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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楼的火在两个小时后才熄灭,可以说是自行熄灭,因为外墙的保温材料烧光了,没什么可烧的了。
消防部门确定伤亡人数和起火原因。
夜幕降临,医院病床上——
陆景融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他明明还困在梦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地重复着一句话:“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梦里,陆景融眼前一片火海,炙热的火光将人脸映得通红,一片哀嚎与痛苦声中,他看到温自倾独自一人无助地坐在轮椅上。
四面皆是火海,他无处可逃。
陆景融想要冲进去救他,可四肢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拼了命地挣扎,脸色怒到涨红,额上青筋也一根根暴起,可沉重的四肢还是无动于衷。
他癫狂地拍打着自己双腿,冲自己怒吼着:去啊去啊!去救他啊!
陆景融,你他妈的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去救人啊!
明明心急如焚,可他依旧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自倾被大火一点点吞噬。
温自倾的脸被火光映照得很模糊,可陆景融却能读出那双温润杏眼中的失望与难过,那里曾经藏着最汹涌炙热的爱意,如今像是冷掉的沸水一般,逐渐化为平静。
最终温自倾朝他挥了挥手,留下一句永恒的诀别……
“不要!”
撕心裂肺的一声吼,陆景融像是冲破了某种束缚,猛然从病床上坐起。
他从惊骇的噩梦中醒来,眼中还残存着崩溃与绝望,猩红不堪,豆大的汗珠更是从额头上滚滚而落,他整个躯体都在颤抖,身体的每个感官更是叫嚷着疼痛,昭示着刚才的梦境对陆景融的打击有多大。
陆景融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还处在巨大的悲哀之中。
直到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渐渐缓过了神。
这里是……医院?
陆景融扭头打量了一眼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室的白,白色的床品,白色的墙壁,以及他手上还挂着白色吊瓶。
不是医院又能是哪儿?
清楚自己的所在后,陆景融猛然一怔。
他现在在医院,所以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没有大火,温自倾也没有在里面丧生!
这个认知,让陆景融看到了希望,他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
是的了,怎么会出事呢,他明明才去九龙山求了平安符,人都说那里的符最灵验了,有平安符的护佑,温自倾这么可能出事呢?
对了,平安符!
想到平安符,陆景融开始在身上翻找。
平安符放在哪儿了,今天是倾倾的生日,那是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同样,今天也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他还找画师画了幅油画,画又在哪儿?
陆景融翻遍了身上,才发现自己不知几时换上了病号服,他原本的衣物不知被放在了哪儿,平安符和油画也不见了踪影。
陆景融瞬间产生了几分慌乱。
温自倾还在等他,自己那么久没出现,他一定又生气了。就像上次他的生日,放了温自倾鸽子一样,他还生气地喝了酒,自己不明所以,对他就是一顿凶。
思索至及,陆景融忍不住抽自己一个巴掌,怎么能每次都让他等自己呢!
手机,对手机!先给温自倾打个电话知会一声。
陆景融拿出手机,不用翻联系人,直接就拨出了他牢记在心里的电话,然而听筒里的嘟声响了很久,却一直无人接听。
怎么会没人接呢,莫名的心慌开始在陆景融心底滋生。
他强装镇定,努力按下心中那个一直被忽视离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温自倾一定是因为他的迟到生气了。
是啊,外面天都黑了,又跟上一次他生日一样,让温自倾等了好久,他怎么会不生气呢?
生气的时候是需要哄的。
陆景融明白,于是他再次拨打了温自倾的电话,无人接听,然后挂断,然后再拨打。
如此循环往复一遍又一遍,陆景融像是不知疲倦地地拨打着温自倾的电话。
直到病房的门被推开,他的助理关顺走了过来。
关助理眼睛微红,喊了一声“陆总”。
陆景融嗯了一声,放下手机,并没有太在意他的神情,反而问道:“我的衣服呢?”
“抓紧时间把我的衣服拿过来,今天是温自倾的生日,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抓点紧,不能每次都让他等。”
“还有问问司机,我给温自倾准备的礼物是不是落在车上了,有两个,一个是幅油画,一个是平安符,我身上都没有,可能坐车的时候落在车上了。”
陆景融安排着具体事宜,然后便见关助理红着眼框,从身后将东西拿了出来。
正是陆景融准备的两份礼物,油画还好好地用纸袋包着,完好无损,平安符却像是被火烤过一样,赐福和平安几个字,已经看不出来了,原本是红金的配色,如今也黢黑一片,面目全非。
陆景融接东西的手一顿,眼中是不解的困惑,“这是什么?”
关助理道:“您在九龙山给温先生求的平安符。”
像是被什么东西钳住了喉咙,窒息感在一瞬间袭来,陆景融强作镇静地收回手,半晌才挤出一抹沙哑的声音,“你拿错了,这个不是。”
“这个确实是您从九龙山求的。”关助理道。
“不是。”陆景融看也不看,斩钉截铁。
“这……”关助理拿着东西,一时不知所措。
“算了,一会儿我自己去车上找,你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倾倾还在公司等我,我们抓紧时间过去。”陆景融说着,便拔掉了手上的针头。
殷红的鲜血顺势渗出,然而他却没有一点感觉。
关助理闻言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陆总,今天上午的时候……景行科技失火了,您……不记得了吗?”
一句话,将陆景融刻意忽略的记忆一一勾起。
失火……
所以,那些都不是梦。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滚滚的浓烟,还有疯狂跳跃的火苗,消防人员死死地拦住自己,他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烟将整座大厦笼罩,而他渺小的像一只蚂蚁,就连掉落在地上的平安符都拯救不了,何其悲哀……
陆景融突然感觉到浑身疼痛,他像是被车碾过一样,熟悉每一个动作都扯的身上的骨骼肌肉无比疼痛。
扶上床尾的栏杆,陆景融用双臂强撑着自己沉重的躯体。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温自倾一定不在公司,自己那么久没赶到,他肯定等不及先走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陆景融终于又哑着声音开了口,“公司的事情日后再说,我们先去找温自倾,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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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他的生日。”
陆景融说到最后,声音莫名地哽住了,喉咙里像是突然被什么堵住,他只能艰难发声。
“可是司机说……温先生让您去公司找他……他上午的时候正在公司等您。”关助理磕磕绊绊,小心翼翼道。
“所以呢?”陆景融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解,“公司今天放假没有人,他一定会等不及先走的,他不会在那里的。”
“是的,等不到我他一定会走的,他早就离开公司回家了。”
陆景融一句句重复的呢喃,不像是再跟关助理说话,更像是在跟自己强调。
“他一定不在里面,一定不在……”
“去温家!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原本低声呢喃的陆景融突然就发了疯,他不管不顾穿着病号服就要往外冲,却被刚刚进来的顾青松一把拦住。
“你要去哪儿?你就不能好好歇着吗!上午不要命地冲进火场里,现在又想干什么?是嫌弃自己的命长吗!”顾青松怒不可遏地呵斥着陆景融。
陆景融张了张嘴,半晌无言,原来,当时他冲进火场了啊。
完整的记忆回笼,陆景融茫然无助地跌坐在床边。
最后的最后,陆景融还是趁着消防人员松懈的间隙挣脱了开来,他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逆着人群,像个发了疯病的傻子一样。
电梯已经因为故障停运,而景行科技又在十六楼,所以他只能爬楼。
然而楼梯间里早已人满为患,喊叫声哭泣声乱作一团,人群更是如同洪水般往下倾泻,可即便如此,陆景融还是要逆着人流往楼上爬。
他的这种违逆行为,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怒骂。
“不知道楼上着火了啊,还他妈的往楼上跑,你脑子有病啊!”
