分:“把这儿收拾好,屋顶找回来,装上。”
他说完,又转身看向扮演鹌鹑的池程余和温沨予:“还有你俩。”
池程余:“……”
温沨予:“……”
祝君安适时开了口:“师兄,我是工修,可以帮忙修船顶。”
“不用,”沈扶玉温声拒绝了她,而后声音又冷了下来,“谁弄坏的谁修。”
不然这船时日无多了。
祝君安也不再勉强。
“啊!”池程余受惊一样大喊一声,“鬼啊?!”
沈扶玉下意识看过去——是草乌惨白着一张脸坐在阴影处。
池程余也看清楚了对方,冷静了下来,这死人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草乌缓缓开了口:“你们……别吵了……别打了……大师兄是大家的……”
沈扶玉:“……”
这都是什么事?
经过这个插曲,沈扶玉因为醉酒引起的不适也消散了,他将仙船停在了半空,危楼、凤凰、池程余和温沨予四人谁也不理谁地修着屋顶。
沈扶玉站在外面,眼下京城的事情解决了,他们的行程又该提上来了,他手里有三片绛月剑的碎片,看断裂程度,应该还有一两片在外面,还有玉灵菇,不知被何人盗走……
沈扶玉冥冥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玉灵菇凭空消失,应当不是普通的失窃,就是不知道背后还牵扯到了什么事情……
他敛下了心神,问道:“近日可还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
云锦书挠了挠头,道:“不知道呢……好像没听说过。”
祝君安轻声道:“世间一直有很多事情发生,但若是说很严重的,好像确实没有。”
沈扶玉拧了拧眉,抬头看向上面修屋顶的温沨予:“沨予。”
温沨予擦了把汗:“师兄。”
沈扶玉不太抱希望,但还是问了一下:“你能查一下吗?”
温沨予迟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师兄想要什么样的异常之事?”
沈扶玉想了想,道:“怨气深的。”
这范围大了去了,沈扶玉也知道会有点勉强温沨予,便道:“查不到也没事。”
温沨予从屋顶上下来,拿出了他的卷轴,认真地开口:“我试试。”
“师兄!”池程余大喊一声,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我知道可以去找谁问这件事!”
他喊了这一嗓子,船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谁?”
“桂花阁阁主!”池程余道。
沈扶玉不曾听闻这个阁派,他拧了下眉:“这是谁?”
“好像是个卖情报的,”雪烟倒是略有耳闻,“据说那位阁主无所不能,什么情报都能拿到,委托的任务也能十分完美地完成。”
“啊?”云锦书低呼一声,“可是他要价很高,而且很少能见到阁主本人吧。”
“确实。”雪烟点了点头。
祝君安道:“他不是要价高,他是要价很奇怪……很随心所欲,要看他对这桩生意感不感兴趣。”
沈扶玉意外地看着他们:“你们都听闻过?”
“桂花阁很厉害的,”沈千水其实也听闻过,反倒对沈扶玉的不知情感到震惊,“哥哥你不知道?”
沈扶玉摇了摇头,他的情报一向是温沨予给的。
“那我们去找他试一试?”云锦书询问道。
“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沈扶玉听他们的描述,那桂花阁阁主似乎脾气很奇特。
“不用,”池程余兴冲冲地开了口,“我认识他,我带你们去。而且他对大师兄很感兴趣。”
沈扶玉一愣:“我?”
危楼和凤凰齐齐开口:“什么?!”
“是啊,”池程余道,“我之前去找他,他偶尔也会问一下你的事情。毕竟你是天下第一嘛,他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沈扶玉隐约有几分不妙之感。
那边池程余已经取了剑,他实在不想修这个屋顶了,明明是危楼和凤凰掀飞的,他只是和温沨予吵了架,凭什么他也要修!
“我御剑去,师兄你们跟着我留下来的痕迹吧!桂花阁还挺难找呢!”池程余一笑,直接溜之大吉。
沈扶玉:“……”
温沨予抱着卷轴:“师兄,你看他!”
