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相毅滔滔不绝说着,倒也没有停止吃喝,仿佛这样惊心动魄的往事在他眼里只是稀松平常。
“后来主人告诉我,那老杂碎不是别人,正是前任淄衣侍总使!他早不告诉我,是怕我怯阵。主人原本预备着自己也要出手,又想看看我究竟功力几何,便不急于出手,想不到我无知无畏,抑或恨意使然,最后居然一个人捱到最后,打赢了曾当过淄衣侍总使的人,那年我才十七岁。”蒋相毅每每讲到此处,都忍不住有些自矜——那是他天赋异禀、少年成才的最佳证明。
郁娘听得一脸崇拜。郑楹听他扯远了,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时急忙问道:“后来你那位相好呢?”
“我第二天夜里就去找她,人已经不见了。”蒋相毅颓然道,“我拦了个妇人去问,那妇人也不知她的下落,还说府里有传言说是拿她殉葬了,又说主人染病,她原是买来冲喜的,结果来不到一年那老杂碎就死于非命,家人大约是迁怒于她,就杀了她陪葬。不过这也都是底下人的猜测,实情如何没几个人知道,况且他们即便做了也不会认,除非我找出证据。”
“所以这些年你是忙于找寻证据,以致无暇婚娶?蒋四叔,你可真是至忠至纯之人。”郑楹赞不绝口道。
蒋相毅听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似有些不自在。此时郑楹借口离席,想留郁娘和蒋相毅独饮。郁娘拼命使眼色令郑楹留下,郑楹还是执意离开了。
蒋相毅原以为郑楹不久便回,可一桌菜吃差不多了也不见郑楹人影,又看了眼旁边也不大自在的郁娘,便猜到郑楹是有意为之。
蒋相毅无心成家,又怕伤及郁娘颜面,皱眉思量半天,坦诚道:“夫人,实不相瞒,方才二娘谬赞,我忍不住沽名钓誉了一回,没好意思将前情说全,其实,我远非她想的那般好,非但不好,简直就是个烂人。”
“哦?为何?”郁娘吃惊问道。
“当护院那年,一是发愁,二也是年轻,我、我没少……没少逛那种地方。”蒋相毅说起此事,不由低下头去,脸色渐渐沉郁,“本是为解苦闷,去的一频,就又喜欢上了那里的头牌花魁,而之前的相好,那时还在火坑没救出来。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去兵部做事,不惜成为家乡人口中的‘朝廷鹰犬’,就是为了攒钱好为她赎身。”
郁娘听了,只微微点头,表情依旧平静。
“我不是为找什么线索才耽误了娶亲,线索只断断续续找了一年就搁置了,因为……因为一得了闲就只想找她。起初还常觉愧疚,慢慢地连愧疚也淡了,所以我……我其实真不是什么忠厚好人,有时候想起这些,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那花魁为何也没同你走到一起?”郁娘不禁好奇。
“有一回我任务失手,受了重伤,是她照顾我养伤,伤好后她却说要与我相断绝,因她看出我是刀尖上挣命的人,怕跟我在一起染上是非。我反复解释,说我不是,可又不能细说,她更认定我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就更不肯见我。我为此大闹青楼,里面人知我有些本事,不敢拦,我就坐她屋里,让她别想接客。他们就去兵部告诉,我很快被勒令回去,回去就被罚俸降职关押十日。十日后我出去,再去找她,她不知被谁赎了身,匆匆跟人走了,只言片语都未留下给我。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我在女人的事上就不怎么上心了。家规里不许子孙做朝廷鹰犬,父母也不认我,将我逐出族去,我索性拿京城当做家乡,真正的家乡多年也未曾回去过。”蒋相毅说到这节往事,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终于再也吃不下饭了。
郁娘也听得黯然伤神,正想出言安慰,只听蒋相毅又道:“今辗转来到萝泽,幸得二娘收留,才有幸结识郁夫人。夫人花容月貌,又与我年龄相仿,言语投机,我一个粗人,没什么定力,若说没有分毫动心,那铁定是骗人的……只是,夫人就如那牡丹花,岂是我这等莽夫敢妄想攀折的。”
郁娘这才意识到蒋相毅方才说的这么些话,不过是为了打消自己对他的心意,顿觉尴尬至极,心中暗骂郑楹,当着蒋相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娓娓辞道:“眼下时局不稳,前路难料,蒋大侠不日将赴军营,万望多保重。托楹儿的福认识了蒋大侠,实在幸甚,虽分离在即,他日重逢亦可期,那时你我再叙不迟。”
郁娘说完,又借口身体不适,吩咐旁边侍从好生招待来客,随后朝蒋相毅微一颔首,便起身匆匆逃离尴尬宴席,回去后,气得向郑楹劈头盖脸一顿数落。郑楹只好连声赔礼赔笑,指天发誓再不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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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续不迟?”
郁娘走后,蒋相毅仔细玩味着郁娘最后那句话——“再叙不迟”,心中自语道:“再续什么不迟?难道是……再续前缘不迟?!”
想到这里,蒋相毅顿时大感受宠若惊——
“我都已说了无心成家,郁夫人还是如此执着……真想不到,相识未久,郁夫人对我竟已到了这步田地。也难怪,这世上哪个女人不喜欢武艺高强的,二娘对济之不也是如此?”
蒋相毅矜矜然想着,如飘在一朵云彩上,也不顾旁边侍从的眼神,忽地就嘿嘿笑出声来,而后将一桌酒菜尽数扫入腹中。
蒋相毅粗人出身,一旦会错意,就再没扭回来,开始认真地惦记起了这位美艳且又“痴情于自己”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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