“挤什么挤!没看到大家都在下楼吗!”
“不想活了吧你,脑子被狗吃了!”
“有病你就去治病啊,在这儿挤着大家陪你送死是怎么着?”
嘈杂的空间里,充斥人们愤怒不满的骂声,陆景融统统不予理会,他只埋着头依旧坚持要往楼上去,然而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被无数的人裹挟着,一步也不得前行。
即便穷尽了毕生的力气,依旧挡不住顺势的人群。
最终他被众人挤倒踩在脚底,无数人从他身上踩踏而过,他痛苦地呼喊着温自倾的名字,然后陷入了昏迷,直到最后人群全部疏散出去,消防人员来排查的时候才将他救了出来。
自始至终,陆景融也没能上去,他没有亲眼看到温自倾在楼上,所以他坚信温自倾是离开了的。
温自倾怎么会死呢?
自己才刚给他求了报平安的平安符,所以他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是的,温自倾一定不会死的。
至于电话为什么没接,是因为他生气了,就像上次他生气去KTV喝酒一样,自己去的太晚了,所以温自倾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了……
见顾青松过来,陆景融突然想到了方法,“你的手机呢?你给温自倾打电话,他生我的气了,不接我电话,你给他打,他会接你的电话的。”
陆景融殷切地说出温自倾的手机号。
然而顾青松却没有动作,只沉默地看着神态显然不正常的陆景融。
他也听司机说了温自倾在公司等陆景融的事情,最开始起火的楼层就是他们的公司,如果温自倾当时真的在公司的话,恐怕……
顾青松动了动嘴唇,想劝说陆景融接受事实,然而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个温家的小少爷在陆景融心中原来是那么的重要。
陆景融滚了滚喉结,沙哑又无助地喊了一声顾青松的名字,内心的不安无限放大。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进来的是满眼猩红的温致仕。
温致仕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进来后二话不说,给了陆景融狠狠一拳。
陆景融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痛苦地弯下腰去,面色惨白,额上的汗津津下渗。
顾青松脸色大变,当即就要招呼关助理一起将温致仕摁倒。
“别动!”陆景融疼痛难当,白着嘴唇,用气声阻止道。
于是顾青松和关助理没了下一步的动作,没人阻拦的温致仕更为猖狂。
他抬脚朝着陆景融的心窝处重重踹了一脚,怒骂道:“陆景融,你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倾倾当初硬要将你带回家,你怎么会有今天?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
陆景融身上本就有伤,温致仕倾尽全力的一脚他根本就承受不住,当即吐出一口腥甜,耳中被尖锐的轰鸣声侵占。
他忍不住压着嗓子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即便如此,温致仕尤不解气,抬脚还要继续。
顾青松终于看不下去,大声喊道:“他原本就受了伤,你继续这样,是想让他死吗!”
温致仕闻言恶狠狠地看向他,分毫不让地怒吼道:“我就是想让他死怎么了,试问一句,他陆景融不该死吗?凭什么死的是……”
话到这里,原本盛气凌人的温致仕突然哽咽。
顾青松见状仿佛也知道了什么,他收了气势,沉默地退到了一旁。
唯独陆景融没有听清,他耳旁还是尖锐的轰鸣声。
见眼前的家人没有了动作,他强忍住喉间的痛意,哑着嗓子问道:“倾倾呢?他人在哪儿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温致仕闻言怒及而笑,“他怎么样?哈哈哈哈哈,托你陆景融的福,他好得很,他好极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温致仕话里的反讽,唯独陆景融。
这一刻,陆景融像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眼中瞬间燃起了亮光,像极了仲夏夜璀璨的星群,“今天是倾倾的生日,我给他准备了礼物,还有我们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陆景融一边说,一边忍着剧痛将油画和平安符拿过来给了温致仕,他顾不上平安符不是自己那一个,生怕错过了这个哄人的机会。
温致仕也接了过来,他意外的有了笑脸,还夸了句:“礼物准备的很好。”
将两件礼物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把玩了一遍,他竟然还主动问起陆景融,“是需要我给他吗?”
陆景融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温自倾一直不接自己的电话,他只能想办法托人把礼物带给他。
“好啊,那我就帮你带给他。”温致仕一口应下,然后言笑晏晏地拿出打火机。
“嚓”得一声响。
橙蓝色的火苗高高跃起,火焰一跳一跳的,像是一只金色的小兽,将硬纸板裱好的油画吞噬殆尽,然后便是已经黢黑的平安符。
所有人都震住了,愣愣地看着温致仕将两个礼物烧得只剩灰烬。
最后,他拈了拈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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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灰,同众人耸了耸肩,然后凑到陆景融的脸庞前,笑着道:“好了,已经应你的要求给他了。”
陆景融半张着嘴,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一地灰烬了,他艰难喘息。
从打火机冒出火苗的那一刻,便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胸口,他无助地伸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礼物被烧得干净。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吧。”陆景融哑着嗓子哀求道。
“见他容易啊,我这就送你去见他!”温致仕丝毫不在意他唇边的鲜血,又是一拳砸到了他的胸口。
这一次,陆景融倒地不起,他面色愈发地白,整个人痉挛地蜷起了身子,豆大的汗珠簌簌地滚落。
可即便如此,温致仕依旧不觉得解气,他挥起拳头还要再继续。
却是被一旁的顾青松接下,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出来阻拦道:“够了,真的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他就受了这点伤就够了吗?那温自倾呢?”温致仕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我弟弟温自倾他可是在火场没出来啊!他还坐着轮椅!你告诉我这样就够了?远远不够,他陆景融也要去死才够!那场大火里烧死的是你陆景融才够!”额上青筋凸起,温致仕疯狂怒吼着,发泄自己的情绪。
这一次,陆景融听得很是清楚。
他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大片的惊骇在眼底丛生,“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哈哈,你问我什么意思!”温致仕癫狂地笑了起来,“好啊,我告诉你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温自倾他死了!死在了火场里,被你陆景融,害死在了火场里!”