沈扶玉叹了口气,道:“跟上他吧。”
听他们的描述,沈扶玉本以为桂花阁会坐落于什么秘境或者深山处,不曾想居然在繁州城里。繁州城在江南一带,是著名的商贾聚集之地,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
沈扶玉看着面前酒香四溢的楼宇,总觉得有些不真切。门前的牌匾是“桂花阁”三字不错……桂花阁,是座酒肆?
他们行了三天的路,差不多到了。仙船慢一些,落后于池程余一个时辰左右,池程余的标记是消失在这处。
“仙君?”危楼看向他,“进不进?”
他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池程余的大喊:“我不信,你肯定出老千了!”
沈扶玉头疼至极,看来就是这里了,他点了点头,应道:“进。”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掀开门帘,正对着门的那一桌,池程余面前摆了些什么东西,一旁的黑衣人站在另一侧,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拿着扇子不急不慢地扇着。
听见门口的动静,黑衣人边说话边笑盈盈地看了过来:“欢迎——”
沈扶玉的胳膊还维持着掀门帘的动作:“打扰——”
两人未说完的话,尽数被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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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对视的那一刻。
第069章少年游·二
沈扶玉第一次见姜应是在他入派后的第一场弟子考核中。
最后一场对决,决出第一甲与第二甲的关键对决——正是他俩。
沈扶玉天赋奇高,内门弟子只有他一个,外门弟子尽数比他年龄大上很多,他抱着跟他个头差不多大的绛月剑,先是奶声奶气地说一句“沈扶玉,请教哥哥/姐姐高招”,对方一见是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上来,当下怜爱得不行,犹豫要不要放水时,就叫沈扶玉一剑掀下了擂台。
长了张花瓶的脸,怎么实力如此恐怖!
沈扶玉在这种震惊叹息中,一路打到了最后,知尘道人美滋滋地下注赢钱,惹得跟他对赌的知微道人恨得牙痒痒。
沈扶玉抱着剑率先上了擂台,习惯性地仰头,准备看看自己的对手长什么样子,不料这次从对面走上来的也是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小团子。
沈扶玉还是第一次见同龄人,他打量着对方,对方也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片刻后,沈扶玉道:“沈扶玉,请教……嗯……”他一卡壳,觉得自己贸然喊对方哥哥也不太合适,于是迅速改了口∶“请教这位同门高招。”
“我叫姜应。来吧。”姜应这般说。
那场的过程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沈扶玉险胜一招,摘得了桂冠。
考核结束后,他躲在一旁的树下慢吞吞地喝水,忽听树上一阵窸窣的响动,而后林叶间传来一声熟悉的幼童声。
“喂,沈扶玉。”
沈扶玉抱着水壶,下意识抬头看去。
姜应坐在树枝上,上半身靠在树干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同我交个朋友?”
那天天气很好,薄纱般的阳光落下来,姜应低着头,乌黑的发丝都变得透明了些,沈扶玉抬着头,澄澈的眼睛亮晶晶的,光斑随着微风在他们中间晃动。
这就是他们认识的开始。
眼下没有树木,没有阳光,唯一没变的是他俩依旧在四目相对,恰如初见。
沈扶玉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嗓子艰涩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有的记忆随着时间尘封太久,久到沈扶玉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想起来了,却在某天轻飘飘地尽数涌出,一时间,并肩而行的那些日子好像又回来了,他们好像只是分别了一小会儿。
沈扶玉掀着门帘,另一只手却是不自主地握紧了门槛,姜应捏着扇骨,指尖都泛了白。
池程余见姜应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即欣喜喊道:“大师兄!”
“唔。”沈扶玉含糊地应了他一声,在姜应的目光中,彻底掀开帘子,走进了屋里。
门帘不停晃动,自他之后,屋里又走进来许多人。
池程余丝毫没意识到他俩之间的气氛的古怪与尴尬,嘴巴片刻不停:“大师兄,你快来快来!方才我同他赌大小赌输了,但是我觉得他肯定出老千了,他……”
“程余,”沈扶玉打断了他的话,“他是你二师兄。”
一旁进来的草乌、祝君安、云锦书齐齐愣住。
“他是……”沈扶玉深吸了一口气,对方的名字随着这口气的呼出从他嘴里说出,“姜应。”
沈千水和温沨予是见过姜应的,此时下意识地看向了沈扶玉;凤凰和危楼为了阻止对方靠近沈扶玉又暗地里较量了一番,因此是最后进来的。
凤凰看见姜应整个人都愣了:“你?!”
