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氛围果然大变样。
柴任博与何小萤都端坐在沙发上，另外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着柴疏晴，平时柴疏晴坐姿向来没个正形，哪会像现在这样坐得那么端正。
这门还没彻底进去呢，柴浅凝站在玄关处换鞋，就已经有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听到动静，三个人的目光都同时往柴浅凝身上看去。
何小萤语气没什么情绪：“回来了。”
柴疏晴附和：“姐，你回来啦。”并且还朝她使了几个眼色。
“不是。”柴浅凝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你们一个个都坐得那么端正干嘛？”
这时，外婆从厨房里出来，端出来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来，丫头，过来吃水果，站着干什么。”
看这仗势，是连她外婆都知道了。
柴浅凝挨着柴疏晴坐下。
柴任博挠了挠头，神色是一贯的温和，此刻却夹杂着一些苦恼。
对于柴浅凝的择偶保准，他一向比较松，只要对方喜欢就好。所以当时柴浅凝跟他说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想着，傻孩子，你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我们有什么不同意的。
但是，他真的没想过，会是个女生。
他压根，从来，就没往性别这方面想过。
安静的氛围下，是外婆先开口打破。
外婆牵着柴浅凝的手：“丫头，你有对象了是不是。”
柴浅凝点了点头。
何小萤在这时开口：“在一起多久了？”
因为今天刚好是元旦，是新的一个年份，所以柴浅凝回答：“去年。”
何小萤将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也没办法，已经同居了。”
柴浅凝话音刚落，何小萤就抡起了沙发边上的鸡毛掸子：“我太久没揍你了是不是？”
柴任博连忙拉住了她：“哎，老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外婆挡在了柴浅凝面前：“小萤，再大大的事也不能打孩子啊。”
“妈，我什么真打过她，就吓吓她而已。”何小萤将鸡毛掸子扔在了沙发上。
“人家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样去吓唬人家。”
柴浅凝附和：“就是，外婆说得对，我幼小的心灵哪里经得起这么吓啊。”
“你再给我说一遍。”何小萤坐过来拎着她耳朵。
“不说了不说了，妈你再揪我耳朵，耳朵都要掉了。”
何小萤松开她。
柴浅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这一顿晚饭前半段吃得还算和谐，后半段一直不说话的柴任博，终于开口：“我听青青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生，还是青青的班主任啊。”
“啊。”柴浅凝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转头看向柴疏晴。
柴疏晴连续眨动了好几下眼：“是妈妈逼我招供的，人在家里，身不由己。”
“还身不由己。”何小萤按了下她额头：“你呀，让你别跟你姐学坏。”
“那可不行，姐姐有的我也要有，姐姐和女生在一起，我以后也要和女生在一起。”
此话一说，掀起饭桌上的一片哗然。
长辈们大眼瞪小眼，差点被米饭呛到。
饭后，何小萤怀疑起了人生，估摸着怀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到底哪一步出错了。恨不得把这两人，塞回去回炉重造。
柴浅凝说：“太大了，已经塞不回去了。”
被何小萤敲了一下。
于是，何小萤又跟柴任博聊起了什么隐性基因的生物学问题。讨论半天，也没个结论。
柴浅凝晚上和柴疏晴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但两人的注意力都没在电视上。
何小萤柴任博外婆三人在上面聊，柴疏晴张着好奇的脑袋，时不时往上面瞄。
柴浅凝单腿盘着，手里抓着一抓瓜子，边磕边往垃圾桶里扔。
手机被她放置在触手可及的桌面上，屏幕一亮她就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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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木溪：【没打你吧？】
柴浅凝：【没呢，我妈还是不太舍得真打我的。】
【等会晚点回房间，我们打视频。】
盛木溪：【你现在在干嘛？】
