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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他见柳倾绝只一味避让,越发不理解,按这位“大小姐”的脾性,连死活都无所谓,却在一个所谓的堂兄面前装得无力自保。

柳少爷好像真的动了杀心,四周的护卫涌上来,企图阻拦主人冲动之下犯下大错。

柳少爷怒瞪着拦在身前的护卫,目眦尽裂地吼道:“都滚开!”

护卫低声劝道:“二少爷,切莫冲动。”

“就算我今日杀了这个废物,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滚开!”

护卫被一把推开,这位柳家的二少爷径直冲向柳倾绝,提剑再次挥下。

柳倾绝将他推开,躲让的动作慢了一瞬,剑尖擦过脸颊。

虽未伤到要害,却被剑身裹挟的灵力震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向假山。

尽管柳家二少爷天赋平平,修为一般,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与修炼之人的差距却是显露无疑。

他虽不理解,但也不想打扰“大小姐”伪装普通人的兴致,避开到一旁观战。

二少爷扔了剑,欺身上前,亲自上手,一把掐住柳倾绝的脖子,“当年你的废物姐姐争不过我哥,如今你这个废物自然也争不过我,柳倾绝,你还真当自己是城主的宝贝女儿啊?”

那只掐住脖子的手上用了狠劲,在柳倾绝极力忍耐的眼神中,柳二少爷越发兴奋得意:“你看,我现在多加一分力气,你的脖子就会被我拧断,有人会站出来护你吗?”

柳倾绝脸色涨红,眼睛里泛起泪光,目光逐渐涣散,好像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慕朝雪看戏看到一半,没等来柳倾绝还手,先等来系统的任务失败警告。

不到半天给他弹了两次警告,他的心脏有点受不了,蹲下来摸到被扔在地上的那把剑便走了过去,有样学样地架上了二少爷的脖子。

因为行动太低调,这一出让在场所有人都怔了怔。

二少爷小心翼翼扭动脖子想看他,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不许动,再动就杀了你。”

对方很听话地没有再动,掐住柳倾绝脖子的那只手也松开。

柳倾绝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身体无力地往下滑,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他眼前跳动的警告框消失,心中满意,正要让护卫将自家少爷带走,手腕一松,剑脱了手,刚刚还被他威胁的二少爷此刻又反客为主,将剑夺走。

他的肩膀被用力抓住,无法脱身,只能回过头去看柳倾绝。

“她自己都无力自保,你看她有什么用。”

对方狞笑一声,黏腻的眼神又一次落在他身上,“不如你看看我吧,何苦在一个废物身上蹉跎岁月,我会让你体会□□的滋味。”

他欲言又止,甚至充满疑惑,不是都不能人道了吗,难道私底下喜欢做受?

这也太难为他一个病秧子了。

似乎是对他过于平淡的反应不够满意,那只抓住他肩膀的手缓慢下移。

还没触及领口,就听见一串清脆铃声,眼前闪过一片夺目金光。

轰隆一声巨响,这位柳少爷被灵力所化的金光打飞出去,捂住胳膊痛苦不已地哭嚎起来。

护卫仆从纷纷涌上,查看主人情况。

柳倾绝手上拿着一个铃铛形状的法器,来到慕朝雪身旁,冷眼旁观。

二少爷的贴身护卫咬牙指责道:“你怎能用清音铃对付自己堂兄!会出人命的!”

柳倾绝神色淡淡,拉着慕朝雪面无表情地离开。

二少爷在身后恨恨地哭喊出声:“柳倾绝,你真以为自己躲得掉嘛,我会让你后悔的!”

直到走出很远,后面依然传来二少爷愤怒中夹杂痛苦的呼嚎。

慕朝雪瞥见柳倾绝脖子上的指印,好奇那二少爷如此猖狂的底气。

柳倾绝察觉到他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尾还泛着湿意,冲他一笑:“阿雪又从旁人手上保护了我一回呢。”

他望着他那副姿态,干笑几声:“这是在挖苦我吗,你还需要我保护?”

柳倾绝不说话了,嘴角翘起,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么一闹,也没心思继续待在外面了,两人往回走。

柳倾绝随口说了二少爷的身份,和他猜得八九不离十,是柳倾绝那位三叔的幼子,上面还有个天赋颇高的兄长,还拥有柳家独门功法玄天心法的修炼天分,是柳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人物,不少人都认为这位才是将来担当大任的不二人选。

有这样风头正盛的兄长,怪不得那二少爷不断地口出狂言。

再次经过那处院落,美妇人仍是哭哭啼啼,不过这次不见了那五六岁的小男孩,而是多了个正在发怒的男人。

因为院门虚掩,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瞧见两道身影一站一坐。

男人背对着她,忍不住低声咒骂:“哭什么哭,人又没死!要是能被选中,是多少柳家子嗣求不来的福气,你我也不用再窝在这种鬼地方受气!”

妇人哭得更伤心:“你只在乎这些,可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活到终老更重要,已经生在柳家了,早已比寻常人幸运许多,你却还是如此贪婪。”

“我不贪心又能如何!这是柳家先祖的规矩,难道你要让我带你和孩子从柳家叛逃不成!”

妇人像是再也无法反驳,只不停地发出无助的哭声。

随着慕朝雪距离这个僻静的院落越来越远,哭声也渐渐模糊起来。

经过一个分岔路口,遇到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领着一群孩童,与他们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那群孩童最大的看起来不超过十岁,最小的四五岁,茫然地跟在老人后面,往一栋独立于其他建筑的深灰色阁楼中走去。

其中还有刚刚在院子里见过的那个四五岁的小孩。

他好奇道:“这是去干什么?”

柳倾绝朝那高阁眺望片刻,脸色讳莫如深,最后缓缓说道:“柳家先祖自创玄天心法,女子体质不适合这门心法,但也并非所有男子都有修炼这门心法的天分,所以设置了检测法阵,柳家满四岁的男孩都要进行检测。”

想到那对争吵不休哭哭啼啼的夫妻,他下意识嘀咕道:“能够拥有修炼这门心法的资格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哭……”

本以为事关玄天心法这个柳家最大的秘辛,柳倾绝肯定会三缄其口,没想到对方不以为然向他说道:“当然是因为玄天心法不止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无所不能。”

他偏过头来看他,等待下文。

柳倾绝问他:“若有一门心法,能让一家独大,掌握一座主城数百年,还能让修炼之人修为一日千里,被整个家族倾全力细心供养,上至城主,下至百姓都对你另眼相看,敬仰有加,你会修炼它吗?”

他点了点头。

柳倾绝轻笑几声,眼中划过他看不懂的光彩,道:“可是它以吞噬你的寿命为代价,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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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境界越高,在人世所剩的时间越少,就连你的亲生父母也觉得这不是个好选择。”

他又连忙摇头。虽说人生的高度也很重要,但是除非被逼无奈,否则谁会嫌命长。

他想了想,认真道:“还是活着比较重要,只要活得够久,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柳倾绝端量他片刻,又笑起来。却没再开口。

将他送回房间——或者说是将他关回房间后,柳倾绝便脚下不停地走了。

他住的院子就在柳倾绝隔壁,但是听不见隔壁任何动静,柳倾绝留了两个仆人在他门外,说是照顾,其实更像监视。

午膳时分,趁两个仆人暂时走远,他又悄悄拿出小师弟给他的传音玉简,试了几次,依旧没反应,他都要以为自己弄错了使用方法。

仆人很快返回他身边,他也只好偷偷摸摸将东西重新收起来。

正吃着午饭,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像是有不少人一起闯进了柳倾绝的住处。

他饭也不吃了,探着脑袋想要看柳倾绝的热闹。

走出房门时,仆人竟也没拦他,任由他走进院子往隔壁探头探脑地张望。

一道熟悉的嗓音隔着高高的院墙传过来,趾高气扬道:“大伯,我可没说错,她动用清音铃企图伤我性命,要是不严加惩治,我父亲和我大哥的颜面往那放!”

看来二少爷已经猖狂到直接告状告到城主那里。

可城主是柳倾绝的亲生父亲,这状是不是告错人了?

柳城主呵斥一声:“我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血脉族亲应当彼此扶持有爱,你到底有没有记住我的话!”

柳倾绝的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带着些了无生趣的意思:“父亲相信什么,那便是什么。”

接着又模模糊糊说了些什么,柳倾绝的嗓音很好辨认,但是似乎并没有说太多。

没过片刻,又传出柳城主的暴喝声:“跪下!拿鞭子来!”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后,隔着又高又厚的院墙,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响清晰传过来,好像近在耳边。

那鞭子挥得又重又稳,几乎没一会儿,他的鼻尖就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耳边再次传来柳二少爷的嗓音,志得意满道:“算是便宜你了,看来家主还是偏袒你,只给了你二十鞭。”

柳城主紧接着便掷地有声地说道:“逆子,你三叔和堂兄消气之前,不许出这院门!还有,期间谁也不许给他送食送水!”

柳家的仆从们唯唯诺诺地应和着。

在此之后,又是一连串离开的脚步声,最后渐渐重归平静。

慕朝雪欲言又止地看向身旁两个仆人,没在两人脸上看到任何异样神色,漠然得好像习以为常。

他试着开口:“我可以过去看看他吗?”