危楼虽没见过姜应,但只凭当时走马观灯阵法的一面也能猜出来这是谁,他心头一震,大感不妙,但没说话,只是走到了沈扶玉的身边。
沈扶玉介绍完姜应,睫毛颤了颤,往一旁让了让身体,垂目躲开了姜应的视线。
姜应见他如此,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不再看沈扶玉,把目光重新放回了人群之中,扇子一扇一扇地,开口是声音竟有些沙哑:“你们?”
温沨予心情复杂地喊道:“二师兄……”
“嗯?”姜应笑了笑,像是调整好了心态,“沨予长这么大啦?”
他还记得小时候温沨予很黏沈扶玉,天天追在沈扶玉的屁股后面哭,他逗温沨予也不管用,只有沈扶玉管用,久而久之他也不添乱了。故而,他同温沨予并不是很熟悉。
温沨予道:“嗯。”
姜应笑笑,彻底站直了身子,看向除了沈扶玉以外唯一熟悉的人:“你又回来了?”
凤凰不悦地看着他:“什么叫‘又’?孤一直在。”
比危楼更烦人的人出现了!
姜应没说话,勾着唇看他,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好似洞穿了一切。
凤凰:“……”烦死人了!
雪烟她们没正式跟姜应认识过,趁着这个机会相互介绍了一下。
池程余这才回过了神,震惊不已:“不是?!你是姜应?”
姜应拿扇子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得喊我‘二师兄’。”
“你你你……”池程余捂着被打的地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他总觉得这事太荒谬了,嘀咕了一声,“什么呀,我的师兄只有大师兄。”
姜应笑意不变,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在听见“大师兄”三个字时捏着扇骨的手微微用力了些。
“你们凑得这般齐,来我这儿做什么?”姜应手一挥,门当即关上了,摆明了是闭门谢客,方便他们说话。
沈扶玉感受到自己的身上突然落了很多道目光,姜应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目光也落到了沈扶玉的身上。
危楼把沈扶玉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姜应这才注意到这儿还有个魔族。
“这位是?”姜应奇怪地看着危楼。
“危楼。”危楼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姜应挑了挑眉,扇子合上,一下又一下地打着掌心,他眼中闪过几分探究之意,却礼貌地询问道:“危楼?”
“嗯。”危楼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见气氛太尴尬,温沨予主动开了口:“二师兄,我们来这儿是想来找桂花阁阁主。”
温沨予到现在还抱着姜应不是桂花阁阁主,只是凑巧在这儿的零星希望。
他的希望破碎于姜应的回应。
“我就是。”姜应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温沨予:“……”
见他们支支吾吾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姜应挑了挑眉,看向凤凰:“你们找我做什么?想求情报吗?”
“是,”凤凰就知道他得来让自己做这个麻烦差事,“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奇异之事发生。”
“哦……”姜应转了下扇子,“是要炼同舟阵法吗?——师尊同我说了。”
他说完,却意外地没有得到回应。
沈扶玉深呼吸一下,从危楼身后站了出来:“不是。”
听见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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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应身体一僵,下意识看过去。
“绛月剑碎掉了,碎片下落不明。”沈扶玉只说了这么一句。
姜应皱了皱眉,近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沈扶玉什么意思:“绛月剑性属阴,性子极傲,瞧不上普通的阴气,所以会去找散落在四周怨气最深的人作为宿主。你是要找这种人?”
“不是人。”沈扶玉摇了摇头。
“也是,”姜应一想也对,“普通人或者修士一般很难抵抗绛月剑的阴气,无法为自己所用,反倒容易被反噬,应该是鬼怪的可能性大一些。”
他俩三言两语间就把事情说完了,默契十足,两人看着对方,分明无话可讲了,却没人撤开目光。
“那我……”姜应迟疑了一下,询问道,“我把情报查出来给你送去?”