温致仕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陆景融的耳边炸开。
“你说什么?死了?什么死了?温自倾怎么可能死?搞错了,搞错了,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从喃喃自语到不敢置信,陆景融眼中的情绪一点一点变得癫狂。
这全程,温致仕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表情。
陆景融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变得愈发慌张,“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觉得我迟到不想见我,所以让你找借口骗我?”
不等温致仕回应,他便迫不及待地肯定了这个答案,“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就像上次一样他让你骗我出去旅游一样,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你我去找他,我可以给他解释!”
陆景融来回车轱辘着这几句话,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般。
温致仕冷眼看着情绪渐渐崩溃的陆景融,过了很久,终于有了动作,他从怀里拿出了两张纸,一份DNA鉴定,一份死亡认证。
火灾发生后为了确定死者的身份,便采集了他们的DNA,很快鉴定结果和死亡认证便出来了。
最终鉴定为死者是温自倾。
温自倾三个字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陆景融的眼,他怔怔地看着,逐渐忘记了呼吸。
心脏像是被无数人践踏过,身上的疼远比不过心口的疼,陆景融艰难地喘息着,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上午他还在给自己发消息,怎么会……
然而事情到这里,显然没有结束的意思。
“知道温自倾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吗?”温致仕又突然问道。
陆景融早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愣愣地看向温致仕,张了张嘴唇,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发不出半个音。
“他是去找你离婚的。”温致仕一字一句,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陆景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哑哑地说了句,“不会的。”
“不会?”温致仕笑了,“陆景融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陆景融没有辩解,解释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这样重要的一个日子,温自倾怎么会跟他离婚呢?
“所以你都不会反思一下,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本该充满祝福的日子里跟你离婚吗!”温致仕不敢置信地怒声质问道。
“怎么,你难道都不记得前天你在公司说了些什么鬼话吗?”温致仕以为他是在装蒜,怒气直接冲天。
“病秧子?垃圾?既然在你眼里,温自倾是这些的话,你现在这幅深情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温致仕冲他怒吼着。
“什……什么意思?”陆景融愣愣地问道。
“什么意思?呵,你现在问我什么意思?”温致仕怒极反笑,“你陆景融说出这些话来,害得温自倾难过伤心失踪了一天,甚至到头来为了给你离婚协议书而葬身火海!如今你却在这里问我是什么意思!陆景融,你可真是好样的!”
陆景融努力捕捉消化着他话里的重点。
而一旁的顾青松却是觉察到了什么,他主动站了出来,“那些话不是陆景融说的,是我嘴贱说的!”
“你或者是他,有区别吗?”温致仕斜乜他一眼,嘲讽道:“你们不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吗,你说的或是他说的,有区别吗?”
“在温自倾眼里,有区别吗!”温致仕一把将身旁桌上的东西掀翻。
叮里咣铛一阵响后,顾青松的沉默人人可见。
他确实总觉得温自倾配不上自己的兄弟陆景融,毕竟温自倾的身体不好,轮椅常伴,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要去伤害他,如今现实确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陆景融闻言眼中血丝更甚。
死寂般的沉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想象,那些话有多么得伤害温自倾,而他又该是对自己有多么的失望,才会选在生日和结婚纪念日这天离婚?
他想亲自跟温自倾说一句对不起,却好像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
毋庸置疑,陆景融是喜欢温自倾的。
少年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依旧朝着他朝气蓬勃地伸出了希望之手,从那时候起,喜欢的种子便深埋心底,日日夜夜的相处中,感情再悄无声息中深厚。
但是对于温自倾,他也确实疏于照顾了。
这是因为他一直想自己配得上温自倾的家世和身份,加上秦正的骚扰,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好带着温自倾离开温家,追寻更美好的生活。
他太渴望了,以致于本末倒置,忘记了事情的初衷,是他真的很喜欢温自倾。
尤想起和温自倾初相识的场景,他的父亲母亲双双去世,他整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是温自倾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了他,接纳了他。
“那时候的他,真的很阳光,很开朗。”陆景融忍不住喃喃自语,像是蚊呓般,几不可闻。
“阳光开朗?”然而温致仕还是听见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无法抑制。
“陆景融啊陆景融,你了解温自倾吗?你在温家住了这么久,心里想的永远是怎么东山再起,你真的用心去了解过温自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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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致仕接下来的话,字字诛心。
“你知道温自倾他经历过什么吗?你见过他身上被烟头烫出的疤痕吗?你知道他高中时候在学校被人霸.凌吗!”
“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知道自己的事业和摆脱姓秦的魔爪!”
“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弟弟,只是因为跟你出去住了一个月,又开始自残,你说,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陆景融能够照顾好人!”额上青筋凸起,温致仕怒吼着一一质问道。
陆景融却是瞳孔逐渐放大,他从中听到一个可怕而又关键的词语,“什么自残?你再说什么自残?”
第23章
“什么自残?你再说什么自残?”
陆景融瞪圆了双目,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温自倾自.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温致仕他怎么可能会自残呢!”
一连几个不可能,陆景融疯狂地抗拒着这个可怕的消息。
他动作太大,又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脸色于是变得更加苍白,同时还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声带的每一次震动都疼痛至极。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相信温自倾会自.残。
“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吧,你眼中阳光开朗的温自倾其实是个抑郁得要死的傻子!明明每次都难过的不行,却还要笑着应对所有人!”温致仕笑着吼道。
他似乎是在笑,只不过发出的声音却是癫狂又刺耳,笑意更是不达眼底,相反那双英气的眸子中异常冰冷,冷到没有一丝的温度。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陆景融失神落魄地喃喃自语着。
他印象中的温自倾一直都是活泼爱笑的。
从在父母的葬礼上见他起,温自倾就像个小太阳一样开朗,哪怕有再多的不如意,他也总是是笑着面对,仿佛没有什么困难能把他打倒一样,相识这么多年,他甚至都不曾见过温自倾落泪的模样。
所以他一直以为温自倾是自信阳光的。
可现如今温致仕却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温自倾是抑郁的!他甚至抑郁到了自.残的地步!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自.残呢?他明明是那么……的爱笑啊……”陆景融哽咽住了。
他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脸色也变得愈发的青白。
“怎么可能?他还爱笑?”温致仕学着他的样子反问了一句,嗤笑道:“陆景融,但凡你用心一点,就不会看不穿温自倾那些强装的假笑!”