仆人脸上如一潭死水,“主人命我们看好公子,没有主人允许,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让公子出门。”

他趁机溜出去的计划失败。

不过来都来了,根据上午的经验,柳倾绝是他填补剧情路上不可跨越的障碍,趁这次把退婚的任务完成好像也不是不行。

回房后他思来想去,发生在隔壁院子的事情涌上脑海,忽然茅塞顿开,这个柳城主看起来很“公正”很讲情面,如果他找上门去表示自己被欺骗,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未婚妻变成未婚夫让他很不适应,不知道能不能让柳城主汗颜。

说不定这位道德感非常强的城主还要自己抽自己一顿,以此向他和承澜宗赔罪。

想着想着他就不由感觉有点好笑,仿佛距离计划成功只差一步。

傍晚时,院门被人敲响,仆人前去开门,见到是柳城主身边的近侍,不好阻拦,只能放人进来。

柳城主命人送来了一堆东西,有日常所需,也有打发闲暇时间的小玩意儿。

大概是知道柳倾绝被禁足,所以只能亲自践行待客之道,打孩子归打孩子,承揽宗的客人不能薄待。

他趁机向来人说明自己有事想见柳城主,来人表示会回去禀明,就转身离开。

片刻后,他没等来柳城主的答复,倒是等来隔壁的邀请。

有柳倾绝允许,两个仆人开门放行,一路护送他来到柳倾绝门前。

柳城主派来看守院门的护卫见到是慕朝雪,不知是忌惮慕朝雪背后的承澜宗,还是柳城主有所交代,并未阻止,将他请了进去。

柳城主自己住得偏僻,“大小姐”的待遇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院子除了宽敞,也就只剩宽敞。

推开卧房的门,里面静悄悄的,感觉不到有人生活过的气息。

除了必要的床和桌椅,没有多余的东西,一眼望过去便都一目了然。

站在墙边张望了一圈,他有些莫名其妙,柳倾绝喊他来,却又不见人影。

刚想退出房间,身后的墙壁互相从中间一分为二,打开了一道缝隙。

那缝隙仅供一人通过,凑近看墙面上有一层不明显的结界。

墙后面有光亮传出来,影影绰绰,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构造。

他站在门口研究着,里面传来柳倾绝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他刚通过那道缝,墙壁又合二为一,将他退路堵死。

不知哪里来的风,里面轻纱帐幔飘摇。烛光摇曳,明灭不定,照应出扭曲的黑影。

透过纱幔,竟是看到了被种满在不见天日的暗室中的鲜花,那是一种拥有绿色花蕊的白梅,有沁人心脾的花香。

虽然昭城的水土不适宜种植,并不多见,但是在更远的禹城等地方随处可寻。

随着他的走动,树枝的阴影像活过来一样,在暗室的每一个角落里蠕动攀爬,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他有种真的要被挤压到透不过气的错觉。

短短一段路让他走得惊心动魄,好不容易来到暗室最深的区域,却看到一丛白梅围拢着一具透明的棺木,里面沉睡着一个毫无生气的女人。

他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过了片刻,又忍不住仔细观察了起来。

透明棺木中的女子虽然看起来面色不佳,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但是面容极为俊秀美丽,死去时也极为年轻。

并且令他感觉十分熟悉,好像前不久才见过极为相似的人。

在花丛的簇拥下,女子显得比刚开始要和善许多。

“她好看吗?”

一道喑哑而虚弱嗓音从背后的阴影处传来,飘渺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刚刚缓和过来的心又猛地揪紧,在棺木旁惊呼出声,转过身去四处寻找声音发出的位置。

灭掉的烛火被重新点燃,一张惨白到吓人的脸出现在眼前。

虽然很快认出说话的人是柳倾绝,但他还是余惊未了,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柳倾绝现在没有作伪装,显出原本的样貌,穿着单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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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衣,松松垮垮的系着腰带,袒露出大片肌肤,就这么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榻上,似乎是受了那二十鞭之后便一直待在这里养伤。

对方抬眸瞧向他,“胆子变这么小了吗?”

看了看棺木,又看了看榻上气若游丝人,想起来棺木中的女子给他的熟悉感来自何处。

柳倾绝原本的外貌因是男子,倒还没有那么过分相像,但平日里示人的模样和棺材中的女子形同孪生姐妹。

对那女子身份有了猜测后,慕朝雪的表情也变得微微怔愣,望着棺材出神。

“长姐生前最爱这种梅树,阿雪觉得呢,它们好看吗。”柳倾绝倒是大方,不紧不慢向他介绍道:“我觉得再好看也不及她。只可惜长姐连死后都如同飘零落地无人过问,任人践踏,她是十年前被我从乱葬岗找回来的,还好去得早,否则尸身恐怕已经被野狗和秃鹰分食了。”

慕朝雪意外抬头看过去:“什么?”

柳倾绝自顾自叹道:“我找了十年复活长姐的方法,可是都没用。如今也该想想别的法子了。”

他还在想柳倾绝说的乱葬岗,一个修真世家的千金死后连一具棺木都没有,让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冒昧问一句,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联想到柳城主那副作风,总不能也是因为触犯了家规,被亲爹大义灭亲吧?

“长姐天赋卓绝,风华绝代,是这一代最有天赋的人,虽因体质不能修炼玄天心法,但是那又如何,自四岁起便修炼玄天心法的二叔,那时也只能勉强和她打成平手。人人都说,将来她会是昭城最优秀的一任城主。

“直到那年,她带领族中年轻子弟一同进入秘境,却发生了谁都没想到的意外。秘境为柳家私有,柳家每个人年满十八岁都会进入历练,一直相安无事,那年却被莫名出现了妖兽潮。为了护住众人,长姐九死一生,还是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带领其余人逃出,却重伤难愈。

“家中所有的医修都束手无策,当时有承澜宗长老途径此地,父亲请求他施救,柳壤却说长姐保护不力,是引动妖兽潮的幕后凶手,那个承澜宗的长老犹疑之下没有出手,连夜离开,之后柳壤联合族中十数名老人,逼长姐自戕。长姐仁厚,本就心中有愧,在这样的逼迫下,伤势日益加重,不治身亡。”

柳倾绝气息微弱,这段话说得时轻时重,很是艰难,每隔一会儿便要停下歇息。

慕朝雪问:“那名承澜宗的长老……该不会就是华宜书华长老吧?”

柳倾绝点头默认,眼中又闪现杀意:“他本可以出手,就因为不想卷进这件事,弃长姐性命于不顾。什么医者仁心,都是骗人的话。”

慕朝雪蹙了下眉。因为这件事情就要杀了华宜书,未免有些过于偏激。

柳倾绝像是看穿他的想法,“本想趁机取他性命,不过既然阿雪替他说话,就让他多活几年。”

他又听他说些不可捉摸的话,立刻将话题拉回来,道:“你认为妖兽潮也是你三叔动的手脚?那柳城主呢,就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长姐死后,这位柳城主连她的尸骨都不敢要回来,任由他们将其弃尸荒野,又怎么会追查这件事。”

柳倾绝垂下眼帘,轻声开口:“兄弟和睦,对柳城主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慕朝雪与柳城主接触不多,不知这些是柳倾绝一面之词,还是真的有人懦弱糊涂至此,不便评价。

柳倾绝对自己姐姐的去世耿耿于怀,还花了十年寻找复活的方法,这让他很难不猜测对方最近做下这些事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委婉提醒道:“据说所知,月夜幽兰并不能起死回生。”

柳倾绝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复活长姐才去取月夜幽兰的?”

说话间,年轻的男人微微起身,掌心翻开,那只装着月夜幽兰的盒子再次出现在眼前。

“我说了,既然无法令长姐死而复生,如今也该想一想别的法子了。”

柳倾绝盯着这只盒子,眼中跳跃着火光:“月夜幽兰,食之可修为大增,我自然会好好发挥它的用处。”

“你想好了?”

他上次还被对方一脸犹豫地询问到底要不要服用这东西,现在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疯狂和野心。

想来是经过这几日的纠结,终于决定不要命了。

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柳倾绝想要继续活到终老,怕是也很有难度了。原本只是窃取承澜宗禁物,还有一线生机,可禹城已经死去了太多无辜的百姓,一旦被察觉沼泽成精也是人为,承澜宗和禹城城主就是再宽厚仁义,命债也该命来偿。

一阵风伴着梅花的香气吹来,近处的烛火又被吹灭。

柳倾绝眼中的火光也随之消失,抬眸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既没点头,也没否认。

过了半会儿,悠悠地说道:“阿雪如果求我,我就按你说的做。”

他看惯了他这副半真半假的样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行,那我求你。”

对方果然说不出话来,继续去点那只刚熄灭不久的蜡烛。

在暗室和一具棺材待在一起这么久,他的后背有些凉飕飕,道:“你待在这里不出去,别人找不到不会奇怪吗?”

“我被禁足了,连食物和水都不准送进来,你不知道吗。”

柳倾绝刚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食物和水对修炼的人来说不是必须,但是柳倾绝在外人眼中是个连灵根都测不出来的普通人,柳城主断了他的食水,算得上是个严酷的惩罚。

他下意识慌张了一下,以为原文中病逝的场景提前发生。

可系统没有弹出失败警告,他又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多虑了。

柳倾绝俯身咳嗽时,后背上白色的里衣一点点被血染透。

细看才发现,就连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有没来得及结痂的伤痕,鞭子抽出来的。

“不是只抽了二十鞭吗?”

他又开始怀疑柳倾绝在原文中不是病死,而是被自己亲爹给打死的。二十鞭对普通人来说是够呛,但是柳倾绝又不是真的没有修为。

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算了,私下里也要这样吗?

柳倾绝像是听到他的心声,委屈道:“难道我就不能是真的受了重伤?”