沈扶玉应了一声:“好。”
姜应又问:“我去哪儿找你?”
沈扶玉道:“上方,有仙船。”
姜应道:“那好。”
他俩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回,先开口的换成了沈扶玉:“程余方才输掉的钱,我赔给你。”
姜应的扇骨发出“咔嘣”一声,是他捏得太用力了,他胡乱应了一声,道:“嗯,行。其实也不多……一两三文。”
沈扶玉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两三文,递了过去,姜应伸手接了过来。
姜应说:“正好的。”
沈扶玉应了一声。
“情报的报酬,是多少?”沈扶玉又问。
姜应沉吟了一下,道:“我接单子比较随意,一般是随心接,报酬也是随便要,你觉得呢?”
沈扶玉礼貌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你来定。”
“哦……”姜应想了想,问,“十块中等灵石?”
沈扶玉问:“会不会太便宜了?”这种搜查情报的事情不好做吧。
“无妨,我们是……”姜应顿了一下,才道,“同门。”
沈扶玉垂了眼眸,不知道说什么好:“是。”
他俩这番明明是正常交易对话却异常诡异的交流把气氛弄得特别尴尬,还是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尴尬,一时间屋里只有他俩在说话,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地听着。
“那我们定契约?”姜应询问着。
沈扶玉应了一声,垂在衣袖下的手指摸索了一下。
姜应得到了他的应允,便率先去了柜台那里,沈扶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姜应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了一张契约,写了一点东西后,方才递给了沈扶玉。
“你看看。”
沈扶玉接了过来,把上面的条例看了一下,确实是他俩方才所说的那些,他睫毛颤了颤,接过毛笔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姜应见他签了,自己也签了,这才递给了沈扶玉。
他俩一时都没有说话,沈扶玉拿着那张契约,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扶玉喜欢这种步骤清晰明确的委托,但这个过程出现在谁身上都好,唯独出现在姜应身上不对。
出现在姜应身上,每一步都在提醒着他俩已经形同陌路的事实。
沈扶玉喉结滚了滚,他想,离别的时候又到了。
“那我,就先走了?”沈扶玉看向他,本来应该是告知的话语,却在出口时变成了询问。
姜应看着他,没有回复他的话。
沈扶玉礼貌一笑,率先转身,迈出了脚步。
“沈……师兄,”沈扶玉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姜应急忙改了称呼,“那个,我们这儿的约定俗成是请成单的贵客吃顿饭,要不然你们,留下来吃顿饭?”
池程余疑惑地开口:“啊?不——”曾听说过啊?
他话没说完,叫温沨予一脚踹在了地上。
池程余:“???你!”
温沨予竟然敢打他!
“六师弟,”雪烟笑眯眯地看向池程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欺负我们小师弟嘛。”
池程余:“???”
还有没有天理了!到底谁欺负谁?
沈扶玉回头看向姜应,姜应还是笑着看他,但是这种笑容很陌生,他从未在姜应脸上看见过。
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笑容。
沈扶玉点了点头,道:“好。”
姜应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他低了低头,又道:“那你们跟我来吧。”
桂花阁下设了阵法,修真界的人进来便是酒肆,普通凡者踏进就会自动进入一座同名酒楼里。这座酒楼是繁州城数一数二的豪华酒楼,常有官高富贵之人前来。
这座酒楼的东家就是姜应。
姜应一带着人出现在酒楼里,掌柜的当即就迎了上来:“姜公子,您来啦?”
姜应应了一声,道:“把顶楼的桂花厅收拾出来。”
顶楼的桂花厅,取了桂花阁的同名,来的人自然是身份显赫的贵人。
掌柜意识到姜应对这场宴席的看重性,连连应承,立刻吩咐了好几个下人去办。
他吩咐完,方才看到姜应后面还跟了一些俊男美女,他问道:“这几位是……”
“我的同门。”姜应回复道。
“哦哦,”掌柜忙俯身点头,“各位公子小姐好,这边请、这边请。”
怪不得如此上心。掌柜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姜公子的同门,一个个的都这般脱世出俗。
沈扶玉一行人被领到了桂花厅,顶楼只有这一间雅间,安静至极。
姜应让掌柜的离开,只留了一个小二。他看了沈扶玉一眼,从一旁的小二手里接来了菜单,放在了桌子上,问道:“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扶玉没点,把选择权交给了他们。大家都不好意思,看得凤凰眼烦,直接拿过来菜单一个个问他们吃不吃,大大提高了点菜速度。
草乌迟迟开口:“二师兄好,我是草乌,排名老三……我说话有些慢,希望你不要介意……”
姜应:“……”
他懵了一下:“啊?”
