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家纷纷摇头,詹沛一挥手,几人立即分头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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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沛找寻许久,终于在经纬楼前不远处发现了郑楹。只见少女正瘫坐在地,满身灰尘,两手插在散乱发丝中紧抱着头,瑟瑟发抖,哀哀恸哭不止。
詹沛见她尚有命在,且衣衫完好,并未受辱,顿时松出一口气,心跳也缓下去许多。
郑楹是薛王之女、世子胞妹,下个月将满十五岁,家中排行第二,正是众人口中的“二娘”。
年轻武官朝少女轻轻走近几步,忽见其身旁竟还躺着一具尸首,上覆着血迹斑驳的衣裙,似是上等衣料。
二娘亲自守着,那么这衣裙之下的尸首难道是……詹沛不安地揣测着,慢慢走近。
听到脚步声近了,少女忽地抬头,下意识惊叫道:“别看!别…别过来!”
詹沛一惊,连忙停住脚步。此时又有几人赶来,詹沛立即以手势示意他们暂勿靠近,自己则对着遗体缓缓跪下,俯首悲悼——他已经猜到了,那正是罹难的薛王妃,郑楹生母。
詹沛朝遗体叩首三次,忍痛问少女道:“二娘还请节哀,但不知三公子现在何处,可还活着?”
郑楹猛然抬起头,两眼直愣愣圆睁着,沙哑道:“阿樟、阿樟还在壁龛里!阿樟……”说着站起身来,还没站稳,只觉天旋地转,幸被拽住才没栽倒在地。
詹沛扶住郑楹,急切问道:“什么壁龛,哪里的壁龛?”
郑楹转身看向身后,眼神飘忽,嘴里含混道:“就那后面……经纬楼。你快去,到了你就大声叫他,他会答应的,他识得你声音。”
詹沛答应着,扶少女原地坐下,便匆匆赶往经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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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郑楹所言顺利找到三公子郑樟并安置好后,詹沛并未彻底放心,又急急忙忙返回原处,路口却被两个把守的同僚拦下:“济之,二娘说要亲自为王妃整理遗容,谁也不让靠近,适才让几个女人送了梳洗器具和衣服过来,却也不许她们留下帮忙。”
詹沛闻言,只得点点头,转身离去,走着走着眉头却渐渐皱起,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依我之见,还是派个身手轻敏的去听着些动静,别被发现就好。”
同僚又一次劝阻:“济之,你还看不出吗?定是王妃死状凄惨,二娘不想任何人看到王妃遗体。”
“她一夕之间父母双亡,方才她那副样子,你们没见,实在叫人担心。此一劫已死了太多人,幸存的可再不能有失了,更何况殿下的骨血。”詹沛的面色悲凉而凝重,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说完,又担心万一去了个嘴上没把门的,看到什么回来后四处乱说,便又直言道:“我去吧。”
两人听詹沛所言在理,又素知他为人磊落,行事机敏,且口风最为严密,便未加阻拦。
詹沛赶到时,郑楹已刚把母亲遗体连拖带抬移进了近旁的屋里。此时屋内传来声响,他走到窗前,透过窗间窄窄的缝隙,只见郑楹正坐在地上累得咻咻喘气。休息片刻后,少女躬身跪倒在母亲遗体前,头抵着母亲额头,隐约还能听到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发愿。
詹沛见一切正常,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向屋内,只竖着耳朵警惕地聆听屋内的响动。
过了不多时,忽传来急促的喘息,夹杂着摧人心肝的凄厉悲啼。詹沛下意识去看察时,眼前的一幕令他惊呆——郑楹从母亲心口拔出了一个血淋淋的钝器。此物通体已被血染成殷红,但詹沛还是一眼便从轮廓分辨出来,那正是不少暴徒身上所挎的号角,近一尺之长!
詹沛猛然闭上了眼睛,心头大恸:竟然对手无寸铁的王妃用这样的手段!可怜二娘才十五岁不到,万般娇惯长大的,今日竟直面这样的惨象,受难者还是她的生母!他想象不了屋中的少女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只感到撕裂般的痛楚和仇恨,如万虫般咬噬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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荇泽城东,另有一处冯氏府邸,与薛王府仅相隔五六里,虽不及王府阔大,然其间轩馆台榭无不玲珑豪奢,远胜不事雕琢的薛王府。
榴月夜短,不久天已大亮。
冯府的朱漆府门前,一个愁眉不展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同样满面愁容的俊美少年先后下马,这两人就是身兼掌刑判官及内府长史的冯?F,及其长子,冯广略。
一进府门,冯广略就不解问道:“爹,您方才为何拉着儿子,不许我同去找楹娘?”
“已有那么多人去找,你去何益?”
“可那时楹娘生死未卜,早一刻知道,儿子也可早一刻安心啊。”
冯?F步履匆匆,对儿子的话置若罔闻。
冯广略不再搭腔,进屋关上门后才大着胆子道:“爹,不是儿子叛逆,只是……您方才的话,听着怎么有那么一点……凉薄。”
“凉薄,这就凉薄了?”冯?F不屑地说着,转身开了黄檀柜子,取出一只小小锦盒放在案上,“这里放着你两人的婚约,你辞行之时,切莫忘了将此当她面撕毁。”
“撕毁?爹,怎能毁约呢?!这不是背信弃义吗?”冯广略震惊,“不是儿子叛逆,孩儿是实在不明白,您就算不喜欢楹娘,念及她身份尊贵,也不该悔婚啊——那好歹是个亲王之女,按例,及笄不久就会得一个郡主的封号,咱们娶个郡主,还能是坏事不成?”
冯?F听了大摇其头:“郡主多了,别看都是郡主,可大不一样——眼下她娘家倾颓,弟弟又年幼不能袭爵,娶一个光杆郡主,除了面上有点光,还有什么?这倒罢了,重要的是,薛王殿下不知惹了什么大祸,遭人如此报复。那伙贼人可是冲灭门去的——在后院大开杀戒,不就是为了剪除世子和三公子以斩草除根?薛王殿下夫妇既已罹难,郑二娘嫁来时定会带着三公子,万一被他们家仇人知道了,找上咱冯家门也来个大开杀戒、斩草除根,那可不堪设想!爹不守约,还不是就为怕这万一?”
娇贵公子一听到“大开杀戒”四个字,顿时被唬得噤若寒蝉,没了主意。
“明天后天先缓一缓,这样吧,大后天你去向二娘辞行,切记,将这婚约当她面撕毁!”冯?F一脸严肃,再次厉声嘱咐儿子。
冯广略低头含混应了一声,拿起锦盒,在手里摩挲半天,又小声问道:“说起辞行,爹,殿下昨日才遭难,我们紧跟着就走,会不会平白无故惹人怀疑?”
“怀疑什么?”冯?F一脸不耐,严厉反问道,“我的调令一年前就到了,上上下下,包括薛王殿下,谁不知我六月前一定得走?事有凑巧赶到一块儿罢了,天下巧宗数不胜数,有什么好怀疑的?有这功夫,倒不如帮你母亲收拾物什,五日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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