他被那双无比委屈的眼睛望着,天生好看的皮囊配上这样哀哀戚戚的神情,再加上全身上下的惨状和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叫人一时间难以确认这份委屈哀伤的样子是真是假。

血腥气混入暗室的梅香,闻起来十分诡异,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柳倾绝喃喃地向他诉说自己受的那二十鞭有多严重,又说那条鞭子是不输于清音铃的法宝,如果不收着力,可以当场将人活活打死。

他半信半疑地听着,忽然问:“柳城主知道你的真实样子吗?”

柳倾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直把他盯得心虚,然后扯出一抹笑,低声道:“他当然不会知道。”

那抹笑暗藏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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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消失得太快,也或许暗室的光线实在晦暗,他看不太清。

他问:“你为什么要瞒自己的父亲?”

柳倾绝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缓解了些,就着那身染了血的里衣靠回榻上,微微合眼,用并不十分清晰的嗓音低低地说道:“你觉得呢。或许是我想当一个他眼中听话懂事的柳家人,当一个得他欢喜的好孩子。”

这句话说得太缓慢太轻柔,像能被一阵风轻轻吹散,显得不可信。

柳倾绝忽然睁开眼睛,探寻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让他几乎无所遁形:“听说你有事找他?”

他沉默不语。

柳倾绝了然道:“是想找他退婚,还是想找他泄密?”

“我……”

他话到一半,被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剩余的话被堵在嘴里。

柳倾绝撑着身子凑近到他脸边,一字一句道:“泄密,可以,退婚,不行。”

他心中不快,“……你明知道我不会泄密,除非我跟你一样嫌命长。”

但是退婚却是完全可以成功的,只要跟柳城主拆穿柳倾绝真实身份,哪怕只说明柳倾绝并非女儿身,柳城主无论是否早已知情,也会为此事感到抱歉。

除非柳倾绝一直将他关在房间,不让他和柳城主见面。

但这显然不现实。

柳倾绝像是也明白这个道理,又是一串咳嗽,后背溢出更多血迹,之后抬头充满祈求地望着他:“如果一定要退婚,可不可以再等等?”

“为什么?”

“柳壤的野心昭然若揭,早已垂涎城主之位多年,从前有二叔全力支持父亲,他还有所收敛,如今二叔时日无多,父亲又因为之前受过伤,修为再无寸进,等失去二叔这个左膀右臂,柳壤必定要有所行动。”

他怔怔地望着对方说这话时的神情,面无表情道:“所以这和你我解除婚约又有什么关系?”

柳倾绝又露出了那副委屈可怜的神情,道:“这些年,面对柳壤的各种咄咄逼人,父亲已经够烦心了,我不想父亲再因为这件事情担忧。”

他继续盯着对方虚弱苍白的脸,对他表现出来的一片孝子之心感到困惑。

他以为按照柳倾绝的脾气,就算不想着弑父,也要将那二十鞭加倍报复回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

柳倾绝与他四目相对,眼神里满是诚恳:“我向你保证,等帮助父亲解决这段危机,就解除当年你我两家的婚约。”

像是怕他仍然不信,柳倾绝继续向他保证:“婚约于我而言并非不可或缺的东西,都是些世俗之物罢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话倒也有几分可信,连命都不想要的人,又怎么会执着于一段凡尘俗世的婚约。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柳倾绝应了一声,然后倚在榻上,继续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新奇的物种。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你一直盯我干什么?”

柳倾绝缓慢开口:“不知为何,看着阿雪,身上的伤就没那么痛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嗯。”

榻上的人轻轻点头。

“那说完了,我先走了。”

他站起来,径自往外走,柳倾绝没有出声阻止,他在满室的梅树中绕了半天,发现自己陷入了迷宫,怎么也无法沿着原路走出暗室。

“我还没有看够,阿雪怎么可以扔下我自己走。”

柳倾绝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就在耳边。

他站在眼花缭乱的树丛和阴影交织中,累得不想再动,靠在树下坐着休息。

隔着墙壁,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得毫无起伏的嗓音:“主人,有人过来了。”

那道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声音刚结束,柳倾绝就已经出现在他身前,向他伸出手:“随我出去吧。”

他自己站起来,随柳倾绝往外走。

刚踏出暗室,那些梅花尽数凋谢,变成满室枯木。

柳倾绝见他诧异,道:“这些梅树无法靠自身生长,灵力一旦消失,便无法维持。不过没关系,等我下次过来,我会让它们再次盛放。”

慕朝雪不置可否,向门外望去。

卧房的门打开,一个满脸慈爱的老人踏进房门,急匆匆朝里面走来。

看到慕朝雪也在,稍稍意外了一下。犹豫道:“你受了七绝鞭的伤,城主放心不下,让我悄悄过来替你医治。只是没想到慕小公子也在此处。”

柳倾绝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面对着这位老者,态度还算恭敬,道:“宋大夫,无妨,他在不在你都不必拘谨。”

宋伯的眼神从慕朝雪身上移开,放心地点了点头,扶着柳倾绝坐下,道:“那我现在便为你疗伤。七绝鞭威力不同凡响,要不是城主收着力气,只怕你要吃更多的苦。”

柳倾绝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那我要多谢父亲的一番苦心了。”

那件单薄的里衣早已被血浸透,褪下时扯开更多伤口,柳倾绝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

慕朝雪坐在一旁,感觉自己的后背也开始痛,干脆偏过脸去,盯着空荡荡的屋子。

那边的宋大夫已经确认完伤势,喃喃道:“这伤势着实有些重了,你的灵根幼时被毁,本就比修炼的人要虚弱,城主他真是……”

后面的话似乎碍于情面,没有继续往下说。

柳倾绝一言不发。

慕朝雪却又听到了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原来不是没有灵根,而是灵根被毁?

柳倾绝转过脸望向他,“是不是很好奇,谁敢将柳城主亲生孩子的灵根毁去?”

他心想该不会又是那个柳壤吧,可以害死姐姐,那就同样也能废掉妹妹。

宋大夫安抚地拍了拍柳倾绝的肩膀,叹道:“城主此举,也是为了你好。”

“一出生便声称我是女子,让我此生不能用真正面目示人,也是为我好?”

柳倾绝语气淡淡的,好像已经不再纠结这件往事。

“……柳家多少男子是真正想要以寿命为代价,换取玄天心法的修炼资格?城主只是想让你像平常人一样好好活着,而不是像他自己那样,连未来的路能走多远都早已注定。”

柳倾绝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吗,我还以为他做这些是为了让三叔放心。”

宋大夫微微一怔,陷入沉默。

慕朝雪好像听到了离谱的事情,靠在椅背上走神。

宋大夫将柳倾绝身上鞭伤仔细处理好,匆匆收拾东西离开,像刚进来时说的那样,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明明是听爹的吩咐给孩子治病,却掩人耳目得像是做贼。

这天的入夜时分,远处传来一声极为悲怆的啼哭。

紧接着,整座巨大的柳府都亮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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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二爷,柳宜心,柳城主一母同胞的二弟,在当晚陨落。

消息很快传开,与柳家交好的门派、世家、散修,纷纷前来缅怀吊唁这位曾经在修真界大放光彩的人。

柳家嫡系血脉,三个兄弟,当年都是玄天心法的修炼者,让柳家在这数十年间辉煌不已。

其中以柳宜心最为出众,本就出色的天赋,加上玄天心法的助益,未及弱冠便扬名天下。

但是就像柳家每一代逃不过的命运一样,盛壮之年便早早陨落。一生无妻无子,为柳家和兄长鞠躬尽瘁。

柳府大门挂上白绸,来往宾客神色黯然,各自碰面也唏嘘感慨。

而最为伤心的人当属柳宜心的长兄,家主柳金禾。

柳金禾在当晚就因悲伤过度晕过去一回,再次出现在人前,已经是第二天,没想到又在对着弟弟的遗物时体力不支地晕倒在地,被人带回去休息。

柳壤也不见客,自称哀伤过度。

于是柳家暂代家事的人便成了柳倾绝这个弱不禁风“大小姐”。

刚解了禁足,柳倾绝身上的鞭伤还没大好,一举一动透着虚弱,除了去前院见客人,其余时间都待在慕朝雪这里,也不说话,只怔怔地盯着他看。

下午,柳府下人在门外禀报说是承澜宗来了人。

慕朝雪放下手中心不在焉看了半天的话本子,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承澜宗的人出现在柳府,一时间不知道是好是坏,一方面担心这是来抓柳倾绝回去服罪的,另一方面又觉得也许只是来吊唁,毕竟承澜宗掌门和柳城主的关系不错。

他的脸色变化不定,柳倾绝问他:“想不想跟我去前院见客?”

他毫不犹豫点了下头。

柳倾绝猛然凑近到他脸边,道:“那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他不解地看着这张依然透着虚弱的脸,纹丝不动。

柳倾绝有些自讨没趣,退开一些距离,道:“不如这样,阿雪唤我一声夫君,我便带阿雪去前院。”

他毫不犹豫拒绝道:“不行。”

“那我就自己去了。”

柳倾绝站起来,独自往外走。

走到门边,又停下来,返回他身边,可怜巴巴地问:“为何不行?”