“他身体原因,”沈扶玉主动开口解释,“说话和行动都慢了些。”
姜应好奇地看了眼草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道:“八师弟?”
第070章少年游·三
凤凰抬抬眼皮,看向他俩。
沈扶玉没有说话,姜应也沉默了下来。
这气氛实在怪异,温沨予开口问道:“八师兄是……?”
姜应转了下扇子,道:“他在我这儿,我现在拿来给你们看。”
他顿了顿,又看向沈扶玉,像是在询问沈扶玉的意见:“可以吗?”
“嗯。”沈扶玉应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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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姜应转身离开,“我去拿,你们等一下。”
包间里只剩下了熟悉的人,一群人面面相觑,对沈扶玉欲言又止,很明显是想说什么话又因为顾忌什么说不出来。
危楼没什么反应,他拉开一把椅子:“来,心尖儿,坐这儿!”
沈扶玉还在思考姜应的事情,听见危楼喊他,就坐过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尽数落在了危楼的身上,不停示意着危楼打探出来点什么东西,危楼对他们寄予的厚望全当看不见,开玩笑呢,沈扶玉跟那男的一看就关系匪浅,他才不会上前自找醋吃。
一群诡计多端的心眼子,净把这种坏差事给他,他才不干。
“我去给师尊说一下遇见姜应的事情。”沈扶玉坐了没多久,便起身去了屋外。
门关上的一瞬间,众人纷纷落座,一人抓了一把瓜子,围在了一起,原本方便吃饭的圆桌登时热闹得好像过年团聚。
“他俩!”雪烟万分震惊。
云锦书一拍桌子:“绝对有点什么!”
“放屁!”危楼立刻沉了脸,“沈扶玉的道侣是我!”
“清霄派一直有一绝二骄之说,”祝君安缓缓开口,“一绝自然是指大师兄绝世无双,那二骄莫不是……”
“是,”沈千水接过了她的话,“二骄是哥哥和二师兄。他俩近乎是同一时间入派,成为内门弟子的时间也相差不多……他俩还有一招组合式,唤作‘群星抱月’,当年名动天下,无人可敌。”
“哦哦哦,这个我听说过。”池程余道。
或者说,这招在座的人基本上都听过。
雪烟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什么:“说起来,我之前还听说,大师兄有个很喜欢的、穿黑衣服的人,不会就是……”
危楼气极反笑,一拍桌子,直接打断了雪烟的话:“坊间传闻,全是胡言乱语!本相穿的也是黑衣服啊!”
“不是的,”沈千水忙出来解释,“哥哥在没有这么出名之前,有可多爱慕者了,每逢大师兄的生辰,清霄派的山阶都堵死了!后来不知如何传出了二师兄和哥哥早已情投意合的事情……这才阻止了他们的疯狂示爱。”
草乌终于挤上了话:“大师兄六岁拜入门派,他同二师兄,想来是竹马之谊。”
“嘶……”云锦书倒吸一口气,看向危楼,“你很悬嘛。”
“你胡说八道小心遭天谴,”危楼急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本相能比不上他?”什么情投意合?什么群星抱月?全都是无稽之谈!荒谬!他才不会信!
