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直到裴未抒的手又一次落在发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宋晞才意识到自己哭了。眼泪来势汹汹,她几乎说不出话,只能慢慢蹲下,以手掩面。从10月下旬去鹭岛出差,再到回来的月余时间里,他们走得如此近,其实宋晞也有察觉,觉得裴未抒对她不太一样。可她也没敢有过太多憧憬。听到裴未抒这些话,猝不及防,还是忍不住那些眼泪,哭得比上次还惨。《活着》里生活贫苦的“苦根”,突然有了煮豆子可吃,吃得太多,被豆子撑死。在这个微雪的冬夜,宋晞也意外地得到了太多“豆子”。那些感情,就像被水泡发的干豆子,争先恐后地膨胀,拥挤在每一处神经里,令她一时间难以负荷。2010年的这个时节,她每天晚上拿着信封跑去裴未抒家门前,趁着四下无人,把心事投递进信箱。再雀跃着,和“超人”一起蹦着跑着,踩上积雪回家。当时并未想过,自己会在6年后的又一个12月份,在一个平凡的夜晚,听到回音。不只是喜极而泣。还有那些她努力向上、拼命成长的时间里,曾有过的不甘心和委屈,此刻统统涌出来。宋晞边哭边想:裴未抒一定会觉得她很奇怪吧?会觉得她莫名其妙吧?但裴未抒只陪着蹲下来。他不知道宋晞为什么哭,声音比她更慌乱:“好了好了,不哭......”曾在国外顶级律所里侃侃而谈的法律人,愣是像被下了降头,词穷语塞。一句“不哭”反复几遍,裴未抒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言语。他语调很温柔,怕吓着她似的:“宋晞,我说喜欢你,不是想索取什么,只想告诉你,你很好,值得被喜欢。”宋晞抬起头,泪水涟涟。视线模糊,看不清裴未抒的表情。他用温暖的指腹剐蹭掉她的眼泪,然后说:“知道你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就不放,没逼你做什么,不哭。”他说,读过国际学校、能说流利英语、能出国读书旅行......真遇见喜欢的人,还是会自我怀疑。他说,我喜欢你。他说,只想告诉你,你很好,值得被喜欢。......那些成长道路中,生怕自己被落下的焦虑与不安,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终于得到治愈。宋晞很想和裴未抒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太难以启齿了。难道告诉他,她这么多年喜欢着的人就是他?那裴未抒会怎么想呢?不得不承认,在之前的相处里,她曾有过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是在这个时间点认识他的。也曾有过私心。她不想让裴未抒知道那些过去,也不想让他知道“yamal”和“阿加莎·克里斯蒂”,从最开端就和他息息相关。宋晞宁愿在裴未抒眼里,那些都和鹭岛山顶的便利贴一样,只是缘分。玄关柜子上的手机不断振动,裴未抒走过去帮她拿了手机。屏幕显示来电人是“烦人精”。他可能不太好说是“‘烦人精’给你打电话了”,只把手机递到她眼前:“电话,要接么?”哭成这个样子,宋晞不想接听任何人的电话,本能地摇头。可裴未抒刚把手机拿开,她又反悔了,拉住他的袖口。这个善良的女孩抽抽噎噎地说:“我、我得接电话,我弟弟在国外读书,万一他是有什么事......”宋晞擦了两把眼泪,把碎发掖到耳后。裴未抒和她动作同步,在她准备好的瞬间,他已经帮忙把手机划到接听,贴在她耳侧。宋晞努力压下哭腔。况且,宋思凡“命令”般的语气,也确实足够让人冷静,他在嘈杂的背景中大声说:“喂宋晞,我在机场,你过来接我。”“......哪个机场?”“还能是哪个机场?帝都啊,t2航站楼,我等着取托运的行李呢,你快点过来啊。”也是,都已经是12月中旬,宋思凡肯定是放假了。可是大半夜的,连招呼都不打,突然叫人接机,鬼才会想去。宋晞拒绝道:“你自己打车吧。”宋思凡那边鬼嚷起来,声音抬高八度,说得像好像宋晞才是那个良心被狗吃掉的人:“我腿伤了啊,我妈没和你说吗?”宋晞自己这边都还有事情没处理明白,脑子里缠着一团乱麻,哪还记得宋思凡的腿伤。她蹙眉想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上上次回去吃饭,张茜说宋思凡去骑马,摔到腿了,听张姨的语气,只是小伤来并不算严重,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可那是11月底的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腿还没好么?宋思凡坚持说自己腿伤未愈,已经是夜里11点多,总不能折腾家长们去接人。涉及到安全问题,宋晞毕竟是做姐姐的,年长人家5岁,不好拒绝,只能应下来。接电话时,裴未抒就陪在她身边。宋思凡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挺大的,他应该也听见了,询问宋晞,是否需要陪着去机场。托宋思凡的福,宋晞彻底冷静了。她拒绝了裴未抒的提议,对他说自己思绪很乱,想要一个人静静:“机场我自己去吧,你别陪我了。”裴未抒点头:“行。”到底还是招待不周,厨房烧好的水也没空给裴未抒倒上一杯。倒是他陪着宋晞下楼,走出小区,在便利店买了罐冰镇过的饮料,用消毒湿巾擦过,才递给她:“在车上敷敷眼睛。”又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罐热饮:“这个路上喝。”“裴未抒。”“嗯?”天冷,宋晞开口时呵出一团白霜,小声说:“你好平静啊,我......我情绪起伏还挺大的。”“我看上去平静?”“嗯,还挺平静的。”方才下过一阵轻雪,路面潮湿。裴未抒站在路灯下,仔细揣摩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其实他理应平静,毕竟是学法律的。以前在律所见过太多奇葩的人了,有扯着律师裤腿不让律师走,被拖行出去半米仍不松手的;也有那种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做他们这一行的,如果太心软,会被表象蒙蔽双眼、被利用。万事平静对待,该是职业习惯。但他今天,真不能算平静。只是他不擅长表达负面情绪,看上去像波澜不惊......其实他快“惊”死了,他极少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刚才宋晞哭时,算是体验过了。且刚告白过,也没收到什么答复,看人家女孩的样子,余情未了的可能性更大。怎么可能平静。于是裴未抒说:“你看错了。”打车软件时提醒着,出租车到达前面路口,已经能看见车灯。再有1分钟,就能停到他们面前。宋晞把冰镇过的饮料瓶放在右眼上,只用一只眼睛看着裴未抒。她鼓起勇气,声音仍然很小:“那我晚上能和你通个电话么,等我从机场回来以后?”“能。”“可是我回来应该很晚了,你会等我么?”裴未抒对她笑笑,伸手帮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等多久都行,别再哭了。”去机场的路上,宋晞坐在出租车后排,安静地看着夜色。一直到行程过半,她才突然觉得很开心。她独自驮着那些无望的期盼走了太久,以至于在突然得到回应时,显得如此惊慌失措。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裴未抒真的真的说过“我喜欢你”。宋晞很不合时宜地想起2008年冬天,来自南方小镇的她,第一次见到漫天雪花。她对朋友李瑾瑜说:“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好美啊。”课间李瑾瑜把她叫出去,用积雪团了个雪球,砸在她身上:“宋晞,来呀,我们打雪仗啊。”此刻的心情,就像被那团蓬松的雪球砸中。既新奇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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