他疑惑不定地看着对方,十分怀疑自己喊完了也不会被允许离开,这人嘴里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柳倾绝露出沮丧神情,蔫头耷脑地叹了一声,咬牙做出退让:“那唤我一声娘子吧。”

他想了想,喊一声也不亏。

“娘子。”

柳倾绝眉开眼笑,亲自挽着他的胳膊,像是真的变成寻常人家的娇羞女儿,“那我便陪夫君去见一见客人。”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来了前院,为柳宜心设下的灵堂此时只剩守卫的仆从,其余宾客要么已经吊唁完离开柳家,要么去客房住下。

偌大的庭院静悄悄的。

柳倾绝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去,仆从说里面来了一位满脸冷色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承澜宗弟子。

他想了半天,怀疑是小师弟,但又感觉这形容不太像。小师弟冷淡归冷淡,但是一向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虽让人不敢近身,但绝不会让人感觉惧怕。

想着这些的时候,廊下的人转过身来,正对上他双眼。

居然真的是小师弟容冽。比起上次在寒月峰,容冽的脸色阴沉许多,站在那里,四周的空气好像凝结成冰块。

第32章

容冽的目光在他身上细细端详了一遍,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而后缓缓看向柳倾绝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他还没忘记自己在小师弟心中是柳倾绝的同谋,如今不知道小师弟是怎么理解他和柳倾绝的关系的,但是很大可能不是来救他的。

即便找柳倾绝问罪,之后应当也要将他当成承澜宗的叛徒带回去惩治。

他往旁边躲了躲,和柳倾绝拉开一些距离。

容冽主动走上前来,先是唤了一声:“三师兄。”

然而才想柳倾绝看去,道:“禹城事态严重,掌门走不开,吩咐我前来吊唁。”

柳倾绝道:“确实该来个人了,承澜宗与柳家交好,既然有要紧事,命你一个亲传弟子过来,也勉强算是合适吧。”

容冽又看向慕朝雪,脸上神色冷漠,道:“有师兄在此代替承澜宗,原本不需要我再出面,只是师兄迟迟不归,让人放心不下。”

慕朝雪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质问,索性朝四周东张西望。

柳倾绝的手再次挽上他胳膊,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摸着他手腕上那个玉镯,转动把玩,嘴上笑道:“我与阿雪真心实意,阿雪留在这里,承澜宗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难不成我还会化身豺狼虎豹,将他吃了?”

他低头看那只玉镯,柳倾绝送这个给他的时候就是一副别有用意的样子,现在看来,更加明显了。

搞不好是个定时炸.弹,他和容冽无论谁敢轻举妄动,就直接将他们炸个粉身碎骨。

抬头一看,容冽的脸色果然又阴沉下去,握住欺霜的那只手五指收紧,加重力气,欺霜也有所感应,泄露出一丝剑气。

柳倾绝做惊恐状,往他怀里躲:“容公子这是何意,难道是想硬生生将我和阿雪拆散吗,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以为容冽就要当场将柳倾绝在承澜宗做的事情昭告众人,但是容冽只是让欺霜释放出一丝剑气,之后就没有再做出其他威胁举动,连那丝剑气也被抹去。

柳倾绝说他是人质,只要将他扣在身边,承澜宗就不敢真的做什么。

现在他有点担心柳倾绝的推测是真的。

掌门独子的身份没想到这么管用,就连容冽也有所顾忌。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反正此刻,只要柳倾绝和容冽任何一方改变心意,有了异动,他这个人质的命也就挺悬的。

留在柳家,于他而言只剩退婚这一个急需解决的事情,如果能够拖延到这件事完成,这一趟柳家来得也不算亏。

他连忙出声,将双方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师弟,来一趟昭城不容易,既然还有要事,就先去吊唁吧。”

容冽没再开口说话,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往灵堂走去。

修士境界高到一定地步死后不会留下肉身,化为清气反馈天地,这场葬礼更多的是为了满足柳城主及众人对柳宜心的缅怀,棺木中只放着一套生前常穿的衣物。

面对这具棺材,柳倾绝反应平平,并不似自己的父亲那般伤心欲绝。

容冽脸上只有应有的恭敬,但是眼底也不见任何真情实感,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师门要求他该做的事,而不是真心觉得此事非做不可。

当然,这只是慕朝雪自己走神时的胡思乱想。

容冽偏过脸来,就将正在打量的他抓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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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柳倾绝作为柳府的临时主人,陪着容冽上完香,再次开口:“容公子来一趟不容易,我和阿雪陪你用完膳再回禹城,如何?”

他头皮发麻,“你们吃,我就不用了。”

他真怕容冽动手时连他一起打死。

好在容冽拒绝得很果断:“我来昭城除了确认师兄安全,还有一事需要拜托柳城主,用膳就不必了,不知柳城主何时能醒。”

一旁的管家道:“城主晕倒前说过,远来是客,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容道友不嫌弃的话,可以留下歇息,等城主醒来,再作商议。”

慕朝雪原本以为容冽不会耽搁太久,但是容冽却当场答应下来。

柳倾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冽又看了他一眼,在管家的带领下先行离开。

他也跟着柳倾绝往回走,明面上柳倾绝需要代替父亲出现在宾客面前尽主人情谊,其实真正管事的还是管家,柳倾绝并没有什么做主的机会。

柳倾绝本人也对这样的安排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和不满,似乎柳家哪怕就此交给管家也不关他的事。

见过代表承澜宗过来吊唁的容冽之后,柳倾绝又无所事事地黏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回走。

一路上,整个柳家都陷入低迷肃穆的氛围,尤其是在柳家呆了很久的老人,但是从他们脸上看到的除了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未来的忧心忡忡。

不光是因为作为家族荣光和中流砥柱的柳宜心陨落,还因为另外两位兄弟都同时病倒。

虽不知真假,但是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妙预感。

大概是柳家年轻一代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嫡系三人,柳宜心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城主柳金禾两个孩子,一个早在十年前死去,一个据说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普通人。

唯一让人感觉有些希望的便是柳壤的长子,这是唯一拥有修炼玄天心法天分的。

放大到整个家族,这一辈的能人也寥寥无几。

柳倾绝带他走的都是僻静的小路,经过的人很少,所以沿路也听到了不少窃窃私语。

有些是诚心为柳宜心的陨落感到唏嘘,有些则是已经替柳家和自己筹谋未来。

这些人有些是依靠柳家供养的修士,有些是仆从,三三两两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二爷一死,柳家前途未卜,玄天心法并非人人可以修炼,即便修炼,也难以突破境界。”

“柳家过去这些年仅靠着二爷一人就占尽好处,即便如此,听过二爷也只将那心法修炼至第五重,便再无寸进,也不知道第九重境界该有多大的威力。”

“大少爷上个月不是才突破第四重吗,已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将来说不准也能追赶上二爷的高度。”

“家主修为多年阻滞不前,小姐又不能修炼,大少爷如今才是柳家的希望,我看这家主之位还是给大少爷最好。”

柳倾绝镇静自若地听着,面上丝毫不见介怀,和慕朝雪一同进了院子。

慕朝雪心里依旧还在想小师弟来柳家的目的,听刚刚和管家对话,好像是来找柳城主帮忙解决禹城的麻烦。

可是只字不提柳倾绝做过的事情,就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异感。

柳倾绝在他身边待了片刻,除了像之前一样盯着他瞧,也没什么别的动作,他习惯了就可以做到将对方当成空气。

入夜之前,柳倾绝准时离开,想来是还要躲进那暗室修炼去了,月夜幽兰服用之后还需要进一步消化融入自身,等待修为的突破,需要几天的时间。

他现在睡觉的时候会偶尔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承澜宗抓回去关起来,就是梦见柳倾绝那张让人胆颤心惊的脸,在梦里柳倾绝也那样盯着他,但是眼神是全然不同的疯狂。

然后他就被惊醒。

喝了口冷掉的茶水,他索性不睡,趴在床上翻话本,心不在焉,看半天看不进去一页。

窗户外忽然有动静传来,仔细一听,又好像是他听错了。

于是转回身去继续翻手上的话本。

背后传来脚步声。

“谁?”

慕朝雪警觉地回过头。

床边站着一道令他无比熟悉的身影,是他的师弟容冽。

容冽夜里躲过柳倾绝的人进来找他,这让他有些紧张,下意识往床上躲。

“师兄怕我?”

容冽向他又走近一步,居高临下看向他。

他咽了口唾沫,又欲盖弥彰地挺了挺腰,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理直气壮道:“我是被柳倾绝抓过来的,不是主动跟他走的。”

容冽的表情缓和下来:“我知道。”

他试试探探地小声问:“那你过来找我是干什么的?你不是来抓我回去受罚?”

“既然师兄是被迫,又怎么会受罚。”

“你、你跟别人说了我和柳倾绝的事吗?”

容冽摇头:“师兄被邪修蒙蔽,又受其胁迫,此事不必让更多人知道,以免横生枝节。”

他好奇地问:“你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帮我隐瞒的吗?”

可是看上去连慕恒也不知道,否则凭慕掌门的性情,已经在事发当晚把他抓起来门规处置。

容冽没有开口,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禁物失踪一事可以容后再提,但禹城的事等不了太久,沼泽虽吸收了树妖残存的力量,但仍不足以达到现如今这般,我们已经确认其中有人为推动,它是借助外力才得以生出灵智。”

慕朝雪早想过这个事情也不会瞒得了太久,听到这话,还算平静。

只听容冽继续说道:“柳倾绝的气息特殊,欺霜认得他。”

慕朝雪支吾着问:“你、你不是来找城主帮忙的吗,原来是过来抓柳倾绝的?”