“那可不一定。”凤凰幽幽地开口。
姜应身为内门弟子,不太接触外门弟子,因而沈千水和温沨予都对他俩的关系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俩形影不离,关系匪浅。但凤凰不一样,他当时身为沈扶玉的契约神兽,是经常和他俩在一起的。
“沈扶玉六岁拜入清霄派,彼时姜应七岁,两人结识于一场试炼中。后来便开始形影不离,直到姜应16岁时满门被屠,意志消沉了许久,他俩才短暂分开了一段时间。”
“当时沈扶玉因为乐善好施,穷得自己都快没饭吃,全是姜应拿钱给他。不过这事沈扶玉不知道,姜应瞒了下来,只让发月给的弟子说是他做任务多得的。”凤凰轻哼一声,这事姜应瞒得挺紧的,连他一并瞒着。后来事发还是因为姜应离开后,月给不一样,沈扶玉去问才知道。
凤凰想起这件事就生气,且不说他是沈扶玉的哥哥,虽然两人当时没有相认,但名头上还有个契约神兽的关系,若是沈扶玉说没钱,他能用黄金塞满沈扶玉的屋子!这个姜应实在混账!
“沈扶玉‘纤阿剑仙’之名知道吧,就是姜应取的,还有那什么月亮女神之类的称呼,都是他取的,沈扶玉之前救你们,穿的那身红衣,是姜应成为内门弟子时专门要来送给沈扶玉的礼物,”凤凰顿了顿,“姜应的本命暗器,最重要的灵材是沈扶玉寻来的,沈扶玉的本命剑一把叫清月,一把叫绛月,你们可知,姜应的本命暗器叫什么?”
危楼冷笑一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没人关心他。”
其余人倒是忍不住问道:“叫什么?”
“应月,”凤凰说起来也是咬牙切齿地,“一是含有他的名字,二是有着特殊含义。”
“姜应亲口说过,这个名字是‘我会千千万万次回应月亮’的意思。”
月亮指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满座倒吸一口冷气,唯独危楼脸色差得厉害。
“那大师兄对他……”雪烟凑过去,一脸的好奇之色。
凤凰冷笑了一声:“当时国公府被屠,姜应意志消沉了将近两年,经常一个人躲着,沈扶玉就不厌其烦地去各个犄角旮旯里寻他,变着法子哄他,还真让他哄好了。”
云锦书一愣:“国公府?所以当时大师兄说的第四位京城人就是二师兄啊。”
怪不得大师兄当时那个表情呢。
危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脸看向凤凰:“姜应为什么喊沈扶玉‘公主’?”
嘶!
清霄派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居然这样喊大师兄!
“因为,”凤凰当时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也很震惊,更震惊的是沈扶玉居然纵容姜应这样喊,他道,“姜应儿时便梦寐以求求娶公主,他一开始见到沈扶玉时,以为他是女的,没想到他是男的,姜应深受打击,但还是这样喊下去了。”
危楼:“???”
求娶???
“那……姜——二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祝君安忍不住问道。
沈千水对姜应没有什么坏印象,她道:“还挺好的。”
温沨予含糊道:“他和大师兄配合很好的……”
凤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同危楼一般的难看神色,他开口:“这么说吧,绛月剑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得让给他。”
清霄派等人没反应过来:“啊?”
危楼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难得听见凤凰说一句好听的话:“你说得对。”
那姜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草乌迟迟发问:“既然关系这般好,怎么眼下……”
“闹掰了,”凤凰表情尴尬了一下,含糊着一笔带过,“因为沈扶玉封剑的事情。”
沈千水不知道沈扶玉封剑的内情,她一愣:“啊?”
