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楹早听出疑点,好容易等舅舅说完,才寻隙开口讲出:“可公公回京那年他才十六岁,哪里当得起这样的重任。”
“唉,你还不了解自己的夫婿?也难怪,他对内对外大约是两副面孔。你不知他在外的样子,我可知道——最是个少年老成的,十六岁只怕比别人家二十六岁的还精明些。那等的心机,莫说旁人,就连你外公一大把年纪了,也被他戏弄过不止一次。退一万步,即便初时担不起,那么两年后,等他到十八岁上了呢?”
郑楹沉默不语,脸色渐渐沉郁。
杨综见了,又急忙补充道:“小满还说,詹济之起初从没提过起兵之事,直到得知他自己父亲也被灭了口,奔丧回来后才一个劲儿劝周知行起事,你说这又是为何?还不是千辛万苦办成了事,谁料原先承诺的赏赐落了空不说,还赔进去他父亲一条命,他能不气急败坏地报仇吗?他自己又一文不名,自然要借你父亲麾下之兵。”
郑楹慢慢回忆着,詹沛口风突变确是在那个节点上,况且舅父又言之凿凿称一切皆出自郭满之口,不由纠结起来。
杨综见郑楹开始迷茫,赶紧趁热打铁,劝道:“如今,不止你父亲的兵落到了他手里,连你这唯一的嫡女,高高在上如牡丹花一般,也被他趁机摘了去。他还不满足,一心谋利谋权,攻到京城,权势当前,馋得连自己父亲的仇也不顾了,义气脸面更丢在一边,盗匪似地一窝蜂占了京城,接着翻脸不认人驱逐我弋州部,就是算准了你外公少不得大局为重,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跟他计较。他的确算计精明,你外公自是只能忍辱负重、打碎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咽,为此常气得咳血!你以为你外公只是心疼到手的权柄没了?非也,他是心疼你枉死的母亲,我那苦命的妹妹!你外公如今一把年纪了,只盼有生之年看到郑峦偿命、血仇得报罢了,可惜失了势,朝政既落到他们手里,郑峦且死不了呢——周、高、詹这帮权贵,一个个有谁还记得你母亲?权力面前,主公都抛诸脑后了,你惨死的母亲更不知被他们弃于何处!报仇这种事,除了至亲,又有谁真正指望得上?!”说到最后,连杨综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得哭出了声。
郑楹见舅舅一个年逾五旬的大男人哭成这样,跟着也垂下泪来,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心尖震颤——没错,母亲的仇,她岂能指望一群与其毫无骨血亲情之人?而夫君詹沛,若只是醉心权术倒还罢了,但若果真如郭满所说,是与冯?F一样在薛王案中为奸之人,那自己岂不是夜夜眠于死敌身侧?顿时,仿若一个雷在脑中炸响,女子浑身开始动弹不得:“我觉得济之不至于……但此事也必得问个清楚——我要去问郭溢之,我要亲口问他。”
杨综一听,正中下怀:“你只管去问,有一处对不上,算我不配当这个舅父。可眼下的问题是——你走得了吗?”
“济之本就想我回础州,是我硬要留下的,如今要回去,应该不难。”
“那林儿呢,你带是不带?”
“当然不带……”郑楹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若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就撇下林儿独自回础州,詹沛是绝对要起疑的。
杨综看出了她的顾虑,适时献策道:“照我说,其实此刻正是良机——詹沛现在任上,你就同下人说父母忌日将近,适逢舅舅今日回弋州,便随舅舅一起南下础州祭拜父母……可这样一来,下人又必是要拦的。”杨综故作为难。
“无妨。”郑楹果决道——最亲近的人若是有鬼,她是一刻也等不了的,对于下人的阻拦,她决定强势一次。若郁娘还在,郑楹兴许还为难些,然而郁娘如今以先王遗孀身份封诰,另有了宅邸,早已不在郑楹身边。
郑楹嘱咐过几个乳母和嬷嬷好生照料郑樟和林儿,便要和舅舅同去。到府门这一路有不少侍从劝阻,郑楹只是不听,一群人乱哄哄挪到了离府门五十步处。护院纷纷赶来拦阻郑楹,却又不便拦阻杨综,不得已放出一个空隙给杨综通过,郑楹紧拽着舅舅衣袖,硬跟着从空隙穿过抢至门口。
杨综的人就在不远处等候,一看见主人被一干人纠缠着,赶紧上前帮忙拉扯,推搡间险些动武。为免误伤,詹府护院们不敢造次,只得放女主人离去,期间当然早有人快马加鞭前去通报詹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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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杨综将马车让给郑楹,自己骑在马上,又隔着帘子絮絮嘱咐了许多。
郑楹一一答应了,又向不远处看了一眼,问杨综道:“舅舅那些护卫里有一个我看着仿佛眼熟,就是穿圆领灰衫、方脸盘的那个,似乎是常跟在外公身边的,今来护卫舅舅了?”
“哦,你说吕唯立,他战时立了功,现如今在京得了官。”
“他为何与我们同行?”
“他有公事,要回弋州一趟,顺道一起,路上也多个照应。”杨综想了个托词随口应付过去,郑楹听过点点头,放下帘子,没再多想。
不久,杨综朝吕唯立一使眼色,吕唯立便立即悄然调转马头,折返回到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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