容冽沉默了一瞬,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越发幽深,让他莫名感到紧张,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师弟的事。

可思来想去,他也就是个人质,能不能发挥人质应有的价值,还要看他在承澜宗或是小师弟那里到底有没有地位。

容冽终于开口:“此人行事诡异,必然不肯主动就范,强行动手也于禹城之乱没有任何帮助。而且他以你相挟,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得知承澜宗暂时不会撕破脸皮,他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容冽继续说:“我过来只有一件事,确认你的安全。掌门说了,务必将你尽快带回承澜宗。”

他认真说道:“师弟,我还有一点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暂时还不能走。”

柳倾绝他劝也劝过,打也打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如脱缰野马一条道走到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有多充分的理由,错误已经犯下,此人的结局也无力更改。

他起码要争取能够争取到的东西。

容冽微微皱起眉,露出不赞同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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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盯着他的脸。

他一字一句郑重地向对方保证道:“你转告父亲,让他放心,柳倾绝既然要拿我来牵制你们,把我当成威胁你们的人质,应该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

既然承澜宗承认了他人质的身份,被柳倾绝威胁,他也不能真的让他那位掌门亲爹太过担心。

容冽仍是神色犹疑,但还是点了下头,道:“师兄保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他当然不会做出大义无私以身饲魔那样伟大的事情,任何情况下当然是自己最重要,他还没那个舍己为人以身饲魔的本事。

想了想他又起身抓住了容冽的衣角,道:“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太远,我感觉柳倾绝最近有点不对劲,说不准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柳倾绝不可捉摸,那天在暗室说得一副孝子贤孙模样,但是他觉得最多只能信三分,说不准又要发什么疯。

容冽刚想丢下他离开,听他这样一说,又犹豫起来,看着他问道:“你确认现在不跟我走?”

他摇头。

房门外传来一道动听婉转的嗓音:“这位容公子,深夜摸进我夫君的卧房,是有什么背着我的要事商谈?”

伴随着那道嗓音,卧房的门从外面打开。

柳倾绝沐着一身夜色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里衣,仔细闻起来,还有暗室中沾染上的梅香。

慕朝雪连忙开口:“我和师弟分别已久,白日里时间紧迫,夜里谈一谈心,又有什么奇怪的。”

“是吗。”柳倾绝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游走,最后落在容冽身上,幽幽地说道:“我还以为他是想要过来将你偷走。”

容冽面色平静,冷冷淡淡地开口:“三师兄回自己的家,何时需要用‘偷’字。”

柳倾绝在床边坐下,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阿雪,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慕朝雪有些无语地看着做戏的男人。

好在对方现在是以女子的面目出现,做出这副柔弱无辜的姿态偎依在他身上不算太怪。

容冽的眼神冷下来。

“我明白你想带走他的心情,可承澜宗也该为我考虑考虑,比起承澜宗,我更不想失去阿雪。”柳倾绝委屈得不行,好像自己是个被人欺压的无辜弱女子。

容冽冷哼了一声,“柳姑娘真会颠倒黑白。”

柳倾绝抓住慕朝雪手腕上那个玉镯,把玩起来,笑道:“可是那又能如何,你敢强行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吗?离开我超过六个时辰,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师兄便会心衰而亡。”

慕朝雪把手抽回来,道:“我不走,你也别再拿此事要挟我师弟了。”

柳倾绝道:“你怎么总是替他说话,我只是想留你在身边,比起他们这些修行之人,我的生命如同浮游朝生墓死转瞬即逝,我想和阿雪待得久一些,又有什么问题。”

容冽道:“所以你便将他卷进你做的那些事当中,让他稍有不慎便要成为承澜宗的叛徒,有家不能回。”

“承澜宗不能回,那便不回,他只要有我就可以。”

两人谁都不肯让步,眼见着要有吵起来的趋势,他的头都跟着疼起来,忍不住出声赶人:“我要休息了,你们都走开,不要打扰我睡觉。”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动弹。

容冽甚至也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他推了柳倾绝一下,道:“你从床上下去。”

柳倾绝笑了笑,去容冽对面对下。

两人面对面杵在房间里,巍然不动,各自闭目养神。

他看两人没有要继续开口吵架的意思,也就不管这些了,反正他一个都打不过,也没办法将人直接丢出去,于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睡觉。

醒来时,外面天光微亮,两张椅子上空空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走了。

四周一片寂静,他的脑袋有些发懵,差点没有想起来今夕是何年。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柳城主的住处。

他起身走出门,看到容冽和柳倾绝正站在外面,同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着。

“怎么了?”

容冽回答道:“柳城主醒来状况不仅没有改善,还吐了血,内丹隐隐有碎裂的趋势。”

“不是只是有些悲伤过度吗,怎么忽然这么严重?”

“兴许是引发内伤。”

他和容冽一来一回说了半天,都没见到柳倾绝做出什么异样反应,好像他们在聊的是个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察觉到他的视线,柳倾绝转过脸来看他,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对,我还记得,他的内伤也是为了救下自己的三弟才受的,如此兄弟情深,二叔过世引发他的内伤也不无可能。”

这时候院外有管家找过来,得知容冽在此,急忙道:“家主醒了,只是内伤发作,还望容道友出手相助。”

容冽看向慕朝雪,道:“我过去一趟。”

慕朝雪目送他和管家一同离开。

柳倾绝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凑近过去紧盯着他眼睛,道:“看他看得那么久,我会吃醋。”

他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连我师兄的醋都要吃。我师兄是男人,娘子。”

柳倾绝笑出声,装回柔弱女子的姿态,“夫君说的是。”

第33章(倒v结束)

一夜过去,柳城主不仅没有从失去弟弟的打击中缓过来,还一病不起,情况越发严重。当年的内伤发作,大有一副要随自己的弟弟一起共赴黄泉的架势。

柳倾绝却没有去看,说自己仍是被父亲禁足,没有父亲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前来告知他情形的宋大夫说他是在赌气,劝他不要再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僵持。

慕朝雪却没看出来赌气的意思,倒更像是一种随意找来的借口,用以打发宋大夫。

这一整日,柳倾绝都没有离开他这里,支着下巴坐在窗下,盯着他发呆。

他忍不住问:“你的境界突破得如何了?”

柳倾绝笑道:“阿雪终于主动关心我的事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疯掉。”他有板有眼地解释道,“月夜幽兰有可能会导致服用的人神智大乱,你这几天总这样盯着我发呆,看起来就有些不太正常。”

柳倾绝道:“我也觉得我可能是疯了。”

他试着问他:“柳城主的情况不太好,你说你三叔会趁最近柳家动乱做些不太好的事情,你就不着急吗?”

柳倾绝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闭着嘴不想再说话了。

原本想要试着问问柳倾绝到底什么打算,眼下看来,不到事情发生的时刻,柳倾绝不会让他知道。

又一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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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主情况没有好转,容冽在收到承澜宗的消息后,带着柳家借出的法宝急急忙忙赶回昭城。

慕朝雪醒得很早,想起昨夜师弟又来他床边跟他说话,告诉他自己要离开柳家的消息是用来迷惑人的,不会真正走远,就留在城中,等待他口中所说的异样发生。

有这句话,他莫名更加安心。

柳城主的住处再次传来吵闹声。

这次好像不同于昨天的慌乱担忧,而是一群人来势汹汹,拿着武器法宝,涌向城主的院子。

慕朝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到那边的院落上空张开了巨大的法阵,红光满天,将整个柳府笼罩其中,脚下稍稍移动半分,便有灼热感从脚底传来。

柳倾绝走出房间,拉着他退回房内。

他问:“谁布下的法阵?干什么用的?”

柳倾绝轻声道:“柳壤的地缚阵,擅动者即刻受灼烧而死。”

“你去找柳城主了,你现在还不过去吗?”

“不急,我们的柳城主向来懂得维护兄弟和睦,不会让柳府血流成河的。”

他被柳倾绝亲自看守在房间里,面对这一状况,也只能等。

外面不时传来惨叫,有不明状况的人见城主有危险,前去相助,被脚下法阵烧成灰烬,除了燃烧后的气息,什么都没留下。

这样的惨叫声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半日后,法阵消失,外面多了些脚步声,各处巡逻的护卫换下一批人,仔细看过去,连身上服饰的颜色都有所不同,属于柳壤的私人护卫。

柳倾绝倚在榻上,轻飘飘说道:“你看,这不就结束了吗。”

话音刚落,慕朝雪和柳倾绝这两处相邻的院子分别被人从外面踹开门。

从窗口看向院中,柳壤的私人护卫将柳倾绝那些仆从都逼退到墙脚,仆从们没有任何抗争的意思,唯唯诺诺地靠墙蹲下,低垂着头。

有人将卧房的门大声敲响。

柳倾绝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去开门。

护卫说道:“大小姐,柳家如今有难,城主请您过去一趟。”

柳倾绝拉着慕朝雪一同走出来,跟随这对护卫往自己的父亲所在的院子走去。

护卫们个个都身携法器,周身隐隐散发迫人的威压,所到之处无论是怀着怎样心思的人都只能无措地让开道路,低垂着头,出示自己的臣服。

柳城主的院子设下结界,那群护卫领着柳倾绝和慕朝雪刚到,结界便开启,让他们通行。

出来迎接的不是柳城主身边最为信任的管家,而是柳壤的人。

进了屋子,里面气氛凝滞。

柳壤正坐在柳城主的床边,端着药,一口一口喂着柳城主。

在旁边守着的,除了柳壤的护卫,还有柳家的族老,或是异姓但颇受敬重早已亲如一家的客卿。

这些人此刻见到柳倾绝走进来,神色各异,但很快都只剩下透着认命的平静。

柳倾绝仿佛置若罔闻,道:“是三叔说柳家有难,喊我过来,不知柳家遭的是什么难?”