“沈扶玉封剑跟姜应有关系,”凤凰也不太清楚当时究竟怎么个事,“他俩出了个任务,回来沈扶玉就封剑了。他俩吵了一架,就闹掰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危楼抱臂坐在座位里,幽幽地开口,“本相相信沈扶玉,他肯定不会同姜应和好的。”
“孤也这样想。”凤凰点点头,有姜应在,危楼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凤凰和危楼在姜应一事上迅速达成一致,同仇敌忾得身心舒畅。
“那八师弟……?”祝君安小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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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你们就知道了。”凤凰对八师弟并不在意,随意地挥了挥手。
门外,沈扶玉通过通讯玉石给知尘等人说了今日遇见姜应的事情。
“那么,扶玉怎么想呢?”知尘并未对此做出什么看法,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沈扶玉。
沈扶玉垂了垂眸:“回师尊。弟子……不知道。”
他跟姜应分别得太久,年少时一起修炼、一起挨罚、一起行侠仗义的记忆早就变得模糊,就连当时吵架的细节也记不起了。
他同姜应从未吵过架,仅有那一次。甚至吵架后的那几天,沈扶玉都在想等姜应不生气了他再去给他好好解释。
结果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再去找姜应,姜应也没有来找他。
他们就这样一别几十载。
“总会知道的。”知尘笑了笑。
一旁的知微道:“是啊。小时候你俩可没少惹祸。”
沈扶玉睫毛颤了颤,脸色有些不自然。
知允看见了,忙道:“好啦,先去处理别的事情吧,顺其自然嘛。”
沈扶玉应了一声,道:“叨扰各位师尊了,弟子告退。”
他看了眼通讯玉石,难得五位师尊都在,笑眯眯地给他摆了摆手。
沈扶玉匆匆看了他们最后一眼,掐断了通讯玉石,他一扭身,正好姜应端着一个盆上来,两人四目相对。
沈扶玉给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生疏客气的笑容,率先回了屋。
他一回去,屋里就安静了下来,一群人同他大眼瞪小眼,池程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迅速捂住了草乌的嘴。
沈扶玉看了眼桌子上成堆的瓜子皮:“?”
他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发现自己两旁坐的正是危楼和凤凰,这两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臭,尤其是危楼,沈扶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表情,怎么好似捉到妻子偷情的丈夫一般难看?又委屈又难受又不可置信又怒气冲冲的……
沈扶玉一愣,跟危楼相处得久了,他竟然能分析危楼的表情了。
危楼感受到他看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扬,想到姜应的事情,他的嘴角又瘪了下来,醋溜溜道:“看本相做甚,本相还以为你会看姜应呢。”
他话音刚落,姜应便推门而入。
沈扶玉尚未开口,眼前就覆上来一个掌心。
方才还吃味叫他去看姜应的危楼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道:“不许看他!”
沈扶玉:“……”
他无语地拍了拍危楼的手:“放开我。”
危楼:“……”
须臾,沈扶玉的眼前恢复了一片光明,危楼趴在桌子上,看起来都要气得嘴歪眼斜了。
沈扶玉:“?”
姜应从盆里拿出来一个什么,道:“这就是八师弟。”
池程余看了一眼,着实被惊吓到了:“王八?!”
只见姜应的手心中趴了一只老实敦厚的乌龟,这乌龟已经快长得比他掌心都大了,坚实的壳上有一道剑痕。
“是,”姜应道,“它叫疾风。”
池程余:“……”
其他人:“……”
为什么要给乌龟起这个名字,好像在羞辱龟。
“可是什么神兽?”雪烟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不是,”姜应摇了摇头,“就是普通的乌龟,不过因为啃了点清霄派山上的一点灵果,寿命长一些。”
屋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一群人对着那只乌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个同门该不该认。恰好这会儿小二开始上菜,这个问题就胡乱翻篇了。
“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姜应笑笑,“就随便做了些。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同门见谅。”
他客客气气的,惹得一众人都不好意思,摆手说没事。
凤凰和危楼齐齐发出一声冷哼。
气氛还是奇怪,交谈后就再也没有人说话,他们分明是同门,这会儿却都低头吃饭,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当成鹌鹑缩起来。
姜应坐在沈扶玉的对面,沈扶玉抬头间时不时就会同他对视,沈扶玉觉得尴尬,只好不再抬头,只吃面前的菜,他心里藏着事,什么味道也没吃出来。
池程余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了,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憋得难受的一顿饭,正好他面前转来一碗八宝饭,他看了眼,主动开口打破了这股尴尬:“这八宝饭都没有花生哎。”
“沈扶玉不吃花生。”
危楼、凤凰还有姜应一起接了他的话。
沈扶玉一愣。
池程余:“……”
你三有病啊?存心不让别人好好吃顿饭是不是?!