“我……”
陆景融梗住了,他想说我有了解他。
可话到嘴边却这么也说出口,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攥着他的脖颈,问他怎么配说出这种话。
是啊,他怎么配?
他们明明朝夕相处日夜温存,可他却不知道温自倾有自.残的行径……
过了许久,陆景融喑哑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嗓子涩涩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呕哑难听。
而温致仕眼中却是燃起了极致的憎恶,他大声质问道:“对不起?你是在同谁说对不起?同我?还是同死去的温自倾?”
陆景融张了张嘴巴,却是再次失去了声音。
而温致仕依旧愤怒,“能有今天这样的结局,所有一切都要归功于你!如果不是为了去学校遇见你,温自倾怎么会闹着入学,然后遇到林世恒那个混蛋?”
“如果不是你非要搬出去住,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再次遇到林世恒?又怎么可能被林世恒那家伙欺负,好不容易克服的心理障碍再次出现,拿着尖刀划向自己!”温致仕愈发地愤怒。
闻言,陆景融突然就想了起来,似乎是在那次逛小区以后,温自倾就突然变了,变得不再爱出门,人也钝钝的木木的。
他当时有注意到,问起来的时候,温自倾却只说是天冷了医生建议他少出门。
还有那次温自倾用客卫洗澡,他记得温自倾明明说主卫空间小,他闷的喘不过来气,但在那天之后,温自倾还是在主卫里洗澡。
他早该发现这些刻意隐藏起来的细节,可却因为疏忽和大意,一次又一次地忽视,放任绝望的种子在温自倾心中扎根。
温致仕横眉冷对,依旧在质问:“这些你都不知道吗?那段日子你不是跟他朝夕相处日夜相拥吗?你难道不该知道吗?”
“他手上的伤疤,我一眼就能看到,而你呢?你跟那个姓许的打得火热,你有关心过他吗!”温致仕愤怒地吼道。
“许燃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陆景融有心解释,却又被温致仕打断,“你们是不是重要吗?你跟他谈笑风生的时候考虑过温自倾的感受吗!”
“……对不起。”陆景融艰难地开口,语气晦涩道。
“对不起对不起,你除了会在这里跟我说对不起还会做点什么?你说了对不起,温自倾他人就能活过来了吗!”温致仕怒不可遏。
诘问声声入耳,悔恨的情绪开始在胸膛里翻滚,陆景融死死攥着自己的手心,用力到指尖发白。
所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他究竟干了什么?
他们日日同床共枕,他才最该是那个发现温自倾不对劲的人啊!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对温自倾多点关心和照顾,那么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温自倾明明就是温室里的花朵,他本该在人们最精心的呵护和养育下茁壮成长,但事实却是他独自一个人扛下了这世间最昏暗的恶。
而他陆景融,身为温自倾最亲最近的人,却是什么都没有发觉,所以他该是对自己有多么失望,才会选择在这样重要的一个日子里离婚……
陆景融,你可真该死啊!
温致仕说的没错,那场大火里该烧死的是他陆景融才对啊!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变得清晰又尖锐,深深地刺痛了陆景融的胸膛,让他本就艰难的呼吸,愈发地困难,“我想去……看看他……”
陆景融颤抖着,他的嗓音沙哑,卑微地请求道。
面对陆景融的哀求,温致仕无动于衷,他的嘴唇崩得很紧,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陆景融眼眶猩红得不像样子,他再一次开口,颤抖着声音,低低地祈求道:“他的……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陆景融说不出尸体两个字,喉头翻滚着在哽咽。
他真的好想好想,再见温自倾一面。
然而温致仕却不予理会,他转身又拿出了一份文件,冷然道:“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心愿,你帮他达成吧。”
温致仕递出去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温自倾一早便将自己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传真给了他。
当时看到文件的那一刻,温致仕是欣慰的,他庆幸温自倾终于醒悟决定离婚,陆景融这个人根本就是不值得。
然而他却不曾想,最后的最后,是他拿着这份离婚协议书找上了陆景融。
陆景融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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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颤抖着接过文件。
看到离婚协议书最后熟悉的名字和字体的那一刻,他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落泪。
纷乱复杂的情感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他看着温自倾乖巧整洁的字迹,慌乱到不知所措。
他身旁的温致仕将笔强势地塞到了他的手中,冷漠道:“签字吧,温自倾要的是离婚,不是丧偶,从前他那么多愿望你都未曾满足,这是他最后一个心愿,你总该满足了吧。”
陆景融蠕动着嘴唇,却翻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他只能签字,握着笔,颤颤巍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像诀别一样沉重。
笔尖在白纸上划出最后一抹印记。
陆景融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失落地垂下手臂,手臂晃晃悠悠,像个将死的人一样,了无生气。
温致仕见状将纸张收回,然后宣布道:“签了字,我弟弟温自倾便再不和你陆景融有任何的瓜葛。”
哪怕这份离婚协议书,在法律上并不们被认可,温致仕也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可以是自由的,快乐的。
“我能去见他最后一面吗……”陆景融双目无神地,再次请求道。
温致仕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将离婚协议书小心翼翼地收好,他还要带给温自倾呢。
陆景融坚持不懈地又问了一遍。
于是,陆景融才看向陆景融,他一字一句地冷漠道:“晚了,我已经将他火化了。”
火化两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到了陆景融的头上,他彻底崩溃,如同洪水决堤般,所有沸腾的感情宣泄而出。
是不敢置信,是恐惧,是害怕,各种汹涌的情绪一瞬间袭来,将他深深淹没。
陆景融双目猩红地盯着温致仕。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等他见温自倾最后一面?!
“你,陆景融,不配见到他温自倾的最后一面。”像是知他心中所想,温致仕撂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屋内还剩最初的三个人。
此时的顾青松也红了眼眶,他忍不住再次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些话会被温自倾听到,我真的……”
“不是你的错……”陆景融打断了他的自责,他哑哑地道:“是我的错,这所有的一切是我自己犯下的错。”
他错在爱意太隐蔽,没被别人看出,甚至连温自倾都没有感受到,他错的是多么离谱啊……
陆景融滑落在地上,这一通折腾,他身上的伤口早已裂开,可他已经顾不上,他只能眼神空洞地看着洁白的墙壁,愣愣地问道:“你说……人死后,会去哪儿?”