床边的人回过头,嘴角扯开,笑意不达眼底,“好侄儿,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如今柳家不比从前,尤其是你二叔一死,你父亲悲伤过度旧伤发作,柳家和昭城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容易出乱子,被居心叵测的人动了柳家的根基可就不好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适时开口:“我等认为,城主之位,能者居之,只有更强的人才能带领柳家屹立不倒。”

柳壤说:“好侄儿,你是大哥唯一的女儿,这等大事,你也该表个态,否则显得我不仁不义。”

柳倾绝还没张嘴,有一个满脸肃杀之意的男人无声地走近他身后,将手放在他肩膀上,那只手放着的位置离脖颈很近,让人丝毫不怀疑只在瞬息之间便能拧断他的脖子。

慕朝雪的心提到嗓子眼,柳壤以整个柳家性命要挟自己的大哥主动让出城主之位,现在又将柳倾绝的命也一起拿捏在手里,柳城主若是不点心,一切都无可挽回。

他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溜走,背后同样也走上来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威胁他的性命。

屋子里一片死寂。

柳壤道:“大哥,倾绝也来看您了,您就算不睁眼瞧我,也该瞧瞧她吧。”

床上的柳城主原本是闭着眼睛不愿理会的,听到这话,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柳倾绝,又看向慕朝雪,道:“你连承澜宗也敢得罪吗,柳壤,我看你是疯了。”

“大哥,只是让孩子们过来看看您,又没做什么,这么生气干什么?”

柳壤叹着气,俯身去擦拭对方脸颊的汗水,道,“大哥,你向来好说话,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脾气?”

柳城主剧烈喘着气。

柳壤又在他心口一下下帮他顺气,“这点小事,本不必闹到这种地步,一家人和睦才是最重要的,这话是不是你经常说的?大哥如今是想当柳家的罪人吗?”

柳城主脸色更白,朝慕朝雪看过来,做了决定:“你放了他们,我答应你便是。”

柳壤满意道:“大哥总算又做回那个明白人了,兄弟本为一体,不分彼此,如今大哥身体抱恙,也该轮到我为大哥分忧了。”

其余众人见状,纷纷恭敬地行下大礼:“恭迎新城主。”

既然有了新城主,缠绵病榻的旧城主就显得可有可无起来,一群借着探病名义一起涌进来的很快散去。

柳壤倒是没有食言,将自己的护卫都带走,留下柳倾绝和慕朝雪,体贴地说道:“好侄儿,陪你父亲说说话,府中的事我会处理。”

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柳倾绝父子,还有一个有些不知所措的慕朝雪。

家宅权力之争,慕朝雪身为外人本来不方便知晓太多,明天过后,昭城还是昭城,柳家还是柳家,换谁来当主人,对下面的百姓和仆从而言,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柳倾绝在床边慢悠悠踱步,并不着急落座,幽幽地感叹道:“掌家之权,城主之位,父亲皆可拱手让与旁人,真是兄弟情深。”

柳金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血脉相连,不分你我,这位置谁来做又有何区别!”

柳倾绝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闲聊似的问道:“不知父亲可有打算亲自前去祝贺新任城主继位?我想,这新城主意气风发,继位仪式应当十分热闹。”

说到此处,他又顿住,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道:“也是,我差点忘了,到时候你能不能去,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柳金禾落到身不由己的地步,往后是何下场全看自己弟弟的心情,听出柳倾绝的嘲讽之意,吼道:“拿我的鞭子来!”

可是里里外外都只剩下柳壤的人,并没有人回应这声命令。

柳倾绝道:“现在可没人会理会你的话。或许你可以期许一下你的好弟弟过来帮你。”

柳金禾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撑着重病之身下床。因为断了一臂,又极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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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跌跌撞撞身形不稳,险些撞到房中的椅子。

慕朝雪小心翼翼躲开,退到角落里,极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柳金禾背对着他们,在房间的桌上和架子上四处翻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还在怪我当年没有保住你姐姐的命吗,可我是你的父亲,你要为此事与我反目成仇吗!你说,今日柳壤如此行事,是否有你在其中搅弄浑水!”

柳倾绝不置可否,“你愿意为救自己的弟弟断下一臂,柳壤要什么给什么,如今城主之位都能心甘情愿拱手让人,我就是做点什么,那也是父亲教得好。”

七绝鞭被取出来,内伤的发作使柳金禾空有一副唬人的皮囊,威力惊人的法器眼下看起来就像一条普通的鞭子。

柳金禾将那条鞭子指着他:“你胆敢再继续胡言乱语,别怪我不顾亲情!”

“我说,柳城主愿意拼死救自己弟弟一命,留下内伤,断下一臂,当年却不愿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女儿,明知道秘境中那场妖兽潮出现得蹊跷,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却连与柳壤对峙也不肯,你总把血脉亲情家族和睦挂嘴边,其实只是在掩盖自己的懦弱无能——”

“我让你休要再提!”

柳金禾几乎是尖叫出来,破碎的嗓音尖利刺耳,将鞭子重重挥舞在柳倾绝脸边,擦过脸颊,留下一道伤痕。

看到鲜艳的血迹从伤口溢出,在白皙脸颊上极为夺目,男人顿时一怔,松了手。

鞭子掉在地上,男人慌慌张张地走近,犹豫之下,颤抖着声音问:“没事吧?”

柳倾绝挡开他伸过来的手,冷声道:“一点小伤,不劳您费心。”

柳金禾盯着自己被推开的那只手,微微发愣,而后捂脸痛哭:“我的难处你又何时理解过!这些年来谁又曾帮过我?我又能如何!怎么做都是错!”

“所以你就一味退缩忍让,为了不给你亲爱的三弟添堵,牺牲一个女儿还不够,要连我的灵根都废去?这般费尽心思讨好柳壤,如今的结果想必你十分满意。”

柳倾绝声音越发地冷,瞥了痛哭中的人一眼,嗤笑出声:“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病中的男人错愕抬眼,“我……”

“不必再多说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柳倾绝一把抓住慕朝雪手腕,不再多看自己的父亲一眼,从房间离开。

柳壤的人并没有阻止他们离开,像是并不把这位毫无修为的大小姐放在眼里,只让人跟着他们。

柳倾绝没让慕朝雪回隔壁,带着他一同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院外留了两个柳壤的护卫把守,除此之外再没其他。

相比前几日的葬礼,柳府现如今更安静了,只有偶尔从风中飘来的血腥气。

柳倾绝将窗户关上,神情平静,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好事发生。

慕朝雪想着对方曾说要帮父亲解决麻烦,现在看起来可不太像。

虽然也不是幸灾乐祸,但也不见丝毫担忧。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柳倾绝仍旧在他身边翻看那个看到一半的话本子,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忙,再等等。”

卧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传来柳倾绝那名贴身护卫行尸走肉般的声音:“主人,您需要的东西已经备好。”

柳倾绝开门,将东西拿进来。

慕朝雪借机多瞧了几眼,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里面最多的东西是灵石,还有一些衣物。

柳倾绝将东西全丢进乾坤袋,又转过来望着他,微微一笑:“我有一些私下经营的产业,如今都变卖出去,换成灵石傍身。”

“你要逃跑?”

他早就纳闷过柳倾绝四处树敌为什么还大摇大摆回到昭城。

柳倾绝认真道:“阿雪,等我解决了柳家的事情,我们远走高飞,去谁也找不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做一对恩爱夫妻,可好?”

慕朝雪不置可否,只疑惑地看着他:“你还要解决什么事情?你父亲已经向柳壤低头,过几日就是新任城主的继位大典。”

今日面对柳金禾的质问无动于衷,现在再谈解决,是不是有些来不及了。

柳倾绝却不回话了。

天黑又天亮,一天后的深夜,有人送来两套礼服,不容置喙地交代道:“明日一早,城主继位大典,命你二人都过去。”

柳倾绝默默收下衣服,关好门。

慕朝雪的身份说重要也不重要,但是怎么说也是承澜宗的人,先前没有大肆宣扬他的身份,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柳家如今还住着承澜宗掌门独子。

柳壤一宣传,他便成了承澜宗的代表,出现在继任大典上,显得新任城主更加名正言顺,毕竟看起来是得到了承澜宗的支持。

至于其他几大门派的立场,相信柳壤也早已有了安排。

师弟说他会留在城中,现在也不知道听没听说柳家的变故。

慕朝雪翻来覆去,从来到昭城以后便没睡过一个好觉,闭着眼睛也在思前想后。

身后贴上一具带着热意的身体,柳倾绝要挤上床和他同睡。

他坐起来望着他,不悦道:“你这样我怎么睡。”

柳倾绝委委屈屈的垂着眼帘,“可这里只有一张床。”

他望着藏有暗室的那面墙,“你可以去那里,你不是最喜欢待在那里吗。”

柳倾绝将他压倒,不顾他的抗议,八爪鱼一样将他缠住,脑袋埋在他胸口,闷声道:“可是我偏想要待在这里和阿雪一起睡。”

慕朝雪垂下眼,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良久,笃定道:“你不正常。”

柳倾绝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慕朝雪也累得很,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也闭着眼睛休息。

天蒙蒙亮,外面时隔几天又重新热闹起来。

城主继任仪式在城主府最高的一处楼阁上举行,那里原本是一处祭拜仙灵的场所,因为新城主喜欢它居高临下的位置,就被连夜布置成仪式现场。

院子外面不时有人经过,慕朝雪醒来却没看见柳倾绝的人影。

他以为柳倾绝已经趁着夜色逃了,可想想还是不对。

来到那面墙边,上面的禁制消失,轻轻一推就有松动的迹象。

手掌触摸上去,墙面温温热热的,好像被火烤着。

他敲了几下墙面,低声问:“柳倾绝,你在里面吗?”