柴浅凝下意识的回复：【在看电视。】
盛木溪：【我在倪老师家里，也在看电视，你在看什么？】
在看柴浅凝抬起眸，这才把目光放到了电视上，发现上面播放的是动画片。
她长睫低垂下，打字回复：【一群羊和两颗蛋。】
盛木溪：【？？】
柴浅凝：【还有两只狼。】
她转过头，看向正跪坐在沙发上，双手趴在沙发背上玩手机的柴疏晴：“你看的动画片？”
听到这话，柴疏晴这才转过眸，撇了眼电视：“不是你按的吗？”
“遥控器都不在我这，怎么可能是我按的。”
“那我也没拿遥控器。”
“别掩饰了，我懂，虽然你已经上高中了，但是童心未泯也能理解。”
“”
“鬼按的动画片。”
柴疏晴这话音刚落下，厨房那边就传来一声动静。
两人面面相觑。
柴浅凝张了下嘴：“你看，鬼都不承认。”
“别想吓唬我，明明是被风吹的。”柴疏晴顺着沙发靠背滑坐下，柔软的沙发出现一道道凹痕。
厨房的门「彭」的一声被关上。
柴浅凝半眯着眼往窗户外面看，树梢已经被风折弯了腰，看样子又要下雨。
柴浅凝扬了扬下巴：“去关窗户。”
“哦。”柴疏晴从沙发上滑下来，过去关客厅的窗户。柴浅凝则是去把厨房的窗户给关小了一点，随后上去二楼，关卧室的窗户。
走到卧室门口，外婆刚好从何小萤的房间出来。
“丫头，过来，我问问你。”外婆招手。
柴浅凝走过去。
外婆牵着她的手：“你为什么喜欢女生呢？男生不好吗？”
家里客厅中央挂着一盏古老的琉璃灯，楼下柴疏晴跑去关掉了电视，客厅瞬间陷入一片安静，窗户外混合着夜色的枝叶群魔乱舞，传来隐隐约约的雨声夹杂着风声。
“男生”柴浅凝缓慢眨了下眼，在脑海里极力的搜刮理由。若是直接跟老人家说，不喜欢男生，在老人家的思想里，或许不太能理解，所以她找了个很荒唐的理由：“因为男生我打不过。”
外婆拍了拍她的手背：“哪个男生敢打你？我第一时间冲上去拿刀砍了他。咱们又不找那类男生，这样行不行，外婆带你去见几个男生，尝试着交往交往，说不定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外婆。”柴浅凝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觉得我现在跟女生在一起挺幸福的。而且我不吃榴莲。”
“这和吃不吃榴莲有什么关系。”
“一个道理嘛，榴莲在营养价值方面是个好东西。但有些人就是不吃榴莲，就像你们小时候逼着我吃了一口榴莲，结果我给吐出来了一样，你们要是逼着我和男生在一起，我肯定也不好受。”
晚上回到房间。
柴浅凝给盛木溪发了一条消息：【我好了。】
盛木溪：【我打给你。】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来，柴浅凝第一时间点了接听，屏幕上立马显示出另外一个人的面容，盛木溪穿着睡衣，坐在床上。
柴浅凝将脸凑得很近，以至于盛木溪在那边看到的场景就是，整个屏幕都是柴浅凝的脸。
“我这边下雨了，你那边下雨没？”
说着，柴浅凝掀开窗帘，把镜头朝着外面晃悠了几圈。
盛木溪听罢笑了：“当然下雨了，我们现在还在同一个城市呢。”
只不过一个在城区，一个在郊外而已。
柴浅凝找了个东西将手机竖立靠着，解放双手，她懒懒的托着腮，看着屏幕：“哦，原来我们还在同一个城市，可我感觉，好像隔了好远一样。”
“这半天都还不到呢，你就想我了啊。”
“嗯，你想我吗？”
“非常想。”
柴浅凝歪着头；“想亲你了。”
她手指指腹蹭了几下屏幕，而后嘟起嘴：“亲亲。”
这个动作在盛木溪看来有点傻，但她还是配合着嘟起了点嘴唇，隔空亲吻。
柴浅凝笑得趴在了桌上：“你嘟嘴的样子好可爱的，再嘟一个。”
盛木溪舔了舔唇：“不。”
见对方一直在看她的房间，柴浅凝站起来，捧着手机，将镜头对着房间拍了一圈，随后又盘腿坐下。
两人聊了会天，到了晚上十二点，困了，这才挂断。
后面的一天时间里，柴浅凝先后被柴任博与何小萤喊去面对面交流人生。
小时候柴浅凝要干什么事情，何小萤会反对，但最后都任她而去。
这事也一样。
刚开始持的态度是，既不是很同意，但也不反对。
可过了一段时间后，何小萤还是松口了，说，让她过年把人带到家里来，一起吃顿饭。
虽然柴疏晴之前被喊家长，何小萤已经在学校见过盛木溪了，但这次的性质又不一样。
为此，除夕夜当天，柴任博与何小萤，都打扮得很正式。
柴任博还特地做了个头发。
出发前，柴浅凝在家庭群里报备了一下。
盛木溪非要拎些东西过去，下车去超市买，让柴浅凝坐在车上等她。
家庭群又有了消息。
这次还艾特了柴浅凝。
柴任博：【图片】【我这样穿没什么问题吧？】
青青：【没问题没问题，爸爸最帅。】
柴任博：【一边玩去。】
柴浅凝：【爸，你穿得就像是去见什么大客户一样。】
柴任博：【你妈穿得比我还正式，而且她昨晚因为今天要见面的事情，紧张了一晚上没睡着。】
青青：【别这样，搞得我也很紧张QAQ】
柴浅凝：【别这样，搞得我也紧张。】
与其说是紧张，其实更多的是兴奋和开心。
家里人能够接纳并且重视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柴任博当初买房买在了郊区，是为了图个安静。前面有个小庭院，冬季里绿色植物显得有些清冷。直到穿过大门到阶梯处，门口贴着几张对联，和一个大大的喜字，这才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氛。