没有人能回应他这个问题。
陆景融虚焦的视线无处可放,他脆弱地像是个被人丢弃的孩童,茫然又无助。
倾倾,我真的知道错了。
可是这一次,我该去哪儿,才能找到你?
白花花的墙壁,盯不出文字,陆景融挂着笑,在无声地哭泣。
炙热丰满的爱意不该被隐藏,所有的在意都应该脱口而出,因为那句我喜欢你,不是总那么幸运地被人听到……
第24章
一回到家中,温致仕便仿佛卸下了全部的力气。
他再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只是疲惫地问身旁人,“弄得怎么样了?”
梁特助回应道:“房间已经做好了保温,造雪机也已经开始工作了。”
温致仕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温自倾很小的时候,便说过他希望自己死在皑皑的白雪地里,因为那样很纯洁很梦幻,像是电视剧里的意气风发的主角一样。
当时的他笑话温自倾是个傻子。
可如今,自己却在六月这酷暑的天气里人工造雪。
原来他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可活在这世上的众人,谁又不是个傻子呢?
……
正当温致仕打算去看造雪进度的时候,两个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是秦正和秦承恩。
秦正扭伤的脚还没好,他站立不稳,一路过来全靠秦承恩的搀扶。
见到温致仕后,秦正面色焦急,不安地看着别墅内,慌乱地问道:“倾倾呢?他人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承恩跟在他身旁,也是一幅惴惴不安的模样。
温致仕抱着臂膀,嘴角噙着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们的表演。
“温致仕,我在问你话!倾倾他人呢!”秦正受不了他这种看小丑一样的目光,忍不住冲着他怒吼道。
“哦?您问他人啊?”温致仕语气上调,像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
他转身回到别墅内,再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个青色的瓷瓶。
他低头看向瓷瓶的眼神骤然变得温和,像是山涧四月的风,“他在这里呢。”
秦正一个惊厥,开始狂喘气,“你……你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
像是感觉他吵到了瓶子里的人,温致仕斜睨他一眼,然后将手里的瓷瓶递给了梁特助,“你在鬼叫些什么?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什么明白?我问倾倾人呢!他发生了什么!我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秦正不敢置信地吼道。
“你问我?”温致仕闻言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你凭什么问我?凭你那乱搞小男生的本事?还是凭你那骚扰儿子老攻的贱劲?”
“你……”秦正气得一口气喘不上,脸色急得涨红。
秦承恩见状,连忙给他顺气。
温致仕顺势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个贴心的东西,只可惜秦正他不识货,不过也没关系,有的是识货的人想要你。”
温致仕说完一抬手,便有人领着几个人进来,最前面的是一个佝偻的。
老男人一看到秦承恩便激动不已,“是他是他就是他,这就是我们老虞家的人,虞不凡!”
秦承恩看到来人顿时也变得慌乱不已,这是他老家的人,也是他的叔叔,父母去世后他便被过继给了叔叔,叔叔一家待他并不好,他出来打工后,便有意断了联系。
他改名换姓,本以为这辈子他们都找不到自己,却不曾想还是被找上了门。
老男人见如今的秦承恩衣冠楚楚,一幅过得不错的模样,瞬间窝了火,气不打一出来,他冲上来对着秦承恩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骂骂咧咧。
“好啊你个没良心的贱玩意儿,自己在这儿享福,不管我们的死活!亏你爹妈我们还给你吃给你喝的!”
幼时被打骂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即便秦承恩有力气也不敢反抗。
就像成年后的大象,即便有了挣脱绳索的力气,却依旧会因为童年的恐惧不敢反抗。
他们乱作一团,温致仕却看不惯人在家里胡闹,直接冷漠地吩咐道:“轰出去。”
于是秦承恩连带着那个佝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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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男人一起被轰了出去。
秦承恩慌乱不已,他疯狂地叫喊着祈求着,不要让他再回到那个家里去。
然而温致仕只冷漠地听着无动于衷。
秦正听着秦承恩沙哑的嗓音,终究是不忍,开口劝道:“承恩毕竟在温家这么多年……”
这一次,温致仕没有沉默,反而冲他安抚似得笑了笑,“您别急啊,我都有安排。”
说完,他便让人去拿东西。
秦正愣愣地看着,看着人将自己的墨宝字画一幅幅地拿了出来。
他不明所以,温致仕究竟是想干什么?
五分钟后,温家的别墅里燃起了熊熊大火,是温致仕让人点的火,他一声令下,秦正那些墨宝被统统扔了进去。
秦正瞳孔惊颤,失声地吼道:“你在干什么!”
温致仕却不予理会,他不顾秦正的嘶吼声随手又抓起一把字画丢尽了火盆里,火苗顿时燃得更旺,他扔的肆意又潇洒,仿佛被他扔进火盆的不是字画,而是秦正本人。
最后扔的是秦正给家里人写的字。
当初温明珠还在,秦正也还没有放飞自我,他给每个家人都提了一幅字,分别是他们的名字,还裱了框。
只是后来母亲去世,温致仕觉察到父亲的疯狂,便让人将这些裱字都收了起来。
唯独除了温自倾的那一幅。因为他知道温自倾抑郁的时候,会一遍又一遍地看父亲写给他的这幅字。
为了温自倾,即便秦正再恶心,他也可以忍。
不过现如今,也没什么用处了……
题了几个人名字的裱字被纷纷投入了火盆,秦正眼尖地看到给温自倾题的名字也被投入了火盆,他不顾烈焰的炙烤,徒手从火中将那个表框捡了回来。
“你疯啦!倾倾的字怎么能烧!”秦正怒吼道,灼烧得感觉还让他痛苦不已,他却顾不上这些,慌乱地扑灭了裱字上的火苗。
秦正知道温自倾最在意这个,当初昏迷进医院的时候,他手里还死死攥着这个东西。
隔着半人高的火苗,温致仕眼中是少有的迷茫。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荒唐又可笑的父亲。
“你真的在意温自倾吗?”过了许久,温致仕忍不住替弟弟发问。
他自己早早地便对这个父亲没了指望,所以秦正做出什么他都不稀奇,可是温自倾不一样,在他的眼里,秦正依旧是那个儿时温暖相伴的父亲。
秦正被他的话问到恍惚。
他不禁又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跟温明珠结婚,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后者强求的,温明珠向来强硬,看上秦正后便不由分说地抢了他,根本不顾他当时已有深爱的男友。
他被温明珠压抑了太久的天性,以致于温明珠刚刚去世,他便忍不住放飞自己。
至于陆景融,对秦正来说是个意外,他长得太像自己之前那个深爱的男友了,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可每一次看到陆景融的时候都会恍惚,恍惚间感觉他还是个原来的自己,眼前的人也不是陆景融,而是他曾经挚爱的少年……
“我对不起倾倾。”良久,秦正沙哑道。
温致仕眼中失去了神采,他木木地看着秦正,满是不解,“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只会在伤害之后道歉呢?”