墙面的温度更高。

入口在他眼前打开,里面火光跳跃。

起初他以为是里面的蜡烛点得太多,很快发现,火光将整个暗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那些梅树更加灿烂地盛放着,树枝的阴影被火光逐渐吞没,慢慢的,树枝本身也被卷入火焰中。

柳倾绝站在那具沉睡着长姐尸身的棺木旁,闻声,不急不缓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跳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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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越发灿烂,将整个瞳孔都染成血一般的红。

那张脸不笑也不怒,却平白透出一种叫人胆颤心惊的疯狂。

慕朝雪僵在入口处,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退出来,讷讷地问:“你在干什么?”

柳倾绝推倒最后一个烛台,掉落在纱幔上,火舌眨眼间窜得老高,将棺木四周的轻纱帷幔以及梅树尽数点燃,整具棺木被火海吞噬。

整个暗室都变成一片绚烂的红。掩藏暗室的结界也隐隐有被这火势炙烤得松动破裂的迹象。

望着这一幕,他下意识往后退。

柳倾绝只身从火海中穿梭而过,每走过一片树丛,身后花木凋零,成为枯木,助长火焰燃烧得更旺。

来到他面前,他怔怔望着。

柳倾绝轻声说道:“换好衣服了吗?我们去恭贺城主继位。”

好像身后什么都没发生。

他怔在原地,柳倾绝握着他手,柔声安慰道:“别怕。”

身后的暗室入口关闭,里面的火势依旧,结界出现裂痕。

柳倾绝牵着他一步步往那处最高的楼阁走去。

路上有人喜气洋洋,为新任城主真心感到高兴。

柳倾绝的经过让他们立即收敛了一些,但也没有收敛太多,这位大小姐平日里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偏袒都得不到,更何况如今昭城和柳家已经换了主人。

有人急匆匆跑过去,道:“快些快些,再不过去就要迟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高耸入云的楼台之上已听见钟声,修士们联手造出的祥云布满整片天空,引得府中下人和城中百姓仰头望去,惊叹不已,称为祥瑞。

柳倾绝是最后一个出现在现场的,宽敞的露台上,柳壤坐在最上首,祭拜过仙灵,正与身旁诸人说笑,接受众人道喜和奉承,眉目之间喜悦得意之色尽显。

让慕朝雪有些意外的是,柳金禾也坐在那里,就在柳壤的右手边,两侧都守着伺候的人。

柳金禾脸色一看就是仍在病中,沉默不语的坐着,出现在此的目的大约仅仅是为了表现柳家的和睦,堵住外人对于这场权力交接的猜测。

柳倾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朝着一旁落座,慕朝雪经过栏杆看到这座楼的高度,胆颤心惊,在紧邻柳倾绝的位置坐下来。

对面走来一个趾高气扬的青年,又是那位柳家的二少爷。

不过今日和二少爷不同出现的还有那位据说是柳家新一代翘楚的柳家大少爷。

兄弟二人都是相当意气风发,二少爷在柳倾绝面前站定,目光又黏糊糊地落在了慕朝雪身上,笑道:“美人,考虑得如何了?整座昭城如今都在我父亲手中,柳家将来怕是没有你身边这个废物的位置了。”

慕朝雪皱了皱眉。

二少爷身旁的男人扭头瞪自己弟弟一眼:“不可造次。”

又看向柳倾绝:“堂妹去了一趟承澜宗,看着脸色比往日好多了,身体可好些了?”

柳倾绝似乎懒得开口,只轻轻点头。

这位大少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抓着自己弟弟的肩膀,将其一同带离。

慕朝雪看了看,现场除了承澜宗,其余几个门派都有人到场,看来也是默认了柳壤做为昭城新的主人。

修真界由三大宗门共同治理,虽说有权为不公之事主持公道,但是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各大主城也有了自己的规矩,渐渐不受三大宗门管束,除非实在无人出面,否则像柳壤这样的做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只是逼自己的大哥让位,并没有做出什么手足相残的事情,死的也都是些柳家的家仆,三大宗门就是想管,那也得先看柳金禾的意思。

可柳金禾就好端端坐在自己弟弟的继位大典现场,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愤怒和不满。

祭拜过仙灵和柳家祖先,仪式就快要接近尾声,最后一步,由柳金禾授予城主印。

原本这一步是由族中最有威望的老人进行,但是这次城主交接得特殊,上一任城主还尚存人世,便由上任城主亲自来做。

柳壤站在高台之上,远目望去,整座昭城恢弘无比,尽在他眼前,尽在他手中。

再看近处,自己那位懦弱无能的大哥手拿城主印,有些缓慢得向他走过来。

他俯视着这个往常总高他一等的大哥,看透他脸上的示意与落寞。

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像从小到大一次又一次发生过的那样,心甘情愿地让着他,认下这个早已注定的命运。

“大哥,您尚在病中,不要操劳。”

柳壤做出紧张模样,笑着向自己的大哥走近,伸手主动要去将那座城主大印取过来。

只要一步,他便是整座昭城最有权势、至高无上的人,他会是所有人只能仰起头来望着的存在。

“砰”的一声巨响。

某个温热的东西在他心口炸开。

伸出去的那只手刚触及城主大印的边缘,就惊得缩回去,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但是却什么都捂不住。

鲜血从手心不停地漏下来。

像是心上多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四周陷入长久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得僵在原地,半天没有言语。

“啊!”

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了一声。

护卫们围上来,将主人护在背后,柳壤的心腹们涌上去,查看伤势。

柳家两位少爷一左一右扶着自己的父亲,哭喊道:“是谁动的手!是谁暗害家主!给我找出来,杀了他!”

柳壤的心口确实破开了一个大洞,那股极为强烈的灵力甚至不用任何法器的帮助,便隔空打在他身上,击穿了他的心脏,如今已沿着经脉进入全身,没有人能用肉眼观测出来柳壤的五脏六腑此刻正在经受怎样的风暴。

它们没有心脏被击穿时那般声势浩荡,但是却也被那股灵力残忍绞碎,整个身躯都青筋暴起,最后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碎裂。

两个少爷沾了一手的血,再低头时,柳壤已经快要断气。

护卫们根本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只能将在场所有人都抓住,不让任何人离开。

慕朝雪和柳倾绝在人群最中间,听到柳家大少爷歇斯底里地吼道:“虚灵丹!快取虚灵丹来!”

虚灵丹可以吊住将死之人三日性命,三日,可以做很多事,相当于又捡回来一条命,整个天下至此一颗,被柳家收入囊中多年,如今被大少爷命令使用在新任城主身上,也没人敢有异议。

柳金禾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自己的弟弟是如何变成一个血人,见虚灵丹被取来,才惊觉柳家早已被柳壤父子控制到如此地步。

当年他的女儿命悬一线,他也未敢提出要动用这样的灵药。柳倾绝倒是央求过柳家众人,但是不过十多岁的孩子,人微言轻,不值一提。

那颗虚灵丹被喂进柳壤嘴里,当即就出现了转机,原本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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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不停的血止住了,破裂的皮肤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柳大少爷一喜,又连忙吩咐自己的心腹:“去请大夫,去找医修,无论要多少灵石,要什么代价!速速找来救下父亲的命!”

柳壤的追随者不少,被护卫当做嫌犯看守在这里的众人里就有不少医修,纷纷高声表示自己愿意为城主施救。

大少爷正在考虑,一股极为霸道的威压将整座高台笼罩,原先还在争抢着表现自己的修士们竟是一时无法张嘴言语。

慕朝雪清楚地感知到这股威压的来源,睁大眼睛,看向身旁。

柳倾绝往前走,前面挡路的人群惊吓之下害怕地让开一条路,让这个来历不明的修士通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再掩藏自身修为的缘故,柳倾绝看起来连模样都有所不同,在这群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当中,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就是柳家的大小姐,而是以为混入了居心莫测的邪修。

有人惊呼了一声:“邪修,怎么会有邪修混入城主继位大典!”

护卫们犹犹豫豫地退后,又迫于身份,不得不再往前走近,试图对这个邪修动手。

但是这股威压太过强大,几乎可以将所有人碾碎为灰烬,他们根本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大少爷倒是第一个认出来柳倾绝的,十分的意外,上下打量着柳倾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讶他的面貌变化,还是害惊讶他所释放出来的这一身修为。

“你、你这是何意?”

二少爷愤怒道:“柳倾绝!你竟是个邪修!果然,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柳倾绝释放出来的灵压如同凝成实质,化为一座高山,向愤怒尖叫的青年猛然压下去。

二少爷吐出一大口血,倒在了地上,整个人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大少爷惊愕不已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就这么失去了一条命,更加震惊,“你何时有了这一身修为?你不是没有灵根吗?”

“没有灵根?”柳倾绝已经将试图拦住自己的护卫尽数念成灰烬,一片片尸体倒在脚下。

柳壤服用了虚灵丹,暂时留下命,但是还不能说话,只能瞪圆了双眼,惊骇不已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屑一顾的好侄儿,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三叔好不容易抢回来一条命,还是不要折腾。”

柳倾绝折断一截作为装饰的花枝,将他那只伸过来的手拨到一旁。

大少爷夺走他手上的树枝,将其摧毁成一堆碎屑,随风飘落,“你竟是如此残酷无情,血脉相连,堂而皇之向自己的亲叔叔下手,意图谋害性命,柳倾绝,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倾绝手中的灵力化成一柄长剑,将剑尖指向父子二人。

大少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要再一次死在柳倾绝手里,只能将柳壤放下,亲自上前迎战。

四周众人都反应过来柳倾绝的身份,瞠目结舌之下也是忍不住满目骇然。

“都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起来!谋杀城主,应当立即处死!”