经由他们说话,沈扶玉才下意识打量起这些菜品,是按他的口味做的,他喜欢的都在,讨厌的一样也见不到。
沈扶玉缓缓攥紧了筷子,看向姜应。
姜应无声地看着他。
年少时他俩同吃同住,姜应还喜欢带着他偷偷溜出清霄派去买糕点零嘴吃,对彼此的吃食喜好一清二楚。过了那么多年,沈扶玉原以为姜应已经忘了。
姜应本应该说些什么的,却一语不发,只是看着沈扶玉,沈扶玉一句“谢谢”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们之前,从来不言谢。
思绪流转间,沈扶玉被“咔嘣”一声唤回了清醒,是身旁的危楼发出的。
他看过去,危楼正把咬断的一小节筷子吐出来。
沈扶玉:“?”
危楼看了沈扶玉一眼,笑笑:“本相剔个牙。”
沈扶玉:“……”
危楼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实在挂不住,他把筷子一放,道:“本相吃饱了,先出去了。”
“孤也吃饱了。”凤凰紧跟着他站起来。
沈扶玉:“?”
“哪有让客人出去的道理,”姜应也站了起来,“还是我出去吧。”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在,可能你们会自在一些。”
沈扶玉:“……”
温沨予小声地开口:“不然,我们一起出去?”
倏地,沈扶玉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了一下,他有些意外,朝下看去,原是疾风不知何时越盆而逃,他像是感受到了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气息,此刻正扒着他的衣服。
他心头一软,把手伸了下去,疾风便慢吞吞挪到了他的手心里。
受所练剑法的影响,沈扶玉对舞剑很擅长。修炼无聊的时候,姜应便弹琴,沈扶玉随着他的琴声而舞剑,剑光像是撒了光粉的翩跹蝴蝶,穿过不停落下的落叶,沈扶玉翩若惊鸿的身姿隐约可见。为此姜应专门买了一把好琴,名曰清泉。
那年正好是秋季,沈扶玉所在山头的后山落叶纷飞的季节。
沈扶玉一个回身,清月剑的剑尖本应点在地上,但触感明显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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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发现这儿不知何时趴了只乌龟。
那边的姜应问:“怎么啦?”
沈扶玉把乌龟拿在手心里,递给他看,忧心忡忡:“有只乌龟,我还把它的壳划了,他不会死吧?”
沈扶玉素来厌烦杀生,这乌龟要真是死了,沈扶玉肯定会自责郁闷好几天。姜应看了沈扶玉一眼,顷刻间做出了决定:“走,我们去找医修问问。”
那天他俩跑了很多地方,医修也都是治人的,哪有医乌龟的?他们又跑去找了灵宠修之类的,紧张了很久,才发现这只乌龟压根没什么事。
后来他俩把这只乌龟放生,但每次姜应弹琴、沈扶玉舞剑的时候这只乌龟就会慢吞吞爬来看,姜应乐不可支,就养着他了,还给他取名叫“疾风”。
他俩越来越喜欢这乌龟,还去缠着师尊,要给这乌龟一个名号。
知允素来最溺爱弟子,笑盈盈地说:“那便排号第八吧,也衬他。”
年少的事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沈扶玉眼前一阵恍惚,他轻轻地抚上了疾风龟壳上的剑痕,轻声道:“好久不见。”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屋里的人听见,姜应离去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向了他。
沈扶玉还在捧着疾风玩,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姜应最终还是开门离开了。
他一走,凤凰和危楼就不出去了,开玩笑,谁要出去看见他?
姜应一离开,屋里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但是大部分人的心情倒是没轻松多少,他们食之无味地品尝着这顿饭,一时也没多少人说话。
一顿饭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沈扶玉临走前将疾风放回了盆里,这才带着众人去和姜应道别。
他们折腾这一阵,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姜应正坐在柜台前,问道:“现在就走吗?”
沈扶玉应了一声。
“你们……睡仙船里吗?”姜应又问。
沈扶玉又应了一声。
姜应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像是在询问沈扶玉的要求:“不然留下住宿吧?”
沈扶玉一怔。
姜应似乎是有些紧张,展开折扇扇了扇,他面上倒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仙船应该睡不好吧,我这倒还有几间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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