秦正蠕动着嘴唇,终究还是没回应,只语重心长道:“你对我有怨气,所有的字画你都可以烧,唯独这个不行,这个是倾倾最看重的一幅字。”
“对啊,就是因为他看重,所以我才烧给他。”温致仕轻笑着回应道。
秦正闻言一时愣在了原地,“什么意思?”
“温自倾他死了。”也许是重复了太多遍这个既定的事实,温致仕已然麻木,他看着秦正眼中的惊骇渐深,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从秦正手中夺回那幅字,重新扔进火里。
新的燃料进来,顿时让火苗窜升,半人高的火光映在秦正的脸上,他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的样子,讷讷傻傻的。
“致仕,求你不要再闹了。”秦正哑哑地喊了他十几年没再呼唤过的名字。
温致仕闻言却是笑出了眼泪,“你这么唤我,温自倾也活不过来啊!你们都是凶手,一步步逼死温自倾的凶手,哦,或许也包括我。”
闻言,秦正终于体力不支。
他彻底瘫坐在火盆旁,炙热的火焰烤得人脸生疼,可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眼前依稀又出现温自倾孩童时的笑脸。
曾经美好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可如今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
“你走吧。”最终,温致仕开口道。
从前是看在温自倾的面子上,温自倾不动他们,可如今不一样了,温自倾已经不在了……
“您太让我恶心了,我没有办法跟您在一个空间相处了,您自由了,随意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怎样都好,只要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温致仕冷漠地道。
就这样,秦正被温致仕赶出了温家。
院子里的火燃了很久,才熄灭,温致仕就这样站在火盆前呆愣了许久。
直到梁特助来同他说房间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他才有动作。
他将家里的阳光房改成了雪房,几台造雪机齐上阵,这里很快便铺上了厚厚的雪层。
梁特助将盛着骨灰的瓷瓶递给他。
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温致仕生平第一手抖,他指尖颤抖着打开瓷瓶,抓起一把骨灰,小心翼翼地扬到了皑皑的白雪上。
去吧,去追寻你想要的一切吧。
温致仕捧着瓷瓶无声道。
满室的雪白将灰色的骨灰掩埋,一如当初温自倾期待的那样,白茫茫的一片,很是美丽。
……
做完这一切后,温致仕身心俱疲。
他几乎站立不住,在梁特助的搀扶下回到了客厅,等他坐稳后的梁特助将手机递了过来,“有几条讯息,是上午的时候收到的,但我也是刚看到。”
上午的时候温致仕正忙上忙下,亲手布置弟弟的生日宴。
然后便接到了温自倾的死讯,他心如死灰开始各处奔波,根本无心去看手机。
此时他将手机接过,看到消息栏显示是温温发来的几条讯息。
温温是他对温自倾的称呼,在沈牧航面前最常喊的,所以秦正生日那天沈牧航才会那样喊,温温也是他给温自倾的备注。
比起倾倾,他更喜欢温温,因为他眼中的弟弟是温吞的,温和的,值得这世间所有美好的。
其实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维护这个弟弟的。
父母刚生下温自倾的时候,他是极其讨厌这个弟弟的,因为父母空余下来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个病弱的弟弟身上。
尤其是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母亲对着弟弟笑的温柔,他更加嫉妒,更加不喜欢这个弟弟。
可是弟弟却很依赖他,每次外出打针,医生给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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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糖豆他都会带回来给自己,呆呆傻傻地喊着哥哥吃。
一次又一次,温致仕便沦陷了。
这是他的弟弟,除了父亲母亲,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想到这里,温致仕一瞬间眼圈通红,他慌乱地低头,点开了手机的讯息。
讯息发送时间,就是景行科技着火的时刻。
【温温:哥,外面着火了。】
【温温:哥,我可能跑不出去了。】
【温温:哥,我的理想是死在皑皑的大雪中,可是事与愿违落入一片火海,不过也算是轰轰烈烈吧。】
后面的消息还有很多,温自倾碎碎念念的样子,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每次看完医生,都会告诉他医生今天怎样怎样。
每一条讯息,温致仕都翻来覆去看得认真,直到最后的两条讯息。
【温温:哥,不要为我难过,我终是要一个人走的,我也喜欢一个人走,哪怕走得很慢,你也不要着急,我总会到达的。】
【温温:哥,你也不要那么辛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和妈妈在天上会护着你的。】
温自倾一直都知道他哥哥的强势与不容置喙,可他从来都不会生哥哥的气,他理解哥哥的所有不易。
即便有时候哥哥的强势会刺伤他,那也没关系,因为他明白哥哥那颗爱护自己的心。
……
“我是不是……推着温温走的太急了。”温致仕声音哑哑地问。
梁特助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荣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轻轻道了句:“是。”
温致仕闻言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七年前母亲温明珠去世,二十一岁的温致仕便接过了温氏集团的重担,他以铁血手段整治了一众想篡位的堂表亲戚,然后便是林世集团的打压,他果断地转型通讯等的方面,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也是这个时候,他印象里一直温文尔雅的父亲形象崩塌,秦正开始放飞自我,甚至波及到了温自倾,让他在学校受了林世恒欺负,而林尽忠却是踩着他们的尊严随意践踏。
那一刻起,温致仕便立誓将自己的强势贯穿到底,哪怕是被温自倾憎恶,他也不允许温自倾再收到伤害。
所以在确定陆景融不是良配后,他运用种种铁血手腕,加速着两个人的离婚。
却不曾想,他这样也会伤到温自倾……
“小少爷其实是个很有韧劲的很有灵性人,他的心思很细腻,许多事情,您不必着急,他慢慢地自会感悟。”过了许久,荣叔又轻声道。
温致仕听得眼眶愈发通红。
他骂了秦正和陆景融的对不起,可到头来,他自己也要对温温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温温。
第一次做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下一次,哥哥一定会做得更好。
第25章
温自倾死了。
死在了他生日那天,结婚纪念日那天,也是他决定离婚的那天,像是所有的buff加满,死的倒也算是轰轰烈烈。
景行科技那场熊熊大火将他无情地吞噬,他坐在轮椅上,就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失去意识前,温自倾在想:人死后的灵魂会去往哪儿?会不会和已经去世的亲人团聚?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的是被火灼烧的感觉真的很疼,比他活着的时候经历过的所有伤痛都疼。
疼着疼着,他的意识便彻底沦陷,像是陷入一片模糊的混沌之中。
不知道在混沌中度过了多久,他又重新有了知觉,是暖洋洋的感觉,带着夏日的暑气,虽然依旧蒸人,但却不至于烧的肌肤疼痛。
所以,人在死后也会感觉到热吗?