有人喊了一声,很多人奋勇而上,虽已经见识过柳倾绝所表现出来的强大修为,但是仗着人多势众,未必不能占到便宜。

大少爷却大喝一声:“都给我在待在原地!今日我要让他看看,意图与柳家作对,到底会是怎样的下场!”

柳倾绝眼神从柳壤身上划过,这才看向满脸愤怒与傲慢的大少爷,带着一丝轻蔑。

大少爷更加愤恨,他已是玄天心法修炼到第四重的天才,就连柳宜心死前也只停留在第五重,区区一个柳倾绝,就算之前隐瞒实力,但是又能如何。

放眼整个修真界,三大宗门,五大主城,又有几个能与他如今实力相抗衡。

于是他的愤恨中染上更多的狂傲,道:“今日杀柳倾绝,不止是为家父出气,还要让柳家的人都看清楚,即便姓柳,敢犯城主威严者,杀无赦!”

柳倾绝面无表情看他放狠话。

他像是察觉到对方的轻蔑,不再容忍,空气像是静止了一瞬,紧接着骤然爆发出噼啪声响,两股灵力相撞,绽放出夺目的火光。

几个交手过后。

大少爷难以置信地看向柳倾绝:“你居然也修炼了玄天心法,你不是没有灵根吗!”

原本以为,柳倾绝是用了一些歪门邪道才走上邪修之路,没有灵根也就没有修行的根基,看着声势浩大,其实不足为惧。

现在看来对方的修为远超他的预想,就凭交手的那几个瞬间,便能感觉得出来,对方的玄天心法的境界远在他之上。

旁边有柳家的老人惊呼:“这已是玄天心法第七重境界,自太老爷之后便再也无人修炼到这一步!”

柳倾绝步步紧逼,很快就将这位被称为天才的堂兄逼至绝境,高下立现。

狂傲的大少爷此时一身狼狈,血迹沿着袖口落下,胳膊断了一只,躺倒在栏杆边,身后就是万丈高空。

他仍是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怎么会……”

柳倾绝封住他周身经脉,直接废去他内丹,笑道:“堂兄为何如此惊讶,没有灵根,再到拥有惊人天分,一日千里,人人夸赞,难道很奇怪吗?”

又冷笑一声,“旁人感觉奇怪,堂兄应当很熟悉才是。”

他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呈现出无所适从和颓败之色,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

“长姐死后,所有人都不再提起,是真的忘了,还是心虚呢。”

柳倾绝的灵力极为霸道地进入他丹田,将他的灵根生生挖出,“夺走的东西,就该老实还回来,而不是习以为常,就当真以为这些都属于自己。”

对方浑身剧烈地颤抖,像是在忍受被活活剥出灵根的痛苦,又像是难以接受掩盖多年的秘密被当众宣之于口。

一旁有柳壤多年的心腹不甘心地大骂:“让你长姐的灵根被大少爷接受,那是物尽其用,一个无能废物,如此行事算是给她脸面,能为柳家付出,是她的荣幸!你——”

剩余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代替那些未尽之言的,是不断从口中涌出的血水。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对柳壤父子效忠的修士化为一具枯骨倒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接二连三的人已同样方式死去,凡是出面维护柳壤父子的,最后都因为无力抵挡着玄天心法第七重的威力,沦为今日继位大典上的孤魂野鬼。

在场之人才发现,这个昔日不能修炼的大小姐,不仅玄天心法修炼到极高的境界,同样也堕为一个精通种种阴狠邪佞手段的邪修。

柳倾绝松开手,被挖去灵根沦为废人的堂兄被推了一把,从栏杆翻身坠落,死无全尸。

“你……你……”

柳壤瘫坐在那代表城主的高位上,极力想要开口,但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连动一下也做不到。

春风得意的男人好像一瞬间衰老,只能艰难转动着枯黄的眼珠,看向自己的大哥。

柳金禾同样是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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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说不出。

柳倾绝朝自己的父亲望过去,柳金禾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张着嘴,怔怔地瞪着他。

柳倾绝与他四目相对,手却向一旁伸过去,将最近处一名死去的护卫腰间的剑拔出,以迅雷之势转身一刺进柳壤心口,再一次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血溅在柳金禾脸上,他惊颤地紧闭双眼。

“虚灵丹,浪费。”

柳倾绝低声轻叹。

柳金禾睁开一道眼缝,难以接受眼前这一幕,原本想要爬起来的身体再一次无力地跌回地面上。

柳倾绝走过来,那身衣服染透了血,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串血色的印记,最后来到柳金禾跟前,居高临下垂眼望着惊骇不已的男人:“父亲不是说自己夹在其中不知道该怎么做吗?现在看清楚了?”

柳金禾的眼里有大颗的泪水滚落,怎么也冲洗不掉脸颊上沾到的血迹,让那张脸看起来极为狼狈和不堪,就像如今眼前这副局面。

尸首遍野,天上七彩的祥云还在翻涌,灿烂美丽。

远处,一场大火悄然蔓延,将大半座府邸都变成了火海,红光满天。

慕朝雪一直躲在一根巨大柱子后面,但是身上也同样染了血。

他就一点点地看着柳倾绝疯下去,根本无从阻止。

柳壤喜欢权力,喜欢身居高位的滋味,柳倾绝就在对方自以为最风光得意时让其死在最高处,让如愿以偿变成一场血迹的复仇。

亲眼见到这样血流成河的场景,慕朝雪的心跳得从未有过得快,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他的后背忽然贴上了什么,余光只能瞥见一片陌生的衣角。

那人将手掐在他脖子上,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柳倾绝,不想看着他死在我手里,就乖乖束手就擒!”

看起来,这是个刚刚在混乱中装死逃过一劫的,现在自以为看穿了柳倾绝弱点,找到了机会,于是决定博上一博。

慕朝雪一动也不敢动,很想解释自己自己可能并没有那么好用,并不能成为威胁柳倾绝的工具,要是死了,会很冤。

柳倾绝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叹道:“真是倒霉,竟然还真的被人抓住了我的弱点。”

那人十分得意。

柳倾绝做出思考状,为难道:“我要为了你束手就擒吗?阿雪,你说我应该怎么选?”

慕朝雪拧起了眉,差点就想高喊师弟的名字来救命。

谁活得不耐烦了想主动去死!

那人在他耳边道:“害怕吗,告诉他,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

慕朝雪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手上玉镯忽然微微发热,然后从上面释放出层层触手状的灵力,沿着他手肘攀爬,悄无声息将身后的人捅了个对穿,无数细小的血口中溢出血,高大的身躯应声砸落在地上。

他转身,吃惊看着这一幕,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那个玉镯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看起来毫无威胁。

他试着把它摘下,和之前试过的无数次一样,镯子像是和他融为一体一样,根本无法从手腕下取下来。

柳倾绝抓住他的手,道:“时间紧迫,我们走吧。”

他回头去看柳金禾,在场逃的逃,死的死,只有柳金禾一个人坐在自己三弟的尸首边,失魂落魄地望着这一切,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

慕朝雪怔了好半天,问:“就这样走吗?”

“难道还要留下来道别?没有人值得我道别。”

柳倾绝匆匆丢下这句,强行揽过他肩膀,像将他从承澜宗掳走那天一样,将他从柳家的高台上带走。

从空中望去,柳府那场火还在继续烧,从南边烧起来,火势蔓延,像一头失去理智的怪兽,吞没所及之处的每一个角落,将整座恢弘宽广的府邸烧成一片灰烬。

第34章

柳倾绝路上不作任何停留,一路往昭城的边界赶去,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好像在柳家做出那样的惊人之举并没有影响到自己分毫。

他有点心神不定地看着即将离开的昭城,想小师弟怎么还没有动静。

柳倾绝问他:“在看什么?”

他前几日就知道柳倾绝打算逃,可没想到对方做着逃之前再罪加一等的打算。

“你要躲去哪里?难道要躲一辈子。”

柳倾绝垂眼瞥向他:“阿雪想丢下我,自己做清白之人?”

他嘀咕着:“我现在就是回承澜宗,怕是也清白不了。”

他被威胁了是没错,但就凭两人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

柳倾绝道:“跟你说笑的,阿雪是我的人质,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前,人质是不能被放掉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

柳倾绝道:“这可不好说,或许是今日,或许等我觉得够了。”

他说道:“你说过,等解决柳家的事,就退婚。”

柳倾绝像是听到了笑话:“原来你还在惦记这件事,不过是一桩由旁人代为订下的婚约,如今柳家与我已无瓜葛,这桩婚约作废便是。”

说着,又附在他耳边:“毕竟,人才是最重要的。”

慕朝雪沉默下来,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把剧情填上了,按照前几次的经验,只要大差不差,就能被判定为填补成功。现在怎么看,他和柳倾绝的婚约都算不得数了,从结果来说,和原文勉强对得上……吧。

系统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恭喜宿主完成退婚剧情。】

慕朝雪想归想,真遇上这样的好事又惊奇不已:“这也能成?你们的判定程序是不是有点问题?”

系统道:【这年头,穿书系统很不容易,崩坏的概率太高了,我们这种戏份不多、对主线剧情影响又不大的炮灰角色,差不多就行啦。】

系统还是那么精通糊弄和敷衍,慕朝雪感到十分安心。

现在只剩下想办法让柳倾绝不要跑偏太远,犯事跑路就犯事跑路,完全没必要带上他一起。

昭城边缘都是迷雾和深山,从里面转上一圈,很容易就将行踪掩盖得一丝不剩,再难被人找到。

他使劲捏着藏在袖子里那个传音玉简,可惜已经坏了很久,没有猜错的话,柳倾绝在上面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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