盛木溪握紧了柴浅凝的手。
感受到对方的动作，柴浅凝回眸，轻捏回她的指尖：“你是不是紧张？”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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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盛木溪说：“比之前任何一次去学生家里家访都更紧张。”
“去学生家里家访你会紧张？”
“刚当老师那时会，后面就不会了。”
“那就当作是一次家访。”
盛木溪眸光从眼尾溢出来：“那可不行，这比家访重要多了。”
“别紧张。”柴浅凝指腹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我爸妈她们可能比你还紧张。”
“而且，你们都搞得那么紧张，我也紧张了。”
盛木溪轻笑了下：“你回你自己家里，你紧张什么。”
柴浅凝说：“你们都紧张，我不紧张，就显得我格格不入。”
整个见面过程算顺利。
盛木溪确实就是属于那种，长辈们比较喜欢的一种类型。
仅仅一晚的时间，已经深得长辈们的欢心。
柴浅凝的外婆不是很能理解这事，但说实话，抛开别的不谈，盛木溪性格好，待人处事温和有礼，光看着就令人如沐春风，她想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况且她一向很疼柴浅凝，小时候柴浅凝犯什么错，她都不会忍心责怪一下。所以既然柴浅凝喜欢，她也就只好尊重外孙女的决定，见外孙女开心，她也就跟着欢喜。
饭后盛木溪主动要去帮何小萤的忙。
一顿饭后，盛木溪已经成功「收买」到了何小萤的欢心。
何小萤这时总要提一嘴柴浅凝，说她在家里从来不主动干家务。
“小盛，我看你们俩住一起，家务活肯定都是你干的吧，那死丫头指定犯懒不愿意干，你下次别干，多让她干。”
听到这话，柴浅凝竖起大拇指：“你真是我亲妈。”
盛木溪柔和笑笑：“她有时候也会干家务活的。”
何小萤拉着盛木溪的手，亲切的仿佛盛木溪才是亲女儿一样：“别袒护她了，她那点臭毛病我还能不清楚。”
大家围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盛木溪比起吃饭时要放松许多，但坐姿仍旧优雅，已经能够很自然的与何小萤柴任博聊几句。
相比起来，一旁的柴浅凝则是要被何小萤说几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柴浅凝将吃完的薯片盒子，一个精准的扔进了垃圾桶里：“妈，你夸人家就夸人家，怎么还带损我的。”
“我有冤枉你吗？你看看你现在身体都扭成什么样了，拧麻花呢。”
“我这叫做骨骼惊奇。”
屏幕上播放着春晚的歌舞，茶几上都是满满当当的零食瓜子果仁，窗外时不时能升起一片烟花，在天空迅速绽放。
柴浅凝总是能跟何小萤互怼几句，引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这种相处方式是盛木溪未曾见过的，但不得不说，柴浅凝家里的氛围很好，她渐渐的也融入其中。
而她也确实，很少像今晚这样，与很多家庭成员聚集在一起，和谐的聊天。
以往就算有，她也只是看着别人，充当着一个旁观者，而今晚，她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她是身在其中了。并且，是其中的一员，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快乐，并未此感到极大的幸运。
——幸运的是，在年轻时，遇见了你。
她们没有守夜的习惯。
外婆说，要不把柴浅凝旁边那间房间收拾出来，给盛木溪住。
何小萤碰了碰外婆的胳膊：“诶，妈，收拾什么房间啊。”
外婆一拍大腿：“哦哦哦，你瞧我这年纪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老人乐呵呵的：“跟丫头一间，跟丫头一间。”
柴浅凝与盛木溪对视一笑。
深夜十二点。
外面还有人在放烟花。
盛木溪站在贴着红色剪纸的窗户跟前，回眸看到柴浅凝喜笑颜开的眉眼，就跟大门贴着的「喜」字一样喜庆。
她跟着轻轻挽起唇角：“你怎么这么开心？”
柴浅凝从床上下来，从后面搂住她：“看到我家里人都那么喜欢你，我当然开心，你开心吗？我的盛老师。”
“开心。”盛木溪眼底有未褪下去的笑，双手握着了柴浅凝从后面绕过来的手。
她目光直视着前方。
在一簇烟花升起时，柴浅凝在她耳边轻轻说：“新年快乐！”
盛木溪偏眸，隔着烟火的光，与她对视，眉眼弯起个好看的弧度：“新年快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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