还是说,他感觉到热是因为他是在火海里丧生的?
温自倾疑惑地思索着,突然在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开始不受控制地坠落,犹如高空坠物般,极速下落。
他这是要去往地狱吗?为什么他要去地狱?
疑惑的念头刚在心中一闪而过,然后他便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再之后,他有了更为清晰的感知——耳边是清脆的蝉鸣声,扑面而来温热的空气,还有混着绿色的青草味道,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朝气。
更重要的是,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
“小少爷?小少爷?小少爷你怎么了?咱们快上车吧,温总还在车上等您,时间要来不及了。”
温自倾睁开眼,便看到了年轻了许多的梁特助。
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温自倾便愣住了,语气里也满是不知所措,“梁特助,你……你怎么……也……死了?”
他呆呆的张着小嘴,一幅目瞪口呆的震惊模样。
“啊?”
梁特助发出一声急促地疑问,然后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怎么回事?你没事吧小少爷?还是说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被太阳晒傻了?”
太阳?
温自倾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然后便看到了强烈耀眼的阳光,他本能地眯了眯眼睛,所以这就是刚才那股温暖感的来源?
梁特助说完话,便又催促着温自倾上车。
他一边走一边又道:“再不上车就真的要来不及,您不是一直想跟温总去陆氏夫妇的葬礼吗?温总好不容易同意了,您再磨磨蹭蹭的,他万一换主意了……”
梁特助像是念经一样絮絮叨叨,温自倾自然是没听进去几个字,他大脑还一直处于懵圈的状态。
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身旁的人看起来似乎还年轻了许多。
种种疑惑困扰着他,直到下了车,看到陆氏夫妇的遗照,温自倾才逐渐反应过来实情——
他好像是回到了过去。
这里是陆氏夫妇的葬礼现场,当初电视上在报道陆氏集团宣告破产,陆氏夫妇双双自尽的消息,他一眼便捕捉到了镜头里一闪而过的陆景融。
于是便缠着温致仕,让他带自己去参加了陆氏夫妇的葬礼。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一一重合,温自倾终于缓过神来,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那场大火非但没有烧死他,反而是让他回到了三年前,将陆景融带回温家的那个夏天。
没错,就是在今天葬礼结束后,他不顾哥哥的阻拦,将陆景融接回了温家,开始了三年的朝夕相处……
他重生了,他重生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如果能够再早一点的话,他不会提出让哥哥带自己来葬礼的要求,不过好在这个时间点,也不算晚。
也许上天是真的有在认真倾听他们之间的故事,既然他们的故事,从一开始接陆景融回家就是错的,那么这一次,便让他在这里订正吧。
……
“在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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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
温致仕习惯性地想要敲弟弟的脑袋提醒,但手指伸出去后却是一顿,最后只是温柔地捻了捻他的细发,低声问道:“怎么了?”
听到哥哥的声音,温自倾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年轻了许多的温致仕,心中一松,不由自主地热了眼眶。
上一世,知道他丧生在火灾中的消息后,哥哥该是有多么的伤心?
他的哥哥要撑起一个偌大的温氏集团,原本就已经够辛苦了,他非但帮不上什么忙,结果到头来却还要哥哥再去料理他的后事……
“哥……”
带着浓厚的鼻音,温自倾眼眶温热,低低地喊了声温致仕。
后者闻言袖子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温致仕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如此几个来回后,他终究是松开了手,几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口气后温声道:“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哥,我站得有点累了。”温自倾如是道。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鼻腔,软软的细细的,像是这世间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一样。
而温自倾则是真的累了。
上一世,自尊心作祟,他为了在陆景融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拒绝坐轮椅,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走完了整个葬礼的流程。
但是现在,他不想再强撑着了。
温致仕闻言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在温自倾的又一声呼唤下,他终于回神,压下心中的一丝疑惑,赶忙让梁特助去将轮椅推过来。
荣特助将轮椅推过来的过程里,自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是温家那个身体不好的小少爷?”
“跟在温总旁边,应该是没差了,不过这个小少爷身体不好,一直没出过门,今天怎么出门了,还来参加了陆家的葬礼?他们家跟陆家关系走得很近吗?”
“谁知道啊,轮椅是推给那个小少爷的吧,我早就看着他一脸的病气,身体不行的样子了。”
“嘘嘘嘘!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了!”
所有悄悄议论别人的人都会说小点声,既然不想别被人听到,那应该一开始就不说才对吧。
说出口的话,便是给别人的听的。
而温自倾虽然身体差,但听力又不差,众人的议论声他自然也听得清楚,他向来是最在意自己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的。
怎么说呢,对于他来说,那是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行的羞愧感,每一束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都在提醒着身体上的缺陷。
他一度为此深深感觉到自卑。
搓了搓汗湿的手心,温自倾努力稳住面上的平静,可眼睛还是不自觉地低垂,翦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忽闪的小扇子。
而在他身旁,温致仕的眼神则是如同利刃一般,毫不留情地扫过议论纷纷的众人。
众人心中一骇,连忙错开视线,装作丝毫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笑话,温致仕的凶名和手段在s市都是出了名的,能与之抗衡的也就林家和沈家那几个人了……
另一边的温自倾还在做心理建设。
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是啊,熊熊大火都没有烧死他温自倾,反而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生死都已经熬过来了,又何须畏惧这些异样的眼光呢?
重活一次,总要有点长进吧。
终于,温自倾有了动作,他神色不该地坐在了轮椅上。
坐下去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原来也不过如此,他们看自己又能怎样呢,他也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向其他人。
无非就是他的视野低了一点而已。
不过没关系,只要抬起头,他也什么都能看到。
……
屋子里待得久了有些闷,温自倾便让梁特助推自己出去松口气。
温致仕见状也只叮嘱他们不要走远了。
他们出了灵堂才发现天气阴沉了下来,没有来时的艳阳高照,太阳被遮住了,云也没有几朵,有的只是一片灰。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和明天有雨,这个时候就阴天了,果然预报得准啊。”梁特助仰着脖子看着天道。
温自倾还记得这场雨。
上一世,他非要硬撑着不坐轮椅参加陆氏夫妇的葬礼,又因为带陆景融回家跟温致仕起了争执,眼看着天色愈发的阴沉,大雨就要落下,温致仕怕他着凉这才妥协。
想想上一世的自己,真是惹出了不少的麻烦,害得他哥生了不少的气。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他不会再带陆景融回温家了,没有陆景融这档子事,他哥也能少生点气了。
……
梁特助记着温致仕的叮嘱,没有推着温自倾走太远。
花坛里很多清新淡雅的花卉,鲜艳漂亮,光彩夺目,那些花卉下面还隐约能看到几株杂草,即便一出生就被花卉挡住了阳光,可它们依旧生命力旺盛,长得正好。
温自倾看着,不禁心生欢喜。
他喜欢这样生命力旺盛的生物。
起风了,梁特助见他看得入神,不忍心喊他回去,便要他在这里等一等,自己去给他拿件衣服。
温自倾应了声好。
他微微侧头,仔细打量着花坛里每一种积极向上的植物,生命本该如此,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要有向阳向生的勇气。
温自倾正看得出神,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打断了他的视线。
温自倾挪动视线,然后便看到了本该在灵堂守灵的人——
陆景融。
三年前的陆景融不似那么端庄老成,他面容里还带着青涩与稚嫩,脸上蹭满了香灰,衣服很是脏乱,映着身后灰色的天空,看起来似乎是满身的疲惫。
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现在的陆景融?
或许可以说没有情绪。
温自倾像是遇到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一样,波澜不惊地打量了两眼,便礼貌地挪开了视线。
这个时候的自己对于陆景融来说,不也就是一个有点特别,坐着轮椅的陌生人吗?
然而不远处的陆景融,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温自倾。
他嘴唇微微颤动,原本混浊无光的眼睛在看到温自倾的那一刻突然被点亮,就像是虔诚的信徒看见了满天神佛一般,璀璨又亮眼。
他的目光像是被钉死在了那里,再挪不开视线。
对于他的目光,温自倾依旧自如。
他只当那里站了一个挡他看风景的陌生人,可世间风景尤其多,转个视线掠过陆景融,他依旧能看到绮丽多姿的风景。
于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景融在看温自倾,而温自倾在看红花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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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特助拿完衣服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敏锐地觉察出二人之间绝对不是面上这种陌生的关系,但他也只是细心地给温自倾披上衣服,并未出声打破这份莫名的寂静。
最终,还是温自倾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波澜不惊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揽了揽身上的衣服,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那双温和圆润的杏眼中完全没有他的身影。
他抬头,微微侧首,然后轻声地吩咐身后人,“走吧。”
梁特助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推着他转身离去。
轮椅在石板路上发出骨碌碌的声响,声音很大,足够吸引人朝这边看过来,但这一次温自倾的背脊却是挺得笔直。
他混着阵阵微风离开了这里,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回头,没再看陆景融一眼。
既然你觉得温家是个火坑,那我便在这里订正这错误的一切。
没有故事的开始,现在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我还是温自倾,只不过是那个不再喜欢陆景融的温自倾……
身后,陆景融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迈不出步子,这点跟以往每一次的梦境一样。
自从温自倾离开后,每次阖上眼睛,陆景融都能梦到他,生气不理他的温自倾,眉眼弯弯开心在笑的温自倾,还有火海里他救不出来的温自倾……
太多太多的梦里,有过太多太多的温自倾,所以导致他现在分辨现实与梦境的区别是有没有温自倾。
只不过,他从没有梦到过这样的温自倾,对他视若无睹,仿佛是个陌生人一样。
一阵风吹来,连带着花坛里的花卉和杂草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在嘲笑陆景融的愚蠢。
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愚蠢。
第26章
直到温自倾他们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陆景融还以为是在梦里,他贪恋地看着那个朝思夜想的身影,像是一个深陷囹圄的瘾君子。
他知道,梦境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以往都是如此,随着温自倾的离开,他慢慢地清醒过来,绝望又无助地离开这个有温自倾的世界。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
陆景融在原地等了很久,不见场景的变幻。
甚至还有人走了出来,拉住了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屋里还有那么多宾客等着你呢。”
“等着就等着吧,一场梦而已,谁又能怎样。”陆景融痴痴地看着温自倾离去的方向,没有语调地呢喃道。
是啊,他曾在梦里无数次挣扎着朝温自倾冲过去,可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沉重的□□载不动他急迫的灵魂,他挣扎的结果只是一次次从梦境中慌乱地脱离,之后任他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进入那个拥有温自倾的梦境。
梦魇的次数多了,陆景融便学会了,他不走不动,不吵不闹,知道这是梦境,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只为了多看温自倾几眼……
一旁,管事的人以为他是一时接受不了父母双亡,心智混乱,便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对,刚成年的一个孩子便经历了这样的家庭变故,不疯才怪呢。
对此,陆景融依旧不在意,他依旧看着温自倾离去的方向,等待着梦境的清醒。
只不过这一次,这个梦存续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
到了晚上,天气变得愈发的阴沉,黑云一片片压了过来,将整个天地包围,它像个阴郁的孩子一样,冷冷地盯着地上的人们,随时准备一场大雨打得你们措手不及。
陆景融看了着四周的环境。
他逐渐感觉到不对劲,意识也变得愈发清醒,直到看到陆家的房子上贴着的封条,白纸黑字写着人民法院封,还有红色的印章。
这个梦,真实清晰到让陆景融有些颤栗了。
他不确定地伸出手,十指颤抖着想要尝试着将封条撕下来,看看这个梦的真假。
在他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走走走!那姓陆的家就在这里!”
“他妈的,以为人死了就不用还钱了,什么玩意儿!”
“听说那夫妻俩还有个儿子!”
随着浑厚的嗓音一点点接近,然后一群怒气冲冲的壮汉便出现在了陆景融的眼前。
父母去世的时候,陆景融不过也才十八岁,他的脸庞尚且稚嫩,尤其是现在还神游着,不知这里的一切是真是假。
其中一个壮汉怒不可遏地冲上前来,粗鲁地揪起了陆景融的衣领,“你是那姓陆的儿子?”
陆景融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然后漆黑的眸子骨碌碌地转着,扫过他身后的众人。
这一眼可惹怒了那些人,那些人大声嚷嚷着:“你他妈的看什么看!”“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不还钱就挨打!”
伴随着雨水开始滴答滴答地落下,拳头也接二连三地砸在了陆景融的身上。
皮.肉上的痛,让陆景融逐渐意识这似乎不是梦,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是真的,他强忍着喉间的腥意,艰难开口:“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一句话,问笑了几个壮汉。